杨云溪免了众人的礼,又笑着赐了座。

众命妇拘谨的坐下了,一个个绷着姿态,倒是再不敢有半点放纵的。

杨云溪含笑扫了一圈,而后她才开口客气道:“今日邀请诸位夫人来赏梅,却是本宫唐突了。不过,还请诸位千万莫要拘谨,莫要辜负了白雪红梅才是。”

众命妇都是应了,不过却依旧是拘谨不已的。毕竟这样的场合,又有谁敢真放松下来玩闹嬉戏?

杨云溪也不理会这些,只是笑着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诸位命妇自然是少不得附和凑趣,一时之间气氛倒是也颇为热闹。

看着气氛热络得差不多了,杨云溪便是含笑的步入了今日的正题,当下故意叹了一口气,言道:“昭平公主若是在,今日定然更热闹些。她一贯最是性情爽朗,也喜欢开玩笑。只可惜……她却是去了寺庙里替太后祈福。“

骤然提起了昭平公主,原本还算热络的气氛一下子便是有些冷了几分,更是诡异的出现了片刻静默的情况。

杨云溪扫了一圈,意味深长的加大了唇角的弧度,继续说下去:“不过来不了也不打紧,下次等到昭平公主回来,本宫再叫你们进宫来饮宴。也算是庆祝,本宫要多个嫂子。“

她如此直白的提出了昭平公主的婚事,登时就是让众人更加的拘谨和沉默了。一时之间,竟然是没人敢接这个话了。

杨云溪又扫了一圈,缓缓的收了笑容,语气微沉:“诸位夫人这是什么反应?怎的竟是不高兴么?莫非是本宫哪里做得不好,竟是让诸位夫人不自在了?”

这话一出,自然也没人敢再沉默下去。有个年轻些的夫人笑着接了话头过去:“臣妾倒是还没见过公主殿下,不过听闻公主殿下性情爽朗,最是好相处不过的。有机会,臣妾倒是要给公主殿下请安。“

杨云溪赞许的看了一眼那位年轻的夫人,笑问了一句:“你有这份心,想来公主知道也是高兴。都是年岁差不多的,也能玩到一处。”

1053.第1053章 犀利

杨云溪的这话无异于是鼓励了那位年轻的夫人。她当下便是笑起来:“若是能同公主玩在一处,那可真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这话说得略微有些夸张了,也显得有些拍马屁的味道。不过杨云溪听着却是觉得极好,当下便是笑着将自己手边的一碟果子赏给了那位年轻的夫人。虽说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却也算是赏赐和给了脸面,等到出宫,这份经历便是足以让那位夫人更有说嘴的东西一些。

有人开了头,别的人自然也就再没有几个肯沉默的。陆陆续续的,也有几个人说起昭平公主的好来。

杨云溪看着差不多了,便是微微叹了一口气,略有些怅然的道:“说起来,公主的婚事这事儿,本是好事一桩,怎的如今倒是叫人议论成了这样。真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

这件事情成了这般,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倘若昭平公主不是长公主,不是手里握着不输给任何男人的权势,那么她嫁给谁也不打紧。可是偏生不是这般,而且她要嫁的人还和杨云溪是再亲近不过的薛家。只看薛家一直坚定不移支持杨云溪的架势,就是不难知道,以后昭平公主真嫁过去了,必然也是站在杨云溪那边的。

这是唯一一点原因,也是最重要的缘故。其他什么名声,什么惯例,都不过是拿来约束的借口罢了。

杨云溪心知肚明,在座每一位也同样是心知肚明。

不过杨云溪这样说,众人却也是不可能将这个点明了,也只当做是不明白这一点,当下也都是纷纷附和:“是啊,好好一件事儿,也不知怎么的就弄成了这样了。”

杨云溪见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便是微微的挑了一挑眉头。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来。

众人看着杨云溪如此的神色,当下倒是都微微垂眸,不约而同的避开了杨云溪的这个目光。

杨云溪顿时冷笑了一下,又略等了等。

死寂一样的沉默之后,仍是没人开口,她便是叹了一口气:“其实今日请诸位夫人来,除了赏梅之外,也是想问问你们,关于这件事情,你们是怎么看的?是真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儿,还是觉得……“

