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子上的毒,是你下的。”福妃低柔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既是慧妃布局,自然没有必要再画蛇添足,在络子上熏麝香,害她流产。

秦姨娘一个不慎,终于被她捉了把柄,憋得一张脸通红,张大了嘴,做不得声。

“你们,都想我死!”福妃的心境异常惨烈,脸上红白交错,越发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美云,你误会了~”秦姨娘呆了一呆,试图补救:“咱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我怎么可能想你死呢?”

“你闭嘴!”福妃的声音很轻,却冷得令人打颤。

秦姨娘从来没把她看在眼里,这时也禁不住被她的气势吓住,红了脸,讪讪地道:“好,我不说。你消消气~”

身正不怕影子斜[VIP]

出云阁里,许妈几个人正议论纷纷,感叹不已,舒沫忽地站了起来:“立夏,我们走。”.

“上哪去?”许妈满眼疑惑廓。

“去书房,见王爷。”

立夏紧走几步,抢到前面去替舒沫挑帘子。

哪知手刚抬起,还未挨到帘子,银簪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舒沫跟前。

众人吓了一跳,齐声喝道:“银簪,你这是做什么?”

“娘娘~”银簪脸色苍白,仰了头,颤声道:“奴婢有话要说。”

舒沫急着去见夏侯烨,哪有心思听她说话,快步越过她:“你起来,有什么事你跟许妈说也是一样。杰”

银簪伸手,抱住了她的腿:“许妈怕是做不了主~”

“银簪!”绿柳骇了一跳,急忙过去拉开她:“别太过份!”

按规矩,银簪是不能进上房的,小姐脾气好才没有追究,竟敢变本加厉?

“很重要吗?”舒沫怔了一下,放柔了嗓子。

银簪咬着唇,怯怯地点了点头,声音细如蚊蚋:“这件事,跟黑丫有关……”

“什么?”屋中几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哦?”舒沫冲许妈使了个眼色,走到炕边坐下,柔声道:“别急,慢慢说。”

许妈会意,谨慎地挑了帘子出去,在碧纱橱外守着,不许旁人靠近。

银簪垂了头,轻轻细细一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扔了数百斤石灰,刹那间令众人心中波翻浪涌。

“初三的晚上,奴婢曾经跟黑丫见过面……就在花园的那口井旁边。”

绿柳冲过去,一把揪着她的衣襟:“好好的,你们干嘛跑那么偏的地方说话?”

银簪簌簌发抖,拼命摇手,眼里满是泪水,语无伦次地嚷:“是她邀我去的……不是奴婢杀的,奴婢真不知道她会死~”

绿柳啪地甩了她一个耳光,厉声道:“黑丫都死了,现在说不知道,有什么用?”

“绿柳~”舒沫轻声喝止。

“没看到她已吓得发抖了吗?你再打,越发说不清了!”立夏过来,把绿柳拉开。

“银簪,你好好想想。”舒沫等她哭了一阵,情绪稍稍平复了,这才开口:“黑丫约你,可有提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银簪茫然地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就跟平常一样,带了吃的聚一聚,聊聊天什么的……”

她跟黑丫年龄相仿,又是舒沫在同一个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因此关系一直很亲。

舒沫待下宽厚,银簪又是三等丫头,不比黑丫貌丑只能做洒扫的粗使丫头,加上出云阁里,银簪的年纪最小,许妈等人对她一向都很照顾。

因此,每次见面银簪总是会给黑丫一些好吃的点心,或是好玩的东西。

黑丫很是羡慕,说了几次想到出云阁来,求她在舒沫面前说些好话,把她要过来。

银簪年纪小,哪里敢答应这样的事,因此只说要她安心做事,反正都是在王府,不论在哪个院子里,都是一样服侍主子。

初三那天傍晚,黑丫又来找她玩。

银簪照例拿了许多玫瑰糕,豌豆黄等点心出门。

跟平常不一样的是,黑丫带了一包窝丝糖,说是办事得力,主子赏的。

“等一下,”舒沫打断她:“窝丝糖不是你给她的?”

