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步履轻盈,快速穿过花园返回门廊下,轻轻一跃,顺手将匾上挂着红绸扯了下来,匾上赫然写着“凌霄阁”三个大字。

把红绸揣进怀里,走进花园,将“凌云阁”和“凌霄阁”两块路牌拔出来,重新放回原处。做完这一切,这才从容不迫地离开。

回到前坪,遥遥地向舒沫做了个手势。

舒沫嘴角一翘,笑了。

“小姐,”绿柳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舒沫看她一眼:“你不觉得,今晚的月色很好吗?”

“哪里好?”绿柳抬头,看着朦朦胧胧的月光,越发狐疑了。

舒沫笑而不语,慢慢地品茶,把绿柳弄得一头雾水。

又坐了一会,立夏气喘咻咻地回来覆命:“衣服送到凌波阁,可王爷已睡了~”

“那怎么成?”绿柳急了:“得把王爷请回去才成。”

“王爷醉了,让他睡,咱们回去吧。”舒沫阻止了她,带着几个丫头不急不慢地离开了晚宴现场,回了住所。

夏候烨是在半夜,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的。

他睁开酸涩的眼睛,瞄一眼枕下的怀表,时针指向三点,不悦地喝问:“何事?”

“王爷,”巴图走到窗前,压低了声音禀报:“凝霜郡主不见了~”

夏候烨敏捷地翻身坐起,发现置身陌生的环境,微微一怔,迅速穿戴齐整,打开门走了出去:“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丁香说,郡主彻夜未归~”巴图趋前两步,附在他耳边低声禀报,眼睛却不时地偷偷往屋里瞟。

夏候烨眼里射出寒光:“丁香呢,叫她来见本王!”

丁香从院外奔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夏候烨的脚边:“奴婢叩见王爷!”

夏候烨盯着她,见她神色虽然仓惶,眼里却没有半滴眼泪,眸光一沉:“说,凝霜去哪了?”

“呃?”丁香一怔,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他。

郡主此刻,不是应该跟王爷在一起的吗?

怎么他的口气,象是完全不知情?

难道,郡主的谋划未成,被王爷赶出来了?

夏候烨的眼睛是冷的,没有半点感情,象个陌生人似地盯着她。

丁香机灵灵打个寒颤,再不敢瞧他的眼睛,垂了头,嗫嚅:“郡主,郡主参加晚宴,此时还未归……”

失踪的郡主[VIP]

夏候烨打断她,冷冷地问:“我问你最后一遍,凝霜去哪了?”.

丁香惊惶地抬眼看着他:“王爷~”

“说吧~”夏候烨从脸色到声音都倏地冷下来,冻得发寒。

丁香骇怕极了,浑身哆嗦着,拼命摇头。

“王爷~”巴图看得不落忍,想帮她说几句好话。

才一开口,夏候烨一个眼神抛过去,吓得他头皮发麻,赶紧识相地闭紧嘴,闪到一边砍。

“不想说,嗯?”夏候烨低沉的声音里,有着压迫人心的力量。

丁香满眼都是泪,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着他身后。

夏候烨一脸莫名地转身,看了看身后微掩的房门:“什么意思?”

巴图飞快地插了一句:“丁香的意思,郡主应该是跟王爷在一起。”

夏候烨额上青筋突突乱跳,厉声喝道:“是不是要进去搜一搜?”

巴图蓦地抬起头,跃跃欲试,触到他冰冷的目光,倏然醒悟,讪讪地摸摸头:“哪能呢?玩”

“你说,”夏候烨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丁香:“到底怎么回事?”

丁香早已吓得软成一瘫泥,哪里还回得话出?

巴图眼巴巴地看着他,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无比纠结的样子。

夏候烨横他一眼:“你干嘛,急着上茅房呢?”

“嘿嘿~”巴图摸着鼻子,讪讪地笑道:“昨夜的事,属下约摸能猜到一点~”

看丁香的样子,定然是郡主见王爷喝醉酒,落了单,想要混水摸鱼,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好顺利坐上睿王妃的位置。

只不知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错,这会子人不知跑哪里去了?

