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詹事府詹事,鸿胪寺少卿……等一众陪同官员,都站起来,纷纷给夏候烨见礼。

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岔了开去砍。

舒沫乘机摆脱了夏候烨,坐到女宾席中。

坐下之后,才发现身份立场有些尴尬。

今日应邀前来东宫赴宴的官员家眷,虽丈夫在官职品秩上略有高低不同,除了舒沫,无一例外都是正室。

王府的侧妃虽说在户部挂名,有印有册,其本质上,依然是个妾。

夏候烨是睿王,又是太子的皇叔,辈份和身份都摆在那里,谁也越不过他去。

他当仁不让地坐了首席,与赫连俊驰并肩玩。

女宾的排位,自然与男宾席相对应。

结果,舒沫这个唯一的妾室,竟然坐了首席!

那些女眷既畏于夏候烨的权势,又不屑与个妾为伍,降了自己的身份;加上舒沫从未随夏候烨出席过任何正式的宴会,本就跟各位官员夫人们没有交集;就年龄上而言,在坐的也只有太子妃和沈素心跟她相近,其余都差了一截。

种种因素一综合,舒沫被众位夫人孤立,也就不足为奇了。

反观沈素心,却是如鱼得水,举止大方,言谈得体又不失优雅,很快成了众星拱月的对象。

太子妃本就谨小慎微,加上太子上位不久,她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比较正式的大场面,没有紧张得晕过去已算不错了,哪里能面面俱到?

颜若雪见别桌都谈笑风生,唯有舒沫和她这一桌,冷冷清清,生恐夏候烨怪罪,想要跟舒沫聊几句家常,偏她又是个被娘家赶出来的。

想了好几个开场白,都觉不妥,只得放弃。

憋了半天,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这梅花酒不错,是冬天采梅花上积雪所酿,清香甘冽,入口香醇,小婶不妨尝尝。”

舒沫正埋头苦吃,忽地有人攀谈,十分惊讶,抬了头看她一眼:“太子妃还会酿酒?”

颜若雪两颊通红,低了头,嗫嗫地道:“我外祖,是靠酿酒起家~”

“那我倒真要尝尝了~”舒沫很有兴致,伸手去拿酒壶。

颜若雪见她眼里并无轻贱之意,很是高兴,把酒壶抢到手中,替她斟了一杯:“请~”

酒一斟出来,已是清香四溢。

舒沫闭了眼,深吸一口气:“好香~”

低了头,轻啜一口,只觉入口甘冽,齿颊留香,不觉竖起拇指:“好酒~”

颜若雪甜甜一笑:“小婶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两坛到府上。”

“不用~”舒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道:“你七叔若发现我喝酒,就算不扒了我的皮,也会吊起来打一顿。”

“真的?”颜若雪吓得脸都白了。

早听说睿王暴戾成性,想不到竟严苛如厮~

“哈~”舒沫见她信以为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小,小婶~”颜若雪窘得满面通红。

“这酒真甜,除了梅花上的雪,还放了啥?”舒沫不知不觉,又喝光了一杯,把空杯子推过去,问。

“还加了点蜂蜜~”颜若雪漾了笑,讨好地道:“女子喝了,可养容颜~”

“是吗?”舒沫饶有兴致,端了杯子再饮一杯:“那我可要多喝几杯了~”

颜若雪有些担心:“小婶慢着点喝,这酒入口虽易,后劲却足,只宜慢品,不宜豪饮。”

舒沫指着她,呵呵笑:“你怕我糟踏了你的好酒,是不?”

“不是的,”颜若雪急得鼻尖渗汗,连连摇手:“几壶酒算什么……”

“嘘~”舒沫忽地凝了目光,伸出手指压在她唇上,侧耳倾听。

颜若雪被她按住了唇,又不好挣扎,只惊讶地眨巴着眼睛:出什么事了?

舒沫不语,表情慢慢凝重。

宴客厅里,男女宾客分边对坐,中间被清空了做舞池,表演着余兴的节目。

此时,空旷的舞池里,是一队异族舞女,正随着奔放狂野的音乐,跳着欢快的舞蹈。

最奇特的是,她们所穿的鞋子,竟不是寻常的绣花舞鞋。

却是一色的鹿皮小靴,底上还特地镶上了铁片,随着音乐的起伏,敲出欢快的节奏。

配着她们奇特而艳丽的舞衣,狂野的音乐,越发的激越而振奋。

踢踏舞?

这家伙,真是吃饱了撑的,竟然把踢踏舞弄到古代来了?