话是没说完,后头半句隐没在了唇间。不过众人却都是明白其中的意思的。

谁也没想到,杨云溪居然选择了直接将话题挑明。这种事情,本来是应该更为隐晦婉转的提一提的,也更不该如此带了些许强迫的味道。可是偏偏杨云溪就这么做了,于是众人都是有些目瞪口呆。

好半晌,才有人缓过神来,登时面上露出了为难之色来——婉转习惯了,纵然她们心头早就想好了如何与这位新晋的皇后娘娘打太极,一问三不知,捕捉痕迹的推诿这件事情,可是这般直接开门见山的来,却是叫她们陡然就无措了。她们说不出直接拒绝的话来,更不知该如何回避这位皇后娘娘刀子一样凌厉的,仿佛要看透人心的目光。

这些命妇们的为难之色杨云溪看再眼底,却也是十分满意。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扫视了一圈儿,语气渐渐冷厉:“诸位夫人竟是没有一个说话的。看来,诸位夫人也是觉得公主再嫁这个事情是不应该的了。”

谁也不想明着得罪杨云溪,当下都是有些心底发慌。不管昭平公主的亲事成不成,反正杨云溪这个皇后肯定是不可能再改的。若是为了这个事情得罪了国母……谁能知道这位杨皇后,到底是心胸宽广不计较呢,还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呢?

所以当即众人都纷纷表示自己并不是这样的心思。

杨云溪轻笑了一声,语气缓和三分,却是明摆的透出一股子失望来:“本宫本以为,同样都是女人,你们更改体会得到昭平公主她的苦楚来。一个女人独自过日子,本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她还要教养孩子。而且,公主那般年轻,若是果真守寡一辈子,你们又于心何忍?世人愚钝,难道诸位夫人也是一样的不成?同样都是女人,果真觉得那什么劳什子好女不二嫁就是真理了?要说自己水性杨花见异思迁也就罢了,世人这般严苛本宫也觉得没错,可是公主这样的情况……本就不该如此衡量。”

顿了顿,她环视一圈,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而后叹了一口气:“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女人自然更能体会到女人的痛楚,守寡的滋味或许这些夫人没体会过,可是丈夫宠爱别的女子,妾侍成群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而且这夫妻之间,果真情深似海的又有几个?更多的也就是相敬如宾罢了。若她们丈夫没了,有机会再嫁的话,你说她们愿意不愿意?自然是愿意的。

心里一动摇,难免脸上就带出几分来。再一考虑到杨云溪的心思,她们自然也就更加动摇了。与此同时面上的犹豫之色也就更加的明显起来。

杨云溪看在眼底,心头微微一松,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怕是要达到了。只是纵然如此,她面上却也是并不显露出什么来,微微垂眸,神色依旧是有些冷淡,似乎十分失望。

最终,终于有一位年长的夫人开了口:“女子守寡的确是不容易,公主这样的情况,也的确是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公主到底身份尊贵,这般行事的话,只恐怕叫天底下那些女子当做表率,到时候岂不是不妥?”

杨云溪闻言便是笑了,而且是嗤笑出声,言语之间颇有些犀利:“我记得,从咱们开国至今,虽说也有奖励过贞节牌坊的,可是却从未鼓励过此事儿。女子丧夫之后,若是愿意再嫁,又有合适的人家愿意娶,那便是她的自由。不管是哪一位皇帝,也从未表露出不喜寡妇再嫁,强行令她们在家中守寡的意思。而且给贞节牌坊的,也都是给的那些自愿守寡的女子,从未听说过,被强迫守寡的女子,能得了贞洁牌坊的。可见,不管是先帝们,还是皇上,又或是那些圣人大拿,也都是认为丧夫的女子是可以再嫁的。所以,这又有什么不妥的?她们愿意再嫁,那也是她们自己的意愿,和昭平公主又有什么干系?“

