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绿柳把孙瑜带了进来:“小姐,二舅老爷来了。”

“二舅来了,快请坐。”舒沫赶紧起身,让坐。

绿柳上完茶,不等立夏找借口,竟主动避了出去。

舒沫看着她沉默的背影,不禁若有所思。

“怎么,”孙瑜见她表情凝重:“出什么事了?”

舒沫摇了摇头:“二舅可听说过陈光中?”

“怎么,”孙瑜笑道:“你还关心科举呢?”

“也不是关心,”舒沫笑着解释:“只是二哥刚好入试,听说此次出了些问题,这才打听一二。”

“舒家都把你赶出来了,你还管他们的死活做甚?”孙瑜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调侃。

“是老爷和夫人不认我,二哥却与我并无罅隙。”舒沫淡淡地道。

“陈光中是翰林院学士,本次乡试的主考,这你肯定是知道了的。”孙瑜解释:“但他还有一重身份,是沐国公夫人的兄长,太子妃的亲舅舅。”

舒沫颇为意外:“原来是这样。”

世界还真小,兜来转去,竟又与薛家扯上了关系。

夏候熠,摊上了一件棘手的事。

若真是陈光中收受贿赂,暗泄考题而东窗事发,办不办,怎么办,还真是个难题。

沐国公本身已是外戚,这陈光中又是太子妃的娘家人,姻亲再加姻亲,盘根错节,千丝万缕,系着的都是皇家颜面。

“我听说,”孙瑜看她一眼:“薛家二小姐曾几次欲与林家联姻,被林家拒绝呢。”

舒沫反应冷淡:“是吗?”

“京中很多人谣传,你上次出嫁遇劫,是凝霜郡主指使。”孙瑜小心翼翼地探问:“不知……”

“你也说是谣传了,谣传岂可相信?”舒沫反问。

“若是陈光中被法办,沐国公多少会受牵连,凝霜郡主的脾气,或许也能收敛些也说不定。”孙瑜碰了个软钉子,表情有些讪讪的。

等于,间接帮她报了一箭之仇。

舒沫自然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只觉颇为好笑。

先不说是否确有其事,就算是真的,就算陈光中最后被法办,对薛霜凝来说,最多是受流言***扰几日,能有什么影响?

这样,就想抵销她当日承受的那些痛苦和为此付出的沉重代价,未免太便宜了一些!

舒沫起身,从多宝阁上取了一卷宣纸,递到孙瑜手中:“闲着无事,画了几张图,舅舅拿去看看能不能用?”

孙瑜忙起身接过,喜滋滋地道:“不用看,你画的,一定是好的。”

舒沫似笑非笑地道:“舅舅有时间,不如多对店铺上些心,少管些八卦闲事。”

孙瑜脸一红,知道她必是不喜自己旧事重提:“我正要告诉你,月底我要再赴一次关外,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来看你了。有什么事,可打发人到店里,向大舅求助。”

“才从关外回来,怎么又去?”舒沫皱眉:“这时节出门,正赶上下雪,天寒地冻的,不方便不说,也容易出危险。”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孙瑜不以为意:“乘二舅现在年轻,胳膊腿还能动,多跑几趟。等以后老了,想走都走不动了,再休息也不迟。”

“钱够用就好,”舒沫叹道:“这般拼命,为的哪般?”

孙瑜便咧开嘴笑:“你二舅妈怀上了。”

舒沫惊讶之后,忙道:“恭喜二舅了。”

“嘿嘿,”孙瑜满怀憧憬地道:“这回若是生个小子,二舅就算是累死了也值!”

“二舅真是!”舒沫嗔道:“这话可也是乱说的?让二舅妈听到,准是一顿说叨!再说了,就算生闺女又怎样?都是舅舅的骨血,一样值得庆贺。二舅可不许偏心。”

孙瑜斥道:“又胡说!闺女和小子哪能一样?不过,我保证不偏心就是。”

舒沫摇了摇头:“才怪!”

孙瑜眉开眼笑:“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得赶紧回去。月底要走,好多事要准备,家里也要安排好了才能动身。”

“对了,”舒沫想起一事,叫住他:“有样东西要给你,你且等等。”

她开了妆台抽屉,从暗格里取出一只小巧的四方漆盒,揭开盖,取出一枚鹰形铁戒:“二舅收好了,千万别弄丢了。”

孙瑜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敲了敲,笑道:“这是铁的吧?能值几个钱,也当宝贝似的收起来。”

“二舅莫要小瞧了这枚戒指,”舒沫淡淡地道:“在关外,若是为了难,亮出它可以逢凶化吉。”“就凭它?”孙瑜先是有些不信,狐疑地再看了几眼,蓦地眼睛一亮:“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鹰戒?”.