夏候烨轻哼一声,略一思索,撇下他大步往外走去。

“王爷,你去哪?”巴图一愣,赶紧跟了上去。

夏候烨出了门直接左拐,三步并做两步就到了凌霄殿外。

巴图急忙抢上前一步,握拳,将门拍得“咚咚”响:“开门,快开门!”

“你是不是想把整个别院的人全吵醒?”夏候烨倏地出手,拽住他的手腕,冷声质问。

“什么人?”大门应声而开,院内陆续亮起灯光。

“烦请通传一声,夏候烨求见鹰将军~”巴图大声道。

西凉副使赫连俊铭,听到动静,从隔壁院子里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夏候烨,吃了一惊:“不知睿王夤夜来访,所为何事?”

“鹰将军呢?”夏候烨长驱直入,大步进了内院,在开井中一站:“本王要立刻见他。”

赫连俊铭看一眼只一盏昏黄的烛光,却毫无动静的主卧房,心中暗暗纳罕,提高了声音禀报:“将军,睿王来访!”

稍倾,房里总算有了动静,却是一声模糊的尖嚷。

短而低促,明显是个女子。

不等夏候烨示意,巴图已经率先闯了进去,嘴里道:“鹰将军,你没事吧?”

“别进来!”赫连俊驰的喝叱声没落,巴图已经冲进了卧房。

“巴将军,鹰将军说不许进~”赫连俊铭一愣之后,拔脚就追,却见巴图站在门边,一只脚迈进门里,一只脚却在门外,一副进退维谷的窘样。

厚厚的地毡上,横七竖八地扔着几件色彩鲜艳的衣服,一条粉色肚兜,赫然落在床脚。

赫连俊驰赤着上身坐在床沿,结实的胸肌高高地鼓起,满面怒容地喝道:“滚!”

“对,对不起~”巴图慌慌张张转身就要走。

“抱歉~”耳际传来斩钉截铁的声音:“凝霜郡主失踪,本王职责所在,所有房间必需一一入内探查~”

说着,夏候烨已不由分说,迈步跨进了卧室。

“抗议!”赫连俊铭面色一沉,厉声道:“睿王分明是在找借口,羞辱我国特使……”

薛凝霜又羞又窘,蜷缩在床角,听到熟悉的声音,越发羞愤难当,忍不住嘤嘤哭了出来,又是委屈又是惊惶:“表哥~”

她不明白,昨夜翻云覆雨的明明是夏候烨,为何一睁开眼,枕边人竟然变成了西凉大将?

赫连俊铭一惊,那些义愤填膺,那些义正词严……通通吓得缩了回去,张大了嘴巴,无比惊骇地瞪着赫连俊驰,象盯着一个怪物。

夏候烨眸光一沉,上前三步,伸手就去撩床幔。

“且慢!”赫连俊驰手快,迅速抬起手,挡住他的臂:“你确定要在此时,揭开帐幔?”

赫连俊铭和巴图闻言,都倒吸一口冷气。

“鹰将军,这是在威胁本王?”夏候烨不怒反笑。

“大胆狂徒,竟敢挟持我堂堂大夏郡主!”巴图脑子灵活,蓦地大喝一声。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先把话扣死了,占住理再说。

“巴将军,”赫连俊铭这时也回过神来,迅速反击:“事实还未查明,真相有待商榷!”

“睿王,”赫连俊驰神情自若,淡淡地道:“事已至此,我愿意娶郡主以示诚意。请王爷移步花厅,容我片刻时间,再做解释。”

“好,本王要听听,你怎么狡辩?”夏候烨盯着他看了片刻,冷哼一声,转身步出房外。

“我,我杀了你!”薛凝霜羞愤难当,再顾不得羞耻,扑过去抓着他又撕又打。

“郡主~”赫连俊驰冷冷地架着她的胳膊,嘴唇微翕,逸出绝情的话:“别忘了,昨夜,是你自己投怀送抱,主动爬上本将军的床!说起来,还是本将军吃亏,被迫娶个泼妇!”

“你,你!”薛凝霜含着泪,又惊又怒地瞪着他。

“不想丢人,就给我安静点。”赫连俊驰抄起衣服,披在身上,头也不回地离去。

嫁人或者死[VIP]

事情很简单,大家又都是精明人,碰了面把情况一说,心里已清得跟明镜似的.

