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而痛苦。

妈妈的声音,“对不起。”

虚弱而愧疚。

何唯身子不稳,险些摔倒。

不需要当面证实了,她也不想知道更多细节。

她转身就走,烟头跟了出来。她心乱如麻,不知何去何从,带它不方便,也会跟着受苦,她也没打算开车,径直走出大门,命令它不许再跟。

它像是能感知到什么,并不像从前那样摇尾恭送。

当她走了一段路回头时,看到烟头还坐在门口,盯着她的方向,似乎只等着她一招手,就会奔跑过来。

她泪如雨下,才相处了几个月的狗狗都如此,二十年的人呢。

此刻,何唯再次泪湿眼眶,她咬住被角,不想哭出声,不想被发现,不想被安慰,因为那都于事无补……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2.25

圣诞快乐!

第62章 平地惊雷

周熠最近最不缺的就是睡眠,只在天亮前小睡片刻,就起床去冲澡,刮胡子,换身衣服,悄悄出门。

昨晚趁着煮面条时就通知了田云岚,她松了一口气,估计也累得不成样子,说一早来送换洗衣物,还说想把烟头也带过来,但它不听别人命令,一直守在大门口。周熠说,还是他去接。

烟头见到他,像是感知到什么,上来就一通闻,然后兴奋得摇尾巴。回来后一下车开始叫唤,他想制止,转念又想算了。

于是何唯就被吵醒了。

天色大亮,整个人暴露在明亮的阳光下,她一时有些愣怔。

烟头兴冲冲跑进来,特别激动,不管规矩,前爪搭上床垫,上来就一通乱蹭。何唯被它弄得痒痒的,躲闪着推开它的脑袋,又爱怜地揉揉它的长耳朵,露出了两天来第一抹笑。

周熠带了早餐,还顺便买了一束花。蓝色勿忘我,花瓣小巧,精神抖擞,刚好装在牛奶瓶里。

吃饭时,何唯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周熠反应一下,是因为他刮掉了养了几天的胡茬子么。他说,“怎么样,昨天见识了我的新造型,还不错吧?”

“……”

“跟你说,我很长时间都是那个造型,就那样,还都说我帅,没办法。”

他颇为苦恼地摇摇头,为帅所累的样子。

何唯想说什么,还是忍住。

她吃完饭,又回床上躺着。像是变成无骨人。

烟头也凑过来,趴在地上,无声陪伴。

周熠过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那次你说了’凝视深渊‘那番话,我反思了下。决定面对现实,于是做了鉴定。用你在枕头上留下的头发。”

何唯躺着没动。

周熠递过来一份文件,“然后我觉得可能是哪里出了错,又做了第二次,加了何天奎的,昨天才出结果,我还没来得及看,就接到你妈电话。我确定这个过程没有别人知道……”

何唯出声:“我相信不是你。”

周熠一愣,随即松了一口气。

何唯继续:“你难受时只会伤害自己,连小鱼的命都不舍得迁怒,何况我……”

周熠喉咙一堵。能有一人如此懂你,足矣。

何唯苦笑:“谁做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内容是真的。”

周熠接道:“不,谁做的很重要。我说过,有一只手潜伏在黑暗中,几次三番,挑拨离间,釜底抽薪,图的是瑞和。”

“这才只是开始。”

何唯一颗心也跟着提起来,看向他。

周熠眼神温柔:“有什么话一定要说出来,别藏心里。它会变成毒,侵入四肢百骸,改变你的性格,甚至命运。”

他自嘲一笑,“经验之谈。”

何唯嘴角一撇,带了委屈说:“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周熠的心狠狠一疼,郑重道:“我就是不要自己,也不会不要你。”

“知道我母亲去世的真相,一时间接受不了,觉得自己好像是白忙活了一场。而且,”他顿一下,“不想让你为难,要在我和他之间选择。”

何唯叹气:“现在不需要了,我爸不要我了。”

她脸上立即笼罩落寞。

周熠刚要开口,何唯低头说:“我记得这套衣服。你霸占了我的床那次,还是我随手给你挑的。”

周熠笑:“真巧,这次我也是随手挑的。”