“应该是吧?”舒沫也不确定:“它那戒面上,不是铸着一只振翅的雄鹰吗?”

“你从哪得来的?”孙瑜一脸紧张地追问。

“偶然的机会,朋友送的。”舒沫含糊其词。

“什么朋友?”孙瑜竟追根问底。

“萍水相逢,只有一面之缘。”

“不可能!”孙瑜断然否认:“萍水相逢,能以鹰戒相赠,你当二舅是傻的?”

“二舅不信,我也无法。”

“你真不知鹰戒的来历?”孙瑜将信将疑。

“他只说这戒指可以保我在关外一切平安,别的并未多说。我想着二舅常年在关外行走,且戒指也不大,带着并不费劲,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收了。”

孙瑜走到门前,撩开帘子往外张望了一下,又去窗边看了一眼,确定左近无人,这才走到舒沫身边,压低了声音道:“鹰戒是西凉大将,鹰将军的信物。”

“西凉大将?”舒沫吃了一惊。

她以为,关外虽是化外之邦,终是大夏的国土,却不料赫连俊驰竟是外邦大将。

那他深入大夏国都,意欲何为?

崔老三能为薛凝霜所用,证明他与沐国公或是太子私底下必然有联系!

“是~”孙瑜点了点头,很是不解:“你长年在内宅,足未出京师,几时认识外邦之臣?”

能随手将鹰戒送人,就算不是鹰将军本人,也必定是他的心腹之人。

“他脸上也没刻字,我哪里知道他是外邦之人?”舒沫苦笑,忽然间心乱如麻。

她想起了普济寺初遇夏候烨,他身受重伤,满身鲜血,倒在她的房中。

那时,她以为他为了见到夏候宇,私闯桃林精舍,被夏候熠的亲卫所伤。

看来,一直都是她想错了。

而在永安候府,想劫走夏候宇的,也不是夏候烨,而是赫连俊驰!

太子废黜[VIP]

此次乡试,在众人的猜测和观望中,于八月三十日结束.

本科主考,副主考,十八房考官,以及负责监察的御史全部被收押进大理寺待审。

御史龚开梦,上本参主考陈光中收受贿赂,致使考题泄露,恭请圣裁。

龙颜震怒,下旨由康亲王世子,彻查此案。

夏候熠忙着收集陈光中受贿泄题的罪证的过程中,舒沫悠哉游哉地卖光了第一批采摘的七千斤早熟梨累。

在对雪梨进行第二批采收时,传来了陈光中获罪被判斩立决,家眷流放三千里;副考,十八房考官,同场监察御史通通不同程度获罪的消息。

所有人还未从这波冲击中回过神,发生了更教人震惊莫名的事件,使得陈光中被斩一事,变得微不足道。

天启十二年九月二十一,皇上下旨,太子纵容妻舅贪墨渎职,扰乱科考,先有失察之罪,后又干扰审案,企图为其掩盖,犯包庇之罪。黜其太子之位,废为平民,即日流放伊梨檬。

圣旨一下,满朝震惊。

谁也没有想到,皇上会真的要了陈光中的命,更没想到,这件事竟会牵连太子被废!

科场为抡才大典,科场舞弊确实为历代皇上深恶痛绝之事。陈光中为太子妻舅,为他说情,奔走也是人之常情。即使做错,加以训斥也就是了,何至弄到废黜这么严重?

在震惊过后,最先清醒过来的,是御史。

还是龚开梦,先上一本,参太子太傅有教诲不严,德行失察之罪。

皇上御笔一挥,革了太子太傅之职,勒令告老还乡。

风向标一明,御史们纷纷开始上本,与太子案有牵连的官员,无一幸免均遭受弹赅。

该斩的斩,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该降职的降职,该调任的调任,皇上下起手来,竟是雷厉风行,毫不手软。

