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在湖边散步,忽听蹄声如雷。

“少主来了~”银杏眼尖,认出来人。

夏侯宇飞马驰到岸边,纵身跃了下来,刚好落在她身前:“呼,这地方好大,叫小爷好找!”

呸!赫连骏驰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看来一场血战是无可避免的了!

舒沫偏头打量他:“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不少~”

“笨蛋!”夏侯宇将缰绳扔给银杏,劈头就骂:“胆肥了!不跟小爷说一声,就敢来这么偏僻的地方!给大虫生吞了也没人知道~”

舒沫抑不住喜悦,笑嘻嘻地道:“我浑身都是骨头,杀了也没几两肉,老虎才不屑吃~”

她本是随口一句玩笑,夏侯宇听了,却半晌没有吭声,晶亮的眸子里,有水雾浮起。

“傻子~”舒沫拉直了衣襟在身上比划:“你当只有你在长么?瞧,这件衣裳本来到这,现在到这了~”

夏侯宇倔强地偏过头去,不说话。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舒沫瞥了一眼牵着马远远坠在身后的银杏,压低了声音道:“我见着惟明了~”

“真的?”夏侯宇猛地抬起头来:“什么时候,在哪里?”

“嘘~”舒沫急忙嘘他,意有所指地道:“小心隔墙有耳。”

“她要再敢出卖你一次,小爷第一个先劈了她!”夏侯宇恨恨地摸着腰间短匕,大声道。

银杏面色绯红,垂了头,放缓脚步,又落后了数丈远。

“三天前,”舒沫瞪他一眼,低声道:“他突然出现在我房中,说十天前跟我二舅一块进了咯尔达,落脚在城南的贡玛客栈。”

“父王派他来的吧?”夏侯宇了然,看了她一眼。

“嗯~”舒沫轻应,神情甜蜜。

“这么说,父王很快就会来了?”夏侯宇忽然间情绪大乱。

这是否意味着,舒沫很快就要离开咯尔达,随父王一起回幽州了?

也意味着,两人分别再即,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我,不知道~”舒沫胡乱揪了一把青草,在手中揉呀揉。

“切,”夏侯宇臭着一张脸,轻哼:“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父王有了你的消息,一定在第一时间飞奔过来!你,哪会不知道?”

舒沫眼里浮现羞意,声轻如梦:“但愿吧~”

“你到这里来,明叔叔可知道?”夏侯宇恨恨地踢飞一块碎石。

“我在房里留了些线索,”舒沫低低地道:“不过,赫连骏驰做事谨慎,基地建得极为隐秘,短时间内,他不一定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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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训(一)文/一溪明月

“我相信明叔~”夏侯宇微微偏过头看她,语气是罕见的温和:“他能从大夏找到咯尔达来,区区一个基地,一定难不倒他。”

“嗯,”舒沫点头,眉梢眼角都是幸福:“我也这么想。”

不管怎样,烨一直在努力寻找她,这就足够了。

只要两个人都心怀希望,就一定能等到团聚的那一天,早晚而已。

“训练,你打算怎么办?”夏侯宇犹豫了片刻,问。

“放心吧,我会全力以赴~”

夏侯宇怀疑地看着她:“为什么?”

“这个时候,激怒赫连骏驰对我没有半点好处。”舒沫耸耸肩。

眼看就要看到黎明前的署光,她不想因小失大茆。

不掌握一定的空气动力学,材料力学等专业知识,永远只能是机械地模仿,不能真正地理解滑翔机升空的原理,就不可能对现有的滑翔机进行改造,也就不能对夏侯烨构成真正的威胁。

这半年来,她一直在更改图纸,看似在不断地修正设计上的漏洞,甚至有些吹毛求疵。

实际上,这几套图纸,在设计上都存在明显的缺陷。

而最终被她圈定,投入生产的这套,操纵杆就很容易卡死。

“胆小鬼!”夏侯宇轻哼。

舒沫一把揽住他的肩,另一手去揉他的发:“臭小子,敢嘲笑我?蚊”

夏侯宇满面通红,头一低灵活地避开,顺手推了她一把:“别碰我!”

舒沫猝不及防,往后踉跄了数步,一脚踏空,直直地朝湖中跌了下去:“呀~”

“小心!”夏侯宇骇了一跳,伸手想要去拉她,却晚了一步。

“扑通”舒沫掉入湖中。

“舒沫!”夏侯宇心胆俱裂,大叫一声,想也不想,纵身跳进了冰冷的湖水。

舒沫很快冷静下来,划动四肢冲出水面,睁眼朝岸上看去,却不见夏侯宇的身影。

银杏神色慌乱,大声呼救:“来人,快来人,少主和慧妃落水了~”

混乱中,一艘原本停靠在码头的快船箭一般冲开水面驶了过来。

舒沫急忙转头,一颗黑色的头颅在她身后不远处载沉载浮,拼命挣扎。

“你跳下来做什么?”舒沫又是生气又是感动,掉头朝他游了过去。

这孩子,一看就是只旱鸭子,自身都保不住,居然还想着来救她?