舒沫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抬眼朝对面望过去。

赫连俊池唇边噙着一抹神秘的微笑,若有所待地看着她。

踢踢踏,踢踏……这看似疯狂而令人惊艳的舞蹈,似乎还暗含了其他的玄机?

舒沫心生狐疑,静下心细细分辩,越听越是惊讶。

摩斯密电,还是军方专用的那种!

她很想装得平静无波,却实在难掩讶异,豁地抬起头向对面看过去。

赫连俊驰看着她,唇边浮起一个好大的笑容,眸光灿烂,明亮得刺目。

舒沫惊觉上当,猛地收回眼光。

拷!这厮煞费苦心,弄这么大的阵仗,哗众取宠是假,探她的底才是真!

摩斯密电[VIP]

舒沫镇定自若地拿起杯子,优雅地轻抿一口.

没看见,她什么都没看见!

赫连俊驰神情自若,慢条斯理地又敲了一组电码砍。

亲爱的战友,知道你懂,别装了,再装就不象了~

舒沫一咬牙,索性垂下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哪知赫连俊驰竟似早算定她有些反应,站起身来,双掌轻拍。

啪啪两声响,场中舞曲一转,十二个艳丽的舞娘,舞动鹿皮靴,整齐敲出一组欢快的节奏。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由不得她不着恼:崔老三!

舒沫豁地抬起头,明亮的眸子迸出如刀锋般锐利的光芒玩。

这家伙竟然敢要胁她?

这一下动作太大,引起夏候烨的注意。

他似是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发现她满眼都是愤怒,不禁暗自纳罕,凝了目仔细分辩。

不错,她的确是生气。

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如同盛怒的野猫,熠熠生辉。

可,为什么?

触到夏候烨狐疑的视线,她猛地一惊,瞬间隐去光芒,若无其事地轻轻敲了敲桌面。

你想干什么?

赫连俊驰得到回应,笑得越发欢快。

打个招呼而已,别紧张。

舒沫冷笑,直直地看着他,指尖飞快地敲击。

别惹我,也别想拉我下水。

赫连俊驰神态轻松,敲出的字句却极具蛊惑性。

嗨!难道你真的甘愿把自己的青春,埋葬在王府的深宅大院里,浪费在与女人无休止的勾心斗角之中吗?

到我身边来吧,一起打天下!

舒沫蹙起眉,冷冷地回。

抱歉,我本来就是个普通的女人,并没有什么才华,也没有所谓的抱负,你找错人了。

赫连俊驰冷笑,指尖敲得飞快。

我在部队里混了八年,之后又在特警队呆了五年,摩斯电码尚且称不上纯熟。

普通人能如此娴熟地运用摩斯电码,还是军方专用的?

舒沫嘴角微翘,不屑地回复。

不好意思,我不过刚巧当了四年的话务兵。

赫连俊驰倾身,微笑着回了夏候玺一句话,手指并未停歇。

就算不想坦白,也别污辱我的智商!

“小婶,”颜若雪见她也不说话,也不喝酒,只不停地敲着桌子,心生好奇:“你在琢磨啥呢?”

舒沫意有所指地扫一眼那群坐立不安的贵妇,轻笑:“音乐很好听,舞蹈也令人惊艳~”

指尖顺势敲了一句话。

你错了,我不是从容不迫,只是身不由己而已。

颜若雪面红过耳,小声分辩:“这个舞蹈,是由西凉特使带来的。”

她没想到,会如此另类,震憾。

赫连俊驰眉尖轻蹙,目光咄咄逼人。

舒沫,你信不信?

你我二人联手,不出三年,西凉唾手可得!

舒沫淡淡地笑。

之后呢?

赫连俊驰微怔。之后自然是共享荣华富贵。

舒沫盯牢他,不紧不慢地敲。

***是无止境的。

当你统一了西凉之后,必会想要征服大夏,征服了大夏,还有大周……因此,你追逐权利的脚步会被***驱策着,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刻。

而我,只想要一份安定而平静的生活。

夏候烨冷眼旁观,眉间蕴着一丝怒意。

这二个人,竟然旁若无人的当众眉目传情?

慢慢的,他觉得有些不对。

舒沫的确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边,看的却不是看着赫连俊驰的眼睛。

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肩膀以下。

更准确的说,她看的,是他的手指!

然后,他发现这二个人的手指都在敲着桌面。

忽快忽慢,没有固定的节奏,也没有什么规律,似乎只随着心情,很随意地敲。

直觉告诉他,这事很不对劲!偏偏捉不到任何把柄。

赫连俊驰挑眉,明显不屑。

因为无所顾忌,敲击的速度也就又快又疾,配合着音乐,倒也不显得突兀。

别自欺欺人了,夏候烨的野心绝不在我之下!

