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言抬步上前,用身子将俞晓鱼托了一下。

她的鼻尖撞上祁言的深黑外套,入鼻是一股清浅的馨香,不似古龙水那种刺激的男性味道,也不似寻常香水那种馥郁的花味。反而是一种类似书籍散发出来的淡淡卷轴,混淆着一丁点的草木潮味。

意外的,让她很喜欢。

俞晓鱼揉了揉鼻尖,脸颊通红:“有撞疼你吗?”

“大小姐不必在意,我没事。”

“嗯,还有…你可以尝试叫我晓鱼。”俞晓鱼抬起头,望着祁言那双深邃的眼。

夜幕迟缓,到了六点多已经逐渐变暗。

晚霞与低垂的深色夜空交缠在一起,泛起点点的绯红,将人的身影打暗。

她鼓起勇气正视祁言,第一次抬起头,尝试直视他的眼睛。

俞晓鱼脸颊微红,屏息:“叫大小姐总觉得好像高你一等,如果可以…就叫我晓鱼。”

像是要承诺什么一般,她一字一句,遣词慎重。

祁言注视着她,原本严谨干练的形象瞬息软化。他勾起嘴角,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又轻又低,意味不明。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祁言褪去那层矜持管家外壳下的样子,他的笑容极其浅淡温柔,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她想到了什么,潜意识里好像在提点着她,她一直以来想要接近的人,终于触手可及。

俞晓鱼一刻都不敢呼吸,她心律不齐,脸颊也潮红起来。

那笑声犹在耳边,一寸一寸从她的心头漾开,似从天而降的鹅毛雪絮,落到炙热的心头上片刻融化,盖上了薄薄一层透明的防护雾,企图裹住心尖上的那点悸动与温暖。

祁言敛笑不语,并未说话,也未曾做出什么回答。

随后,他突然朝俞晓鱼伸出手,掌心向上,指尖微微朝下倾斜,以谦卑的姿势邀请她。

几乎是本能,俞晓鱼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祁言躬身,牵起她的手背,虔诚而又温柔的印下一吻。

他抬眸,低语,一字一句都敲打在俞晓鱼的心上。

“晓鱼。”

他的声音很轻,嗓音也有点低哑,磁性带沙。

俞晓鱼终于能体会网上说的“耳朵怀孕”是什么样的感觉了,他的声音几乎无孔不入,从她的五感里钻入,脑海中也完完全全幻化出祁言这个人。

眼里、脑里、心里,全部都被这个人挤满了。

呼吸不畅。

她一手捧着芝士,一手捂住胸口,张嘴,吸气,胸腔微微起伏,又将那团冷气呼了出去。

俞晓鱼手心都出了虚汗,紧张地不知所措。

不过是被念了一次名字,不过是看到祁言笑了,不过是触碰到了管家身份后的祁言,仅此而已。

而此时,芝士已经醒了,它缩起前爪,伸张身体打了一个哈欠。

随之,芝士又将米分嫩嫩的小爪搭在他们交握的手背上,刹那破坏了先前那般暧昧的气氛。

俞晓鱼总算缓过神来,一边暗暗心惊自己被美色迷惑,一边又有点觉得…芝士好碍事。

这只…灯泡猫!

芝士茫然地看着俞晓鱼,又扭头,圆脸望向祁言,细细“喵”了一下。

俞晓鱼摸了摸芝士的下巴,看它舒服地眯起眼睛,这才临时转移话题:“去买猫粮,还有猫窝,还有猫砂这些。”

“我已经安排了人特意布置一个猫房,你无需担心太多。缺的东西只有猫粮。”

俞晓鱼心感偎贴,她知道祁言总是将事情办得完美无缺,很多时候她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对方就将她所需的东西呈到眼前了。

如果说了解,可能祁言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哦…哦,你早就买好了。怎么不早一点说…”那她还出来做什么?

就连俞晓鱼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急促与无所适从,明明只是紧张地不知该讲什么好,却偏偏要打破那层沉默,硬扯些什么缓解怪异的气氛。

“…”祁言沉默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想和大小姐独处。”

“…?!!!”这是什么理由啊!

