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福井毕竟是东宫的大总管。只要福井愿意,东宫的任何事儿也是瞒不过福井的。福井这头一知道,那头杨云溪自然也是立刻就知道了。

杨云溪对此事儿倒是也没什么恼怒的,只是看了一眼自己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神色不动的感慨了一声:“这孩子倒是气性大得很。”

福井不敢接话——一个是自己的小主子,一个是他怎么也不敢得罪的后宫之主一国之母,得罪了谁也不好。太子混得不好,他这个东宫大总管也是难做。可是得醉了后宫之主,他的日子想必更是难过。

福井这般态度,杨云溪也不去计较什么,只是摆摆手:“你回去罢。别叫人知道你来过我这里,尤其是太子。”

按照墩儿这般气性,只怕他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福井就难在东宫呆了。

杨云溪犹豫了一番,却是没将这事儿告诉朱礼——朱礼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难免让朱礼不痛快。可是墩儿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真将这个事儿闹大了。她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不是肚量小得连墩儿都是容不下的人。况且墩儿现在还小,等到将来墩儿大些了,她再看墩儿的态度就是。

墩儿第二日就去见了一见徐熏。听说当时墩儿主动便是跪下请罪了,磕头磕得连额上都红了一块。

徐熏是疼墩儿疼到了骨子里的,所以哪里舍得让墩儿这般?当即便是拉起来,揽入了怀里细细的查看。

这件风波便是如同风吹过树梢,虽然带起了一些树叶跟着动,可是毕竟也是无伤大雅的事儿罢了。再加上杨云溪放出风声,不许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情,所以这件事情便是就这么很快的过去了。并不曾留下太多影响。

唯一不同的是,过了正月之后,朱礼便是将齐悬单独召见了一回。从那之后,齐悬便是更多的与墩儿说一些古代大儒圣人的事迹,也多说一些君子处事之道。这样做有没有用是不知道,可是这样却也是朱礼想来有效的法子。毕竟他是皇帝,也不可能如同寻常父亲那般将墩儿呆在身边亲自教导。

杨云溪也并不知墩儿是否和徐熏说过那件事情,不过光看徐熏的反应,却也是看不出什么来。倒是墩儿过来请安的时候,总是说不上几句话便是告辞了。

墩儿的疏离之心如此明显,杨云溪自然也是没再多做强求。

二月里头,涂太后出殡时,朱礼也下了赐婚的旨意。阿幼朵的身份一转头从了从苗疆过来恭贺立后的贵客,而刘恩则是成了护送阿幼朵回苗疆之人。这个既无官职也无别的特权,自然也是没人多想。

只有杨云溪和朱礼的少数几个心腹知晓,刘恩这一去,再回京城的时候,只怕也是不知要几年之后了。就算再怎么顺利,那也是一年半之后十王成亲之后。

十王得了苗疆的封地之后,也是迅速的走马上任了。朱礼给他找的理由倒是也再简单不过:苗疆需要人镇守,恰逢之前的将领要回京述职,所以便是正好让十王去补上。

刘恩出京城那日,杨云溪命王顺送了一个小匣子过去当做送别之礼。

说起来刘恩这些年来,倒是也帮了她不少。所以这份礼,她也是准备得分外要厚重一些。

小匣子里头装的是一万两的银票,和联系薛家商铺的信物。

苗疆那地方,真需要帮助的时候,或许薛家的商行比起衙门倒是更管用一些。

朱礼给刘恩准备了什么东西杨云溪是不知,不过她却是看得分明,知道朱礼其实表面上看似平静,实际上却是再忧心忡忡不过。朱礼担忧的不只是刘恩的安危,更是担忧他想做的这个事情能不能成,将来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杨云溪知道宦官把持朝政的坏处和隐患,可是面对朱礼如此执意的作法,却也是理解朱礼为何会有这样的决心——固有宦官把持朝政以至于王权衰落的事儿,却也是有那些忠心耿耿的宦官护持主子的例子。

