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唯听得津津有味,几次笑出声,以至于某人露出警惕的神色。

最后,陈嘉扬邀请她去玩。

他拿自己举例,说刚去时整个人都丧丧的,像是一场自我放逐。到了那里,首先面临各种生存挑战,其次被当地人的简单直率、容易快乐所感染,他一有闲暇,就请了当地员工做向导,到处去转转。

何唯的确动心了,但被某人掐断了念想,要去以后跟他一起,否则后果很严重。她故意问,“你还想带烟头万里迢迢追过去,咬他一口不成?”

他哼哼,“现在还用那么麻烦?人已经落我手里了,不听话就修理修理,做到十天半月下不了床。”

三句话不离“本行”的大流氓,她回击:“吹牛。”

结果被人按住就地正法,嗯,是“证明”了他这不是吹牛。

想到此,何唯脸颊发热,心虚地看了眼烟头。

这家伙见证了她的大部分淫~乱。幸好它不会说话,否则她要考虑灭口了。

而烟头另有关心事,眼巴巴地望着大院子,怀念昔日的荣耀。

忽然,它嚯嚯出声。

何唯望过去,一个女人走出大门。

利落的短发,皮肤晒成麦色,白色紧身裙勾勒出玲珑身材,踩着高跟鞋的小腿肌肉紧实,行走带风。脸被墨镜遮去一半,嘴角微挑。她也看到了悍马,但只是一眼,径直走向那辆陆巡。上车后利索调头,扬长而去。

何唯认识她。

这也是个奇女子,某高校的最年轻女教授,个性张扬,当然也有张扬的资本。双商皆高,可文可武。重要的是,她曾倒追过老爸……

此刻,何唯想到周熠那句:“万一哪天,冒出个弟弟之类。”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老爸再要一个孩子,势必会把他或她培养成瑞和的继承人,而无论是谢千语,还是这一位,都能提供优良基因,至少不会是一个只喜欢泥巴和石头的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2.29

第65章 水落石出

何唯回到周熠那里,正赶上家具店送货上门。

周熠正指挥着工人把一张床送去楼上,那个有飘窗的朝阳房间。

床的尺寸介于单人和双人之间,简约大气的样式,何唯也很中意,其实她卧室那个公主床也是妈妈选购的,因为妈妈心里有个未做完的公主梦……

可何唯显然另有关注点,小声问:“你要跟我分床?”

周熠随口答:“我怕死于马上风。”

“什么马伤风?”

直到外人离去,周熠才解释道:“还有个通俗名字,腹上死。”

何唯怒:“难听死了。”

周熠不知死活地在继续科普,“这是说男人的,还有一种说女人的,叫……”他凑到她耳边说了三个字。

一个比一个难听,何唯打他,他灵活闪开,两人绕着沙袋追逐,顺便过几招,何唯的“侧踢”、“后旋踢”已经有模有样,最近在练“过肩摔”,结果是摔人不成,反被熊抱,转个圈、双双倒在沙发上。

周熠说:“那是给别人看的。”

何唯想起他刚说过的难听话,要求:“我要在上面。”

周熠抱着她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继续一本正经道:“万一哪天老顾他们来,只有一张床,影响你声誉。”

“……”

他忽然问:“眼睛怎么红了?”

“……被你气的。”

何唯闭上眼,把脸埋在他胸膛。听他戏谑中带着怜惜地说:“像只小兔子。”

她心想,可不就是,落到你这只坏老鹰手里了。

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套书桌。

周熠摩挲着她的头发,问:“还想去留学吗?”

怀里的人不语。

他认真地说:“我可以等你。”

何唯心里一暖,那个没问出口的问题,原来早有答案。

她调戏他,“我可不忍心让你当留守儿童。”

“那就回美院,别当辍学儿童了。”他笑着说:“咱们俩,起码得有一个本科学历吧,虽然你们这种专业……”

何唯瞪眼:“我们这种专业怎么了?”

“……比较闲散。”

她一把揪起他衣领,“我们才不闲散!我们又苦又累,我们叫民工。”

他握住她的手腕,“怕了你了,这手劲儿,没少拧钢筋吧。”

何唯却泄了气,说了句:“学艺术很费钱的。我没办法再心安理得花我爸的钱,我妈的钱我也不想花。我也该出去找工作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

瑞和那边还没办离职,但也不能再回去了。监事会的改革,只怕沦落成“昙花一现”。说到底,当初能起作用,都是周熠对她的容让……还有她的公益基金小项目,也还没开始……

周熠抱着她坐起,从钱包抽出几张卡,在茶几上一字排开,“随便花。”

何唯挑眉,“你要养我?”

