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琋咬紧下唇,先点开了俞悦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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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鱼:老夏,打你电话关机了,好好和易仙人说,他会理解你相信你的!

子非鱼:千万别哭了啊

子非鱼:这会不方便,我明天就去找你

子非鱼:不要瞎想不要钻牛角尖,听见了吗

4:22

子非鱼:你看微博了吗,黑你的消息全都没了,连搜索栏都跳不出来相关搜索关键词,视频和话题全没了,什么都搜不到,你看到了吗!!

夏琋惊了一下,也有点迷糊茫然,等不及再看大鱼所有的聊天记录,她飞快跑去微博,果真如俞悦所言,好像有只无形的手为她遮风挡雨,温柔得让她不见天日。昨晚的一切动荡,也不过睁眼闭眼的功夫,全都消失殆尽。

只是她的微博里,仍有不少网民在骂骂咧咧,“势力挺大啊”、“公关速度真快”、“今夜给你爹干了几次才帮这么帮你”、“删得再干净我手里还有资源[呵呵]”、“还敢出来卖衣服吗,穿你家衣服也不怕染病”……

骂吧,骂吧,没完没了还。

不想再看自己微博,夏琋回到首页,一夜过去,整个微博风平浪静,段子手们嘻哈笑闹,彩妆博主们潜心功课,鸡汤po仍在发布着一篇篇矫揉造作的文艺短篇小故事。

这一天,与往常的每一天,别无二致。

夏琋无意间刷到了一条周蜜咪的微博,是昨天夜里发的,大概为了蹭热度,顺便落井下石变相讥讽她一下:「看到有些东西的时候,我也是懵逼的,因为这位“朋友”,在我们圈子里出了名的高贵冷艳,经常瞧不起人,没想到,人真的不可貌相[可爱]」

底下评论里,一大群附和她的网友,队形【是口活很好的那位么[doge]】这句话,并继续冷嘲热讽,嘴巴脏到不行。

可无论如何,那些负面的东西几乎不见踪影,不会再扩散得更厉害,于夏琋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

到底是谁啊,真的好谢谢那个帮她的人啊。

本来还死撑着的上身一下子垮塌下去,夏琋用力揉了揉眼,想要把那些将泣的欲望挤回肚里。

她切回微信,继续翻完俞悦剩下的几条微信:

子非鱼:我心都快跳出来了,怎么会这样啊,肯定有人在背后帮你子非鱼:你太棒了,才不是她们嘴里的荡妇,你就是公主,你都有黑骑士了,你不是公主谁才是公主子非鱼:你看,对你好的人还有很多,叔叔阿姨找你了吗,或许他们根本没看到,本来视频爆出来的时间就好晚子非鱼:让黑子无处撒泼去吧!

子非鱼:好好睡,老夏,晚安,早安,醒来我们就去报警,去找律师,你会好的,你依然有很多朋友和爱人,你值得每一个善意的早安和晚安夏琋的鼻头一下子好酸,她刚刚还在想,是不是应该把自己微博设置成禁止所有评论,让那些键盘侠们无处跺脚。如果真有本事,就转发到自己岁月静好慈悲为怀的微博首页继续骂好了,继续不堪入目地诋毁、诅咒、造谣生事,让这些人的亲友都看看,他们在网络上,在别人的地盘里,到底是多么的阴损恶毒下三滥。

她甚至还埋怨自己,昨晚的反应太差劲了,是她太缺乏面对突发状况的应变能力,她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关了评论。

可现在,不用了。

大鱼在,易臻在,父母还未得知,一觉醒来,她最担心的事情都都没有发生,还有比这更好的早上吗?

“你看不到了。”她故作轻快对易臻说道,又想哭又想笑,声音一度哽咽。

“看不到什么?”易臻淡淡问。

“看不到让你对我印象更差的东西了,网上全都删了,没有了。”

“哦。”

“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好奇那些东西,我不想让你看见的那些。”

“为什么要看那些,”易臻瞄她一眼:“你就在我旁边,我自己会看。”

“什么?”