俞晓鱼一张小脸通红,整个人像是落入沸水的河虾,立马就熟了。

这次,她所有的伪装统统被祁言击溃,再也想不出什么话用来掩饰羞涩与尴尬的情绪。

她深吸着气,仰头望着祁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祁言将她怀中的芝士接过来,忽的伸手,揉了揉俞晓鱼的头。

她呆立在原地,头上还残留着祁言手心的温度,炙热的,温暖的。他的手掌盖住了她的发顶,像是一顶能遮风挡雨的帽子,令她手足无措…放心大乱。

祁言并未多话,他若无其事地抱着芝士往宠物店的方向走去。走了三步,停下来,转身,望着俞晓鱼。

俞晓鱼先是被名字杀给轰炸,现在又被摸头杀给击垮,很快就溃不成军。

她愣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

记忆里的男人也曾是这样,微微俯身,温柔地想着她。

随后,嘴角勾笑,将手掌盖在了她的头上。

这点与祁言吻合,如果较真来说,祁言所做的哪一件事又不与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吻合呢?

她的确是傻了,一醒来,本能地相信身份较为亲近的未婚夫,其次才是祁言。

但如果…沈畅在说谎呢?

所以,这一切都得由她的心出发。

即使忘了什么,她也还是能从当下与二人相处的模式中分辨出来。

她对祁言,还是心有悸动的。

而沈畅,只是过去式。

两个人都和记忆中的男人很相似,那么可能…有其中一人在说谎吗?

但是她无法违背自己此时的心情,她是打从心底信任且依赖祁言的。

所以,过去怎样都好,都与现在的她无关。

俞晓鱼要的只是做好自己,珍惜当下。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

随后…俞晓鱼朝着远处抱猫的男人,义无反顾跑了过去。

25|0020

俞晓鱼跑得很快,三两步就跳到了祁言的面前。但她踩的是中高跟鞋,五厘米高,后跟又细,一下子就踉跄跌到了祁言的怀里。

她下意识揪住了祁言的衣服,将脸埋到他的胸口,鼻尖抵住芝士毛茸茸的小脑袋。

这样看来就好像她飞扑过来…朝祁言投怀送抱一样!

要不要这么丢脸!

俞晓鱼觉得自己这下糗大了,死死攥住祁言的衣料,不肯将头抬起来。

她的耳根不自觉泛红,就耳尖上热了一小团,好似烧灼着火焰。

俞晓鱼像是等待宣判的罪人一般,绝望到最后,反倒期望着喜怒无常的君主能尽早下达屠杀命令。但过了许久,这位掌控生杀大权的主君都毫无反应。

俞晓鱼疑惑之间,又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一眼。

这一次,正好对上了祁言饱含柔情的目光。她蓦的一缩,又把脸抵到了他的怀中,似鸵鸟那样,将头狠狠埋到了厚实的沙土里。

俞晓鱼心有余悸,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明明一开始松开他就好了,直接解释不是投怀送抱,而是不小心要摔倒了。但是现在这样一僵持,反倒愈发尴尬了,她进退两难,又不想就这样松开,面对祁言审视的目光。

明明装矜持拒绝祁言,结果还这样主动扑怀里,好打脸啊…

就在俞晓鱼犹豫的这个瞬间,她突然觉得身后一紧。

祁言单臂将她紧紧拥到了怀里,愈来愈近,愈来愈紧,残留一点距离,不敢拥抱太深,顾忌着芝士还在怀中,给它一点缝隙,让它趴在了他另一只手的臂弯内。

俞晓鱼的心跳加速,搏动的声音很响,紧张的手心都在出虚汗,粘稠而湿濡。

她贪婪地嗅着祁言身上浅浅的馨香,似乎也能听到对方杂乱无章的心跳与呼吸,与她一样,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与温暖。

夜色安好,灯光亮起,照亮他们。

俞晓鱼说不清楚现在是在做什么了,只觉得并不会不妥当,反倒是有点淡淡的甜蜜。

她的胸腔里塞满了粘稠的糖浆,鼓鼓囊囊,甜得要从她的喉口溢出来,充斥着唇舌。

不知过了多久,祁言才出声:“是我私心想抱大小姐而已,并不是…大小姐投怀送抱。”

看似善解人意地给她台阶下,实际上就是在暗暗提醒她做了这样羞\耻的事情!