“睿王,”赫连俊驰道:“事情很清楚,我现在只能自认倒霉。如果你硬要为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让两国重燃烽火,再起争端,我无话可说。”

夏候烨沉吟片刻,挑眉:“鹰将军娶妻了吗?”

“你们大夏人,都他妈的运气超好。”赫连俊驰苦笑。

“好,”夏候烨满意地点头:“我将这件事大事化小,鹰将军没有意见吧?”

赫连俊驰翻了个白眼,对这个白痴的问题,不屑回答。

夏候烨拍了拍他的肩头,起身步向内堂:“本王会劝她,安静地离开。”

“不,我不嫁,我死也不嫁!”薛凝霜一听夏候烨的决定,立刻声泪俱下,哭得声嘶力竭砍。

夏候烨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两眼通红,满腹委屈,即惊且吓,即羞且恼,更兼莫名其妙的薛凝霜,扔下一条白绫,语气冰冷地道:“两条路,嫁人或者死~”

“表哥!”薛凝霜大惊失色,扑过去想要抱着他的腰。

夏候烨轻轻一闪,薛凝霜扑了个空,扑通一跤跌在地上,半天也没爬起来。

趴在冰凉的地砖上,她的心也一片片地碎了:“表哥,你,真要如此绝情?”

“这是你咎由自取!”夏候烨满眼厌恶:“你该感谢赫连将军愿意娶你以息事宁人,给你留了条活路!”

“表哥!”薛凝霜哀哀低泣:“你真忍心,送我去西凉那种蛮荒之地,茹毛饮血?玩”

夏候烨冷冷地道:“入乡随俗,你既然嫁了他,早晚要习惯。”

停了片刻,他又补了一句:“值得庆幸的是,赫连将军尚未娶妻,你不必为婢为妾。而以他的聪明和野心,封王是迟早的事。运气再好一点,称帝也未可知。这桩婚事,未必吃亏,你好好掂量掂量~”

说罢,他不再理她,转身走了出去:“巴图,要丁香立刻收拾凝霜的行礼,一小时内必需安静地离开别院。”

天蒙蒙亮,一辆马车载着薛凝霜,悄然驰出了皇家别院的大门,朝京城驶去。

夏候烨辞别了赫连俊驰,回到住处。

舒沫好梦正酣,冷不丁被人摇醒,睁开朦胧的睡眼,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颜。

她揉了揉眼睛:“几点了?”

夏候烨默默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舒沫坐起来,抄起搭在床头架子上的外裳披着:“有话要说?”

“凝霜走了~”

舒沫不吭声,黑白分明的眸子,不闪不避地看着他。

夏候烨语气平淡,平淡得没有半点起伏:“丁香半夜找来,说凝霜一夜未归,我们在鹰将军的房里,发现了她。原来,她昨夜爬上了鹰将军的床。”

舒沫眼里浮起嘲讽之色:“所以呢?”

夏候烨冷漠地叙说着,薄得有些无情的嘴角,牵出似笑非笑地弧度:“她说,是你设了圈套,引诱她往里钻~”

舒沫神情自若:“王爷相信?”

是郡主自己蠢,又太过急切。

她不过略施小计,抛了个小诱饵,立刻就上了钩,怪得谁来?

“我信~”夏候烨点头:“跟你玩心眼,十个凝霜也不是对手。”

他对自己的酒量和自制力向来很自傲,可昨夜,他并未过量,却醉得不醒人事。

还有那壶泼在身上的茶水,现在回想起来,温度似乎也略低了些。

显然,某人早有预谋,却又下意识地不想伤他,小小露了破绽。

一念及此,心情竟意外地舒畅。

“有证据吗?”舒沫面不改色。

“没有~”夏候烨说着阴损的话,语气分外坦荡:“我正在想,要不要把你的丫头绑起来,严刑拷打,再到她们的房里搜一搜,没准能出来一些证人证言证据也说不定。”

“不必,就是我做的。”舒沫淡淡地道:“你应该感谢,我帮你解决了一个麻烦。”

