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药,只有皇宫大内才有,寻常人别说吃,连听都没有听过。

舒沫的身份,不简单。

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喂,”邵惟明眼尖,他跟何太医眉来眼去,已经瞧在眼中,等人一走,立刻发难:“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还不从实招来?”

夏候熠一言不发,偏着头上上下下一个劲地打量着他。

邵惟明被他打量得浑身不自在,猛地推了他一把,喝道:“看什么看,不认识了?”

夏候熠慢吞吞地道:“你对舒沫,是不是太过关心了?”

“对呀~”祁兴业早就想说这句,这时一击掌,随声附和:“林慕云也没你这么热心,上蹿下跳的,难不成,你看上她了?”

最后一句,自然是调侃。

京城四公子,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

舒沫家世平凡,长相普通,身材更是没法看,哪里入得了他们的眼?

邵惟明忽地站了起来,怒目而视:“嘴里放干净些!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闹得不好,就毁在你一句话手里!”

“喂!”祁兴业料不到他会发火,愣了好一会,才讪讪地道:“不说就不是说,至于吗?”

孙铭陪着林慕云在村里转悠一圈,再回到客栈,见立夏怯生生地站在门边,忙问:“怎么了?”

“小姐……醒了。”立夏面上一红,按住怦怦乱跳的心脏,低低地答。

论起人品和家世,邵惟明自然比林慕云强十倍。

看现在的情形,只怕小姐迟早会被林家休掉。

若是,邵公子真的喜欢小姐,那就还有一条活路。

“走,看看去。”众人止了打闹,都往舒沫房里来。

舒沫什么都不知道。

她给歹人劫出去,带到一间小院,用麻袋蒙了头,又用布堵了嘴,一阵乱棍打得不醒人事,再醒过来,已经是身在客栈,立夏守在身边了。

从头到尾,她连绑匪的脸都没有瞧清楚,自然不知道是谁指使,也不知道为谁所救,又如何到了这间客栈了。

这样的答案,很是教人失望,却又在情理之中。

换成任何人,大概也不会笨到让让苦主瞧见了幕后指使人的真面吧?

林慕云一声不吭,只不停冷笑。

舒沫,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随意将人玩弄于股掌!

可,今日场的几位,对这场闹剧,谁不是心知肚明?

若真如她所言,只是单纯被劫,遭人毒打。

为何嫁衣却不见了踪影,何以打完之后,她会好端端住进在客栈?那张将他们引到此地的便笺纸又该如何解释?

总不会是贼人自己送过来的吧?

那个神秘的邵公子又是谁?他和舒沫以夫妇关系入住客栈,那人还为她请医问药,未免殷勤得过了头!

他怀疑,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舒沫事先设计的。那日在宝丰裕,她得出与他和离,他就觉得奇怪.

从古至今,哪有女子未嫁便想着和离的?

如今却是豁然开朗——舒沫,早有心上人。

此番做戏,只为与人私奔。只不知为何,被人瞧破,中途拦了下来,那男人见势不好,将她扔在客栈,逃之夭夭……

至于她身上的伤——谁晓得是怎么来的?

做为男人,再没有比这更大的耻辱!

偏偏,这样的耻辱还赤—裸裸地摊在世人面前,让他以后怎么做人?

他这里心乱如麻,夏候熠却沉默不语。

站在远处,窗外的阳光射过来,衬着他高挑俊美的身子,象一座雕像似的。

舒沫可以察觉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犀利,深沉,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探索和观察,还有一丝玩味之色,和别的让人心悸的东西。

舒沫忍住心底那丝不自在,装着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只安静地躺着。

两道淡雅的眉,不时轻轻地敛起来一些。

看得出她在努力忍耐着痛楚,也在无意间流露出几分纤弱和惹人。

“好了,”终于,夏候熠发话了,却是催人回去:“事情既然已弄清楚,也没我们什么事,回京吧~”

邵惟明大吃一惊,激烈反对:“这可不行,她的伤还没好呢!你没听何太医说吗?只宜静养,千万不可移动。”

夏候熠轻挑眉峰:“谁让她走了?她喜欢住多久都行,有林公子照顾着,没必要连咱们都一起陪着吧?”

