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得门来,看一眼停在王府门前的油车,抿嘴一笑,对着守门的侍卫低语了几句。

“喂,”侍卫向立夏招了招手:“过来,你可是姓舒?”

“是是是!”立夏喜出望外,没口子地应。

惹得那小丫头掩了嘴,咭咭直笑。

立夏红了脸,幸亏那小丫头只笑得几声,敛了笑,盈盈施了一礼:“这位是立夏姐姐吧?快带着舒姑娘进去吧,王爷在碧水轩等。”

立夏忙道了谢,过来扶着舒沫下了车。

小丫头在前面引路,不时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不停地在舒沫脸上逡来巡去。

眼神十分大胆,不似是鄙夷,倒有几分探究。舒沫见她神情有趣,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奴婢红锦,十五。”她又看了舒沫一眼,冷不丁迸出一句:“你真是传说中的那位七姑娘?”

“怎么,”舒沫只觉好笑:“你觉得我不象?”

“也不是,”红锦老实地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七姑娘不该长成这样。”

“那依你,我该是什么样?”舒沫忍了笑,逗她。

“我也不知道,”红锦不好意思地笑了,停了片刻,补了一句:“只是觉得,应该长得更好看些才对。”

“那你的意思,我长得不好看了?”舒沫忍不住失笑。

红锦自知失言,尴尬得手足无措,涨红了脸:“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错,还有心情开玩笑。”清冷的男音伴着淡淡的月色,从身后传来。

“王爷~”红锦骇了一跳,曲膝深深鞠了一躬,慌慌张张地道:“奴婢,告,告退!”

说罢,也不等人发话,竟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不比王爷好兴致,月下赏花,风雅高洁。”舒沫转过身来,从容应对。

夏候烨依旧是一身黑衣,立在花径之中,融融的月色洒下来,竟无端生出几分飘逸之感。

“本王只会辣手催花,”夏候烨薄唇微扬,勾出一抹冷厉之色,说话间已踏着花草而来:“惜花赏花那些风雅之事,向来与我无缘。只是因为这条路近,而这些花,挡了本王的路。”

舒沫垂眸,看着随着他的步伐,散了一地的落花,眉心微蹙:“王爷是在警告我吗?”

“本王只说事实,”夏候烨冷然一笑,已穿花拂柳到了她的眼前:“可惜,世人从来只喜假话。真话,倒没几个人爱听。”

舒沫静静地看着他:“那么,我有几句话,不知王爷愿不愿听?”

“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了。”夏候烨神态轻松。

“我来,”舒沫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更镇定些:“是想跟王爷做一桩交易。”

“交易?”夏候烨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讥刺。

“是,”舒沫点头:“交易。”

本王没那么闲[VIP]

夏候烨听了,莫测高深地笑了笑,微抬起下巴:“你有什么资格跟本王做交易?”.

求人,就该有求人的姿态!

竟敢摆出架式跟他谈条件?

他会让她明白,什么叫血本无归!

舒沫没有即刻回答,而是转头吩咐立夏:“你去外面等。累”

“小姐~”立夏牵紧了她的衣袖,不愿离开。

舒沫拍拍她的手:“去吧~”

“立夏姑娘,请~”巴图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带了她离开檬。

目送着两人离去,舒沫这才淡然地看着他道:“所谓交易,无非是各取所需罢了。既然我有王爷想要的东西,那便有了交易的资格了,不是吗?”

“笑话!”夏候烨冷哼一声:“我堂堂睿王爷,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想要什么不可得?”

“这个世上,并不是任何东西都能用武力权势解决。”舒沫笑了:“否则,帝王之家便不会有烦恼了,不是吗?”

夏候烨被她噎得半天没有做声。

舒沫冷静地道:“王爷替我解决眼下的困境,我助王爷解除烦恼,彼此各取所需,公平合理。”

“呵呵~”夏候烨忽地笑了起来。

舒沫也不做声,也不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夏候烨敛了笑:“少自作聪明!本王根本没有烦恼,更不需要你的帮助。明明是你想攀高枝,偏找许多籍口!”