“小爷,不,不要你,救……”夏侯宇又羞又恼,挣扎着迸出一句。

“臭小子~”舒沫游到他身后,单手穿过他腋下,托起他的身体:“再罗嗦一句,老娘真的把你扔湖里喂鱼!”

快船疾驶而至,船夫远远地就伸出竹篙,沉声道:“抓稳了~”

这声音,惶急中透着一丝莫名的熟悉。

舒沫猛然扭头,撞到一双漆黑幽亮的眼睛,一颗心瞬间怦怦乱跳,张大了嘴:“你……”

恰在此时,银杏飞奔而至,惶声道:“娘娘,我来了!”

舒沫不及思索,托着夏侯宇游到岸边:“搭把手~”

银杏弯腰伸手握住夏侯宇,舒沫在后面推着他的身体,两人合力把他弄上岸。

舒沫这才撑着湖岸,**地爬了上去。

银杏顾不得察看夏侯宇,焦急地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娘娘,有没有受伤?”

“没事,只是有点冷~”舒沫微微喘息着,下意识回过头望着湖面。

那艘快船早已掉头,悄然驶回了码头。

赫连骏驰闻讯赶来,见两人混身湿透,不由大怒,一个巴掌将银杏扇得跌倒在地:“混帐!怎么做事的,居然让少主和舒沫双双落水?”

银杏跪伏在地上,一个字也不敢争辩。

舒沫定了定神,淡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跟她没关系。”

“怎么搞的?”赫连骏驰怀疑地看着两人:“两个人会同时落水?”

夏侯宇黑着脸,极不情愿地道:“小爷是自己跳下去的~”

湖水为高山积雪融化汇积而成,格外寒冷,被风一吹越发冷得彻骨。

舒沫打了个喷嚏,不耐烦地道:“废话少说,赶紧让我回房换身干净衣服是正经~”

赫连骏驰急忙解了自己的外裳,上前一步往舒沫的身上披:“对对对,身体要紧,先换衣服~”

夏侯宇老实不客气地将衣服抢了过来,披在自己身上,皮肉笑不笑地道:“大王盛情,却之不恭,多谢了~”

“你~”赫连骏驰愕然。

舒沫急忙撇过头去,咬着下唇,忍笑忍得很辛苦。

“愣着做什么?”赫连骏驰羞恼成怒,回过头,见银杏还跪在地上,气不打一处来,上前踹了她一脚:“还不快上去服侍?”

“是~”银杏忍痛含羞,爬起来扶着舒沫往别院走去。

泡在热水中,温暖在四肢百骸里流蹿,舒沫怔怔地发着呆,有一下没一下地掬起水往身上泼。

思绪仍沉在湖边那一幕,脑海中浮起的是一张年青的脸。

黝黑的肌肤,平凡的五官,分明是个陌生人。

可他撑着船飞驶而来时,那道惶急的声音,却隐隐透着股熟悉感,与记忆中那道清雅的声音重合。

当他看向她时,那张平凡的脸上,有一双过于幽亮的眼睛……

舒沫摇了摇头,赶走心头那丝疑云。

不会的,且不说帝都距此万里之遥,以他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当个船夫?

“娘娘,要不要奴婢进去伺候?”她泡得太久,银杏等得心焦,忍不住在门外试探地低唤。

“不用了~”舒沫回过神,跨出已变得冰冷的浴桶,取了搭在屏风上的帕子,擦干水份,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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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赫连骏驰办了个隆重的晚宴,替第一届飞行员训练班致了简短的开幕词。

舒沫推说落水后身体有些不适,略坐了片刻,便离了席。

踏着月色,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湖边。

码头上一字排开十艘快船,一条修长的身影坐在船头,岸上的灯火,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像一座雕像似的。

隐隐的,透着种莫名的熟悉感。

舒沫越看越疑惑,忍不住一步步向他走了过去。

忽然间,似感应到她的目的,那人回过头来,正对上她的。

四目相视的一瞬间,原本黯沉的瞳仁,转瞬之间亮得惊人。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蓦地绽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茆。

他满眼喜悦地看着她,嘴唇微微张开,又阖拢。

舒沫紧盯着他,眼睛一亮,心脏忽然跳得快要跃出胸腔。

小七!

他刚刚唤的是小七!

抑不住从心底冒出的喜悦的泡泡,加快了脚步朝他走了过去。

“娘娘,娘娘,你在哪?蚊”

舒沫一惊,猛地意识到身在何处,步伐一顿,抬起眼飞快地睃了他一眼,随即果断地转过身,朝银杏走了过去:“嚷什么,在这呢~”

“夜里风大,容易受凉~”听出她语中的不悦,银杏讷讷地摸着臂弯上搭着的披风。

“得了,”舒沫淡淡地道:“我又不是纸糊的,吹一下就病~”

“我……”银杏咬着唇,心象针扎似的难受。

忽然间,好怀念从前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的笑意,平易近人的舒沫。

那个全心信赖她,放手让她办事的主子,已经消失了。

可,谁让她背叛了她呢?

她接受她,继续让她在身边伺候,就应该知足,难道还敢奢望象立夏一样,成为她的心腹之人吗?