“我不太信别人嘴里的东西。”

“……”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让夏琋感受到了彻头彻尾的放松,如同跑进了铺洒日光的云层,全身心都是软绵绵的洁净和温暖。

她真的不能再躺倒在这里了,她要站起来。

在哪里跌跤,就从哪里爬起来,然后光明正大地,坦坦荡荡地,转过身,走回去,一步步走回去,去战斗,去反击,去重生。

和父母通完电话,详细解释清楚原委让他们别担心之后,俞悦赶来了她这。

她今天直接翘班,就是为了陪夏琋去处理后续事项。

夏琋回到自己屋,花一小时给自己化了一套完整精致的妆容,她还翻出一条干练的黑色长裙,气势汹汹的,像个要去斩妖除魔的修女。

易臻也已经起床了,他穿梭在厨房餐厅,气定神闲地热牛奶,过于冷静的态度令俞悦都感到诧异,但她也没多问。

吃早餐时,易臻问:“你们下面打算怎么做?”

俞悦和夏琋用叉子分享着同一个鸡蛋甜摊饼,答道:“先去报案,如果派出所不受理,就去找律师。”

“有认识的律师么,擅长处理网络侵权官司的。”

“不知道,我想带夏琋去安信,昨天上网搜过,是省里最好的律师事务所。”

“哦,那,”易臻抿了口牛奶:“我有朋友在那上班,叫徐瑶,回头我跟她联系下,你们过去直接找她。”

“嗯,”夏琋点头,接而愧疚撑腮:“你下午就赶紧去学校吧,都拖累你工作了。”

易臻看她片刻,应下了。

出发之前,夏琋捏着一只很大的医用口罩,在妆镜前站了许久。

最终还是把它丢进了垃圾篓,头也不回下楼,走到了外面,立于穹顶之下。

安信律师事务所位于宁市第一写字楼之中,整间事务所窗明几净,足足占用了两层楼办公。

夏琋和俞悦到那之后,还没来得及和易臻推荐的那位徐律师通上话,她已经在前台处等着了。

徐律师生得白净,五官不算多标志,但极有味道。

她的穿着打扮是典型的OL风,白衬衣,灰色阔腿裤,短发发尾的内扣也被处理的恰到好处,看上去干净得体。

见到夏琋二人,她稍适一愣,即刻便迎上前去。

“你好,徐瑶,”她莞尔一笑,自我介绍也和人一样干脆利落:“是这的主任。”

主……主任?

主任应该是最高层大律师了吧……

夏琋曾有耳闻。

“你的事我已经从易先生那里做过一些简单了解,我们进去详谈,”她领着夏俞二人,信步往里走,顺便招呼路过的一个年轻女孩:“小宁,倒两杯茶到我办公室。”

一开始夏琋还有些不自在,走得畏畏缩缩,惧怕跟人有目光接触,担心被认出来。

但几十步下去,她发现,走廊两旁格子间、办公室的男男女女们都异常忙碌,接电话的接电话,理资料的理资料,有的对着电脑飞快敲字,还有的在复印机那一脸焦头烂额地等着。

鲜有人真正会去注意她。

慢慢的,她也挺起了胸,目不斜视,走自己的。

身畔的徐瑶留意到她动作神态上的细微变化,笑了笑说:“夏小姐,别太在意别人背后怎么看我们,怎么说我们,那些比我们忙,还比我们强的人,其实都懶得提起我们。”

“对啊,”俞悦深以为然:“语言上的巨人,多数都是行动上的矮子,越是自卑的卢瑟,越是要靠口头之快来逞能,说得不就是那些人。”

……

与此同时。

易臻在家里接到了宗池的第二个电话。

夜里三点多的时候,宗池就查出了第一个发布者的详细地址和个人信息。

那人的确谨慎地使用了代理ip,显示的地方是美国加州,但他的实际地址在同省苏市,与宁市相距不到三百公里。

“是一个四十二岁的中年男人,叫纪天齐,家住苏市平江区,家境普通,工薪阶层,和我是同行,你认得吗?”

易臻回:“不认识。”

“你家小网红呢。”

“应该也不认识。”一听是普通人,他就知道她肯定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那我继续查。”

几个小时后,也就是宗池的又一次来电,他已经把这个人的底细摸得很详尽了。

电话那边的宗池,兴奋得像是探寻到一个宇宙大发现:

“我把他最近的通话记录,聊天内容都调出来看了看,没什么异常,应该是双方都很谨慎,每一次联络都用外面的公用电话,也不发短信。不过还是被我揪出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就是他自己有个小工作室,十来个人,专做网络水军。上周他的私人银行账户,有过一笔二十万的进账,事发之后,也就是今早,又来了三十万,之前二十万应该是预付金,今天是尾款。有人专门托他发这视频,再推广出去,摆明要把你女人名声往死里搞臭啊。”

宗池顿了顿:“这两笔钱,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人,我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幕后主使,但她时常出入的地方,跟我们同城。如果我没查错,当然肯定也不会错,这人就在华冕集团上班,总经理秘书,三十六岁,叫顾玉柔,你们认识吗?”

