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搅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说到底,他只是来瞧热闹,喝喜酒的贺客。

人新郎都不着急呢,新娘子失踪也好,死了也罢,与他有什么关系?

“不行!”立夏通地一声跪了下来,泣道:“不能等老爷!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再拖下去,我们小姐的命就没了~”

舒元琛只会顾着自己的前程,哪里会管小姐的死活?

不然的话,事发过去数个小时,连夏候熠这些不相干的人都赶到了,老爷却连影子都不见?

就连舒淙,也借口去请老爷,一去不回。

一开始,她也想不明白,为何老爷这样无情?

眼下小姐活命的唯一希望就是面前这几位贵公子,若是他们也撒手不管,小姐就真的活不成了。

“不是我们不管,”郑竣一脸遗憾地摊开手:“常言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差官在此,我们也不便越俎代庖。”

说起来,舒沫有些无辜,但他们与她非亲非故,犯不着为了她得罪沐国公。

沐国公是谁?太后的亲侄子。

若没有这层姻亲关系,薛凝烟又怎会嫁给太子做太子妃?

皇上已到暮年,不出意外,太子数年内就会登基,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沐国公就是国丈。

薛凝霜就是皇后的亲妹子。

舒沫?一个小小五品守备的庶女,谁认得她?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立夏急得不得了,叩得额头见血,这时也不会说别的,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

“张辰,”夏候熠忽地开口:“你去打听一下,凝霜郡主今日的行程,速速报来。”

“是~”张辰领命而去。“多谢世子爷,多谢世子爷!”立夏喜不自胜.

“熠,”祁兴业有些吃惊:“你真要插手?”

“闲着没事,聊做消遣。”夏候熠不置可否,淡淡地答。

一小时后,张辰回来禀报。薛凝霜一大早带了丫头侍从去普济寺烧香。

早有侍从牵了马过来,孙铭看一眼林慕云:“慕云兄,咱们也去吧?”

“嗯~”林慕云木然地点点头。

此事因他而起,自然不能推责任。

“姑爷,”立夏急慌慌地跟过去,可怜巴巴地求:“也带上奴婢吧~”

“你又不会骑马,跟去只是累赘。”祁兴业看也不看她,翻身上了马背,轻叱一声,自顾自去得远了。

“上来~”邵惟明看她一眼,向她伸出手。

“多谢邵公子~”立夏喜不自胜,也不顾是不是有违礼数,顺势上了他的马,二人合骑,直奔普济寺而去。

赶到普济寺,已是晚上九点,薛凝霜自然是根本没来普济寺,到底去了哪里,一时间却不得而知。

“怎么办?”祁兴业冷着脸,很不高兴。

郑竣耸肩:“别问我,我只是来凑人数的。”

“先歇下,明天再说。”夏候熠不急不缓地做决定。

那几个巴不得,立刻便邀了伴,一起去饮酒,哪里有半点忧色?

只把立夏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却也不敢催他们连夜去查。

这几个都是金尊玉贵的主,万一惹恼了,撒手不管了,岂不是更糟?

夏候熠照例天不亮便起床练剑,正练得出了微汗,小沙弥送来一张便笺。

他接了纸条,展开一瞧,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个地址:黄坡村,新桥客栈。

“送信的人呢?”夏候熠眉一拧,问小沙弥。

“在精舍外等着呢。”小沙弥答。

“带他过来。”夏候熠吩咐。

小沙弥出去,不过五分钟,带了个年轻的小伙子进来,束手束脚,颤颤兢兢的样子:“小人李二,见过夏候公子~”

夏候熠打量他一遍:“信是谁让你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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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神色惶恐:“小人不识,他给小人二两银子,吩咐小人天亮前赶到普济寺,将信送给一位夏候熠公子。”.