就好比朝臣里有那私心为权的,却也有那些忠心耿耿的。

不过宦官不同朝臣,比起朝臣,宦官更容易得到皇帝的青睐,继而掌握更多的权力,从而把持朝政。

“只要有恒心,事情总能办成的。”杨云溪如此宽慰朱礼一句,又叹了一声:“刘恩是个有能力的人,只盼着他能办成了此事儿,莫要辜负了你的托付。”

朱礼轻笑一声:“刘恩必会拼命的。我是怕他太过拼命罢了。说起来,最近墩儿如何?小虫儿也吵闹着要进学,我还想着是不是让他和墩儿一同——”

杨云溪一听这话便是连忙摇头否定了:“还是算了吧。这事儿却是有些不大靠谱,墩儿是太子,小虫儿却也不过是个公主。就算是长公主,又受宠,却也断然是没有这样跟着太子一同进学的道理。我如今也没什么事儿,便是我先与她启蒙罢。等到有合适的先生,再请进来教别的皇子皇女们。”

朱礼听了这话,深深的瞧了杨云溪一眼,似是看穿了她心头所有的想法,不过最后他倒是什么也没多说,最后只是应了一声:“也可。小虫儿还小,也别累了她。若是有兴趣便是让她多学,没兴趣且让她再玩几年。”

朱礼说这话的时候,满满的都是宠溺。

杨云溪听着,心里既是替小虫儿高兴,又有点儿无奈——按照朱礼这么宠下去,就怕将小虫儿宠坏了。倒时候可怎么办?

1091.第1091章 不识抬举

李太后这么一去,昭平公主和薛治的婚事自然也是耽搁了下来。

作为李太后的亲生女儿,昭平公主是要守孝三年的。

可是薛治的年纪却也是不小了。再等三年……

徐氏便是有些着急,进宫将这个想法与杨云溪说了一说。

看着徐氏这样的想法,杨云溪沉吟片刻之后,便是又这般问了徐氏一句:“那舅母的意思是什么?总不能是叫他们在热孝里成亲罢?”

徐氏叹了一口气,自然也是知道这样是不妥的。可是难免私心作祟:“可是这再拖三年……”

再拖三年的确是有些长了,可是昭平公主的身份摆在那儿,热孝里成亲的话着实是有些太过了。就算是昭平公主自己答应了,朱礼也是觉不可能答应这件事情的。

杨云溪看着徐氏,轻声问道:“那舅母到底希望我怎么做?是与皇上提一提,还是和昭平公主提一提?”

徐氏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为了薛治,到底还是鼓起勇气道:“要不咱们和昭平公主商量商量这件事情?”

徐氏有些扭捏和迟疑,杨云溪轻叹了一声:“舅母,你明知这事儿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大家都不会应,你又何必叫我去走这一趟呢?还有,这个事儿你与表哥说过没有?表哥又是个什么意思?“

徐氏必然是没跟薛治商量过的。只看她的面上神情,杨云溪便是能够轻易的知道。

徐氏被这样一问,倒是有些支支吾吾的。

杨云溪便是心知肚明,摇摇头轻声与徐氏商量:“舅母先回去跟表哥商量商量,若是表哥也这样想,我再去问问昭平公主的心思。”

仓促成亲,薛治必是不愿意的。且不说会不会委屈了昭平公主,只说朝中人的想法,薛治就必定会顾及。

徐氏见杨云溪不同意,倒是也没再多说什么。最终只是勉强笑了一笑:“既然是这般,那我先回去问问。“

顿了顿,徐氏又问了一句:“听说太子和娘娘起了嫌隙?却是不知怎么回事儿?”

杨云溪倒是没想到徐氏会突然问这么一句,而且这话……却是从何而起?心中诧异了一下,面上却是神色不动,只是笑了一笑:“舅母这话却是叫我诧异了。这话是哪里听来的?”

徐氏听杨云溪这样一说,倒是猛然松了一口气:“没有这事儿?那就好。之前听人说起,倒是有点儿担忧。太子毕竟是将来的……娘娘还是得想法子和太子殿下交好才是。”

徐氏说这话,自然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想来必是有人在其中说了什么,所以徐氏才会特特的说起这个话。

杨云溪心头揣测着,面上却丝毫不露,最后笑道:“舅母别胡思乱想了。我与太子又有什么可交恶的?就算真不亲近,那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我又不是太子的生母,也没养在跟前过,哪里又能够亲近得起来呢?”