舒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好吧,就当是我想攀高枝吧。”

真是可笑,明明是互慧互利的事,非要表现出一副施了天大的恩慧的样子才平衡!

夏候烨露出个“看吧,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吧”的表情,傲慢地道:“可惜,你找错了地方。”

“那么,”舒沫皱了眉:“王爷是拒绝了?”

“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由得你想攀就攀?”夏候烨冷笑。

“那,”舒沫忍住了气,福了一礼:“民女告辞。”

夏候烨不料她说走就走,竟是毫不迟疑。错愕之下,双足轻点,拔地而起,如鸟般翩然落在她身前:“等等~”

“王爷还有事?”舒沫讶然。

“你,不想救人了?”夏候烨星眸中蕴了点点火光。

“想!”舒沫毫不迟疑地点头:“我当然想救他们,不然也不会来找王爷,不是吗?”

“那你就这样回去?”夏候烨恼了。

明明已是穷图末路,到底凭了什么,在他面前这样自信满满?

“王爷不是拒绝跟我做交易吗,”舒沫诧异地道:“我总不能强迫王爷吧?”

“有你这样求人的吗?”夏候烨不仅是恼,简直是怒了!

早知道,就该让她等上三天三夜,她才会知道什么叫求告无门!

“求?”舒沫笑了,笑容清冷,语气倨傲:“求人不如求己,我的字典里,没有求这个字。一切,只是交易。”

“陈家父子可是受你所累,你撒手不管,就不怕他们为你丢了性命?”

舒沫默然,良久,不带一丝感情地道:“我努力过了,争取过了,既然不可挽回,那便是他们的命。”

“连求都不肯求,也叫努力过了?”夏候烨哂然。

“如果我跪下来求你,你就会帮我?”舒沫反问。

“不会!”夏候烨断然摇头。

停了少顷,又道:“但至少,你可以试试看连试都不试就放弃,足见没有诚意。”

舒沫看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原来王爷是记着之前被我拒绝之仇,想在这里扳回一城。”

明知无用还要她做,显然就是为出气了,难怪之前把她晾在门外达几个小时!

还真没看出来,这铁血又冷漠的王爷也有幼稚的一面呢!

夏候烨一个不慎,竟被她看出破绽,一语道破心事,当场窘得俊颜通红,抿着薄唇。

舒沫见他两颊绯红,觉得大为有趣,却又不敢真的把他惹急,轻咳一声,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民女年幼无知,多有得罪,还请王爷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

想了想,抬起头问:“要不,我给王爷磕几个响头,让王爷你消消气?”

“舒沫!”夏候烨大喝一声,怒颜相向。

舒沫本也不是真心下跪,他这一喝,顺势便站了起来:“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吗?”

“哼!”夏候烨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舒沫淡淡地道:“我可以嫁进睿王府,但王爷必需答应我几个条件。”

夏候烨冷笑:“想嫁进睿王府的女人成千上万,并不是非你不可!”

“但那些女人,都不够资格。”

“难不成你倒够资格了?”

“自然是够的,”舒沫微笑,不待他反驳,又道:“否则,王爷不会一再相求;更不会寻了衅,抓了我二舅入狱,以他们的性命相挟。说告诉我,你不知道孙瑜是我二舅,这不可能!也不要说你跟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我不会信!”

“本王没那么闲!”夏候烨冷笑:“区区一个孙瑜,还不劳本王亲自出手!他入狱是咎由自取!”

“就算不是王爷动的手,也是王爷授的意!”

不然,哪有这么巧,官军偏就盯上了孙瑜?

“孙瑜通敌是死罪!”夏候烨瞪着她,一张脸青红交错:“况且,官军从他身上搜出了鹰戒,那是西凉鹰将军的凭信,这总做不得假吧?”