何唯靠着床头,她也是长手长脚,袖子和裤脚不需要挽起太多,宽肩大袖,十足的“男友风”,宽松裤腿显得一双脚更加白皙小巧,让人想要伸手握住,好好把玩一番。

她随着他的视线,也看向自己脚,脚趾翘一下,“我穿上比你更好看。”

周熠点头,“我也觉得,送你了。”

他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不想谈,那就先不谈。

他收起那两份鉴定,“我今天要出去办点事,你在家里好好的,冰箱里有食材,点外卖餐桌上有宣传单。别忘了给烟头也带一份。”

***

周熠再次走进这一家会所,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跟随着侍者穿过曲折过道,没见到他常去那一间,倒是看见了那一面他曾在后面抽烟的山水屏风,停步时,他抬头,看见隶书门牌——茶味一禅。

推开门,宛如走进一幅古朴雅致的画卷里。约的人已经到了,坐在桌旁,托腮望向窗外,闻声回头。

周熠按下惊讶,不露声色地打招呼:“千语。”

对方勾起一个礼节性的笑,“周先生。”

周熠暗自叹息,走过去坐下,“想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

谢千语回:“时机未到。”

“现在到了?”

“算是吧。”

周熠心说,如果不是我找到你,恐怕还未到。

多亏顾远钧看见的那辆新款上市的豪车,本地土豪虽多,但能出手这么快的毕竟有限。顺藤摸瓜,终于找到她,也找到背后金主。

一个大佬级人物。

说起来他跟这位大佬本该有个一面之缘,不久前本地商会组织的晚宴,他们都在受邀名单上,他把机会让给李董。事后听说,这位还特意问起他。

此外,在寻找何唯的这两天,他也同时派人调查那个在股东大会上“出语惊人”的记者,自然是受人指使,收买他的人姓胡,最近正充当眼前这位的司机。

眼前人变化太大,原本以她的气质,与这一间相得益彰。此刻,富贵之气迎面扑来,蓝色蕾丝镂空外套,珍珠长项链绕两圈,红唇如血,眼尾上挑,像戴了一副面具。

周熠心里五味杂陈,这变化里自己有多少“功劳”?

谢千语说:“这里原来还有一把古筝。可惜不在了,否则可以为你弹一曲,你还没听过我弹琴呢。”

周熠手握茶杯,觉得这话不该接,也不想接。忽然被什么晃了下眼,原来是她右手中指上的一颗鸽子蛋。

谢千语也在暗暗打量他,轻声说,“你变了。”

周熠答:“人都会变的。”

“你不看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周熠没意识到自己这变化。

谢千语怅然轻叹,“说正事吧,你手中的股份还没正式转让出去吧?”

周熠看向她:“你有兴趣?”

“是我老板,想和你合作。”

周熠挑眉,“他有兴趣?恐怕他没那么大胃口。”

谢千语道:“他现在手里上市公司有十几家。”

周熠一笑,“不是说钱。我是说他驾驭不了。”他看一眼她的手,“所以你今天跟我谈的身份是,未来老板娘?”

大佬年过四旬,尚未娶妻。

谢千语没否认。

周熠不想再兜圈子:“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不像是你喜欢的生活方式。”

谢千语伸手拨一下头发,“我应该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呢?专门跟钱过不去的生活?”她动作间,露出腕上的镶钻手镯,以及珍珠耳坠。

周熠意识到自己这话的确有问题,谁就非得适合打工按揭挤地铁?只不过……他问:“你对他的人,足够了解吗?”

谢千语道:“要了解一个人并不容易,有的人值得用一生去了解,所谓婚姻,不过是一种契约关系,一种合作方式,各取所需的关系更稳固。”

周熠道:“至少要有底线吧。”

“据我所知,你现在这个司机,名义上是他的助理,但是专门做脏活儿……出来混,迟早要还,到时候就不是各取所需,而是难以划清界限。道理不用我多说,奉劝你趁早回头。”

谢千语问:“你以什么身份奉劝我?”

“朋友。”

“我还是你的朋友吗?”

“目前还是。”

她视线投向某一处,低声说:“如果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就不会这么说了。”

周熠抿了下唇:“你是指那个匿名信?”

