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日后林家想要反悔,也是不成的!
她可是当着一众街坊的面,提醒过了!
按律是你的,你自己不要,怪不得她!
夏候熠微微蹙眉,脑中灵光一闪,忽地忆起她闺房案头摆放的那一大摞大夏律例。
当时还觉纳闷——她一个闺阁女子,没事翻看律例做甚?
却不想,她竟是早有准备,要用在今日这样的场合!
再想到那颗不知何人给她服用的八宝还魂丹,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若不是他查得明白,这件事确实是薛凝霜所为,他几乎也要认定,这次劫持,是舒沫瞒天过海,演的一场苦肉计了!
正想得入神,腰间已被人撞了一肘。
他抬起眼,邵惟明正一脸狐疑地瞪着他:“想什么呢,叫你几声都没反应?”
“有事?”夏候熠掩起情绪,不动声色地瞧着他。
“该走了,戏散场了~”邵惟明呶呶嘴,颇有些遗憾。
林府的家丁走得干干净净,大门紧闭。
舒沫挺会废物利用,当场出了价格,从看热闹的人群里,请了二十几个挑夫,将横七竖八扔了一地的嫁妆整理了,装了几十担,要往她陪嫁的庄子送去。
大约她不懂行情,出的价格偏高,那些个挑夫为抢生意,倒还争吵了起来。
立夏和春红几个大丫头正在排解,又要守着不让人乘乱把东西顺走,倒是忙得不可开交。
夏候熠再一瞧,独独不见了舒沫,正觉得奇怪,忽见邵惟明笑嘻嘻地瞅着自己,伸手指了指停在街边的软轿:“沫沫在那呢,过去聊几句?”
夏候熠一个不慎,被他窥破心思,忙轻咳一声,扭过头:“你想说话便过去,不必拉上我。”
“嘿嘿~”邵惟明笑眯眯:“不去可别后悔~”
夏候熠蹙了眉,微有不悦,正要反唇相讥。
邵惟明已经扔下他,三步并做两步抢了过去“沫沫,你身上有伤,正该好好歇着,怎么出来了?”
舒沫从软轿里出来,冷不丁听到一声“沫沫”,只觉浑身三万六千根寒毛都竖了起来。
再一瞧,邵惟明站在面前,正殷勤地做势欲扶,不觉啼笑皆非。
他倒是脸皮厚,也不怕闪了舌头!
“邵公子,”她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我俩好象没什么深仇大恨吧?因何要置我于死地?”
区区一个林慕云,已差点招来杀身之祸。
若是再跟相府公子夹缠不清,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咦?”邵惟明大呼冤枉:“我说事实,这也有错?”
“事实?”舒沫冷笑:“可惜世人关心的从来都不是事实。他们只听自己想听之语,信自己欲信之言。真相,不值一文!”
“非也!”邵惟明摆出一副洗耳恭听之态:“我就很有求知精神,你若信得过在下,不妨将真相说出来听听?”
舒沫微微一笑:“事实真相,昨日已尽数告之。公子此言,便是对我的话存疑。既无信任,多说何益?”
邵惟明碰了个软钉子,尴尬地摸摸鼻子,强调:“我不是不信,只是想知道得更详细一点。才能尽快地找出贼人,将他绳之于法,对吧?”
最后二字,把夏候熠牵扯进来。
夏候熠冷眼旁观了这么久,早知道舒沫不是泛泛之辈。
这时见邵惟明吃瘪,心中已然生了警惕,越发不肯轻易开口,望着舒沫只笑不语。
堂堂男子汉,见弱女子受人欺凌,不但不加援手,反而藏起来瞧热闹,多少有些失之厚道。
谁知,他不去撩舒沫,舒沫偏要来惹他:“两位公子,这场戏,可还看得过瘾?”说这话的时候,舒沫板了脸,眼中无一丝笑意.
说冷清澈的目光,让两个多多少少心存愧意的男人,暗暗心慌。
夏候熠还好,他年纪虽轻,城俯却是颇深,心中尽管懊恼,面上仍然不动声色:“舒小姐何出此言?”
邵惟明却是性情中人,被舒沫一质询,已是无地自容,羞得耳根都红了。
舒沫瞧着,只觉有趣。
她本来就是要他们心怀愧意,才好为她所用,不想逼得太过,羞恼成怒,翻了脸。
这时见好就收,眼睛渐渐亮起来,忽地扑哧一笑,眼神狡黠:“我费老大的劲,演这场戏,却不能让两位白看。”
邵惟明松了口气,立马嘻皮笑脸:“沫沫有何差遣,只管说来,保证万死不辞!”