这时邵惟明几个听到动静,也都走了过来,把便笺看了一遍。

“多大年纪,做何打扮,可有何特征?”祁兴业问。

“那人中等身材,一身短打扮,佩着腰刀,笠帽遮面,瞧不清面目。说话操很重的外地口音,不是京城人氏。”李二心中惴惴,答得十分详尽,唯恐有所遗漏。

“你再好好想想,具体是哪里的口音?”郑竣盘问累。

“这个,小人听不出来~”李二很是惶恐。

他一辈子就在红池县生活,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京城,哪里分得什么口音?

林慕云很是失望檬。

这里是京城,每日南来北往不知有多少外地人,只凭这些资料,想找出那人,不谛大海捞针。

“除了信,没交待别的?”孙铭不死心。

“没~”李二摇头。

其实那人还说,他把信送给夏候公子,还有赏银。

但见了这几个公子的神情,这话他却不敢说了。

夏候熠又问了几句,无奈李二所知有限,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句。

于是赏了银子,打发他回去。

“这倒有趣~”郑竣斜睨着夏候熠,嘻嘻而笑:“一大早打发人巴巴地送封信过来,却藏头露尾,不说原由,只写地址,只怕是场鸿门宴。”

祁兴业冷哼一声:“无聊之举,何必理会?”

“万一,”孙铭小心地看一眼林慕云,那声“弟妹”到底没有叫出来,改了口:“是与舒七小姐有关呢?”

林慕云低垂着头一声不吭,两只手在袖子里紧握成拳。

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被人当街抢走了新婚的妻子,却无能为力,只能求助于他人,让他情何以堪?

“张辰,”夏候熠轻描淡写地吩咐:“你带人走一趟。”

余下几人,照旧练剑的练剑,打拳的打拳,直到大汗淋漓,这才做罢。

高山早命人从竹林精舍送了衣服过来,让几位公子洗漱。

待弄得一身清爽,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品尝精致的早点,张辰刚好从黄坡村回来覆命。

“怎样,可是与舒七小姐有关?”邵惟明性急,不等他开口,已抢先发问。

“是,”张辰点头:“舒七小姐正是住在新桥客栈。”

“别吃了,”邵惟明急不可捺,站起来就往跑:“看看去。”

“不急,”夏候熠稳如泰山:“她在客栈又不会跑,问清楚了再去也不迟。是吧?”

后面二个字,已经是在问张辰了。

张辰急忙点头称是:“属下已命人守住客栈,所有人禁止出入。”

孙铭忙问:“舒七小姐怎会跑到黄坡村去了?”

张辰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古怪,目光向邵惟明溜去。

“看着我干嘛?”邵惟明见找着了人,精神放松,又开始油腔滑调,口无遮拦:“难不成是我把她藏到那的?”

几人便哄地笑了起来,林慕云更是脸上阵青阵红,无比难堪。

张辰脸上一丝笑容也无:“还真是公子把舒七小姐送到新桥客栈的。”

邵惟明笑骂:“瞧着小爷脾气好,你也来调侃小爷不成?”

张辰从袖中掏出一张名贴,呈了上来:“据掌柜的交待,七小姐是在昨晚戌时乘马车到的客栈。同行的是位穿得很华贵的公子,自称姓邵,一来便包下了半间客栈,这是他的名贴。”

邵惟明的名帖,这几人自然极为熟悉,只需一眼,就知真假。

郑竣忍俊不禁,哧地笑了出来:“哈,难怪邵兄如此热心,原来是贼喊捉贼~”

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登时哄堂大笑。

“放屁!”邵惟明再也笑不出来,气得一脚踹翻了桌椅:“哪个王八蛋给小爷身上泼脏水?”

“得,”郑竣笑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把这位敢冒充明兄的王八羔子给揪出来!”