谢千语睫毛忽闪了一下。

周熠看在眼里,继续说下去:“还是说不止这一件,股东大会上的爆料,何唯差点被劫持,挑唆员工闹事,我的车祸……他为图谋瑞和所做的一切小动作,都有你一份功劳?”

谢千语在听到“车祸”时瞳孔缩紧,怔忡几秒后,幽幽道:“信上的内容,是我告诉他的。”

她直视周熠,“认识他后,我学到了很多。比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比如,要么得到,要么毁掉。”

见周熠眼中现出久违的狠戾之色,她微微一笑。

“我还是喜欢这个样子的你,就像你上次跟我放狠话时。”她声音变轻,“还有第一次见到你时。”

她莞尔一笑,绕回正题:“何天奎不会坐视你卖掉瑞和股份,甚至不会允许你自己持有,他会对你赶尽杀绝。所以,你需要一个盟友。”

她看着手上钻戒,“你说的没错,我是未来的老板娘,但谁是’老板‘,我自己决定。我可以选择成为她的后妈……”

周熠立即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未免太自信了。”

谢千语嘴角含笑,“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我对何天奎的了解,未必比你少,这个时候,他最想要的莫过于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

她故意没把话说完,周熠却秒懂。随即想到她消失的这几个月,他克制住下意识往她腹部飘去的视线。

“既然有这打算,你又何必帮着别人算计他?不是自己封了这条路?”

谢千语摇摇头:“谁说我是帮人算计他?”

周熠不由一怔,觉得真是……

谢千语替他说出来:“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不只是男人的角斗场,女人也可以走上金字塔顶端。”

周熠皱眉:“这是在玩火。”

“那又如何?田云岚也玩火,可她的确为女儿谋了个好生活。以何天奎的身份和性格,就算做给外人看,也会继续把她当女儿养着,一辈子锦衣玉食。”

周熠只说:“田云岚也未必就没有后悔过。”

谢千语没接茬,而是看着他,有些世故又有些天真地问:“你呢?是打算跟她一起,给我当晚辈?还是想自己当老板?”她声音放轻,“如果我们联手,不只是瑞和,可以拥有更多。”

周熠轻笑:“回去跟你那位现役未婚夫老板说,我没兴趣跟他合作,倒是有兴趣跟他算算账。”他顿了顿,“还有,祝你成功,无论你选他俩谁当老板,都是为民除害了。”

***

周熠回去时,天已经黑了,门厅留着一盏小灯。

烟头睡在客厅,闻声而醒,亲昵地跟他打招呼。他俯身拍拍它的头,摸摸它肚子,鼓鼓的,他顺势揉一揉,一人一狗无声嬉闹片刻,他做个手势,它自觉地卧回自己的小垫子上,继续睡。

卧室里一片静谧。不知是睡得早,还是一直都在睡。

他冲过澡,迟疑了下,掀开被子躺进去,刚把手放到某人腰间,呼吸一停。

触感不对。

伴随着一声嘤咛:“好冷。”温香软玉靠过来。

周熠身子弓起,把手拿开,提醒道:“我感冒刚好,这时候容易传染。”

“我不怕。”

“你病了,我心疼。”

她轻笑,“那这里疼怎么办?”

他呼吸一滞,要命处被按住。她只是稍加动作,睡狮就被唤醒,像是遇到了高超的驯兽师,在臣服与野性之间挣扎,焦躁不安,急欲仰天咆哮。

他喉咙干渴,听见干柴“哔啵”声,犹在挣扎:“我答应你妈,要以礼相待。”

这话倒不是他编的,当然田云岚说得很含蓄。

今天早上她把一只手提行李包递过来时,客气道:“叨扰你了,会不会影响你生活?你那里应该有足够的空间吧?”他哪能听不出弦外之音,当即表态,“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总归不是这种照顾法。

不想这话起了反效果。

某少女正在叛逆期,当即坐上他腰间,尽管没有灯光,可她自身发光,莹白如玉,墨一般的长发垂下,黑白分明,魅惑如妖女。

他撩开她的发。

她低头亲吻他。

他哑声问:“老实交代,你这只小妖修炼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