“时间还早,娘娘不再散会步吗?”

“不了,我有些倦了,再说明天还要早起。”舒沫没有停,越过她径直回了别院。

赫连骏驰地为她单独建了幢独门的别院,亭台楼阁,花园水榭一应俱全。

大约因为这是军事基地,是他的天下,自认安全绝对无虞。

故做大方地撤走了所有的护卫,表示对她的重视和尊重。

入了夜,偌大的别院,就只有她和几位伺侍起居的丫头,显得格外的清幽。

舒沫打发掉银杏,熄了烛火盘腿坐在床沿,静静地等候。

夜风徐徐,院子里安静得出奇,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到了半夜,笙歌散尽整个基地一片寂廖。

一条黑影翻过院墙,纵身跳进了别院。

他顺着种满迎春花的矮墙,一路摸到了正房,机警地四下环顾了一遍,确定左右无人,这才拔身而起,飘然上了二楼。

伸手试探地轻推,轩窗竟然应手而开。

他不禁哑然而笑,翻窗而入,含笑低唤:“小七,我来了~”

“来得可真晚~”舒沫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抑不住的欢喜:“我腿都坐麻了~”

“抱歉,我得等同伴睡着了才出门~”夏侯熠站在窗边,等眼睛适应黑暗。

“往左走两步,有张椅子~”舒沫小声提醒:“别杵在窗边,小心被人看到影子~”

夏侯熠依言走到椅边坐下,心中百味杂呈:“还是你心细,想得周到。”

“刀尖上打滚,不小心提防着不行。”舒沫低笑。

夏侯熠心中难过,凝着那抹隐隐绰绰的身影,喉间如哽了块石头,沉默良久,才艰难地挤出一句:“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舒沫莞尔一笑:“你们约好了么?见了面,说的都是同一句话。”

“还有谁?”夏侯熠一惊,迟疑了片刻,摒息问:“是……烨吗?”

“是惟明,”舒沫按住焦躁和失望之情,故做轻快地道:“几天前,他摸到我在咯尔达的住所,跟我说了几句话。”

“明也来了?”夏侯熠心中惴惴,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

烨虽然没同意跟他打那个赌,但他还是比自己慢了一步。

事实证明,他和小七的缘份并不比自己深。

“嗯,”舒沫轻应一声:“不过,他并不知道我来了这里,要找到此地,得花不少时间。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并且混了进来的?”

“说来话长~”

“我们有三个月的时间,故事再长,也应该说得完。”舒沫半是玩笑,半是自嘲。

“我是调查一桩陈年旧案,无意间追到咯尔达。”夏侯熠不欲多谈,一语带过:“刚好有个朋友,说起赫连骏驰在建一个秘密的基地,便带我进来参观。没想到,意外地遇到你和小宇。可见,老天爷有时,还是有眼睛的~”

刑部不断接到报告,称各地时有匠人失踪案发生——其中最早的都是曾替舒沫制做过滑翔机部件的。

而循线追查下来,最后的嫌疑人,直指赫连骏驰。

恰好他在调查薛凝香的往事时,种种迹象表明,当年她心仪的对象,极有可能是西凉的贵族。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再三再四,就是必然了。

综合手里的线索,他几乎可以得出结论:赫连骏驰带走了舒沫和小宇。

为了比夏侯烨更早找到舒沫,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偷偷出了幽州,直奔西凉。

到了咯尔达之后,打听到赫连骏驰偷运了大量匠人,在建一个秘密基地,他便认定他一定是将舒沫囚禁于此,于是碾转托人,易容潜了进来。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此苦候了二个月之后,终于让他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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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刻意说得轻描淡写,舒沫却越发感知其间的艰辛。

沉默良久,难过地道:“为了我,累得大家都离乡背井……”

夏侯熠截断她,表情诚挚,语气温和:“我说过,来这里,是为查案,与你无关。”

“你来这里,尊夫人知道吗?”舒沫迟疑了片刻,问。

将心比心,如果她的丈夫为了别的女人不顾自身的生死,心里肯定也不是滋味。

夏侯熠不语,只是沉默的看着她,眼里闪过太多情绪茆。

薄薄的嘴唇开开阖阖,竟然没有发出声音。

一刹那间,舒沫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的心痛。

“对不起~”舒沫一阵懊恼,慌乱地撇过头去。

没事干嘛提沈素心,这不是往他的心头插刀子嘛?

“沉住气,我设法尽快把你救出去。”夏侯熠的声音很轻,微微带着点沙哑。

“嗯~”舒沫没问他有什么办法,只是扬起笑,语气轻快:“我听你的。蚊”

她全然的信赖,让他不自禁地展露笑靥:“相信我,不会等太久~”

“也别太急,”舒沫想了想,小心地给出建议:“基地防守得很严,又有重兵把守。可能等集训完毕,再设法逃离,胜算更大些。”

敌我双方力量悬殊,硬碰无疑是以卵击石,伺伏待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不会硬来,一切以你的安全为要~”

“不是我,”舒沫皱眉:“而是大家都要全身而退~”

夏侯熠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茬,站起来,穿窗而出:“时候不早,你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