第37章

顾玉柔。

易臻对这个名字完全没印象,但他不清楚夏琋是否与这位老总秘书曾为旧识。

他问宗池:“她公司资料有吗?”

宗池道:“华冕集团,林氏家族企业,现在宁市分公司的总经理叫何净植,是已经退休的林董事长的儿媳,她儿子前不久刚从帝都调过来当副总。”

一些信息在脑中翻涌,易臻模糊想起一个人:“她儿子叫林思博么。”

“对啊,林小副总啊,”宗池哈了一声:“难道是你那小网红的前男友?”

“不是,”易臻稍许一顿:“不过夏琋认识他。”

“不得了!”宗池一拍大腿,迅速知音杂志附体,脑补出一出爱恨情仇狗血大戏:“原来是这样!小副总苦追小网红无果,小网红对你投怀送抱,痴情小副总惨遭抛弃,在家萎靡消沉,林母见状,查知背后真相,就设计陷害你家小网红于水深火热,为得是让林副总看清此女真面目,从此回归光明正道?”

“……你无聊么。”

“哎呦,我说的不无道理啊。”

“呵。”

“不过么,那小副总应该也算不上什么情种,我在「帝夜」碰到过他三四回,每趟带的美女都不重样,一个比一个漂亮,看得我老嫉妒了。”

易臻对林思博的私生活毫无兴趣,转移话题:“还能继续查吗?”

“能啊,我现在跟嗑了药一样,越来越兴奋了。”

易臻沉吟片刻:“就从顾玉柔下手,看她最近和什么人联系得比较多。”

“好。”

……

半个小时后,宗池败兴而回:“没东西,什么都没有……我找了她近期各项联系记录,除了家人朋友,全是生意场上的事,跟何净植之间也都是工作上面的交代事由,我怀疑啊,她和幕后黑手都当面谈计划,不用通讯设备。”

易臻有条不紊地吩咐:“那就问她同事,她最近和谁见面次数比较多,有什么异常,一个大公司,那么多双眼睛,再隐蔽,也难保不会有人察觉。”

“对哦,正巧我在华冕也认得几个小姑娘,从她们那套八卦简单得一逼,”宗池拍了两下蓝牙耳机以示鼓掌:“不愧是我们的小榛果儿。”

“……抓紧,好吗。”

“好好好。”宗池立刻挂了电话。

临近下午三点,易臻收到来自宗池的一份邮件,对方还配了四个字,“因缺思厅”,附加文件是一份打包的各种记录。

解压后,易臻打开来,一一浏览,有聊天内容,也有开房记录。

他的面色愈发凝重,看完最后一张,易臻深吸一口气,而后关了显示屏,拿起车钥匙,就下了楼。

华冕分公司一楼接待大厅里,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信步走到前台处,淡着张脸问:“林副总在吗?”

面容姣好的前台小姐循声看过去,不禁眉头微蹙。

来人穿着黑衬衣黑长裤,虽体面俊逸,却有一身阴沉沉的摧城之势。

前台小姐有些顾虑,礼貌回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我想见他。”

前台小姐婉拒道:“先生,很抱歉,您没有预约的话呢,是不好随便见他的。”

“可以帮我接他办公室电话么。”

“这个可以的,”小姐拿起固话听筒:“不过您需要表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你和他说,夏小姐的朋友。”

“好的,您稍等一下。”

前台小姐匆忙低头,接通内线,柔声说:“副总,这有一位男士,说是夏小姐的朋友,想见您……”

她停顿须臾:“嗯,好,好的,我知道了。”

而后重新望向面前这个相貌凛冽的男人:“他在十一层办公室,他说让您上去。”

电梯里的数字,一闪一闪跳至11,叮一下,电梯门开了。

易臻不紧不慢往里走,找到了副总经理办公室,一间四面玻璃墙的全透明办公间,林思博就坐在全黑的班台后面,盯着电脑显示屏出神,面上无波无澜。

易臻推门而入,背手拴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