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她?”夏候烨微感诧异。

舒沫的情绪藏得很深,这么明确地对一个人表示反感,还是第一次。

“倒也不是不喜欢~”舒沫想了想,找不到恰当的词语,只好耸耸肩:“只是,有她在身边,有点不自在。”

“她身手绝佳,而且忠心,有她在……”夏候烨仿佛漫不经心地道。

恰巧一曲弹毕,雷鸣般的掌声掩盖了他的声音,舒沫偏过头问:“你说什么?”

夏候烨的目光,被大步朝这边走来的赫连俊驰吸引,停了交谈,冷冷地望着他。

“慧妃姗姗来迟~”赫连俊驰拍了拍掌,待众人安静下来,不怀好意地冲舒沫咧唇一笑:“我提议,由她当场献艺,大家说好不好?”

夏候烨面无表情,眸光冷厉地扫视全场。

“……好~”台下稀稀落落,几声微弱的应和,全是由西凉使者团发出。

赫连俊驰眉峰一挑,脚尖勾起一只酒坛,轻轻一挑,托在掌中:“睿王的意思,是希望慧妃当众罚酒三杯?”

“慧妃不擅饮,本王代她罚酒。”夏候烨神色自若,抢在舒沫说话之前,把杯子递了过去。

舒沫暗暗好笑,此时却不能驳他的面子,只好垂着眼,做乖顺状。

“前次东宫宴饮,慧妃可是酒到杯干,十分豪爽。”赫连俊驰面容一沉,淡淡地道:“怎么今日突然不擅饮了呢?莫非,是嫌本将军的酒不够好?”

“真是抱歉,”眼见场面僵持,舒沫站起来,微微一笑:“歌舞器乐,我一窍不通;琴棋书画,未曾涉猎,当场献艺委实不能。罚酒三杯委实太多,改成一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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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爷,”赫连俊驰微带挑衅地看着他:“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夏候烨正欲说话,舒沫忽然伸出手,在桌下悄悄握住了他的。

他一怔,抬了眼来看她。

“鹰将军,请~”舒沫松开他,若无其事地举杯与赫连俊驰轻轻一碰。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两杯相触的瞬间,纤指迅速朝他的杯中弹了一下,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朝赫连俊驰亮了亮空杯。

她动作飞快,又特地挑了赫连俊弛身影所处,背着光,因此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这个小动作——只除了,人群中那双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好!”断暂的沉寂过后,雷鸣般的掌声忽地响了起来砍。

赫连俊驰深深地看她一眼,一口饮尽杯中酒,正欲大步折返。

“鹰将军,请留步~”舒沫唤住他,略带歉意地道:“我带了几样小巧的玩意,想充做晚宴节目的彩头,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拿来博众人一笑而已~”

立夏机灵地把化妆镜装在盘子里,呈了上来。

“多谢慧妃娘娘~”赫连俊驰认出是化妆镜,哂然一笑,眼里浮起失望之色,挥手命人将东西收下。

难道是他看走眼了?

或许她前世出身高门,眼界见识不同一般女子,但归根到底还是个女人玩。

她的聪明,她的心思,只能浪费在穿衣打扮这些毫无意义的小事上,对他的建功立业并无多大助益?

舒沫落了坐,鼓声复又响起,一朵大红绸花,随着急促的鼓点,在众人手中传递。

她不禁会心一笑:击鼓传花,好老套的玩意!

“想什么,这么开心?”夏候烨倾身过来,隔着堆放了满满一桌食物的桌子,伸手在桌底握住了她的手。

舒沫脸一红,轻轻挣了挣。

他哪里肯放,抬了眼定定地瞅着她:利用完了就想逃,门都没有!

