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地狱之门,那对男女也作为单独雕塑,叫做《吻》。

原型来自但丁的《神曲》,保罗和弗朗西斯卡,后者是贵族之女,被嫁给另一个贵族之子,但是个瘸子,瘸子的英俊弟弟保罗代替哥哥去相亲……一见钟情成叔嫂,年轻男女,干柴烈火,正吻得忘情时,瘸子冲上来挥剑刺死两人。两人进了地狱,变成两缕冤魂。

这一组雕塑,象征着肉~欲之爱,禁忌之爱。

对应的章节标题为《淫~欲者》。

***

何唯一大早起床,趁着何天奎没去闭关,继续昨天的谈话。

她问:“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信?”

何天奎看着女儿,不急于表态,反问:“你打算怎么处理你手里那份?”

何唯惊讶,随即想到,那个私家侦探可能已经联系爸爸了。

何天奎叹口气,“我之前说的把他当兄弟的那些话,都算数,可是看看他做了什么?看看咱们家现在,你妈有家回不得,你连学业都中断,我这……”他摊摊手,居家服衬得人清瘦许多,他自嘲一笑。

“还有瑞和,马上就要被卖出去,那是你爷爷那一辈人的心血。就算他没转让出去又怎样?他投进瑞和的钱,如果不干净,如果他把上市公司当成洗~钱工具……”他深吸一口气,“这样危险的人物,不论留在企业,还是我家人身边,都像一颗定~时~炸~弹。”他看向女儿,问:“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何唯听到“洗~钱”时也暗暗心惊,仍是不露声色地问:“要交给警方吗?”

何天奎没正面答。

何唯咬唇,下了决心,“我可以去留学。”

何天奎不语,沉默徒增压力。

何唯继续:“我会想办法,让他离开瑞和,不再承担职务,至于股份,如果他只是要钱,我们可以给。总之,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的样子。”

何天奎沉声道:“小唯,你在跟爸爸谈条件?”

“是。”

“为什么?”

“有了问题就要解决。”

“为什么?你要护着他?”

父亲的视线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何唯低头,笑了下,“因为他是我叔叔。”

“爸,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她看了眼父亲的神色,很正常,她轻声继续:“已经无法挽回,但没必要继续互相伤害。”

何天奎略一沉吟:“把你那份调查结果拿过来。”

何唯回房间去拿,昨天私家侦探与她通话后,还发来一份书面报告。

何天奎接过,大致看了眼,和自己那份并排放桌上。

“周熠的去留,我会找他谈,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他的危险,我不希望你再接触他。我会尽快安排你出去,不用等开学,先熟悉环境,学语言。”

“好。”

何天奎拿出打火机,拿起一份文件,点燃。

何唯看着那火苗跳跃着舔舐纸张,一寸一寸化为灰烬,一点点落地。

仿佛一切是非恩怨,也如此这般,化为乌有。

离开时,何天奎在身后说:“小唯,你知道爸爸做这一切……”

何唯接过:“我知道,是为了我好。”

谈判过后,何天奎进了冥想室,这一番交涉,足够他平息个大半天。

何唯进了画室,找来气泡膜、防水纸,认真打包那幅射击作品。她没用人帮忙,来回几次,把需要的东西都搬进车里。

天气阴沉,云层压低,上车的那一刻,似乎有雨滴落在脸上。

她用手拂去,坐进车里,手握方向盘,至少这一刻,她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

到了周熠那里,他出来帮忙,轻易搬起那幅画,把它放到客厅,拆开包装后,他仔细端详,问:“有名字了吗?”

何唯随口道:“就叫’释放‘吧。”

他看了她一眼,问:“感冒好了?”

何唯没说话,摘下挎着的画板。

她一板一眼地说:“我没想要放弃雕塑,但是停了这么久,捡起来有点难。以前每天都要画素描练基本功,现在提起笔手却生得很。”

周熠似笑非笑:“所以呢?”

她看向他:“你能做我的模特吗?”

“……就知道你对我身体感兴趣。”

他像是做了一番思量,才下了决心般说:“要脱~光了吗?”