“不是~”银簪摇头,十分肯定地道:“是黑丫自个带来的。”

“你们平时,也是到那口井边说话?”舒沫又问。

“不是~”银簪否认:“那个地方太僻静,尤其晚上没有灯笼照着,更是黑黝黝的很是碜人,平时谁也不敢去的。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黑丫拉了我,一个劲地就朝那里跑了……”

“这么说,黑丫早有预谋,故意引你去那里,然后投井自尽,再栽赃到你身上?”绿柳冷着脸,尖声质问。

银簪吓得张大了嘴,不知所措。

“别理她,你继续。”舒沫看绿柳一眼,淡淡地道。

银簪于是继续说。

两个人吃了点心,又玩了一阵,银簪见掌了灯,怕银瓶找她做事,便急急回了院子。

第二天便听说黑丫的爹妈病了,请了假回去探亲。

她当时还在心里嘀咕,黑丫是孤儿,在人牙子里手里转了三四次手,早就不晓得亲生爹娘是谁,探的哪门子亲?

本来想等黑丫回来再问她,谁想到等到的却是她的死讯。

听说就死在那口井里,身上还揣着没吃完的窝丝糖。

她当时就吓得不行,越想越觉得后怕,便不顾一切来找舒沫,只求洗掉杀人嫌疑。

“黑丫来找你,可有人看见?”绿柳恶狠狠地逼问。

“我,不知道~”银簪惴惴不安,小声嗫嚅:“当时天刚擦黑……我们一路玩过去,也没注意……”

“贱蹄子,你自个做死就算了,干嘛拖累别人!”绿柳气得伸指掐着她的胳膊,用力拧。

银簪吃痛,又不敢嚷疼,眼泪汪汪地咬着嘴直抽冷气:“绿柳姐姐,我错了~”

立夏瞧着不忍,又气银簪惹祸,恨恨地道:“现在认错有什么用?出云阁离花园有一段距离,那时天还没全黑,指定有人看到了!”

“看到又怎样?”舒沫淡淡地道:“王府规矩里,可没有不许丫头们玩耍走动这一条。”

“可是,”绿柳又气又急:“府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小姐,没事都想整出点事来。有这么个大好的机会,还不赶紧把脏水往小姐身上泼?”

“身正不怕影子斜,”舒沫神色平静:“我没做过,不怕别人冤枉!”

心如死灰[VIP]

福妃心中恨极,用力闭紧了眼睛。言芑瞟噶.

只觉象处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的一叶孤舟,狂风骤雨,惊滔骇浪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殛欲将她吞噬。

她孤立无援,四面楚歌。

唯一能延长性命的方法,是饮鸠止渴。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想活。

就算是死,也该抱着她的仇敌,同归于尽!

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我,要怎么做?”

秦姨娘眼中迅速掠过一丝得意之色,从袖中取出一包递了过去:“把这个喝下去,快则数时辰,迟则明日,就会见红。廓”

福妃并没有立刻接她手中的药包,而是怀疑地看着她:“你确定这不是毒药?”

秦姨娘脸一沉,把药包收了回来:“不信算了!”

福妃神色惨然,一把从她手里把药包夺了过来:“刺向慧妃的利剑也好,本妃的催命符也罢,都无所谓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说罢,也不看她,仰头把药吞了下去。

她吞得太急,竟噎得两眼翻白,满面通红,痛苦地用手捏着喉咙:“水,水……”

“这里,水在这里~”秦姨娘大骇,慌乱中直接把茶壶拿给了她杰。

福妃一把抓住茶壶,对着壶嘴,咕嘟咕嘟地猛灌。

秦姨娘伸了手在她背后大力拍打。

“行了,”福妃终于顺过口来,冷冷地拂开她:“没被药噎死,倒让你给打死了。”

秦姨娘讪讪地退开一步,抱怨:“这个毛躁的性子,也该改一下了!知道的是在吃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吞金呢!”