邵惟明顿时哑口无言,俊脸一点一点,慢慢涨红。

“走啦~”郑竣似笑非笑地揽着他的肩往外走:“回去后好好睡一觉,明天我请你到瑞香居吃烧鹅。”

“今日之事,多谢几位仗义相助~”林慕云送他们到村口,脸色十分不好。

口中说着相谢,脸上却没有半分感谢之意,满满的全是嫌他们多管闲事的意思。

祁兴业最不能忍,当场就要发作。

郑竣圆滑,伸手拦下:“林公子,后会有期。”

揪出来,碎尸万段[VIP]

送走这帮公子哥,林慕云久久在村头徘徊着,不愿意回客栈.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慕云忽地抱着头蹲在地上,掩面号啕。

他刚及弱冠,哪里经过这样的挫折?之前当着四公子的面,强撑着体面,不敢显露,这时对着至交好友,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孙铭见他哭得这般伤心,连着自己的眼睛都酸酸的,好象要流出泪来,只好抬头望天,努力忍住泪:“哭吧,哭过之后心里会好过些。”

大哭一场之后,林慕云的情绪总算平静一些,见孙铭一直陪在身边,心生歉疚,收了声,低低地问:“铭兄,我以后该怎么办?累”

孙铭被他问住,愣了许久:“慕云兄切勿太过心忧。一切,自有林伯父替你做主。”

“我,”林慕云呆呆地望着脚尖,忽地迸出一句:“想要休妻。”

孙铭骇了一跳:“滋,滋事体大,慕云兄千万莫要冲动……檬”

林慕云蓦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红得可怖:“换成是你,日日对着不洁的妻子,自问能忍多久?”

孙铭一窒,不禁臊得满面通红。

“舒小姐,还等着你呢~”隔了许久,轻声提醒。

“我,不想见她~”林慕云别过脸,冷冷地道。

想着之前舒沫要求和离,再想着事发后,舒沫异于常人的冷静,林慕云越发觉得心冷得象灰一样。

有哪个女人遇到这样的事,不寻死觅活,不羞愤万分?

偏偏她,象个没事人一样!

若说不是早有预谋,打死他都不信!

可这样的质疑,无疑是在自己心口上插刀。

即使对着最好的朋友,也没有脸说出口。

他情愿,舒沫是被迫失贞,也无法接受她与人私奔的事实。

孙铭左右为难,只觉二个都是可怜人:“那,也总不能任她住在客栈里。”

不管最后如何处置舒沫,也得先把伤治好。

客栈里人多眼杂,她身边只有一个立夏,到底不方便。

林慕云是她夫君,他不肯留下,他做为一个外人,更没有立场留在这里了。

林慕云想了想,做了决定:“我先回去禀了父亲,请他示下。”

“也,只好如此了~”孙铭轻叹。

立夏心中焦急,又不敢离开,只好频频起身在门边,窗前张望。怕刺激舒沫,还不敢念叨,当真憋得肠子都打了结。

“坐下吧,跑来跑去吵得我睡不着~”舒沫哪里不晓得她的心思,索性给她戳破:“姓林的,怕是不会来了。”

“我,”立夏面上一红,讪讪地辩解:“我,我又不是等姑爷~”

话落,这才意识到舒沫说了什么,猛地摇头:“不会的,小姐伤成这样,姑爷哪有扔下小姐独自回京的道理?”

林公子看起来斯斯文文,不象这么狠心绝情的人。

“什么姑爷~”舒沫撇嘴,不肯认帐:“又没拜堂。”

领来的大红本本上,没盖钢印,算不得数。

况且,方才众人来探她时,林慕云离她可远着,恨不能跟她撇得一清二楚的样子,她可是瞧得明明白白。

“我的好小姐,人家可不会这么看。”立夏苦笑。

“我管别人怎么想。”舒沫不以为意:“总之,你别再晃,让我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明日回京。”

“这可不行!”立夏惊叫:“何太医说了,小姐只宜静养,近段时间都不可挪动。”

舒沫微怔:“哪来的太医?”

“自然是熠公子请的~”提起公子熠,立夏感动得脸都红了:“这次可多亏了有他,不然,小姐还不知要在这又小又脏的客栈里住多久呢!”

“怎么,”舒沫一惊:“不是你们把我带到这客栈来的?”

“当然不是~”立夏否认:“小姐昨晚就来了,我们是今日接了信才赶过来的。”

舒沫狐疑地问:“什么信?”

“不晓得,”立夏摇头:“只听得明公子说起,说是一大早有人送信到普济寺,通知熠公子,小姐在这里,我们便过来了。”

“好好的,去普济寺做啥?”舒沫越发奇怪了。

“奴婢也不知,”立夏看她一眼,含含糊糊地道:“大约是熠公子收到消息,说小姐有可能去了普济寺,这才带人赶过去查看。”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问:“小姐当真没有看到那个抢匪的模样?”

“我被蒙住了头脸,哪里看得到?”舒沫白她一眼。

邵惟明的意思,她听得出来。

他大约是猜到了始作蛹者,却不想为她得罪了人,便想息事宁人,恩怨相抵,就此揭过。

不提就不提,反正以她现在的处境,就算把事情全抖开了,也斗不过她。

搞得不好,反而会搭上一条性命。

“那……”小姐的衣服,是谁替你换的?