1054.第1054章 服软

杨云溪这么一番话,倒是叫人登时就有些无法反驳了。可不是么?就算是律例,也从未有过女子一定要守寡贞洁,不能再嫁的。不管是哪一朝哪一代,都是如此。

那些大臣们说的那些,根本就是站不住脚的。也就是朱礼不是女人,而且也不好明着和大臣们撕扯这件事情,闹得跟市井泼妇一样,所以才闹成了这般局面。

而如今杨云溪站在女子的角度上,与这些命妇一说,倒是一下子就让这些女子无话可说了。

同样都是女人,自然也都知道其中的苦处,更知道那些男人说的,其实也不过是借口罢了。

经过了这么久的衡量,自然也有人动摇了,觉得就算昭平公主嫁入薛家这个事儿被阻拦了,可是惹得昭平公主和杨皇后一起憎恨了自家,却是得不偿失,并不合算。一个是眼前的利益,一个却是长久的安稳。最关键的是,眼前的利益,似乎还和自家没多大关系?

杨云溪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当即又慢慢的补上一句:“本宫思来想去,却仍是不明白那些大人们,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反对此事儿。果真只是因为不喜女人改嫁吗?”

众人心头登时就狠狠的跳了一下。

不过不等众人开口,杨云溪便是又似笑非笑的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说起来吧,本宫倒是也想过,说不得是为了利益。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毕竟若是为利益,前提是得对他们有利益,这条才说得通不是?可是哪里又说得通呢?”

这话便是如同暮鼓晨钟,亦或是醍醐灌顶,一下子便是将众人都震得猛然醒悟过来。原本那些心头就有纠结的,此时更是一下子就拿定了主意。

只是一开始杨云溪逼着她们表态,她们不肯。此时杨云溪倒是不肯给她们机会了,也不等有人开口,便是站起身来,笑盈盈的一改面色:“说起来,却是请你们进宫赏梅的,倒是说起这个事情耽搁了半天,真真是不应该。走,咱们赏梅去罢。如此美景,如何能辜负?“

赏梅的时候,杨云溪倒是真专心。而且还设了诗词比赛,有那些文采好的夫人,便是自发奋勇的参与进去,一时之间倒是也热闹有趣,并不曾冷场。待到诗词罢了,赏过美景之后,多少却也是有些觉得冷了起来。此时便是有宫人过来禀告:“鹿肉宴已是备好,娘娘可领着诸位夫人前往了。”

杨云溪便是笑着带众人去饮宴。鹿肉温热,赏雪之后若是吃点子鹿肉,那便是再合适不过了。不仅能驱寒,更是能让人气血旺盛,冬日里却是再好不过。

说是鹿肉宴。却也不过是只有几样主菜是鹿肉罢了:其中鹿筋水晶烩自然是不必提说。另外一道鹿骨汤,一道烤鹿肉,这三样既没什么鹿本身的腥膻味,又或是清淡爽口,或是香味馥郁,都是极容易入口的东西。

杨云溪率先喝了一碗鹿肉汤,而后倒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果然冬日里喝这个是再好不过了。”鹿血她叫人给朱礼留着了,这个却最是效果强劲,朱礼若是能入口,那自然是再补不过。

宴会上,杨云溪把握着话题,倒是也没让众人再提起昭平公主的事儿来。而宴会之后,她则是只说自己乏了,便是先回去了。

诸位命妇出宫的路上,少不得和相熟的夫人私下悄悄的议论几句。尤其是昭平公主这个事儿——这是不是该回去劝一劝自家的老爷呢?

这细心的人,自然也都发现了,今儿请的,多数都是家里老爷们在朝中反对昭平公主与薛家婚事的。不细心的,便是只单纯的被杨云溪这么一提点,忽然就醒悟过来,自家何苦为他人做嫁衣裳呢?明明自家也没什么好处。

杨云溪做完了自己该做的,后续自然也就不管了。当下回了翔鸾宫,便是着人给朱礼送了一碗鹿蹄羹去。

不过鹿蹄羹还没来得及送过去,朱礼倒是自己过来了。只是神色有些不大好看,面上发白,说是头疼。

杨云溪瞧着朱礼那样子,倒是吓了一跳。而后便是有些心头发慌,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到了蛊毒,不过随后一听小太监说今日窗户没关,可能是吹了风受凉了,倒是又放心了几分。不过也是担忧,忙不迭的叫太医过来。

朱礼倒是不急不躁的,反倒是看着杨云溪忙得团团转的样子抿唇就是一笑:“不过是吹了冷风有些头疼,你担心成这个样子。”