“我二舅真是冤枉的!”舒沫乘机解释:“他是个商人,眼里只有生意!我可以向王爷起誓,他绝不会与番邦的将军勾结!至于那枚鹰戒,等以后见了二舅,自然给王爷一个交待。”

“哼!”夏候烨冷哼一声:“你现在,是想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

“不是推责任,而是二舅确实是无辜的!”舒沫强调。

夏候烨冷冷地道:“本王只知证据确凿,是否无辜,要审过才知。”

“请王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证明二舅的清白。”

“本王警告过你,机会不是常常有的!”

“我也知道,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但王爷既然还没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何妨让我先试试。相信我,绝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舒沫并不计较他的态度,语气极为谦卑,但神态间流露出的志在必得,让他浑身不在自在。“本王凭什么相信你?”他斜睨着她:“或者说,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舒沫望着他,眼里有一抹炫目的神彩:“因为我知道,王爷想要什么?”

这已是她今晚第二次说这种话了,夏候烨不得不重新审视她:“哦?你倒是说说看,本王想要什么?”

舒沫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温润,吐气如兰,说出的话,却如石破天惊:“内宅的平安,小公爷的安全。”

“闭嘴!”夏候烨倏地变色,太阳穴上青筋突突急跳,发出一声低吼。

望着那双紧盯着自己,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幽冷光的黑眸,舒沫悄然松了口气。

她本来并无多少把握,抱着破釜沉舟之心,估且一试。

看他的表情,这一宝,竟然押对了!

夏候宇二岁就被送进宫中,果然是有原因的,并不如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你懂什么,竟敢在这里信口雌黄?”夏候烨低沉的声音里,有着压迫人心的力量:“知不知道,只凭这句话,本王就可以要你的命?”

舒沫不闪不避,直视着他凌厉的目光:“若我的话,冒犯了王爷,令你不快,我可以向你道歉,但回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夏候烨凝视她良久,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若不是太过份,可以考虑。”

舒沫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说她的条件。

换言之,意味着他接受了她的提议,愿意跟她做交易了。

舒沫道:“首先,请王爷出面斡旋,放了陈管事父子。”

“这个简单。”

“另外,”舒沫又道:“二舅之事,还请王爷费心开脱。”

“通敌是大罪,恕本王无能为力。”夏候烨一口拒绝。

舒沫也知在上位者最忌讳的便是百姓有谋反之心,这事绝不会善了,立刻退而求其次:“那,请王爷设法拖延时间,总是可以的吧?”

夏候烨勉为其难地道:“看他的造化吧。”

舒沫凝视着他,缓缓伸出第三根手指:“王府内宅安宁之时,便是我离开之日。”

你讲不讲理?[VIP]

“离开,你什么意思?”夏候烨悖然色变.

“我进王府,目的是清君侧,不是伴君行。”舒沫神情冷淡:“功成身退,有什么不对?累”

该死的,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耐性?

夏候烨神情冰冷:“做了本王的女人,除非死,否则别想离开。”

岂料,舒沫想了想,竟点头:“假死脱身,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全了他的体面,而她也乐得换个身份,脱去舒家七小姐这层外壳,去呼吸自由的空气!

“你想都没别想!”夏候烨厉吼。

舒沫皱眉,这人怎么说不通呢檬?

“但求达成目的,何必拘泥形势?”她试图说服他。

“舒沫,你把本王当什么?”夏候烨冷笑着一步步逼近,深遂的黑瞳如一口寂静的深井,冷冷的,让人心里渗着寒气:“又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如此骄傲?凭什么对本王颐指气使?”

舒沫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冷静点,谈条件而已,意见不一致可以协商。”干嘛象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突然乍了毛呀?

几句话之间,她已被他逼到栏杆边,身后是朱漆的立柱,退无可退。

夏候烨伸手,修长的手指用力捏着她的下巴,目露凶光:“说!你心里想着谁,要为谁守身如玉?”