“万死倒是不必,”舒沫抿了嘴笑,嘴里跟邵惟明说话,眼睛却看着夏候熠:“两位公子若是肯借几位侍卫给我镇几天宅子,已是感激不尽。”
“要借侍卫?”邵惟明胸脯拍得啪啪响,非常豪爽地慷他人之慨:“好说好说!你要几个,只管说个数!别的没有,侍卫却是要多少有多少!”
怕她不信,最后还拍拍夏候熠:“是吧?”
舒沫也不说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着笑望着夏候熠,等他表态。
夏候熠斜眼瞧着她,慢吞吞地道:“不必瞧我,既是明兄应承,自然着落在明兄身上。”
侍卫,他当然有。
借给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此女太过狡猾,借侍卫的动机是否确实如她所说的这么简单,还有待商榷。
搞不好,她拿这几个侍卫大做文章,把他拉下水。
与她扯上关系,意味着麻烦不断。
奇怪的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若能与她从此夹缠不清,即使被利用,也……不算太坏?
“看吧,我就说了有!”邵惟明乐滋滋地邀功。
舒沫挑眉。
邵惟明眨巴眨巴眼睛,猛地回过神来:“喂,大家兄弟,你的就是我的,分那么清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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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把侍卫的事情搞定,那边立夏也已把嫁妆清点完毕,过来请示舒沫,究竟这一大堆东西送到哪里?.
“你先瞧瞧,”舒沫神色淡定:“陪嫁里,可有田庄或是房产?”
“宅子没有,田庄倒是有两处。”立夏早牢记于心,这时报上来:“一处是二百亩水田,另一处是一百亩山地,两处离得不远,都在南郊城外的月溪村。”
这门亲事,舒家倒是极力巴结,因此陪嫁给的还算丰厚。
陪嫁的庄子挑得也不是偏远之地,就在城墙底下,出了城就到累。
“那就去月溪村。”
舒沫忙了这许久,又用了这些心计跟人斗法,这时大事底定,心中崩着的那根弦一松,只觉累得够呛。
进了软轿,一头歪在褥子上,一动也不想动檬。
“小姐是要住到庄子里?”绿柳再忍不住。
先不说那边是乡下地方,庄子里住的都是些粗使的汉子,也没个内外之分。
小姐住进去,成日与他们厮混,成何体统?
“眼下也没地方可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春红压低了声音劝。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眼下可不是挑剔的时机,有个栖身之地已经很不错了!
“就算要置办宅子,也得等小姐养好伤再说。”许妈挂着舒沫的身子,说着话,又忍不住抹起泪来。
狠心的老爷,这时把小姐赶出门,不是生生要她的命吗?
“立夏,把庄上名册拿给我瞧瞧。”舒沫漫声吩咐。
立夏忙从包袱里把名册拣出来,递了进去,又柔声劝道:“就算要打理庄子,也不急在这一刻。且先歇几日,待养好了伤再做计较。”
绿柳见大家意见统一,只好捺着性子,极不情愿地跟着走。
心里,早后悔了一万遍。
早知如此,就不该争着当这个陪嫁!
本来想着,姑爷相貌端正,又有功名在身,日后前程远大。
以她的姿色和心计,要讨姑爷欢喜,自然不是难事。
先做通房,生下小少爷后,就抬了姨娘,再略施些心计,以后做平妻也不是没有可能。
退一万步讲,就算扶不得正室,以舒沫软懦的性子,内宅的事情,还不是任她摆布?
谁晓得,好好的会闹出这一遭?
没进门就拿了休书,又被舒元琛赶出来,害她现在想回头都没了机会!
一场美梦还没开始,就泡了汤!
难不成,以后跟着小姐老死在庄子上?
再不然,学那些不成器的丫头,配了庄上的小子,一辈子干着农活,累到死?
等到月溪村,进了庄子一瞧,本来已经冷掉的心,立刻成了灰了!
低矮简陋的瓦房,到处灰蒙蒙的一片,说句不好听的话,舒府的茅房都比这里气派!
舒沫的突然到来,让庄上的管事林柯慌了手脚。
他急匆匆地迎出来,待听到舒沫吩咐,要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匀出几间房,让这些女眷安顿下来,眼里净是不可置信。
他搓着手,小心地挑选词汇:“庄户人粗鄙,说话糙,做事蛮;小姐金枝玉叶,万一有个闪失可不好。你看,是不是在镇上找间客栈住下为好?”