俞晓鱼恼羞成怒,小脸熟透,她轻轻松开了祁言,垂头不语。

祁言也随之松开了她:“我只是…情不自禁。”

她脸颊绯红,轻轻“嗯”了一声,两两无话。

之后谁都没提拥抱这件事,就像是一个总所周知的秘密一般,心里记挂着,嘴上却并不会说起。

俞晓鱼进了宠物店,给芝士挑了几样猫粮。走出店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祁言带她去了一间附近的酒店用餐,顺便也给芝士喂食。

俞晓鱼:“祁言,我先去一下厕所,你先点菜。记住,这次要二人份,不是一人份。”

她觉得尿意汹涌,险些就憋不住了。

“好的,有什么需要可以立即喊…”他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不对劲,迟缓才接:“我。”

俞晓鱼也沉默了,这种时候有什么需要啊?让他帮忙送纸吗?

咳。

俞晓鱼不深究了,直接就去了厕所。厕所离大堂有点远,她绕了几圈才找到目的地。等她一身舒畅出来洗手的时候,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苏乐?

她蹙起眉,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苏乐用布捂住了口鼻。

她挣扎起来忘记屏息,一下子将那刺鼻的味道吸入鼻腔,喉咙顿时变得火辣辣,还夹杂一丝刺痛。

俞晓鱼睁不开眼,浑身都要软下去。这时,苏乐将她搀起来,小心地扶着她往另一个安全通道口走去。

隐约间,俞晓鱼还能听到她在耳边低语:“我跟了你这么多天,终于让你落网了。俞晓鱼,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嗯?”

她低低笑起来,声音狠辣而刺耳。

俞晓鱼只知道她不怀好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昏死了过去。

与此同时,祁言也觉得不对劲了。

按照他平日的计算,大小姐上洗手间的时间分别是在家2~3分钟,外出4~5分钟左右,而像现在这样迟了十七八分钟的情况从未有过。

就算是那什么,也太久了一些。

他抿唇,还是打算在厕所外静候,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

虽然一般不太可能出现。

祁言来到厕所门前又等了足足十分钟,他唤来服务员去查看了一下厕所,之后得知厕所里空无一人。

大小姐去哪了?

而此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人显示的是俞晓鱼。

“大小姐,你在哪?”

“祁老师,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是苏乐的声音。

祁言本能觉得不妙:“苏小姐和大小姐在一起吗?如果交谈完了,是不是应该让我去接大小姐了,明早还有课,不宜太晚。”

他企图用不激怒苏乐的方式,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苏乐笑起来:“祁言,你是蠢吗?”

祁言不语。

“我啊,是要杀了俞晓鱼,你听明白了吗?但现在杀了她,我还不甘心。”

“您想要什么?什么都可以,只要大小姐平安…”

祁言不自觉蹙起眉来,他一边用服务员的短信发送报警信息,一边从另一个安全门冲出去企图寻找俞晓鱼,但此时,绑架的车早就开走,外头已经寻不到什么痕迹了。

祁言茫然地四周打转,一边应对着苏乐。

苏乐:“你的嘴脸真让我恶心,她有什么好,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

“您不要激动,您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跪着求我,跪着和我磕头谢罪,不止你,还有沈畅,我要你们都跪着给我谢罪!不然我就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苏乐的精神很不稳定,她激动地高声大喊。

对…苏乐下跪吗?

祁言垂眸,唇间微抿。

只要她能平安,无论什么事情,就算是会牺牲性命,他都会义无反顾去做。

“好。”祁言不会拒绝,但他还想要拖延一段时间,出声提醒:“不过,苏小姐如果想看沈先生下跪,大概需要一些时间,您可以考虑将信息发布在网上,利用公众舆论来逼迫他下跪。何况,您不该恨我,您该恨的是沈先生,我原本是想对您施以援手,您不记得了吗?”

苏乐愣了一下,险些被他迷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