杨云溪一面选抹额,一面抽空瞪了朱礼一眼:“都疼成那样了,还有心思玩笑。”

朱礼只是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他心头却是觉得暖的,杨云溪不知道他为何要笑,他自己心头明白,无非是觉得看着她这般着急上火担忧自己的样子,心里受用罢了。就觉得她是无比在意自己的,那种感觉,好比是灌下一口蜂蜜。再是甜腻不过。

一时之间太医过来,果真就是受了凉,所以有些风寒,以至于头疼罢了。服了药,发发汗,待到明日也就能好些了。

杨云溪微微松了一口气。朱礼撑着头歪在榻上,闭着双目养神,却是又不肯闲着,抽空问道:“今日你宴会办得怎么样?可顺心?梅花好看么?”

朱礼不肯闲着,杨云溪白了他一眼,发现他闭着眼睛,也瞧不见她神色,当即又嘴上训了一句:“头疼便是好好养神,哪里还问这般多?梅花好看是好看,不过想来她们也没什么心思看。到底做皇后是和贵妃不一样,贵妃再怎么尊贵,也不足以让她们这般忌惮。如今有了皇后的名头,她们忌惮的不行,哪里敢让我不痛快?我训了几句,她们也只能生生受着。”

想着今日那些命妇的神态,杨云溪不由得笑了一笑:“女人到底是和男人不一样。男人或许为了名声什么的倒是不大在意利益,可是对于女人而言,她们首先考虑的必然是利益。所以,你便是等着吧,回头那些大臣们,总归是要软下来的。”

1055.第1055章 命运

朱礼却是不大在意这件事情,只是笑了一笑:“本来也是没放在心上,不过是他们说话太过难听,所以便是争执几句罢了。不过,若是真有效果,倒是也挺好。总归是不让阿姐那么难受。“

昭平公主再怎么豁达,可是必定也是不可能真的半点也不在意外头的流言的。还有薛家那边,也是要仔细的考虑。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昭平公主:“幸好阿姐此时不在京中,倒是听不见这些流言蜚语。”

朱礼摇摇头,最终叹了一口气,“就算是离了京城,也不见得就是不会知道这些,也不见得就听不见了。”

杨云溪默然了片刻,倒是忘记了昭平公主并不是普通的女子,就算此时昭平公主不在京城,可是想必也会叫人时刻留意着京城这边的局势的。只是这样的事情,他们却也是无能为力,最终承受的,还是昭平公主和薛治。

“路是自己选的,阿姐总能坚持住的。”朱礼见杨云溪的神色那般,便是如此的说了一句话。他是再了解不过自己这个姐姐的,当初她喜欢林萧彦的时候,多少人阻拦着?可是她却也是咬牙一直坚持,最终到底之年成真。而如今,既是她自己选择的薛治,那必然她也是思虑过前因后果的。

杨云溪知道朱礼这是在宽慰自己,当下笑了笑,却是又心疼他还病着,当下拍了他一下,埋怨道:“你就不能好好歇着,不是说头疼?”

朱礼见杨云溪恼了,倒是不敢再折腾,忙合上眼睛轻笑:“你来替我揉一揉头罢?多少能好受些。”

杨云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到底还是应了这事儿——不过她自己也知道,其实左手使不出多少力,揉也没多少效果的。若真要替朱礼揉头缓解疼痛,倒是该叫宫人或是医女来,不过现在么……她却是有些舍不得结束此时他们之间这种温存的气氛。

杨云溪将手指在炭盆边上烤了烤,待到热了起来,这才上前去替朱礼揉头。

朱礼倒是个会享受的,当下便是将她的腿当成了枕头,一面享受着她的揉捏,一面更是惬意的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气息。熟悉的,让人安心和舒服的气息。他就这么闭着眼睛,不大一会儿倒是安然的睡了过去。

杨云溪替他揉捏了一会儿,一低头发现他似已经睡得熟了,当下倒是微微的愣了一下神。有些心疼的看着朱礼眉眼之间的淡淡倦色,她也不舍得停手,便是一直那般有一搭子没一搭子的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眼睛却是一直忍不住的看着朱礼,半点也是舍不得挪开。

