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言的脸色还是有点惨白,唇瓣干涸,起了一点白皮,眼睛也溢满猩红的血丝,不过一夜,看起来就憔悴许多。

俞晓鱼递给他一杯水,杯壁撞到他的唇上:“喝一点水。”

祁言受宠若惊,却并未拒绝,他启唇,抿了一小口,湿润了口腔。

他的小姑娘亲手喂他喝水,真是仿若梦境。

俞晓鱼第一次察觉喂人也能获得那种异样的满足感,就好似祁言平日一直喂她食用一些小点心一般。好似从喂食这样的举动上就能获得对方全心全意的信任与依赖,甚至会有某种征服欲。

所以,祁言之前是想要获得她的依赖吗?

所以一直全心全意照顾着她,一直在暗地里默默保护着她。

真好,俞晓鱼发现了祁言的善意与温柔,而发现时,他还在她的身边,她并未错过他。

真好,一回头,祁言一直在她的身后,一直在…守护着她。

“你还要吃些什么吗?我可以喂你!”俞晓鱼得趣,说的豪情万丈。

祁言愣了一下,嘴角微翘,掩不住那点心花怒放的喜悦,声嫌体正直地说道:“不用。”

实则他想说的潜台词有好多——我想吃章鱼丸子铁板牛肉什锦炒饭香蕉船慕斯蛋糕提拉米苏…嗯,还想吃你。

只是,祁言再怎样都不会表露出来,只微微一笑,礼貌而又温柔。

良久的沉默后,他才低声:“我不想大小姐受累。”

短短一句话,犹如爱神丘比特之箭矢,箭无虚发,一下子捅穿俞晓鱼的心尖,刺入心房。

她深吸一口气,企图平复下自己噗通噗通直跳的心脏,紧张到几乎窒息。

她也不知为什么,现在就连祁言低低沉沉的声音都能瞬间扰乱她的心神。她只认自己也不是声控,更不是颜控,可一遇上祁言,仿佛什么都栽了,沦落为声控、手控、颜控。

甚至是只控祁言。

俞晓鱼对于这个认知甚至是无所适从的,她紧张地舔了舔下唇,埋头不语。

养了一周左右,祁言的伤已无大碍。

俞父为了庆祝俞晓鱼平安得返特意在私人会所里办了一场晚会,邀请各大企业前来一同聚餐。

俞父在得知是祁言救了的份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微笑,倒也没多刁难他。

而此时,宴会的主角俞晓鱼正坐在梳妆厅内,等待着聚会的开场。

今天不止是为了庆祝她平安回归,更重要的,是她二十二岁生日宴会。

“俞小姐今天很漂亮。”梳化师在点缀完她发饰上最后一枚钻花,诚挚地赞叹。

俞晓鱼无比紧张,她抿了一下唇:“谢谢。”

她有点在意祁言的反应,他如果看到自己这样的装扮,会觉得好看吗?

俞晓鱼深吸一口气,在佣人推开门时,踏着嫣红的红毯,迎着璀璨的灯光,一步步走出门去。

她一手拎起一侧的裙摆,使得右脚露出莹白色的鞋尖,另一手抚梯,微笑走了下去。

晚会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俞父的生意伙伴,他们朝俞晓鱼扬起酒杯,表示庆贺她的生日。

俞父笑说:“欢迎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参加小女的生日宴会,再次,我有一件事想要宣告一下…”

他话音未落,远处,就有人自动开辟了一条道,让那个姗姗来迟的男人通行。

俞晓鱼本能地眯起眼睛,将视线落到那个男人身上。

来人是沈畅。

沈畅朝俞晓鱼笑了一下,说:“你没事就好,祝你生日快乐。”

俞晓鱼抿唇不语。

就在此时,祁言从人群中挤出。即使这样也丝毫没能将他的衣着搞得凌乱,他依旧谦逊而有礼,朝俞晓鱼鞠躬,表示敬意。

随后,他从服务员的托盘内捻来一杯红酒,递给俞晓鱼:“大小姐今天很漂亮。”

俞晓鱼的心脏抑制不住地跃动,她将目光落到祁言身上,看着他温和无比的眉目,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祁言将酒杯往前凑了一下,低声提示:“在大小姐二十二岁生日时,我想教会您一件事。那就是面对无礼的人,必须施以想对的惩罚。这并不是鲁莽或是粗俗,反倒是一种礼仪。”

俞晓鱼接过酒杯,还无法领会。

“所以,您可以给讨厌的人泼一身酒。”

她会心一笑,望向沈畅的眼神有着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鄙夷。随之她手腕以90°倾斜,泼了沈畅一身红酒,居高临下,由上至下。

在沈畅震怒与错愕之际,俞父补充:“我宣布,小女与沈畅先生解除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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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畅屈拳,表面上还是一副温驯的样子,道了别就离开了。

再气,也不能这时候撒出来。

他不傻,自然知道这后面有祁言的手笔,这个三番四次坏他好事的男人。

他必须要死!