周熠看她神色,眼底亮晶晶,但眉宇间骄傲重现。

他郑重道:“可以养你,也可以资助你,随你选。”他咳一声,“艺术家不都有个资助人吗?据说欧美的很多男艺术家,资助者都是富婆。咱俩反过来。”

何唯撇嘴,“懂得还挺多嘛。”

她拿起一张卡,“我接受你的资助。”

有些心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打开。有些问题,更不是一己之力就能解决。但人总要往前看,往前走。

何唯一旦做了决定,就果断行动,次日回学校办理复课手续。晚上回来带了书本,还有课程表,贴到新书桌前。

虽然还有忐忑,不知对雕塑还能否恢复旧日热忱,但也有些欣喜,那是骨子里对于艺术的眷恋,对美的向往,近乎本能,永远不会熄灭。

周熠也跟着看课程表,记在心里,同时纳闷,“耽误了这么久,不用留级?”

何唯眼睛一瞪,“我学分修得够够的,成绩也好,不跳级就不错了。”

“是我错了,你了不起。”

周熠坐在何唯的椅子里,她坐在他腿上,扳着他的脖子,用撒娇的姿态问:“你当年为什么退学?”

“因为打架,严打时期。”

“为什么打架?”

“……年轻气盛。”

何唯看着他,“一定有内情的,对不对?”

周熠也看着她,漫不经心道:“二十来岁的男人,跟公牛似的,一言不合就动手,能有什么内情?”

何唯眼睛闪着光:“我不问,等你想说时就会说的。”她在他脸上亲一口,“我相信你。”

周熠心里暖融融的,转而又想,她是真的相信他呢?还是已经开始对他进行感化式教育了?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温暖。

***

有人翻了新篇儿,有人还在抵抗旧事。

这一天傍晚,何天奎从冥想室出关,发现家里来了个客人,正跟青姨在客厅拉家常。还不是空手来的,带了酒肉,已经摆上桌。

老胡见到一身宽松居家服的何天奎,颇有些道骨仙风的范儿,担忧地问:“您修炼这个什么大法,不忌荤腥吧?”

何天奎反问:“我什么时候吃素过?”

“哈哈,那就好。”

老胡给两人倒酒,42度泥坑酒,下酒菜有猪头肉、花生米、爆炒肥肠,好在青姨又手脚麻利地做了两道绿叶菜。

一瞧老胡又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何天奎赶紧道:“说正题吧。”

老胡嘿嘿一笑,“我听说,这野蛮人已经打到门口了?”

何天奎面色一凝,“你从哪听说的?”

老胡不答反问:“您有何对策?”

何天奎喝一口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有人说,最佳防御是进攻。我听说那位姓张的,最近跟陈家接触过。”

何天奎心头一凛,问:“消息可靠吗?”

“不太可靠。”老胡说,“都是从酒桌上听来的,不过你也不能不防。”

何天奎心下沉吟,这个陈青也是老狐狸一只,原本两家可能结亲,一直处于合作状态,直到他病倒有机可乘,这位按捺不住露出狐狸尾巴,自从他回归,对方一直安分得很,但也只是在观望而已……

老胡又说:“说最佳防御手段是进攻的,不是别人。说这话的背景,就是陈家有异动那会儿,当时我还觉得他托大。”

何天奎不说话。

老胡看他神色,继续:“他刚回来时,你让我’试一试‘他。我帮你试过了,也是个好材料,有头脑,有手段。重要的是,有仁义。”

何天奎当初的确如此安排,但话不能说太直白,他是让“试探”,而非“试练”。更没想到老胡会倒戈,自己出力不算,还拉了一群老家伙给那位当智囊团。

何天奎哼一声:“好材料又如何?不走正路。这样的人留在瑞和,就是颗定。时。炸。弹。”

老胡却道:“什么是正路,什么是邪路?就算他曾经误入歧途,以你的能力,不能把他拉回来?现在他手里这些股份多少人盯着,不乏开高价的……”

何天奎打断:“他一直都在跟人谈着。”

“可毕竟还没到最后一步。为什么?”