如果可以,她倒是愿意一直这般的看着朱礼,一直一直,直到发白齿摇,直到一睡不起那一日。

只是越是看,她就越是慌,越是想着朱礼体内的蛊毒。而心里,也越是难受发酸。甚至到了最后,她连眼眶都是有些酸涩了。而她觉出自己不对劲儿的时候,便是忙吸了吸鼻子,又使劲的眨了眨眼,想将已经泛出来的水雾眨回去。

不过谁知道就是这么一点儿动静,却是也已经是让朱礼猛然就惊醒了过来。也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是眼底的迷蒙彻底退去,一下子恢复了清明。看着杨云溪这般样子,倒是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眼圈儿倒是红了。”

杨云溪自然是不承认。

朱礼却是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几乎是半强迫的逼着她和他对视。如此对视之下,便是越发的将她微红的眼尾看得清清楚楚的。四目相对,杨云溪同样也是看得见他眼底的怜惜和疑惑。

她几乎是有些狼狈的,强行将头扭过去,也不顾下巴是否会被捏疼了:“不过是打了个哈欠,有些困罢了。”

朱礼及时的收回了力道,并不曾弄疼了她。而后他便是叹了一口气,眼底闪过几分猜测,最后才听他有些平静的问:“困了哪里会如此?你是不是又担心蛊毒的事儿了?”

杨云溪心头一跳,当下越发装作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哪里是这个?真是困了。”

谁知朱礼却是轻笑一声,只是掰过了她的身子,声音轻柔的道:“蛊毒的事儿,你不必担心。你都让刘恩那般行事儿了,若是再拿不到解药,那就真是刘恩无能了。”

这话吓得杨云溪登时连身子都是僵了,更是连掩饰都顾不得了,当下便是直接的看住了朱礼,连自己声音都是稳不住,尾音微微的有些发飘:“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朱礼却也不见生气,只是笑了一笑,而后轻叹一声,似有些无奈和提醒:“别忘了,我却是皇帝。”

杨云溪便是一下子清醒过来。也猛然的知道了朱礼为何会知道这件事情——作为皇帝,朱礼必然是将身边的情况都掌握在手中的。纵然她们做得再怎么隐蔽,只怕也不容易瞒着朱礼。

微微有些心虚,她垂下眸子,不甚自在的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此事儿?”

“阿姐决定帮你的时候,我便是知道了。”朱礼轻笑一声,只觉得杨云溪这样的反应甚是有趣,伸手握着她的手慢慢把玩着,而后才又叹了一口气:“你也是大胆妄为。阿梓,你告诉我,你是如何想的?难不成真还要开战不成?”

杨云溪听着朱礼完全就像是开玩笑或是说家常一样的语气,心里却是蓦然一慌,一把抓住朱礼的手,那一刹那只觉得浑身冰凉,仿佛胸腔里又什么被人一把捏住,只要稍微一用力,她便是登时就会身陨。她就这么抓着朱礼,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要耗光:“大郎,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拦住了这件事情?”

若是朱礼果真拦截了这个消息,那么……

杨云溪觉得浑身血液都是在这一瞬冻结,她紧紧盯着朱礼,只等着朱礼给她一个回答。而朱礼的这个回答,则是决定了她的所有命运。

1056.第1056章 熏心

杨云溪就这么看着朱礼,浑然不觉自己竟是早已经浑身冰凉了。

朱礼看着杨云溪这般反应,更是哭笑不得。他伸手捏了一捏杨云溪腰间的软肉,声音却是如水一般温柔:“我到底也是怕死的。所以,非但没拦,反倒是给刘恩的命令里添了几句话。”

杨云溪一怔:“添了什么话?”只是呼吸之间,她却是觉得温暖一点点的又回来了,胸腔里那个被紧紧拽住的小东西也像是一下子就被放开了,噗噗的重新跳动起来,响亮而又欢快。

那一种松了一口大气的感觉,仿若是重获新生。

朱礼将杨云溪的变化看在眼底,心里却是莫名的愉悦——虽说同时也有心疼。

因了那一点的愉悦,所以他唇角都是忍不住上翘起来几分,丝毫掩饰不住他的欢愉。而后他捏了捏杨云溪:“我说了,要长长久久的陪伴着你,自然也不只是说说而已。我哪里能轻易放弃?你都如此,我难道比你还不如?”