黄坡村在红池县和京城之间,距京城二十里不到。

从普济寺过去,骑快马,不到一个钟头便赶到了。

留守的侍卫过来禀告,舒沫在西院歇着。

随行的都是男子,不好冒然闯进,便让立夏先进去服侍。

立夏急匆匆推门而入,一眼看到舒沫,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哭了一阵,收了泪,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到了床边,见她脸上左一条右一条的伤痕,淤青的嘴角和肿得象馒头似的额角,心中大痛。

这还只是脸上,也不知身上那看不见的地方,藏了多少伤?

可怜小姐,虽然是个庶女,在舒家不受待见。

却也是奴仆成群地侍候着,锦衣玉食地长大,几曾受过这种苦?

立夏忍不住呜咽,见舒沫睡得很沉,忙捂住嘴,把到口的哭声咽了回去。

舒沫身上的嫁衣早已不知去向,穿着一套雪白的丝绸中衣,乌黑的秀发披下来,散了一枕。

衬着一脸的伤痛,越发显得柔弱不堪。

立夏一颗心怦怦乱跳,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未拜堂,喜服已脱,大为不吉。

她甚至不敢去想,到底是谁把小姐的嫁衣换了?

“笃笃”敲门声传来,她忙抹了把泪,把纱帐放下来,再仔细检查一遍,确定并无不妥,这才走过去开了门:“请进~”

“她,还好吗?”林慕云低着头站在门边,声音极轻地问。

立夏眼眶一红,差点又要落泪,好容易忍住:“姑爷可要自己瞧瞧?”

“这……”林慕云心生犹豫,半晌憋出一句:“恐怕不好吧?”

立夏知道他是要避嫌,心中一凉,脸上已没了血色。

但她只是个丫头,舒沫当众被劫,无故失踪一晚,在大家的眼里,已与失贞没有两样。

她自然没有立场说什么,只好咬紧了牙关,只气得身子不停地发抖。

“你,”林慕云心中矛盾之极,飞快地看她一眼:“好生照顾七小姐。”

“照顾小姐本是份内之事,”立夏越发失望,冷冷地道:“若无事,林公子还是请回吧,省得被我们小姐连累~”

这话,说得已是极重,显然也没把他当成自家的姑爷了。

林慕云何尝听不出来,他心中羞愧,茫茫然地转身离去。“嘿,”邵惟明悄悄溜过来,压低了声音问:“你家小姐怎样,要不要紧?”.

“求公子做主,我们小姐,她,她给折磨得不成人样了~”立夏瞧了他,倍感亲切,鼻子一酸,滚下一串泪水。

“你别哭,”邵惟明赶紧安慰:“我让熠宣了太医,最迟掌灯前就该到这了。”

“咳~”两人正说着话,房里传来一声轻咳。

立夏急忙住了嘴,返身奔了进去:“小姐,你醒了?”

“水,水~”舒沫闭着眼睛,唇角微翕。

声音太弱,立夏听了两遍都没听清,急得直掉泪:“小姐,你说什么?”

“她象是要水喝?”邵惟明到底是练武之人,离得虽远,反而比立夏听得明白。

立夏急忙斟了杯茶,撩开纱帐,想要扶她起来。

哪知刚一碰她的身子,就听舒沫低声呼痛,骇得缩手不迭。

“她身上怕是有伤,你找支勺子,慢慢喂给她喝。”邵惟明到底有经验,一听她吸气之声,便知端倪,眉间郁起一股怒气。

立夏依言找了汤匙,跪在床边,一勺勺慢慢喂给她吃。

舒沫喝了水,慢慢有了精神,眼皮动了动,慢慢睁了开来,只觉面前一团模糊。

“小姐,小姐~”立夏瞧她睁开眼睛,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立夏?”舒沫蹙了眉尖,试探地问。

“是我,我在呢~”立夏不敢抱她,倾身过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嗯~”舒沫安心地舒了口气,唇边逸出一抹微笑:“你来了。”

“是,我来了~”立夏热泪盈眶:“我以后,再也不离开小姐了~”

“七姑娘,”邵惟明踱到房中,隔着圆桌,笑嘻嘻地接腔:“我也来了呢。不但我,熠和竣他们几个都来了呢!七姑娘好大面子,竟惊动了四公子为你鞍前马后地奔走呢!”