舒沫痛得直抽气,忙用力摇头,摆脱他的钳制:“放手,你捏痛我啦!”

夏候烨哪里肯放?逼上去,将她的头压在立柱上,手指用力掐着她的下颌:“说,那人是谁?”

舒沫痛得飚出泪来,一丝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拼力挣扎着迸出二字:“疯子!”

无奈下颌被他捏实了,吐出的字实在含糊不清。

夏候烨垂着眼,瞪着面前这张变了形的娇容,五脏六腑象被人拿着刀子搅到断了,连疼都不知道,什么滋味也说不上。

浓浓的恨意,在血管里奔涌,流淌!

手指下的力道越来越大,越掐越紧,恨不能将她碎成齑粉!

蓦然间,一阵剧痛传来。

“呀~”他痛呼一声,猛地松开了手。

叮地一声轻响,有东西坠落,发出悦耳的声音。

他低了头一瞧,地上一根银簪,在月色下发出幽幽的冷光。

而他的手背上,则有一个血洞,正往外冒着血珠。

舒沫得回自由,忙忙地跳到安全距离之外,一边揉着下颌,一边骂:“疯子!”

“该死的女人!”夏候烨低咒。

“你有病呀?”舒沫心有余悸,瞠大了眼睛,一迭连声地骂:“左不过是一宗交易,又不是爱得要死要活才成的亲!干嘛一副妻子红杏出墙,跟人拼命的架式?”

夏候烨脸色阴沉,冷冷地道:“既嫁进了王府,便该忠于本王。一日是本王的女人,终生不得改嫁!”

“你又不喜欢我,干嘛非要……管我喜欢谁?”舒沫涨红了脸,“上—床”两个字,终究不好意思说出口,临时改了台词,气呼呼地瞪他。

“既嫁给了本王,就是本王的女人。”夏候烨一脸傲慢:“不管本王喜不喜欢,你的身体,你的人便都属于本王。碰与不碰,是本王的自由。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是什么屁话?”舒沫气得口不择言。

“记住,本王绝不允许背叛!”夏候烨盯着她,语气森冷,态度坚决,毫无转寰的余地:“所以,最好别挑战本王的底限!”

“你讲不讲理?”舒沫握紧了拳头。

她只答应帮他,可没想搭进自己的终身幸福!

“对你,本王自认,已经很讲道理了!”所以,才能容忍她放肆到现在!可,并不代表他会事事忍让,坏了原则!

“那我,是不是要感激涕零,跪叩大恩?”舒沫怒极反笑。

“感激倒不必,谨记本份,绝不逾矩就可。”夏候烨一副大度宽容之态。

“强迫女人,有什么乐趣?”舒沫就不明白了,他身为王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定要执着于自己?

若是对她动心,又另当别论。

可他,明明就没把她当女人嘛!

“舒沫,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夏候烨看着她,眼中若有深意。

“请王爷赐教。”舒沫很虚心。

夏候烨扬唇微笑:“本王并不是非你不可。”

“那不是更好?”舒沫眼中一亮:“大家相安无事,精诚合作,皆大欢喜!”

“但,”夏候烨淡淡地道:“本王却不喜欢女人对本王指手画脚!尤其讨厌那种自以看透一切,掌控全盘的女人!”

说来说去,还是面子问题!

舒沫一怔,讪讪地道:“也不是什么原则问题,王爷何必执着?”

夏候烨睨着她,眼中有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

“干嘛?”舒沫心生警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夏候烨忽地伸手揽了她的腰,身体前倾,薄唇贴着她的耳际:“本王以为,关于房—事,还是由男人掌控节奏的好!你以为呢?”

“呸!”舒沫俏脸通红,啐道:“不要脸!”

“若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本王就认定你是欲拒还迎,以退为进。”夏候烨敛了笑,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