“本来就是~”福妃低喃。

“什么?”秦姨娘没有听清。

福妃凄然一笑,凄美绝艳:“吃下这药,跟吞金自杀,有何区别?”

秦姨娘怔怔地瞧着她,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强笑道:“富贵险中求,只要过了这一关,你就是睿王府永远的福妃,没有人能扳得倒你!”

福妃默不吭声。

秦姨娘达成目的,也不愿意再做停留,免得平白启人疑窦,遂起身告辞:“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是来看我,还是来看戏?”福妃嘲讽。

“美云……”

“算了,”福妃闭上眼睛,靠上迎枕:“不管是什么,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秦姨娘不敢惹她,假装没有听到,扭身走了出去。

外面等候的众丫头,见秦姨娘出来,都站了起来:“秦姨娘~”

“福妃似乎有些倦了,你们休得喧哗~”秦姨娘轻掠云鬓,款款离去。

出了婉荷阁,迎面正碰上提着食盒的宛儿,忙扬了笑,奉承道:“宛儿姑姑,又来给福妃送药呢?真是勤奋,连这种小事也亲力亲为。”

宛儿微微欠身:“秦姨娘,这是要走了?”

“是~”秦姨娘看一眼院子,急忙撇清:“听说婉荷阁的一个丫头淹死了,怕福妃心情不好。这才过来陪她说说话,开解开解。”

“秦姨娘有心了~”宛儿恭敬地道。

“福妃这会好象睡了,不如宛儿姑姑移步,到连玥阁小坐片刻,喝杯茶歇歇脚?”秦姨娘热切地看着她。

“不用了,奴婢可以等。”宛儿委婉地拒绝。

秦姨娘有心想套近乎,无奈宛儿始终不冷不热,自觉无趣:“你忙,我不打扰你做事。”

“秦姨娘慢走~”宛儿侧身让她通过,这才提着食盒进了婉荷阁。

秦姨娘目送着她高挑的身子没入院中,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不识抬举!”

小丫头见宛儿进门,急忙小跑着进去禀报:“宛儿姑姑来了~”

福妃本已躺下,听到这话,急急坐了起来:“快请~”

如萱抢着掀了帘子,接过宛儿手中的食盒,将她迎进来。

“娘娘身子沉,还是躺着吧~”宛儿见福妃掀被欲下榻,急走两步,上前扶着她的腰,顺手拿了迎枕塞在她身后。

“每次都劳动宛儿姑姑,实在不好意思~”福妃靠着迎枕,一脸歉然。

“这是奴婢份内的事。”宛儿微微一笑,侧着身子坐到了榻边。

如梅熟练地取了蜜饯,装在水晶碟子里备用。

如萱殷勤地揭开食盒,把熬好的补汤端出来,恭维道:“宛儿姑姑的时间掐得可真好,不早也不晚,汤水不烫不冷,刚刚好~”

福妃听了这话,心中“咚”地一跳,一直挡在眼前的那团暧昧不明,模糊不清的迷雾,突然间消散。

忽然间,心如明镜!

王爷根本不喜她,为何对她的怀孕格外上心?

派了承运殿的掌事宫女亲送汤药还不够,还亲手喂,亲眼看着她喝下去,才肯离开……

借着安胎的名义送来,原本正常的月事悄无声息地停了。

汤水送来的时间岂不是掐得刚刚好,不早也不晚……

宛儿接了汤碗,执了银勺:“娘娘,让奴婢服侍你喝吧?”