而这些人,大都是平日与太子走得很近,或者是与陈皇后娘家关系密切之姻亲。

若不是瞧在已故太后的份上,沐国公府亦难逃此劫。但,没了太子这个强有力的后盾,远不如昔日风光。如今的沐国公府已是门庭冷落,车马凋零。

陈大虎虽没念过书,却是个有心之人,见舒沫对这些事似乎很感兴趣,也就用心地收集着。

每日进京卖梨,闲着没事,四处打听,等卖完梨回到家,一本正经地说给舒沫听。

这些朝廷大事,自然与舒沫半点关系都没有。

陈二虎既然苦心收了来,她便姑且当成故事来听。

连带着立夏几个也有了福利,每天多了一项消遣,免费听一回说书。

说的,还是本朝的真人真事,偶尔几个人名,还是曾经听过的,更是着了迷。

这一日,陈二虎回了庄,却只把当日卖梨所得的铜钱交了,并不再多说一字。

立夏一时好奇,问了一句:“今日没有故事了?”

陈二虎不擅说谎,被她一问,目光左闪右射,立刻吱吱唔唔起来。

“怎么?”舒沫见他神色慌乱,不停地偷偷瞟自己,随口猜测:“今日说到我了吗?”

陈二虎登时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瞪着舒沫:“东家小姐,如何得知?”

舒沫瞧了他的神色,越发好笑:“说我什么,讲来听听?”

绑架事件已过了一个多月,又有这样惊天动地的案子,谁还记得她?

“呃,”陈二虎神色尴尬:“都是胡说八道的,小姐何必听这些闲话?”

舒沫笑了笑,也就不再追问。

这边正在闲聊,那里许妈已经在门外嚷:“小姐,你看谁来了?”

声音高亢,夹着前所未有的喜悦,更是鲜少有的激动。

舒沫惊讶地转头,舒淙已经迈步走了进来:“七妹妹,你这地方可偏,让二哥好找。”

原来,永安候舒元玮费尽心思要与太子府攀上关系,为此搭了二个庶女,谁料到婚期还没到,太子却被废了,这件事也被人翻出来。

他半点好处没有捞到,反而被御史参了一本,差一点因此获罪。

虽最终因与太子关系绕得太远,而虚惊一场,却因此而被一众朝臣讥刺嘲笑,冷言冷语听得两耳都起茧。

这时又有人把舒沫新婚被劫一事拿出来,说这事太子妃纵妹行凶的铁证,怂恿舒元琛代舒沫出头,参沐国公一本。

舒元琛虽未真的上奏,心里却不由犯起了嘀咕。

林青山死也不肯同沐国公结亲家,此事必有内情——可,若说早在数个月前,他便未卜先知,预测到太子会因科场舞弊一案受到牵连被废,那也太邪乎了。

想着陈青山,自然不可能不想到舒沫。

他也隐隐听到过一些传闻,舒沫自到了月溪村之后,与相府公子和康亲王世子来往勤密,夏候熠甚至还亲笔替她的庄院题了字,送了匾额。

可见,他们之间交情匪浅。

他不禁有些懊恼,当日,似乎做得太过绝情了些。

但是,身为父亲,要他首先低头向女儿认错,又是绝不可能。

忽然记起清风无意间透露,乡试入场那日,舒沫曾赶在开龙门前探望舒淙。

于是乎,便有了舒淙今日的千树山庄之行。

舒沫自然不知其中还有如此曲折复杂的内情,见舒淙在这个时间,居然找上门来,心中也是有些感动。

“二哥,”舒沫急忙迎上来:“今日如何有空来我这坐坐?”

“二哥等了许久,你都不下贴邀请我,”舒淙俏皮地冲她眨着眼睛:“不相干的外人,倒是左一拨右一拨来得勤快。我只好厚着脸皮主动登门了,你可不许赶我走。”

舒沫略有些尴尬:“瞧二哥说的,你肯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敢赶呢?”

“这是哪位?”舒淙看一眼杵在屋子里不知所措的陈二虎,好奇地问。

“庄里管事的次子,叫陈二虎,是个勤快本份之人,帮了我不少忙。”

“二少爷好。”陈二虎见点到自己的名,赶紧向舒淙见礼。

“没事了,你下去吧。”舒沫打发陈二虎离开。

“陈管事?”舒淙讶然:“我记得庄里的管事,似乎是姓林?”

他虽不理庶务,但林柯每年都要进府几次,有时送节礼,有时送果蔬,逢夫人生日必到。因此,倒也是照过几面,加上他与林瑞是堂兄,自然有些印象.