情绪变化太大,之前压制回去的水汽便是又不知不觉的冒了出来。眼睛一眨,便是啪嗒一声掉下去,落在了朱礼的衣裳上。只是一面哭着,她却是又一面忍不住笑着埋怨朱礼:“可是之前阿姐却是说你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毕竟山高路远,天意不叫这事儿成了,我也没法子不是?”朱礼苦笑一声,有些心疼的替她去擦眼角的泪珠儿:“我是一国之君,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万一。当初若是我能早早的立下太子,你也不必当初那般为难。“

经过了那么一件事情之后,若是他还不知道提前做好万全准备的好处,那他也就真愧对自己的龙袍了。

杨云溪却还是恨恨的掐了一把朱礼,埋怨他道:“可是你也不该瞒着我实情——”

若不是他瞒着,她又何至于那般担心?而如今话说开了,她更是觉得委屈莫名。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朱礼忙歉然的道歉,又在她耳边说了他的打算和计划,好半晌才算是将杨云溪哄得破涕为笑了。

不过这也是杨云溪考虑到了朱礼还在头疼,并不想太过折腾,这才放过他了罢了。若不是考虑他身子的情况,她才不会如此轻易的善罢甘休,不是么?不过这么说开了,倒是也让她心头压着的那些东西松动了不少,自然也是轻松了不少。

这般一轻松下来,倒是也就有那么些功夫去在意其他的事儿了。

立后的日子最终定在了腊月初八。这日既是腊八节,又是腊月里难得的黄道吉日,所以便是定在了这日。当然,也和朱礼的心急有关。在朱礼看来,既是立后的旨意已是下了,那么自然还是越早越好。

早些将这些繁文缛节也都走个过场,让杨云溪名正言顺的成了皇后,叫人再说不出半点的什么废话来,他心中也就算是安稳了。

好在好些东西都是准备好了,所以就算定在了腊月初八,也不算慌张。

日子定下来,自然又是难免被众人一番朝贺。先是翔鸾宫里头的,后是宫里别处的。

最先来恭贺的,却依旧是秦沁和胡蔓。这二人携手而来,带着许多贺礼,做足了姿态,倒是满宫都知。

秦沁和胡蔓倒也是真心来贺的。

不过徐熏……却是多少有些不咸不淡的味道。她本就大病初愈,身上清减了不少,脸上原本的容光也是黯淡了些,不过却是退去了那一点最后的青涩。看似成熟了许多,只是却并不如当初那般好看了。

至少杨云溪是这般觉得的。而且这样的徐熏,似乎也更是陌生了不少。已和她记忆中的徐熏相去甚远了。

杨云溪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不过面上却反而是泛起了一丝温和的笑意来,语气柔和的关切徐熏的身子:“你的身子如何了?可大好了?墩儿倒是孝顺,每日都过去看你,虽说只能隔着帘子说几句话,可是他那么小,倒是也十分难得了。”

徐熏恭恭敬敬的,却也是透出一股莫名的疏淡来:“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已是大好了。墩儿的确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竟是一个多余的字也是没有的。

杨云溪笑了一笑,并不太往心里去,反而是直白的点明的问道:“惠妃如今与我却是彻底疏离了,这般说话语气,倒是叫人无可是从。”

“娘娘玩笑了。娘娘千金之躯,哪里是臣妾能够亲近的,臣妾对娘娘只有尊敬和恭敬,并不敢有其他的心思。”徐熏微微低头,却是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微微一福身的样子,偏生又不似她自己说的那般恭敬。反倒是有点儿随意。

两人又说了几句,却也都不过是无关痛痒的话罢了。

杨云溪没过多久便是也就叫徐熏回去了。

这头徐熏一走,她便是笑着对兰笙摇头,轻声道:“到底是变了味儿了。我如今,倒是有些怕她过来了。看着她那般,我心里倒是难受。”彻底撕破脸还好,这般不温不火的,倒是叫人心浮气躁的。

兰笙也是叹气:“有些人总是记不住恩情的。不然怎么说,记仇容易记恩难?不过如此也好,主子只当是看清楚了有些人的真面目,也不必多想。总好过以后被算计了,反倒是还记着她的好呢。”

兰笙说这话的时候恨恨的,显然心里也是愤愤不平的。毕竟就算是兰笙,其实也是记得这么些年,杨云溪到底是如何扶持徐熏的。若没有杨云溪的扶持,徐熏能有今日?既不得宠,家中势力也不够强,哪里可能轮得到她养着太子,继而连徐家都是地位上了一层?