他摇摇头,略感遗憾:“这么快就坦白,真没意思~”

“敢做就敢承认~”舒沫撇嘴:“这没什么大不了,有慧妃的头衔顶着,应该还不至于死。”

“你就这么自信?”夏候烨眼里浮起一丝笑意。

至少,她已经开始利用他来保护自己了。

“这不叫自信,叫正确地分析形势。”

“这么聪明,不妨分极一下,现在事情进展如何?”夏候烨饶有兴致地道。

“别院如此安静,显然你跟赫连俊驰已经达成协议,凝霜郡主除了回京待嫁,别无选择。”

“你这么有把握赫连俊驰会娶她,不怕凝霜寻死?”夏候烨问。

“我只想她永远滚出我的生活。”死了,也算达成目的,没有区别。

“你可真狠~”夏候烨轻哼一声。

奇怪的是,他就喜欢她在善良之外,偶尔流露出来的这股狠劲。

“彼此彼此~”舒沫脸不红气不喘,把它当成赞美收下。

“哈哈~”夏候烨终于憋不住,纵声朗笑。

立夏在外间值夜,冷不丁被这笑声惊醒,惶恐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她一直守在这里,王爷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夏候烨低调处理,并且把薛凝霜秘密及时地送走,还是有各种流言传出来。

舒沫用过早饭,带着丫头去猎场外集合时,被人堵在了路中:“是你,对不对?”

舒沫挑眉,略有些好笑地望着她:“这话没头没尾,要我如何回答?”

“别装糊涂!”沈素心惊疑不定地审视着她:“我知道,一定是你,用卑劣的手段,逼走了凝霜!”

来呀,我玩死你![VIP]

“卑劣?”舒沫惊讶地道:“世子妃不觉得措词太过严重了吗?”.

“你耍奸计害了凝霜的一生,我想不出,天下还有比你更卑劣的人?”沈素心冷言相讥砍。

舒沫神情平静:“世子妃亲眼瞧见我害凝霜郡主的?”

“没有~”沈素心轻摇螓首:“不过……”

“那么,”舒沫打断她,不急不慌地问:“是有人向你密告举报?”

“不是~”沈素心再次摇头:“可……”

“那么,”舒沫再次打断她:“是凝霜郡主亲口告诉你的?”

“不必她亲口说……”沈素心面带愠怒玩。

“这么说,”舒沫第三次打断她,一脸嘲讽地道:“一切都只是世子妃在凭空猜测?”

“在别院里,除了你,再没人跟她有这么深的宿怨!”沈素心数次说话都被打断,怒火中烧,厉声喝叱:“不是你,还有谁?”

舒沫脸玩味地看着她:“世子妃不觉得自己太过武断了吗?”

“别以为有睿王给你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沈素心被她气得七窍生烟。

舒沫神态轻松“世子妃是九门提督沈大人的千金,推理断案的能力,想必是师自令尊?沈大人在断案的时候,自然也如世子妃一样,无凭无据,仅凭猜测,胡乱给人定罪?啧,也不知这些年,有多少人冤死狱中?”

此起彼落的吸气声,隐隐从围墙后面传来。

舒沫嘴角一翘,眼里浮起揶揄的笑。

“舒沫!”沈素心大怒,指着她的手指愤怒地哆嗦着:“你竟敢含血喷人,辱及家父!”

舒沫将脸一沉,冷冷地道:“世子妃既然能用想当然给本妃定罪,本妃自然也可以想当然评价沈大人!”

“你!”沈素心一窒,面上阵青阵红,看着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舒沫略略欠身:“世子妃若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一步。”

“等等!”

舒沫懒得理她,埋头疾走。

“站住!”眼见她就要走出这条回廊,沈素心急了,给灵儿使了个眼色。

灵儿情急之下,跑过来,张开双臂,挡住舒沫的去路:“娘娘请留步~”

舒沫眼中闪起两簇火苗,转身,冷冷地觑着她:“世子妃还有话要说?”

“舒沫,”因走得急,沈素心微微喘着气:“你我心里都明白,你恨凝霜,这事就是你干的!可你是个懦夫,做过的事情,不敢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