舒沫抬了眼去瞪他,手中加了些力度。

他坦然回视,不但不放,反而越发肆无忌惮,拇指在她掌心轻轻揉捏。

舒沫骤然一震,似被电流击过,浑身的力气在瞬间被抽走,垂了眸,乖乖地任他握着手,脸红得象被水煮过的虾子。

忽听鼓声急骤,那朵大红彩绸眼见就要到近前,舒沫大急,哀求似地瞅他一眼。

夏候烨心肠骤软,略带些遗憾地放开了她。

舒沫手忙脚乱地接住旁人抛过来的红绸,胡乱往身边一扔。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揶揄声忽地在身侧响起:“睿王慧妃伉俪情深,真真羡煞旁人~”

舒沫转头,邵惟明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她。

舒沫脸一热,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两手在桌上交握。

恰巧此时鼓声停歇,众人鼓噪声中,薛凝霜手捧红绸,被人从座位上推了出来。

薛凝霜好胜心强,早立了心要在晚宴上压舒沫一头,让人瞧瞧她的本事。

这时二话不说,命人支起一个靶子,张弓搭箭,唰唰唰,一连射出三枝羽箭,枝枝正中靶心。

“好!”瞬间博得一片叫好之声。

“箭不虚发,果然好功夫!”赫连俊驰轻拍双掌,大声赞叹。

“靶子是死的,射中了算什么本事?”薛凝霜脖子一仰,傲慢地道。

“哦?”赫连俊驰轻笑:“郡主有更厉害的功夫要展示么?”

薛凝霜唇边噙了一抹阴冷的笑,豁然转身,不怀好意地盯着舒沫:“自然是有的,不过,这项本事,却需有人配合。”

舒沫淡淡一笑,已猜到她动什么心思。

“别去~”夏候烨心中一紧,低声喝止。

舒沫主动站了出来,朗声道:“我愿意配合郡主大展神威。”

“不可!”几乎与此同时,邵惟明蓦地站了起来:“慧妃不会功夫,万一郡主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明公子是在质疑本郡主的箭术?”薛凝霜柳眉一竖,就要发怒。

“我并非信不过郡主,”邵惟明淡淡地道:“可惜刀剑无眼。郡主若一定要人配合,本公子不才,愿毛遂自荐。”

“哼!”薛凝霜冷笑道:“你分明是信不过本郡主!”

舒沫微笑着缓缓向前,走到箭靶的位置,转过身来:“不好意思,是我先自告奋勇,只好请明公子静候下一局了。”

“舒沫,你当真不怕死?”薛凝霜握紧了手中弓箭,狐疑地问。

“怕~”舒沫轻笑:“我怕死得很。所以,请郡主一定要射准,千万莫要失手~”

夏候熠一声不吭地离了座,扣了几枚铜钱在手,移到靶子另一侧,打算见势不对,立刻发出暗器,击落羽箭。

夏候烨眸光微冷,默默地盯着舒沫。

舒沫弯唇,迸出一抹自信的浅笑:“我准备好了,请郡主试箭~”

“好,”薛凝霜一咬牙:“我会一次发出三枝箭,分别取你发上凤簪,左右两耳的珍珠坠子。”

舒沫咯咯轻笑起来:“原来郡主瞧中了我的头面,早知如此,我必双手奉上,也省得提心吊胆站在这里,给郡主当活靶~”

“哈哈哈~”众人听她神态轻松,语气幽默,禁不住都笑了起来。

薛凝霜抽了三枝羽箭搭在弦上,张弓如满月,牢牢地盯着舒沫。

忽地玉手一松,三枚羽箭离弦而出,成品字形,直奔舒沫而去!

刹那间,空旷的广场,上千人静得连呼吸声都停了,只余山风吹着旌旗,猎猎做响。

羽箭呼啸而过,舒沫窈窕的身影绰然挺立。

似乎只在一瞬间,又仿佛过了一万年,耳畔珍珠,头上凤簪叮当落地,敲出清脆的声响,如世间最美妙的音乐,振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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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一片安静,没有半点声音.

直到,舒沫弯下腰,从容地拾起地上的珍珠,拈在掌心:“郡主,成功了~”

“好!”如雷的掌声,排山倒海地响起。

舒沫缓步走到薛凝霜身前,笑吟吟地道:“郡主,它们是你的了~”

薛凝霜怔怔地瞧着躺在掌心,珠圆玉润的粉色珍珠,半晌竟说不出一句话。

本想借机羞辱舒沫,看她惊慌失措,听她哀声求饶,在众人面前丑态百出。

为什么她做了最精彩的表演,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认可砍。

而在场所有的人,竟为舒沫的勇敢,镇定和坦然所折服?