可是徐熏却是怎么做的?

是个人,也会对徐熏这种行为不齿。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说到底,也不过是我自己当初一开始便是做错了罢了。”利益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改变人心的,一时或许不会,可是等到天长日久呢?

这头尚还没感慨完,那头却是有人匆匆的进来禀告,连先敲门也是顾不得了,一进了屋子,就喘着气禀告:“娘娘,不好了。惠妃娘娘出事儿了!“

1057.第1057章 做嫁衣

杨云溪先是皱了皱眉,随后才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兰笙却是不依不饶,瞪了那宫人一眼,训斥道:“但凭是天塌下来的事儿,也断然不该如此没规矩。若是下次再这般,便是该叫你好好学学宫规了。”

那宫人被这般急赤白脸的训斥了一顿,却也是顾不上心里委屈或是辩解,只急匆匆的磕头回话:“说是落进了荷花池里。”

从翔鸾宫出去不远,便是有一块大池塘,里头夏日里种满了荷花,还放养了鸳鸯白鹭这些,倒是再好的观景消夏之处。如今冬日里么……自然连残荷都没有。再冷些,倒是会扎一些花灯,不过如今自然是还没有的。

光秃秃一个池塘,这个时候徐熏去做什么?怎么的竟还是掉下去了?

这些念头在杨云溪心头一闪而逝,不过却也是顾不上深想什么,当下便是忙起身追问:“那人救起来没有?如今在何处?请太医了不曾?“

这样的天气,虽说滴水成冰似乎夸张了一些,可是却也没多少夸张的成分。就算水不深,淹死徐熏是不至于,可是光是这冻,只怕徐熏身子就受不住。徐熏本就是大病初愈,身子底子就是再差不过。如今……

杨云溪越是想这些,便是越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棘手。

不过偏偏那宫人只是来报信的,并不知详细情景,所以当下便是也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来。

最后杨云溪等不住了,便是一掌推开了那宫人,“带上衣裳披风,咱们去看看。”

说完这话,杨云溪便是率先拔腿走了出去,连披风也是顾不上。兰笙倒是不顾别的,赶忙抓起杨云溪的披风追了出去,一面小跑着跟上,一面腾出手来将披风给杨云溪穿上。只是到底忘记了拿上手炉,心头还懊恼得很。

杨云溪倒是却也不觉得寒风呼啸,此时她心头思绪纷杂,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还没走近那池塘呢,杨云溪便是远远的听见了嘈杂之声了。待到举目一望,便是看见池塘边上人影来往,一派纷乱。

杨云溪加快了步伐,上前去也顾不上别的,先是一声清喝:“都忙忙乱乱的作甚?请太医了不曾?人救上来不曾?”

人是救上来了,也有人去请太医了。只是这会子却是为该将徐熏如何安置吵了起来了。徐熏的宫人提议是送去翔鸾宫先应应急,毕竟离得近便。可是徐熏却是死活不愿意,只说不妥,非要回去。

可是徐熏的宫殿,离这里少说也有两盏茶的功夫,等到徐熏回去,只怕早就冻得人都麻木了。

杨云溪见徐熏只是拢着宫女的外衣,里头的衣裳又是水又是污泥的,说不出的狼狈。当下倒是有些不大忍心看了——那脸上虽说不是惨白,可是唇色乌青,肌肤泛紫,分明就是冻得不轻。

杨云溪忙叫人将带来的披风又裹了上去,最后又断然道:“去翔鸾宫。”