绿柳巴不得,忙不迭地转身:“正是如此,小姐,此地不宜居,咱们走吧。”
“林管事是吗?”舒沫未置可否,淡淡地问。
“是,”林柯点头呵腰:“小的林柯。”
“不知府里的林瑞,与林管事是什么关系?”
“他,他是小人的远房堂兄。”林柯心中咯噔一响,却不敢否认,额上微微冒出细汗。
送信的人前脚走,她后脚就到,他还没想出个应付的章程。
听说她跟舒家闹翻,被逐出候府。
只怕这时打李氏的牌子不仅不能让她忌惮,反而会让她生出怨恨报复之心。
“咱们这庄子里,共有多少人手?”舒沫点头,语气亲切,却换了话题,不再他与林瑞的关系上打转。
是了,不是心腹,又怎会安到庄上来做管事?
还特地挑了送给她做陪房。
李氏,真是有心了。
“种地的是二十四人,另有十二个巡山看果园的,再加上小人一家,总共有四十二口人。”林柯不明所以,却松了口气,恭敬地说了。
这些都在册子上写着,造不得假。
“这四十二人,都住在这里面?”舒沫指着这二进的瓦屋庭院。
“不是,”林柯愣了一下,回道:“庄户人家自有住处,这里只住了小人一家六口,另外在田间垒了两间土坯房,专供巡更值夜的人歇脚。”
舒沫望着他,意味深长地笑:“我来得匆忙,要林管事受累了。”
他一家六口,住着这么宽敞的二进,十几间的大瓦房,着实是惬意。
不愿意腾地方,就说地方粗鄙,不堪招待,倒想把主人赶到客栈里去住?
林柯被她瞧得浑身臊热,涨红了脸,讷讷地道:“小,小姐……小人,小人……不是别的意思,实在是乡下地方……”
舒沫打断他,淡淡地道:“我不是心血来潮,到这里玩几天就走,而是要长住。断没有放着家不住,去住客栈的理。我这里有五个人,林管事家有六口,刚好一人一进。先入为主,我住后院就可以了。乘着还有人手,归置起东西也方便。具体怎么做,林管事安排吧。”
“不不不!”林柯哪里敢要她住后罩房,忙不迭地摇手:“小姐是主子,自然该住正屋。小姐稍坐片刻,小人这就安排人搬~”
林柯家的躲在窗子底下偷听,这时听林柯答应搬出来,把正屋让给舒沫,再也忍不住,猛地站了起来:“不行!后院连着后边林子,崽崽才一岁,晚上可经不得吓~”
绿柳本已满心忿怨,这时越发怒不可抑,尖声嘲讽:“哟,不知崽崽是哪家的公子,竟比我们小姐还金贵了?”
舒沫早瞧见窗底下人影晃动,只当没有看到,这时便微露惊讶之色,望着林柯:“林管事,这是何人?”
林柯羞得满面通红,上去照她脸上就是一个巴掌:“你这婆娘好不晓事!小姐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滚!”
说到底他只是做事的奴才,惹恼了她,逐出庄子,从前几十年所做的努力便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怪李氏算错一着棋,本来想要留他下来钳制舒沫,却不料如今反而为她所制.
林柯家的平白挨了一掌,捂着脸杀猪般地嚎了起来:“好你个林柯,长本事了,敢然敢打我?咱们到夫人面前评理去!”
“你这死婆娘,还不闭嘴!”林柯急得一脸的汗。
林柯家的哪里肯听,只在地上不停地打滚,又嚎又哭的,闹个不休:“我不管,今日谁要是敢把我们娘几个赶出来,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
林柯去拉,反被她一把拽住手臂,咬得鲜血淋漓。
急赤白脸地把手抽回来,躲到一边再不敢碰她。
“小姐~”立夏头一回遇到这种泼妇,顿时头疼万分,十分为难地瞧着舒沫:“这可如何是好?”
舒沫冷冷地道:“拉出去。”
上来两个侍卫,架着林柯家的两条臂膀,拖出去噗通扔进水田里。
她却还不消停,一身的泥水地爬起来,又要撒泼。
惹得侍卫心头火起,呛啷一声,拨了腰间佩刀:“直娘贼,再嚷一句,老子宰了你!”