徐氏讷讷道:“毕竟是嫡母呢。”

“就算是嫡母,也没谁规定了太子要和我亲近不是?”杨云溪笑笑,不甚在意的如此说了一句。末了看着徐氏一脸担忧,便是又隐晦的提点了一句:“就算太子与我不亲近,我毕竟是皇后,将来太子还能亏待了我不成?再说了,我还有阿石和阿木两个儿子,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徐氏听了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送走了徐氏,杨云溪便是微微眯了眯眼睛。徐氏虽然没说那话是哪里听来的,可是不管如何总归是宫里流传出去的。

她和墩儿不和睦,这话传出去,会对谁不利呢?

杨云溪叫了王顺过来,叫他去跟宫中的那些御前侍卫打听。末了又这般提醒了王顺一句:“如今皇上重用宦官,看看刘恩就知道了。你好好把握着机会,等到将来能出宫办差的时候,此时打下的这些门路便是能派上用场了。”

王顺听了这话登时一愣,随后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杨云溪的意思,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的跪下磕了个头,再是郑重不过的。

杨云溪摆摆手示意王顺去办差,倒是半点也是不避让的受了王顺这一礼,心安理得不过。她这般提点王顺一句,一则是为了让王顺好好办差,二则却是为了让王顺有个心理准备,将来好知道该往哪里使劲儿。

王顺在她跟前服侍也这么几年了,办差也是不错。虽然偶也犯些小错,不过却也是不至于抵消功劳。所以能提醒一句的时候,她自然还是乐意提醒一句的。

再说了,王顺争气了,将来才能更好的帮她不是?

杨云溪其实心里也明白,这事儿纵然让王顺去打听了,横竖也就那么几个可能性。不是和徐家有关,就是和秦家有关。

秦沁么……现在是看热闹有点儿不嫌事大。而徐熏么……纵然是经历了这次的事情,只怕心头还是十分在意墩儿的。为了墩儿,她自然还是豁得出去的。

说实话,她心头其实是有几分后悔的。若是早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她倒是宁可将墩儿给别的人,也不给徐熏。

徐熏这般下去,她和徐熏总有一日是要站到对立面去。

到时候……

光是想想那样的场景,她便是只觉得心头追悔莫及。

王顺打消息的功夫一贯是不错的,所以也不过是一个下午的功夫便是有了消息。

这个消息果然是从徐家里头传出来的。说起来倒是好笑,竟是徐家的一个姨娘传出来的。那姨娘跟娘家人说闲话的时候说起了这件事情来,只替墩儿惋惜:“皇后娘娘到底不是和太子生疏,如今这般的情况,可不是太子就难办了?所以,当初这立后的时候,就该立咱们家的惠妃娘娘,皇后娘娘虽说深的宠爱,可是到底心胸却是狭窄了一些。”

这话原封原样的被王顺打听了出来,这头与杨云溪一说,王顺自己倒是有些气得不轻,难免说话有些难听:“这徐家的人也太不识抬举了些,竟是敢在背后妄自议论主子。”

1092.第1092章 变化

王顺气得义愤填膺,杨云溪却是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不过是几句话罢了,再说了,一个姨娘罢了,上不得台面,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真要计较,那也是要去找该计较的人计较才是。”

杨云溪这般说着,王顺倒是也想到了。当即略一沉吟,倒是一下子就道:“一个姨娘知晓这个消息,必然是听徐家某位说的。那么惠妃娘娘——”

杨云溪竖起一根手指,轻轻的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便是笑而不语的摆摆手,让王顺退了出去了。

这事儿传出去,自然是对她没什么好处的的。她和墩儿不甚亲近的事儿传出去,别人自然是会觉得这是她的过错,而不会想着是墩儿的错。

如此一来,她这个刻薄的名声可不是就传出去了?对其他妃嫔刻薄也就罢了。可是墩儿是太子,那自然是和别人又不一样。她对其他人刻薄了,大臣们也不会往心里去,可是墩儿这个……

她已是能够预料得到,等到这些流言传得更厉害的时候,那些大臣们必然是坐不住。

到时候,那些弹劾她的折子便是要堆满朱礼的整个案头。

所以……杨云溪想了一想,随后便是叫了兰笙过来。

兰笙一听杨云溪命她去给墩儿送东西,倒是愣了一下:“主子不是一向不送吃食过去吗?”