福妃眼睛发直,愣愣地盯着面前这碗汤药,各种各样的念头,如风车一样在脑子里转着。

五脏六腑,心肝肠肺,象被人一只巨手攥紧了,扯断了,揉碎了,再胡乱搅在一起,疼得连痛都不知道,什么滋味都有。

只觉一阵阵心凉,凉得心都成了灰,反而冷静下来。

“娘娘?”宛儿见她不动也不说话,微微提高了音量。

“我自己来~”福妃接过碗,也不用勺,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一口气把汤喝得涓滴不剩,手一伸:“蜜饯。”

“哦~”看呆了的如梅,急忙把蜜饯呈了上来。

因为,你比别人笨[VIP]

福妃竭力想让自己表现得无懈可击,冷静自如地应付一切。言芑瞟噶.

然,内心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如决了堤的洪水,控制不住地朝外涌。

先是她伸出去的手微微颤抖,慢慢的嘴唇开始哆嗦,到最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终于,晶莹澄黄的密饯从纤细美丽的手指间滚落,掉在地上。

“娘娘,你怎么了?”如萱吃了一惊,抢上前察看,一脚将蜜饯踩得稀烂。

如梅暗暗惊骇,下意识地退到一旁,远远避在风暴圈之外。

秦姨娘不是说过,最少需要几个小时吗?

想不到那药的药性竟然如此强烈,这么短的时间,就发作了?

这个时候,唯有宛儿镇定自若,对眼前的变故丝毫也不惊慌,充分展现了身为承运殿掌事大宫女的风范廓。

“福妃娘娘,你还好吗?”宛儿身体微微前倾,握住福妃的手,语气干练又不失柔和,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要不要宣林医正?”

“林医正”三个字入耳,福妃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握紧了宛儿的手,借此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几次之后,感觉心中好受了些,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勾唇,竟露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容:“刚才只是突然有些头晕,现在没事了,不必宣林医正。”

“你确定,真的不需要宣林医正?”宛儿温和地看着她。

“我没事,”福妃放开她的手,坐直了身体,笑:“不好意思,惊着你了。杰”

“那就好~”宛儿点点头,站起身:“奴婢也该回去了。”

“如萱,替我送送宛儿姑姑~”福妃淡声吩咐。

“宛儿姑姑,请~”如萱急走两步,亲自替宛儿挑起帘子。

她把宛儿送到大门,再折回上房,福妃正坐在妆台前梳妆。

“娘娘,这是要去哪?”如萱讶然问。

“去见王爷。”福妃嫣然一笑。

如萱愕然:“现在?”

福妃唇边挂着一丝阴冷的笑:“我屋里无缘无故死了个丫头,总该问问吧?”

“啊?”不止如萱,如梅几个都是一怔。

她刚才不还说,死个丫头有什么要紧,不就是一二十两银子的事?

这会,怎么突然又关心起来了?

福妃不理睬她们,径自装扮停当,带着如萱款款地朝书房走去。

巴图在走廊外守候,见她过来,微微惊讶:“娘娘怎么来了?”

“巴将军,王爷在里面吗?”福妃冷冷地问。

“在……”

“将军辛苦了~”福妃说完,不再理他,径自朝里闯。

“娘娘,”巴图闪身,挡在她的身前:“请容末将先行通报。”

福妃将脸一沉,怒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挡着本妃的路?滚!”

如萱从未见她如此盛气凌人,早吓得呆了,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巴图几曾受过这种污辱,当下脸涨得成猪肝色,心中怒火狂烧,丝毫不肯让步:“抱歉,未得王爷同意,任何人不得擅闯……”

“巴图,让她进来。”清冷低沉的声音,倏然响起。

“是~”巴图心有不忿,却只能强忍怒气,默默地退到一旁。

福妃轻哼一声,扬起下巴,昂然进了书房:“妾身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

“你先下去。”夏侯烨抬起下巴,朝何管事一呶。

何管事忙垂了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夏侯烨弯唇,逸出一抹嘲讽的浅笑:“福妃好威风呀!竟敢对本王手下的虎将,呼来喝去!”

“蚯蚓踩了也会挣扎几下,何况人呢?”福妃用力握紧了拳,声音凄厉。

夏侯烨眸光转冷,冷冰冰地看着她:“有太妃撑腰,谁还敢让你受委屈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