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她自己!

舒沫从宫女捧着的盘子里,拿了一面化妆镜放到薛凝霜的手心:“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郡主若不嫌弃,不妨留着赏玩。”

“你~”薛凝霜如梦初醒,紧紧地捏着化妆镜,忽地扭身跑走了。

舒沫微微一笑,举步回到座位上。

鼓点重又响起,红绸继续在众人手中轮转玩。

夏候烨身姿笔挺,面上半点笑容也无,声音从齿缝里迸出来:“你好大的胆子!”

“她摆明了冲着我来的,众目睦睦之下,总不能示弱吧?”舒沫说得云淡风轻:“就算我不要脸面,睿王府也丢不起这个人呀!”

“你就不怕她一箭射偏,当场取了你的性命?”夏候烨咬紧了牙关,眼里蕴满了怒意。

“她不敢~”不等他发话,舒沫又满不在乎地补了一句:“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敢,有那么多侍卫,也不可能让她得逞。”

她不是傻子,没有绝对的把握,怎么可能把性命,押在一个疯女人身上?

“哼!”夏候烨轻哼一声:“你还真看得起他们~”

舒沫微笑,含糊地低语了一句:“不是还有你在吗?”

“你说什么?”鼓声太大,夏候烨听不真切,忍不住倾了身过去。

舒沫笑了笑,叉了一块烤得焦黄酥嫩的鹿肉放到嘴里,大快朵颐:“真香,入口即化,这会就是让我当神仙,我也不干!”

夏候烨安静地看着她。

舒沫吃得十分欢乐,嘴唇油汪汪的,带着活色生香的幸福的味道,那样的安然和满足。

仿佛此刻,世界再没有任何事能比吃东西更重要。

忽然间,他竟有些羡慕她盘子里的鹿肉。

什么时候,她对他,也能如对这盘鹿肉一样,绝对的专注,热情十足?

晚会仍在继续,年纪大些的,抗不住疲累,陆续开始退场。

舒沫注意到,薛凝霜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会场。

她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转过去搜索赫连俊驰,隔得远,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追逐着薛凝霜。

“找什么呢?”

“怎么不见邵公子?”舒沫胡乱问了一句:“刚刚还在身边的~”

“你不知道?”夏候烨瞥她一眼。

舒沫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不好意思地道:“只顾着吃去了,没注意~”

夏候烨眉一拧,从她手里把杯子抢了过来:“他喝醉了,不想跟他一样成为笑柄,最好少喝点。”

“我口渴,喝一杯不要紧~”舒沫说着,重新把杯子抢了回来,乘机拇指飞快地在杯子里点了点,缩回来。

夏候烨眼睛一瞪,把杯子拿回去,一饮而尽:“口渴了喝茶!”

“哦~”舒沫窃喜,垂眸掩了情绪,装着极不情愿地吩咐:“立夏,倒杯茶给我~”

立夏忙捧了茶壶过来,舒沫一转身,装着不小心撞了上去。

“啊!”立夏尖叫一声,失手摔了茶壶。

“小心!”夏候烨眼疾手快,迅速将舒沫推开,茶水哗地一下,全洒在了他的身上。

从腰部开始,长袍的下摆湿了很大一块。

偏偏他今日穿的是件银紫色的长袍,不象往常的一身黑,湿了这么大一片,且在这么显眼又尴尬的部位,显得狼狈。

夏候烨的脸色,十分难看。

“奴婢该死!”立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王爷!”舒沫脸色煞白,掩着嘴低叫:“有没有烫到?”

“没事,我去换件衣服~”夏候烨黑着脸,转身匆匆往外走。刚走得两步,忽觉头晕目眩,身体微微一晃。

“王爷醉了,我陪你一块去~”舒沫急急站起来,上去扶着他的臂。

“不用!”夏候烨一声厉吼:“谁说本王喝醉了?”

这声吼,动静太大,引得众人侧目。

赫连俊驰闻声过来,见状强忍了笑:“睿王若不嫌弃,不妨去我那里略略休息片刻?”