一行人便是浩浩荡荡的往翔鸾宫去了。

徐熏冻得说不出话来,牙齿都是咯咯咯的作响。不过好在勉强还能走,被宫人半是扶着半是拖着,便是一路带着走了。

一入了翔鸾宫,被屋里热气一熏,徐熏倒似是好些了,至少颤得没那般厉害,人也是不那么紧绷了。不过依旧冷得不轻。

岁梅上前来,轻声与杨云溪道:“已经熬好了姜汤,惠妃娘娘泡个澡,再灌一碗,想来就好受许多了。”

杨云溪赞许看了一眼岁梅,暗道岁梅会办事儿,而后便是拔高了声音将此事儿吩咐了下去。岁梅这般做,自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的,虽不至于有多大的用处,不过总归看着是思虑周全细心的。

徐熏这头被架下去洗澡喝姜汤,杨云溪这才得空盘问起当时的情景来。

却是徐熏说要走走,这些日子呆在屋里太闷了些,所以这才往荷花池那儿去了。谁知不过是在那栏杆上一扶,倒是整个人突然一个晕眩,就那么的猛然摔进了荷花池里。

栏杆自然是牢固的,不过高度却不算特别高,所以徐熏这才晕眩之下猛然翻了过去。而池塘里水虽然不深,可是淤泥却不浅,徐熏这么一摔进去,登时腿都是陷入了淤泥里。因为这个,所以宫人们才没能立刻将她拉出来。

杨云溪听完了这些描述,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如何评论这事儿了。最后,她只无奈的问了一声:“也就是说,这事儿全然就是个意外?”

宫人们都是如此的意思。

杨云溪自然也没什么可责怪的,当下只摆摆手:“既是如此,你们也都下去罢。”这些人身上多少也是打湿了,又沾了淤泥。耗了这半天也是难受,而且那淤泥被热气一熏,便是一股子难闻的味儿。

兰笙将窗户开了一丝缝,好让这些味儿散出去。只是却还是忍不住嘀咕:“大冬天的去哪里不好?偏生要去荷花池,这下倒是好,折腾得人不轻。”

杨云溪看了兰笙一眼:“少说几句。谁想出事儿?意外罢了。”

岁梅也是低声劝兰笙:“其实倒是好事儿,咱们主子可以趁机得个好名声呢。你想想,主子若是处处妥当,岂不是叫人称赞?要我说,倒是与咱们做了嫁衣裳。咱们该说偷笑才是。”

再说了,横竖遭罪的也不是自家主子,所以有什么可着急不痛快的?

岁梅这番话虽说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可是仔细一琢磨,兰笙倒是忍不住眉开眼笑了。

杨云溪听得分明,又好气又好笑,瞪着两个丫头:“快打住罢,什么话也拿出来说!也不怕人听了去,笑话!”

岁梅便是不再多说,当即只提醒杨云溪:“主子也喝一碗姜汤得好。”

杨云溪嫌姜汤不好喝,便是只推脱了:“哪有那样娇气?”

不过仿佛是和她这话作对一般,还没等到晚上呢,她便是觉得身上不对劲儿起来。整个人都是有些热,偏偏身上却又是一直冒虚汗。朱礼过来的时候,便是正好太医诊断完了:“主子怕是染上了风寒,今日是不是吹冷风了?”

1058.第1058章 惩罚

朱礼登时脸上就有些难看起来,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太医。

太医心头一寒,便是忙加了一句:“皇上放心,服两贴药娘娘的病症就会减退许多,断不会影响立后的。”

太医这样说了,朱礼脸色便是勉为其难的好看了些许,不过也仅仅是些许罢了。

杨云溪看着朱礼,有些无奈:“既太医都说了不打紧,那也没什么的。倒是惠妃那儿,你好歹去看看。”

朱礼随口问了一句:“惠妃怎么了?”

“掉进池塘里了,从我这里回去就发热起来。”杨云溪叹了一口气:“可怜她才刚刚好起来,这会子又病了,身子如何吃得消?”

朱礼以往或许还应付应付宫中其他妃嫔,虽不留宿,却也是偶尔过去坐一坐,说几句话。而如今,他倒是应付都懒得应付了,态度是再随意不过的。听闻徐熏病了,态度也是算不上多关切,却也算不得多平淡:“好好的,怎么就掉进池塘里去了?大冬天的,那边去的人都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