“所以我才叫你亲自去,不叫别人去啊。”杨云溪笑了一笑,进了内室换了一身更为轻便的衣裳,然后便是往小厨房走去:“而且这个还得我亲自做。等到做好了,也给小虫儿和阿石尝尝。”

自从她伤了手之后,她倒是很少再下厨了。所以既是要做,最后便是多做一点,也让自家的孩子也尝尝,只当是专门做给他们吃的,给墩儿不过是附带罢了。

说实话,这般讨好一个孩子,她心里是不大痛快的。

可是现在她总归是要做一做面子上的事儿,至少要堵住旁人的嘴不是?

杨云溪想了一想,最后便是做了一些青团——这个简单不说,如今这时候吃却也是正合适不过的。青嫩的糯米团子,里头包上馅料,便是看上去就叫人垂涎了。

这个做起来简单还是其次,最要紧的,其实还是这个用料简单,不容易叫人做手脚。

杨云溪准备了好些馅料。核桃和杏仁花生碎的,红豆沙馅儿的,还有蔷薇花香露的,林林种种凑了四五样。待到做出来,除了几个孩子那儿的之外,剩下的她便是装进食盒里,亲自往朱礼那儿去了。

墩儿那是兰笙去送的,不过送的时候,她却是嘱咐兰笙别说是自己亲自做的。但是等到墩儿吃了之后,出来了之后,却是可以四处宣传一番。

这其中的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

不过墩儿那头,杨云溪倒是不甚在意。朱礼那头她倒是更上心一些。

她一去,朱礼自然是欢喜非常。两人又是腻歪了好一阵子。

不过等到回了翔鸾宫,一看兰笙脸色,她倒是忍不住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瞧着这个神色,是不顺利?”

“太子殿下一听是主子送的,倒是不肯吃了。只说要做功课,让我放在一边儿等到回头再吃。”兰笙满脸的不痛快:“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主子这般特意做了送去,他却是这般……”

若不是墩儿身份摆在那儿,只怕兰笙是能说出不识抬举这个话来。

杨云溪看了一眼兰笙,倒是觉得她这般义愤填膺的样子有些好笑。伸手弹了一下兰笙的额头,而后笑了:“不吃也就算了,横竖东西送过去了,咱们的心意也是到了。旁人挑不出错来就行了。”

横竖其实也不是特意为墩儿做的,所以她心里倒是不在意。

“小虫儿和阿石喜欢吗?”想着朱礼一连着吃了好几个的架势,她便是忍不住笑了一笑。而后才又想起另外两个孩子来,她便是又这般问了一句。

小虫儿和阿石倒是喜欢,岁梅抿唇笑道:“长公主很是喜欢,每样吃了一个,不过璟姑姑便是没敢再让她吃了。二皇子殿下吃了一个,云姑姑知道是糯米做的,怕回头钉在了胃上不克化,所以就没再给了。”

“喜欢就好。”杨云溪抿唇直笑:“你看,这不就是够了么?总归是有人喜欢的。”顿了顿,才有叹了一口气:“墩儿这个气性却是有点儿太大了。而且他这般做,倒是明显是有点儿记恨我的意思。又或者,是谁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想着这些,杨云溪好半晌都是没再说话,只是心头慢慢的想着这些问题。

兰笙和岁梅看着杨云溪这般,倒是也都没再说话,悄悄的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岁梅低声问兰笙:“你去送东西,可故意叫人看见了?主子的意思,你可做到了?”

兰笙点点头,压低声音道:“主子的意思我却是再明白不过的,不管是去送东西,还是回来,我都招摇过市了,不少人都看见了。还有不少人问我呢。”

岁梅点点头:“那就好。对了,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态度?”