舒沫和夏候烨住在别院的最深处,赫连俊驰就在外院,离会场最近。

夏候烨若要回到住处,需得穿过整个别院,意味着沿途要接受无数人的注目礼。

但,要他接受敌人的援手,却又百般不愿。

冷着脸,浑身散发着戾气。

“多谢鹰将军~”舒沫不等他回答,立刻替他做了决定:“立夏,你速去取王爷的衣服到~”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看赫连俊驰一眼。

赫连俊驰忙道:“凌波阁~”

“听到没有?是凌波阁~”舒沫刻意提高了音量吩咐。

“是!”立夏领命,小跑着离开。

舒沫转过头,柔声道:“王爷,妾身陪你一起去凌波阁小休片刻,如何?”

“我说,不用!”夏候烨咬牙切齿,拂开舒沫,踉跄着离开。

舒沫撇了撇嘴,慢慢地坐了下来,轻轻地道:“既是王爷不愿,那妾身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君入瓮(二)[VIP]

“睿王爷,请~”赫连俊驰看她一眼,大步追了上去.

“有劳鹰将军了~”舒沫微笑着点头,取了茶杯在手,低了头慢慢啜饮。

薛凝霜轻咬着唇瓣,双手在身前绞扭着,内心激烈挣扎了十几分钟后,毅然起身,悄悄地离开了会场。

避开守卫的视线,偷偷溜进西凉使团下榻的别院前庭。

连凌波阁在内,前庭共分为五个单独的院落,呈梅花状环绕着一个姹紫嫣红的小花园。

除有一条环形的回廊把五个院子串在一起外,每个院子还有单独通往花园的青石小径,交错纵横,密若蛛网。

这里本是卫戍别院的高级将领的住所,临时划做了使团的驿馆砍。

薛凝霜身为郡主,自然从未进过前庭,幸而为了方便西凉使团,别院总管在花园的小径上设了醒目的路牌。

按着指引,她很快找到了通往凌波阁的小径。

四周很安静,所有人都去了别院前坪,夜风把喧闹声送过围墙,篝火的余光跳跃着,给花木扶蔬的园中凭添了几分鬼魅的气氛。

站在小径上,看着门上那块横匾,上面挂着一条红绸,大红的花刚好把“雲”字的下半部遮住,只露出“凌”和“阁”两字在外。

她心生犹豫,内心激烈地交战着。

忽听“吱呀”一声轻响,从门里走出一个丫头玩。

薛凝霜急忙一弯腰,躲到了一丛怒放的海棠花后。

丫头把门掩上,头也不回地从她身边走过,出了前庭。

在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她已经认出,那人就是舒沫身边侍候的一个二等丫头。

薛凝霜不再犹豫,从藏身处走了出来,直奔凌云阁,推开虚掩的门扉,侧身闪了进去,反手掩上门。

里面是个四合院,有个很小的天井,共建了六间房。

不用说,朝阳的三间必定是主人房,此时靠南的里间,隐隐透出一点昏暗的灯光。

四周很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跳。

薛凝霜轻咬唇瓣,毅然推开了通往正房的门,踮着双足,走进了连着正房的卧房。

房内一灯如豆,八步罗汉床边摆着一双黑底的男靴,透过垂下的纱幔,可以隐约瞧见男子的身影。

薛凝霜双颊火一般地烧着,心脏怦怦狂跳,颤着嗓子轻唤:“表哥~”

得不到回应,她鼓足勇气,颤抖着轻轻揭开了床幔,一丝奇异的幽香夹着浓郁的男性气息,扑鼻而来,混和着酒香,熏得她全身发软,不自禁跌进床帷之中。

昏暗中,一双铁臂倏然伸过来,揽着她的纤腰,轻轻一拽,已将她拖进一个滚烫坚硬的怀抱。

“表哥~”薛凝霜兴奋得全身都颤栗起来,紧闭双眸,娇羞而无力地轻唤。

“呵呵~”热气钻进耳廊中“小野猫,你逃不掉了~”掺着笑意的声音,危险十足。

“表哥?”薛凝霜莫名打了个抖,挣扎着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

然,滚烫的嘴降下来,堵住了她的嘴,更堵住了她心底那丝莫名的疑惑,只能无助地载着他,在袭卷而来的***中,沉沦……

薛凝霜刚一进门,银杏立刻从门边的藏身处闪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