立夏看着她,下面的话不敢再问。

“这个,”舒沫瞪她一眼:“我也很想知道。”

立夏红了脸,讪讪地道:“小姐好生歇着,先把伤养好,别的且都放下。”

“放心,”舒沫知道她担心什么,笑:“我没那么脆弱,这点事尚不至于要死要活。”

“这就好~”立夏松了口气,替她把被子掖好:“你先歇着,我去熬碗粥来。”

“嗯~”舒沫闭上眼,轻应。

话虽是这样说了,立夏到底不敢太放心。

猫在门外,悄悄地守了半小时,见舒沫似乎真的睡着了,这才敢离开。

其实舒沫哪里睡得着?

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早飘到了昨晚。

可不管她如何努力,记忆也只是到她用随身带着的香粉,吓跑了两个无耻之徒便嘎然而止。

谁救了她,把她带到客栈,已是毫无印象。

舒沫有些烦燥,只觉口渴。

眼珠转动,分明瞧见床头矮几上搁着一盏茶,想要去拿。

哪知才一抬手,已牵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冷汗淋漓,只得做罢。

“小姐~”立夏端了粥进来,笑道:“这里也没什么材料,胡乱熬了碗红枣小米粥,小姐先对付着吃一点。明天我买只老母鸡给你熬汤喝~”

舒沫从昨天早上已是粒米未进,这时给她一提,越发觉得饥肠辘辘。“真香呀~”贪婪地深嗅一口:“快拿过来,我正饿得慌……”.

话没说完,忽地想起一事,顿时如五雷轰顶,傻了!

“真象个孩子呢~”立夏见她猴急的样子,只觉好笑,忍不住调侃:“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见慌乱,这提起吃,反而没了形象了……”

“没有,居然没有?”舒沫哪里还理她,只低了头,在自己身上一顿乱嗅。

她被塞进那臭哄哄的桶里长达一小时,早已是臭不可闻。

就算衣服可以换,头发,身上的味道又如何遮盖?

除非是……

老天,她居然以为是做梦梦到前世在泡温泉!

“什么没了?”立夏莫名其妙,见她慌乱的样子,也跟着慌了:“小姐,你丢什么了?”

舒沫捧着头,低低地呻吟起来。

是的,她想起来了。

梦里有一双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稳稳地托着她的身体。

“头很痛吗?”立夏见她不说话,只顾呻吟,急得团团转:“糟糕,这么晚了,也不知上哪请大夫!”

舒沫抿着嘴,思路越来越清晰。

不仅仅是用热水洗过,还帮她擦了药。

她当时,只觉得那只手所到之处,一片清凉,整个人轻飘飘的,象踩在云端……

嗯,也许还不止是擦药。

她受了伤,吐了血,五脏六腑,骨头里都象着了火,烧得难受。

她在沙漠里奔跑,突然遇见了仙人掌,尝到甘甜的味道,当然是抱着不撒手,狂吮……

舒沫不敢再想下去,忍不住握紧拳,双颊火一样烧。

是了,她还听到了笑声。

低低的,含着嘲讽,带着调戏:“小归小,倒是挺热情……”

“该死!”舒沫激动得猛挥拳头。

可恶!救了她又怎样?

只凭恶意嘲弄这一点,就不可原谅!

哪怕是不择手段,也一定要把这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咣当”搁在床头的粥碗惨遭毒手,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小姐!”立夏吓得发抖,扭头就往外跑。

逐出家门[VIP]

立夏终于没能拗得过舒沫,第二日起了个大早,雇了乘软轿,在轿中铺了厚厚的两床褥子,请人把舒沫抬回了京城.

走到半道,舒沫发觉不对,掀开帘子叫停:“走错路了~”

“错不了~”立夏生怕被人听到,凑到轿前,声音压得极低:“这是往林府的路,小姐不认得很正常。”

“错了~”舒沫神色笃定:“咱们先回候府,见了爹娘再去林家。”

立夏赦然:“还是小姐想得周到,是该先回候府才对。累”

是了,出了这样大的事,自然要老爷和候爷出面斡旋,亲自送小姐去林家才是正理。

于是命轿夫转了道,往永安候府而来。

乍然见到被劫持的舒沫,门房很是吃惊,一边开了门让她进来,一边飞快地往里报信檬。

软轿还没进到二门,就被人拦了下来,死活也不让进去了。

立夏气红了脸,要去跟人理论。

舒沫拦了她,在她的搀扶下,下了轿,静静地跪在二门外,只说“不孝女舒沫回来了~”

听得七姑娘回来,看热闹的围了一层又一层。

李氏听得舒沫死活不肯走,气得直捶胸:“不要脸的死chang妇,不一根绳子吊死在外面,回来做什么?”

“夫人,”林瑞家的小心翼翼地道:“七姑娘嚷着要见老爷,这事,该如何是好?”

“赶出去!”李氏拍着桌子大骂:“她做下的好事,舒家的脸都被她丢光,还有脸见老爷?”

自她失踪之后,京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越到后面,传言越发离奇了。

说四公子在离京二十里不到的黄坡村找着了舒沫,她没受虐,好端端地住在客栈里。听说,同行的还有个假借相府公子名头的神秘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