兰笙低声叹了一声:“太子殿下的脸色可不好看。说实话,我倒是觉得,太子殿下自从当上了太子后,这态度一****的变化倒是大得很。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

岁梅倒是一副再明白不过的样子:“嗯,这站得高了,自然也就是看得远了。自然也就是瞧不上咱们这些了。再加上有些人也是在太子殿下耳边上说了什么罢,倒是也不奇怪。“

岁梅没说在墩儿耳边吹风的谁,不过兰笙却是心领神会。轻声啐了一口,兰笙忍不住鄙夷的说了一句:“真真是不要脸。”

两人在那儿嘀嘀咕咕的,杨云溪出来的时候瞧见了,便是笑骂一声:“你们再不去小厨房,点心可是都被吃完了。”

两人这才哄笑着散了,杨云溪看着两人的背影,倒是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摇摇头,“墩儿如今……怎就成了这样了?”

1093.第1093章 阴寒

杨云溪这头正在感慨,那头徐熏却是知道了杨云溪叫人送吃食去东宫的事儿。

第二日墩儿去给徐熏请安的时候,徐熏便是问起了这个事儿:“听说皇后娘娘与你送了点心?我还听说,那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

墩儿看了一眼徐熏,慢吞吞的捡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最后便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皇后娘娘是送了点心过来。”只看这个神色,倒是和平日里的样子大相径庭。

徐熏倒是半点也不觉得意外,反而是看了墩儿一眼,低声的问道:“那你可用了?”那态度,倒不像是对个孩子。

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之后,徐熏自己纵然不想承认却也是不得不承认:她和墩儿相处的时候,倒是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了。不由自主的,便是少了一些随意,也不再将墩儿当做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而且,两人都是默契的没提起那日的事情来。

面对徐熏的疑问,墩儿倒是一脸平静的回答道:“又有什么可吃的?”

徐熏微微松了一口气,垂着眸子,遮挡住了眼底的那点光芒。最后她轻声言道:“虽说是皇后娘娘的心意,不过这宫里除非是自己的人做的吃食,不然都小心着些好。皇后娘娘叫人送过来的东西,中间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

墩儿应了一声,将捏过点心的手指认真的用手绢擦拭干净,这才看着徐熏点点头,郑重保证道:“母后放心罢。”

徐熏便是没再多说什么,垂眸沉默了一阵子,便是问起了墩儿的功课来。

墩儿看徐熏没什么要再说的,便是站起身来,然后拍了拍衣裳上的褶皱,轻声道:“母后放心罢。若是母后想,我也可以帮帮母后。皇后娘娘下次再送吃食来,我若是有个什么——”

徐熏没想到墩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愣了好半晌也没回过神来。待到回过神来,她才磕磕巴巴的反问了墩儿一句:“你想怎么做?太子你难道还想自己给自己下毒不成?你这是怎么想的?”

且不说这个事儿的可行度——若墩儿真去做,这个事儿倒是未必不会成,毕竟真出了事儿,谁会怀疑墩儿一个孩子?

可是这个事情不管可行与否,此时在徐熏看来,也是忍不住的目瞪口呆——墩儿才多大?竟然是就想出了这样毒辣的法子,未免也太过可怕了些。

徐熏忍不住一直盯着墩儿看。

墩儿倒是一脸的平静,半点的波动也没有。仿佛不管是他提出来的这个事儿,还是什么,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

徐熏和墩儿对视片刻,却是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心中一寒。微微一惊之后,她便是慌忙的低下头去避开了墩儿的目光,而后才道:“皇后娘娘问起来,你却是又怎么说?毕竟她是一国之母,又是你的嫡母,若是真闹得太过难看了,那可不好。”

墩儿顿了一顿,似乎笑了一下,然后就这么仰头看着徐熏:“那母妃想要我怎么做呢?”

徐熏张了张口,竟是只觉得无言以对——可不是无言以对么?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最后,徐熏便是只得叹了一声:“你也别说你不吃,或是做个样子,或是找个理由推脱。只是就算吃了,也多留心几分就是。”

墩儿乖巧的应了,仿佛一切不过是徐熏自己的错觉。

待到送走了墩儿,徐熏便是蹙眉坐在那儿好半晌都没说话,翻来覆去的一直想着刚才那情形,最终便是才确定墩儿的确是有些不同了。

徐熏微微打了一个寒噤——一个还不足七岁的孩子,果真这样心思可怕?