他绝不会自甘平庸,也不可能让你过上平静的生活。

既然注定了不平凡,为什么不选一个更能发挥你的能力的伙伴,共同奋斗?

舒沫淡淡一笑:道不同,不相为谋。

敲完,她把杯子一放:“我有些不胜酒力,出去透透气。”

说罢,不再理会对面的赫连俊驰,也不去管颜若雪或是其他任何人的目光,径直走到殿外。

赫连俊驰十分恼怒,目光阴沉地追随着那抹苗条的身影,举杯一饮而尽。

随着音乐的最后一个节拍停,五指骤然合拢,在夏候玺惊诧的目光中,精美的酒杯,啪地一下捏成碎片。

该死,这女人比想象中还顽固!

她不图财,不图名,也不图利,甚至连女人最喜欢的争宠也兴致缺缺。

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栽花种草。

可就是这样一个无才无貌,不争不抢,活得殊无趣味的平凡女子,却让大夏最优秀的三个男人都动了心。

这些世家子弟,自小就被众星捧月地长大,女人对他们来说唾手可得,也因此看女人的眼光格外挑剔和毒辣。

舒沫能入他们的眼,凭的只能是人格的魅力。

而绝不是如那些愚蠢的女人抱怨的那样,靠运气,或是凭“狐媚”做到的。

淡泊名利,说起来只有四个字。

但只有真正花过大钱的,才能视钱财如粪土。

也只有曾经站在权力顶峰的人,面对权势的诱惑,才会如此从容不迫。

她若是真的能永远甘于平淡还好,就怕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站到夏候烨的身边与他做对。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给自己竖这样一个强敌。

拉拢,是最佳的办法。

实在不成,只能毁了她!

想当年[VIP]

夜风里隐隐夹着悠扬的丝竹器乐之声,衬着皎洁的月光,烘托着静谧的夜晚.

舒沫漫无目的的在通往花园的小径上走了一段,一方池塘映入眼帘。

池塘里遍植荷花,中间是太湖石堆成的假山,石亭,还有石桥横跨其上。田田的荷叶相互牵挽着,月光下,一朵朵冰清玉洁的白莲在清水碧波中楚楚绽放,显得分外的妖娆。

闻着那淡淡的荷香,舒沫略停了片刻,举步朝塘边走去,倾身欲采池中白莲。

“小婶请留步~”

舒沫回过头去,颜若雪急匆匆地走过来,轻声解释:“池边遍生青苔,极易滑倒~小婶若喜欢白莲,我命宫人采几枝……”

舒沫转身走了回来:“不用了,我只是无聊,到处转转。砍”

月下采莲,自己动手才有趣,别人摘的,有什么意思?

颜若雪显然也看出来了,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局促地道:“扰了小婶的雅兴了~”

“呵呵~”舒沫笑了笑:“太子妃怎么也出来了?”

颜如雪略有些赦然地垂了头,小声道:“我不在,她们可能更开心。”

舒沫心下了然。

太子册立,也许只要一道诏书。但要想真正地被那些不可一世的所谓皇亲贵胄们接受,却绝非一日之功玩。

显然,现在的太子妃,还徘徊在上流社会的大门之外,不得其门而入。

但这些事,只能靠她慢慢摸索,旁人却无能为力。

舒沫转身往石桥上走:“宴会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小婶可要跟我就着这月下白莲,小斟一杯?”颜若雪鼓足了勇气,轻声道。

舒沫略感惊讶,转头看她一眼。

颜若雪将藏在身后的酒壶拿了出来,满面通红,大大的眼里流着期盼:“小婶似乎很喜欢梅花纯酿,我,我自作主张,带了一壶出来~”

舒沫莞尔一笑:“有何不可?”

连酒都准备了,若再拒绝,岂非太不近人情?

颜若雪指着池塘中间的假山,欣然道:“亭上景色更佳,又有桌椅,咱们去那里吧。”

“悉听尊便~”舒沫与她并肩走上石桥。

亭子不大,砌成圆形,亭上八角,亭中石桌石凳,韵味天成。

两个人对面而坐,颜若雪又从袖子里取出两只小酒蛊,置于桌上。

舒沫瞧了,不觉哑然失笑:“你这衣服倒不错,都成百宝囊了~”

颜若雪面上绯红,拿起壶给两只杯子斟满酒,调皮地道:“愿博佳人一笑~”

舒沫哈哈大笑,拿了杯子一饮而尽:“为这句话,当浮一大白~”

颜若雪笑道:“既是一大白,一杯怎么够,怎么着也得三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