“林管事这些年攒下些家底,不愿再在田庄委屈做个管事,辞了工走了。”舒沫轻描淡写地道。

既是自己辞的工,舒淙也不好说什么,于是皱了眉,指着陈二虎远去的背影:“七妹,这些下人平常也是这样,直接进你的闺房?”

舒沫看他一眼,淡淡地道:“这里是堂屋。”

“不管怎样,”舒淙颇不赞同地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怎么能整日与这些粗鲁的男子厮混在一起?传出去,太不成体统。”

舒沫也不生气,只淡淡地道:“我只有一个人,大大小小的事都得自己决断。若只管避嫌,哪里还做得成什么事?”

“不行!”舒淙一脸激愤,上前拉着她就要走:“你好歹是候府的姑娘,五品官家小姐!二哥可不许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戳你的脊梁骨!走,跟二哥回去!”

“我不回去,”舒沫冷淡地挣脱开他:“我在这里挺好,不受拘束,很自由,很快活。”

舒淙指着屋子嚷:“看看,房子摇摇欲坠,四面漏风,冬天哪里能住人?家具,破破烂烂,一碰就散!这也叫好?二哥又不是瞎子!”

“当然,”舒沫点头:“比不得候府富丽堂皇,却比刚来时好了许多。至于房子,破败之处,我已经在筹银子,着手请人修缮。二哥不必挂怀。”

“好好的有福不享,何必要吃这苦?”舒淙劝道:“父亲和娘那里,我自会去劝说,你不必担心!”

“哪里是吃苦?”舒沫笑:“家里这些事,也是夫人在打理,未见父亲插手。”

舒淙面上一红,辩道:“娘也只是在内宅看些帐本,杂物通通交由管事处理。哪里象你,抛头露面,事必躬亲?”

“二哥好意心领,”舒沫只是摇头:“我在这里住得惯了,很喜欢这边的清静幽雅,倒比在候府舒服得多。”

舒淙卯足了劲,苦口婆心地劝,舒沫只是摇头,坚决不肯同意。

舒淙无法,只得怏怏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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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你?[VIP]

“小姐,”立夏满心疑虑:“会不会是老爷说了什么,要不然二少爷怎会突然会来?”.

“脑袋长在他们身上,喜欢瞎想,谁还管得了?”舒沫埋首于帐本,头也不抬。

园里的梨子收得差不多,柿子也该采收了,等把柿子卖完,就得为三十亩柚子找出路。

算起来,一直要忙到过年才能坐下来喘口气,哪有那闲功夫应付闲杂人等?

“小姐就一点都不担心?”立夏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累。

“我该担心什么?”舒沫漫不经心地问。

“万一老爷一声令下,要小姐重回西府呢?”立夏很是担心。

搬出候府,日子虽然清苦一些,但没有攀比,没有打压,不必事事处处看人眼色,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平静檬。

如今,日子刚刚平静下来,真不希望再有什么意外,打破这份惬意。

“你不想回去?”舒沫停了笔。

立夏脸一红,缓缓地点了点头:“我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挺好。”

之前,她很不理解舒沫为什么一心想脱离候府,真正过上了,才发现,原来自己当家作主的感觉,是这么的美好。

她,似乎有那么一点理解了。

舒沫淡淡地道:“我从不为还未发生的事情,预先烦恼。”

“可小姐不是常说,有备无患吗?”立夏不服气地反驳:“我觉得老爷应该是有这种想法的,小姐早做筹谋,有什么不对?”

“呵呵~”舒沫轻笑,抬眸觑她:“你这丫头,几时变得口齿这般伶俐?”

“这不是跟小姐学的嘛~”立夏笑答。

舒沫敛了笑,轻轻地道:“放心吧,我不会回去的~”

立夏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小声嗫嚅:“可我,也不希望小姐真的跟西府彻底断了联系。”

万一老爷态度强硬,小姐犟起来,闹得老爷下不来台,只怕会把关系弄得更拧。

她当然不希望小姐真的成了孤家寡人,遇到事情全没帮衬。

“不会断的,”舒沫明白她的心思,微微一笑:“二哥不是来了吗?”

“这就好~”立夏至此,才算真正安下心来。

舒沫根本没把它当回事,满心盘算着要给自己弄片花园。

原来打算把离庄子最近的水田改成花田,陈东知道后,直说可惜。

那可是上好的稻田,一年两季可以打八—九石谷子,改了种花,实在是糟践了!

指着院子周围的空地说:“我让大牛二虎抽空把这整一整,东家小姐喜欢种多少花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