面对雪亮的钢刀,林柯家的这才老实了下来,一双眼睛骨噜噜乱转,恶狠狠地盯着舒沫出粗气。
“林管事,我只住后院,前院给你。”舒沫也不跟她计较,搬了张太师椅,铺着厚厚的锦垫,就这么坐在房子前面的空坪里,慢悠悠地喝着茶。
林柯见他婆娘掀不起浪,只好把东西归置,给她腾房子。
末了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媳妇抱着孙子来给舒沫见礼。
舒沫见那孩子长得很是结实,红扑扑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滴溜溜乱转,象只小老虎,很是讨喜。
不由得想起舒滦。
两人差不多的年纪,舒滦看上去比他漂亮精致,却没他这么健壮。
她心里喜欢,命立夏赏了他一两银子,逗弄了一会。
春红和绿柳合力打扫房间,整理行囊。
一直忙到天黑,才勉强收拾了两间可以住人的房子出来,暂时住下。
PS:沫沫独立了
舅老爷来了[VIP]
从热闹的京城,冷不丁搬到清冷的乡村,想着一墙之隔住了三个全然陌生的男子.
就算在前后院之间上了大栓,加了两道大铁锁,几个女人心里还是慌慌的。
偏这幢房子依山而建,后院又是紧挨着林子的,风一吹,树叶沙沙做响,象是隐藏了无数的贼人强盗。
庄里养着几条狗,突然来了这许多陌生人,再加上舒沫从夏候熠手里借来的四个侍卫轮值,稍有风吹草动,狗就吠个不停。
立夏几个更加被吵得胆颤心惊,几乎每隔一盏茶时间,就要出去看一眼累。
舒沫给她们进进出出的闹得头晕:“别再折腾了,这样下去,没法睡了。”
“你没瞧见林柯家的那眼神吗?”春红心有余悸,按着胸口:“恨得就差没把小姐撕了!她家可有三个男人,万一半夜起了歹心,咱们几个就活不成了。”
舒沫哧地一笑:“放心,至少今晚不会。檬”
说着,她指了指外面:“有人守着呢,怕什么?”
“也就只了借几天,”春红忧心冲冲:“时间一到,他们回去,咱们可怎么办?”
“小姐~”绿柳已几乎要崩溃,猛地站起来:“还是赶紧把庄子卖了,到京里找个院子住下来吧。就算地方再小点,住得再挤些,也没有关系。”
“说得倒是轻巧,”许妈叹气:“咱们几个都是弱女子,把庄子卖了,坐吃山空,能撑几年?倒不如留着庄子,靠着田里和山里的租,至少可以维持生活。”
“放心吧,”舒沫宽她们几个的心:“我都有计划,明天开始,就会着手找人看家护院。所以,即使几位侍卫大哥回去,咱们的安全也当无虞。”
“既然要找,”春红看一眼立夏,半是试探地提出建议:“不如索性再找些人来修膳一下房子。你看这墙都开裂了,还有这瓦,都能瞧得见星星。现在是秋天,倒还好。冬天来了,这日子可没法过。”
小姐的银钱一直都是立夏管着,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手底下养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动一动手脚就要花钱,也不晓得撑不撑得下去?
“嗯,”舒沫点头:“这些,我都会慢慢找人弄。今儿不是第一天嘛,顾不上这多事。”
“那就好~”春红从她脸上,看不出端倪,很是失望。
低了头,默默地盘算着,要怎样才把话题绕到月钱一事上去?
万一不行,还是要早些回头求了夫人,重回舒府去才是正经的出路。
许妈看一眼春红,想着小姐反正已被逐出家门,李氏的手已伸不到这里,也就没了顾忌,于是大着胆子道:“今日林柯家的受了折辱,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不甘心又能怎地?”立夏经了这一连串的变故,已经对舒沫充满了信心,这时冷笑一声:“他一个奴才,难不成还敢糊弄主子?”
莫说小姐手里还有不少私蓄,就算没有,以小姐的头脑,要挣银子还不简单?
她只怕小姐的心思根本不在如何挣银子,整日弄些夭蛾子!
“庄子上的事,咱们又不懂。”绿柳撇着嘴,怎么想都不痛快:“他就是糊弄了小姐,又有谁知道?收成好不好,工钱发多少,还不都是林管事一个人说了算!”
“就是就是!”春红使劲点头,以退为进:“就算咱们几个不要工钱,那些庄户人可都指着它养家活口!四十几号人呢,不给只怕会出大事!一时之间,小姐上哪里找这笔钱?”
许妈倒没想得这么远,被她一问,立刻愣住了:“是呀,这可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