“公子明?”舒沫定了定神,问。

邵惟明夸张地拍着胸口:“还认得在下,可见七小姐的脑子没被歹人打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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歹人.

舒沫嘴角微翘,牵出一抹嘲讽的微笑,复又沉沉睡去。

“七小姐?”邵惟明等了片刻,不见舒沫说话,狐疑地轻唤。

“嘘~”立夏竖起一指,歉然地压低了声音:“小姐睡了,公子有什么话,可否缓缓再问?”

“行,你好生侍候着~”邵惟明转身离去,走到转角,刚好遇到小二端一碗滚烫的汤药过来,遂将他拦下:“去哪?累”

“西院那位少夫人的药。”小二解释:“邵公子交待了,一定要按时煎了给她吃……”

“放屁!”邵惟明火大,挥手将药碗打翻。

那边夏候熠的盘问正好结束,两拔人迎面碰上檬。

郑竣忍住了笑,把掌柜的叫来,指着邵惟明问:“这位仁兄刚巧也姓邵,掌柜的仔细瞧一瞧,两位邵公子,可有相似?”

“公子真会开玩笑~”掌柜的看一眼邵惟明,忙不迭地摇头:“这位生得玉树临风,尤如潘安在世,昨晚那晚又黑又瘦,连给这位提鞋都不配,哪里有半点相似?”

他答得一本正经,众人早已忍俊不禁,哄地一声笑翻了天,倒把他弄得不知所措。

邵惟明咬牙切齿:“好,你们就笑吧,有本事别让我逮到机会报复回来!”

“七小姐怎样?”郑竣止了笑,问:“能谈话吗?”

“伤太重,睡了。”邵惟明撇撇嘴:“只能等太医来了再说。”

“她倒挺大谱,教咱们一群人等她一个。”祁兴业颇有微辞。

“左右无事,等等又有何妨?”夏候熠微微一笑,如平湖秋月,分外优雅。

何太医来得很快,未时刚过便赶了过来。

一番礼让之后,被带到了舒沫的房里。

众男子避在走廊下,只何太医入内探脉,立夏在一旁侍候。

何太医看病倒是很快,不到一刻钟便退了出来。

高山奉了茶过来,夏候熠便问:“她的病,要不要紧?”

何太医望着他,讨好地笑:“原本有些凶险,好在公子先用药替她护住了心脉,加上病人年纪又轻,吃几付药调理一下,当无大碍。”

这女子受的分明是棍棒之伤,下手之重,已然伤及内腑。

世子偏又兴师动众,显见那女子对他极为重要。否则,也不会把这么贵重的药给她服了,又用康亲王世子的名义,急吼吼地请了他出宫。

两下里一参照,答案已是不言自明。

他为官多年,自然懂得规矩,夏候熠不肯言明,他当然乐得糊涂,不愿意卷进别人的家庭内斗之中。

“什么丹药?”夏候熠微微一怔。

何太医只当他年轻人面皮薄,当下也不点破,只心照不宣地笑:“其实公子不宣老臣亦可,这位姑娘原来吃的就很对症,老臣这方子倒有些画蛇添足了~”

为防万一,邵惟明从伙计手里把方子拿来给何太医过目,原是让他把一下关,却没想倒得了夸奖。

“难道是……”夏候熠心中一动,以袖遮着,飞快地冲何太医比了个“八”

何太医未置可否,挑眉嘿嘿地笑了:“若无事,老臣先行告退。”

“高山,送何太医一程。”夏候熠心一沉,面上不动声色,微笑送客。

他也一直在疑惑,以薛凝霜的为人和手段,绝对把人往死里整,不可能放她一条生路?

敢从她的手里劫人,竟然还动用了八宝还魂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