何唯咬下唇,“不用,脱了上衣就行。”

外面起了风。

何唯看了眼窗外,那一丛红蔷薇正随风摇曳,有得开到荼蘼,有的含苞待放,这一场风雨过后,不知道有多少朵花要香消玉殒。但这一刻,也是它们最娇艳、最绝美的的时刻,刹那芳华。

她低头,检查铅笔。

笔尖划过指腹,尖锐却不疼。

身后一声轻咳,“我准备好了。”

何唯缓缓转身。

有一种直面强光源的不适感,她忍住,不动声色地走到画板前。

周熠似乎也有些不自在,左右环顾,没话找话,“用不用开灯?太暗了。”

“你先坐下,我看看需要什么样的光线。”

她去研究墙上的开关,一回头,忙说:“要转过去。”

周熠一愣,面露难以置信,还有点气恼。

何唯咳嗽:“我没说要画正面。”

周熠磨牙,欲言又止,转过去。

何唯轻笑了一下,按下开关。

只开了壁灯,淡黄色的柔光照在他身上,麦色的肌肤,肌肉分布合理,肩头和手臂肌肉自然起伏,线条流畅,彰显着男性力量,打上光,自然就成了一副绝佳的油画。那只鹰的面貌没有全部呈现出来,被它主人的阴影所阻挡。

看得清,又看不太清。刚刚好。

那鹰眼倒是一如既往的锐利,仿佛洞悉了她的心事。

何唯在画板后坐下,开始第一步,勾画出轮廓线。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2.17

小蜗牛的梗,第五章,紫藤花下的对话。

第55章 执迷不悔

周熠觉得很奇怪,外面风很大,从他这里能看见花枝摇晃,听见秋千椅吱吱嘎嘎的响。但还是能听见铅笔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一下一下,如羽毛拂过心头。这种感觉,有点微妙,也有点难熬。

他忽然出声:“这样我抽烟也没事了?”

“嗯。”

“怎么没把烟头带来?”

“……它负伤了,鼻子被玫瑰刺扎了。”

“臭小子,欠修理了。”

“我已经教训过它了。”

过了会儿,何唯开口:“你为什么要给它起这么个名字?”

“你不觉得它颜色很像烟头么?而且这东西遍地都是,起个贱名,好养活。”

何唯手中一动,想到他的名字。

星光熠熠,熠熠生辉。都是跟光有关,可他却把自己染黑,始终隐匿于黑暗中。他坐在吧台后的阴影里沉默地喝酒,他在瑞和期间极少公开露面,把出风头机会拱手让人……以前不曾留意的,悉数冒出来,像是竭力为那个结论做佐证。同时也证实了她对他的确更上心,大小事都记在心上。

可是,这样低调的他,又常常高调,开着张扬跋扈的车,在街头公然打架,在众人前卖弄功夫,把自己暴露在镜头前……为什么?

他问:“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何唯回神,答:“因为我爸问了。”

何天奎回家时,烟头站在门口汪汪叫,一副看家护院的姿态。

何唯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一直没提过它的存在,如今只好说是惊喜。何天奎对狗不反感,以前就经常逗弄布丁,对这种中型犬更是偏爱,只是一听名字就皱眉,“怎么起这么个怪名儿?”

何唯急中生智,说出的居然跟周熠刚才的答案如出一辙。

看得出,周熠对何天奎的抵触,一提他就兴致索然,不再说话。

何唯始终没能再下笔,因为画画讲究“心眼手合一”,此刻眼睛盯着目标,心忽上忽下,手微微发抖。

周熠耳力了得,听不到声音,他没动。

过了会儿,似乎又有别的声音。他敏感地回头,一眼对上何唯的视线。

那眼神让人心头一震,饱含情绪,却让人无法辨别,因为隔着一层水光。

何唯立即别开眼,试图掩饰。

周熠已经走过来,半蹲在她身前,看着她问:“出什么事了?”

何唯摇头。

他伸手捏住她下巴,她眼里的两汪水,瞬间倾泻而出。

他用手轻轻擦拭,“很久没看见你哭了。”

这一句,更是直抵何唯的心房,为什么要这么细心?

他似乎也明白她为何如此难过,不再问,手指摩挲她脸颊,一下一下,眷恋至极。

何唯扔了笔,把脸靠近过去。

周熠没有太意外,只是问:“你确定?”