不等徐熏想明白这个问题,时光便是如同流水一般的缓缓流淌而去。

一转眼便是到了三月,桃李争争芳华,春光如锦绸,叫人看得眼花缭乱。而这个时候,脱去沉重的夹棉的衣裳,换上了轻盈的春衣之后,便是整个人都觉得轻盈了不少。

杨云溪一穿头年的衣裳,倒是禁不住有点儿笑:“果然穿着有些松了。”

璟姑姑听了这话便是禁不住笑:“却也不知多少人都羡慕着娘娘的苗条呢。旁人都恨不得不吃饭了,却还是瘦不下来,衣裳倒是一****只能放大尺寸,娘娘还不偷笑?”

杨云溪抿唇浅笑:“自是偷笑的。说起来,这也是上天的恩赐了罢。”

这头说着话,兰笙悄悄的进来了,低声请示道:“今日又送什么点心过去?”

“桃花糕罢。”杨云溪笑了一笑,也不思索便是有了主意:“桃花也就是最后这几日了,再有一场雨,就该都凋零了。”

兰笙记下,准备回头去小厨房吩咐。不过到底还是又道:“殿下又不肯吃一口,这般隔两日就送点心,倒是有些可惜了。”

“不打紧的。也不过是吃食罢了。再说了,墩儿不吃,自然也是有旁人吃的。断然没有真扔了的。”杨云溪笑容不减,挑了一条桃红色的披帛佩在身上,又伸展手臂照了照镜子,看着效果还不错,便是满意的点点头,叫人将其他的收了起来。

杨云溪这般态度,兰笙倒是嘟了嘟嘴,而后轻声埋怨:“主子就是心宽。太子这般态度,宫中谁人不说几句什么?”

杨云溪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倒是全然不往心里去,“你倒是比我还在意这个事儿。不过叫你去送的时候,便是没想过要让墩儿如何,他这般态度既是宫中都知道了,那岂不是很好?也算是我目的达到了不是?”

“皇上怕也是知道了这件事情罢。”兰笙试探着问了一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云溪却是不去问,只让兰笙将话憋着。末了自己则是去外头了——这个天儿,可不是适合出去玩耍?尤其是小虫儿,早就吵闹着要去御花园里玩耍了。她哪里舍得拂逆自己宝贝女儿的期盼?

杨云溪这头去了御花园,那头倒是不少人得了消息。

秦沁听了,便是转头问阿媛:“阿媛,咱们去找你大姐玩去吧?“

1094.第1094章 态度

杨云溪在秦沁“偶然”出现与她们碰面的时候,便是忍不住挑眉一笑,露出了一点玩味来。

小虫儿倒是不疑有他,看着阿媛倒是往杨云溪身后缩了缩,并不往前去,拽着杨云溪的裙子,面上多少有点不情愿——她是不大喜欢阿媛的。对于这个娇气又爱哭的妹妹,她素来都是回避不已的。

看着小虫儿这个反应,杨云溪又是好笑又是有些无奈。不过还是推了推小虫儿,笑着嘱咐:“阿媛来了,小虫儿你带着阿媛玩,别欺负妹妹。”

小虫儿虽不情愿,可是被杨云溪这么一吩咐,到底却也是只能上前去:“阿媛。”

阿媛牵住小虫儿的手,然后乖乖的叫了一声:“姐姐。”

杨云溪让小虫儿带着阿媛去捡花瓣儿玩,而她则是和秦沁站在一处笑着看。一面看一面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杨云溪倒是丝毫不着急——横竖是秦沁过来找她的,所以自然还是得秦沁去着急不是?

倒是也没等上许久,秦沁便是开了口:“怎的皇后娘娘竟是半点不着急的?”

杨云溪回望秦沁,把玩了一下手中的宫绦,然后这才慢慢悠悠的反问了秦沁一句:“那德妃与我说说,我到底该着急什么?这宫里,又有什么事情值得我着急的?”