何天奎不说话。

想起周熠的那一通电话,“我跟你不一样,我有底线,何唯就是我的底线。”

说的跟真的似的。也不知是不是三分钟热度。偏偏有人年纪小,被他迷得死去活来。这一想,更是添堵。

老胡问:“你说,钢和铁的区别在哪里?”

何天奎嗤笑,这个问题,初中生都知道。

老胡自答:“含碳量。”

“含碳量越高,硬度越大,含碳量越低,韧性越好,所以钢的韧性强于生铁。刚者易折,柔则长存。”

“当年你说,’只要我说出口,只要不过分。‘我今天就一句话,’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至少不是为我个人。”

何天奎揶揄道:“多少年了,你可真能忍。”

“嘿嘿,你不好纡尊降贵,我可以为你们说和。”

何天奎没松口,以他的性格,没一口回绝,就已经是重大进步。

老胡看看时间,“不早了,田总监快回来了吧?我得赶紧撤,不然就冲这一桌不健康的菜,还不得把我轰出去?”

***

田云岚这一晚没回去。她在市内还有一套公寓,两百多平,跃层,精装,在她个人名下。

这里有人定期打扫,如今只需要添些日常物品。她站在次卧门口,想象着如何布置,又觉得还是交给女儿自己做主的好。随后又叹气。

女儿一直不肯接她电话。

比起上次“抛夫弃女”一走了之,这一次,二十年的谎言,更是伤透了女儿的心。知女莫若母,她知道,女儿真正无法释怀的是她对何天奎的欺骗。

但凡说谎者,都是抱有侥幸心,如今,她也是不敢面对女儿。可她必须得面对,不能总住在周熠那里,好说不好听。至于这两人进展到哪一步,女儿任性,周熠也不是谦谦君子,只希望不要像她当年那样懵懂无知。

这一切让人心累,她也不想再回去演戏,浴缸放满水,加了精油,放了音乐,彻底放松一下肌肉和神经。

何天奎对大多数精油无感,倒是喜欢薰衣草的味道。有时候,她也会帮他做精油浴,既有缓解疲劳的效果,也不失为一种闺房情趣。

田云岚在薰衣草的气息中闭上眼。

巴赫的大无前奏曲结束,她迈出浴缸来到镜前,隔着氤氲水汽,镜中人依旧窈窕,腰线分明,一如二十年前。

她伸手擦镜子,露出脸,眼神是成年人的。再往下,颈部也流露出一丝破绽。

女人的惶恐随着年龄与日俱增。连大美女王语嫣都像魔障了一般,急于寻求“不老长春功”,不惜打破前辈的玉像,也打破了段誉的一场痴梦。什么神仙姐姐,不过也是个俗气女子。

田云岚自嘲一笑。

胸部挺实,得益于数年来的保养与健身。这一点很关键。多少女人的自信都与这一器官绑到一起,不惜忍痛重塑。她抬手抚上去,终究是不同于年轻时,手忽然一顿,感觉到异样。

近半年变故丛生,倍感压力,她暗暗心惊的同时,也在脑子里迅速回忆近期日程,要安排时间做检查甚至治疗,还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

第二天,田云岚抽空去了趟药店,然后去酒店。

路上,她想起从前闹别扭,他不会低头说软话,但会站在雨里等她,她抵不过内心煎熬撑伞冲下宿舍楼,他一把扔了伞抱住她狂吻,最后双双发高烧,半夜挂急诊……她那时觉得这才是真爱。

后来年岁渐长,意识到这是不自爱。

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艺术型人格,典型的浪子,所以,他不会属于哪个女人。但她对他,又的确是不同的那一个,而他们之间纠葛太深,无法彻底割断。

电梯“叮”一声响,回忆戛然而止。

田云岚走到那个房间前,抬手敲门。

许久没回应,她开始担心,怕是病情加重或醉死过去,正要拿手机拨电话,门开了,男人睡眼惺忪,看清是她后,又有些慌乱。

田云岚心中一凛,推开他走进去。

恰好从里间走出一个女人。

三十左右,中等姿色,气质尚可,身上衬衣尺码偏大,让人怀疑是件男式的,领口微敞,下摆有褶皱,整个人带着一种刚起床后的慵懒……

窗户开着,高层风大,窗帘被风吹得一鼓一鼓。

男人反应慢一拍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田云岚把药袋子扔到茶几上,坐进沙发,“卓然,不介绍一下吗?”

女人看了男人一眼,主动介绍自己,“你就是岚姐吧,叫我小沅就成,我跟然哥是路上认识的,来这边办事,听说他也在就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