何唯用吻回答。

他立即含住她的唇,大手扣住她后脑勺,动作热切,唇齿上的动作更是热烈到带有侵略性,攻城略池,反客为主。

何唯发出的叹息被他的舌尖压下,余韵融化在他的口腔里。

她伸手环住他脖颈,热情回应,换来他更大的热情。

玻璃窗上响起啪啪声,豆大雨点斜着打下来,酝酿了一天一夜的大雨终于来了。凉意入侵,只让两人抱得更紧。

***

两人跪坐在地上拥吻,周熠情不自禁用力,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骨血里。

辗转一吻结束后,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喘息。

连呼吸都有些意犹未尽。

周熠忽然起身,把她打横抱起,这一次越过沙发,径直走向卧室,他单膝跪在床垫上,把她放下,动作里透着小心翼翼。

他周身散发着热力,像一只人肉烤箱。烤得何唯脸颊发烫,她把手放在他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那种原始的力量,又绕到他背后,第一次碰触那一只苍鹰,感受它的强悍与嚣张。

他用带着薄茧的手掌巡阅自己的领地,埋下头,细细品味。何唯身体战栗,齿间溢出呻~吟。

这样的接触,很快就把“它”给召唤来了。

何唯没再躲闪,而是主动攀附。

雨越下越大,在玻璃窗外形成一道雨幕窗帘。

此刻如有人站在外面,也看不清里面情形,如果走近,仔细看,只会看到变形的景象——两具躯体缠绕彼此,强悍如盘龙,柔软如藤蔓,各自身体里迸发出的热情,让空气升温,折射率发生变化;又或者玻璃上流淌的不是雨水,而是室温过高产生的氤氲水汽。

从何唯的角度看向窗外,也是变形的世界。

大雨如注,落地生烟,仿佛到了烟波浩渺的海面,因为身体微微摇晃,如置身于小船。闭上眼,仿佛看见另一幅画面,雨打风吹,绿肥红瘦。让人想到那句警示,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的脸大概也红得跟蔷薇一样,她咬住唇,两手向上反抓住枕头,以抵抗某种陌生的,令人心生恐惧,却又隐隐期盼的不适感。两人之间已无阻碍,她被笼罩在火炉之下,有一只手做先锋,先行探路。

她想到自己曾以它为原型,勾画过无数次,做成雕塑,还在人前展出,被熟人观摩点评,眼下这行径像是在亵渎艺术。

她猛然扭身,试图驱赶,始作俑者立即低头,吻住她的嘴,以示安抚。他吻完,在她耳边说:“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如果疼,就咬我。”

她看着那强悍的三角肌,坚韧如石雕铜塑,她也得能咬得动算。可是剧痛一刻来临时,何唯还是毫不犹豫,张口就咬。

只恨不得生生咬下一块肉来,太可恨了。

***

何唯哭得稀里哗啦,泪腺罢工几个月,一旦复工,如洪水泛滥。

周熠用吻擦拭,还抬头看屋顶,说:“是不是漏了?怎么外面大雨,屋里小雨。”他又带了几分坏笑道:“上面的雨够了,下面再来点……”

何唯掐他,力道一般,他却夸张地吸气。

只见他额头湿亮一片,眉头拧紧,仿佛所受痛苦不啻于她。

僵持数秒,一滴汗珠落下,砸在何唯鼻尖上。

她皱了下鼻子,可爱至极,他低头吃掉。

所谓痛快,大概就如此刻,痛苦的同时,也觉出一丝快~感。不仅是一丝,而是千丝万缕,细细密密,暗中交织,即将给他一种灭顶般的冲击。

她似乎也觉察出他的辛苦,伸出小手一阵划拉,他身体轻颤,看向她的眼里带一抹鼓励,或者说促狭。她一狠心,往下,碰到拜她所赐的那处伤疤,他狠狠地哼了声,以示不满。

她眼里似乎有一点内疚,继续。他像是被按中机关,身体绷紧如拉满的弓,用尽毕生自制力,才没失守。不过险招也有奇效,他也终于得以继续。

有些疼痛是无法避免的,重要的是疼过后,是继续疼,还是涅槃的欢愉。

他想到她刚送来的射击画,释放。明明是你点火在先,却让我充满内疚。

真是个会折腾人的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