秦沁愕然片刻,目光落在杨云溪手中的宫绦上,随后好半晌才又开口:“太子这般的作法,难道皇后娘娘就半点不着急上火?要知道,太子若是和您关系不和睦,那以后您也是难办的。”

“所以呢?”杨云溪仍是浅笑,而后微微的摇了摇:“比我起,你们不是比我更是需要和太子打好关系?而且,我毕竟是太子的嫡母,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太子又能将我如何?我又不和他做对,他难道还能将我如何?”

只要她这头没什么大错,墩儿就算是说破天去,也绝对不能够对她出手。我甚至半点不能苛待。否则的话,那就是不孝忤逆,要被天底下的人戳断脊梁骨的。

杨云溪笑看着面上五颜六色精彩纷呈的样子,末了将宫绦又从新放下去,任由它垂在腰间微微晃动。不过就像是闲不住一般,伸手从风中接了几片飘零下来的花瓣,然后用手指拈起来对着光看。看着那一片粉润的颜色在眼前变成一团朦胧。

她等着秦沁开口,不过秦沁显然是有点儿噎住了,所以最后还是她开口道:“太子为何忽然与我疏远,我连缘故都不知,我又如何能够做什么?他虽是太子,可是我也断然没有要讨好他的道理。”

一个大人,去讨好一个不足七岁的孩子,这不是可笑又是什么?

况且……“这个太子当初是我看着立的,如今皇上正是鼎盛时候,再过个一二十年总也是没问题的。到了那个时候,今日嚣张的,可未必还能嚣张下去。”杨云溪挑眉轻声言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微微一笑。眼底的意味深长几乎都是要化为实质。

秦沁沉吟了一阵子,将杨云溪这番话仔细的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将每句话都仔细的掰开了揉碎了的想了又想。最后才肯定,杨云溪说的那话,必然就是她领会到的那个意思。

当下秦沁的心便是猛然的狠狠一跳。而后她看着杨云溪,只觉得满心的不可置信。

杨云溪对着秦沁不可置信的目光,倒是不甚在意的浅笑着将手里的花瓣儿一翻手掌任由它们飘落在风里。

秦沁心底蓦然一寒,刹那竟是不敢与之对视。

秦沁这般反应,杨云溪却是满意。她伸手替秦沁整理了一下袖子,将秦沁身上的花瓣儿全都掸下去。一面做这样的事儿,一面轻声道:“说吧,今日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沁垂着眼皮,轻声叹了一口气:“不过是觉得宫里气氛不对劲,所以便是特意来打探打探娘娘的态度罢了。”

杨云溪挑眉:“哦?原来竟不是来挑拨我与惠妃的。”

秦沁一听这话立刻便是笑了,而后则是飞快反驳道:“娘娘却是想多了,我又为何要去挑拨娘娘和惠妃的关系呢?你们不是原本关系就不怎么好么?”

秦沁这话猛然一听,倒是让人觉得很有道理。不过杨云溪却是偏偏玩味的看住了秦沁,在她看来,秦沁这并不是反应快,而是根本就是心虚罢了——若不是心虚,何必说这么一篇长篇大论呢?况且,若不是为了挑拨关系,说这么多话浪费这么多唇舌,更是不必。

她的态度从来就很明显——若是不与她做对也就罢了,维持着现在的微妙平衡,她就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无所谓。可是……若是要和她作对,伤害到她的利益或是身边的人,那就又不一样了。

墩儿……她虽是同情爱怜,可是墩儿不可能一辈子都是小孩儿,墩儿长大之后,若是真要跟她为难,她难道还能坐以待毙不成?

不说以后,就说现在墩儿这般态度——她很肯定这并不是徐熏教的,或许就算是徐熏教的,墩儿自己却也是有自己的主意的。只凭着初一那日的事儿,就不难看出墩儿是个有自己主见的孩子。

秦沁却是不肯承认,只说是为了打探态度。

杨云溪也没想和秦沁撕破脸——宫里就这么几个妃嫔了,再闹出什么事儿来,只剩下她这么一个皇后,倒是也难交差。大臣们纵然不能干涉到后宫的事儿,可是到底说着不好听。旁人也会说朱礼是耳根子太软惧内。

所以当下她便是没追着拆穿什么,只是笑了笑,就将这个事儿揭了过去。

阿媛恰巧这个时候哭了起来,当下两人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忙都匆匆过去看阿媛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