“什么,解除婚约?”

“今天还真来对了,我先拍几张照。”

“俞先生,解除婚姻的原因是否和昨日绑架有关?”

听到解除婚约这个消息,记者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有料挖,他们纷纷上前围困住俞父,想要听到一些深入的消息。

俞父但笑不语,半点多余都没有说。只是将目光转到俞晓鱼的身上,面露慈爱。

俞晓鱼对上父亲的温柔的眸光,也情不自禁微微一笑。她的记忆并未恢复,只是隐隐有些印象。她的父亲一直对她很好,纵容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从未没有违背过自己的意愿。所以从前,她一定也是深爱过沈畅的,所以她的父亲才会这样满足她,强行让沈畅与她建立婚约。

而现在,她不想要了,所以俞父也能轻易地解开这道婚结,只要她能高兴。

俞父走近,对俞晓鱼低语:“我不知道沈畅是这样的人,我从小看着他长大,只觉得他优秀,将自己的公司经营的有声有色,是个有手腕的男人,更重要的是你喜欢。但是从现在看来,不管他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只是他将自尊看得比你还重要,单凭着一点我就容不下他。更重要的是,你不爱他,对吗?”

俞晓鱼迟疑地点点头,她还没说,她的父亲就看穿了一切。

俞父远望了祁言一眼,眸光变淡:“你不喜欢他,所以我尊重你的意愿,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沈畅配不上你,但是这并不代表别人能够配得上你。只要没经过我的同意,没有经过我的考核,我还是不会轻易将女儿交给任何人。”

俞父这是在暗示俞晓鱼,即使他否认沈畅是适婚人选,但也不代表他认同祁言。

“爸…”俞晓鱼笑了一下,她记起了一些有关父亲的画面,记忆里这个人一直严肃而又温柔,是她的依靠。

“嗯。”俞父的眉目柔化,“之前还是个小丫头,不知不觉,晓鱼已经长这么大了。”

“嗯!所以你别担心,我这么大了,自己可以分辨是非,就算有时候分不清楚,但也总能察觉出来谁是对我好的那个人。”

俞父不语,心底惆怅。

“我想找爸这样的,对妈妈很好的人。”俞晓鱼记得印象里面那个温顺的女人,虽然只是一张照片,但是无论何时看,都会给人一种极其温柔的印象。

俞父眼眶微热,他想到了亡妻,又唏嘘了一会儿。

十年前,俞晓鱼就是这样说的;十年后,即使失去了记忆,她还是这样说。这小丫头不知不觉已经长到这么大了,不知何时就会从他的身边离开,就像…她一样。

俞父转身去招呼来客,留俞晓鱼一人在舞池内顿步。

这里的舞厅偌大,四角挂满了琉璃灯,坠下一条条水钻,折射五光十色的霓虹小灯。

左侧的奏乐人已弹起曲目前奏,只等她踏入舞池,跳第一支舞。

俞晓鱼是这次晚会的女主角,如若她不起舞,没有人会逾矩领舞。

俞晓鱼四处环顾,还无人上前来邀请她。

此时,祁言上前一步。

他换上了一身银灰的西装,领带也是银灰色,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现出灼灼的光辉。

祁言抬手,点头致意:“美丽的小姐,我是否有幸邀您跳这第一支舞?”

俞晓鱼的心脏噗通噗通搏动,她下意识将手抵在胸口,感受着那一瞬间的悸动。

她平视祁言的胸口,那一处的衬衫洁白而圣洁,领子犹如展翅白鸽。

祁言的下颚线条流畅,他依旧将自己打理地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乱无章的地方,好似平日里的生活一直是这样齐整而有秩序。

俞晓鱼不免想到他之前三番四次的狼狈模样,每一次都是因为她。

先前一次是因为她过敏,这个男人抱着她,如获至宝那般紧紧拥住她奔赴医院。

一路上,他的汗液落到她的脸上,犹如碎石落地,掷地有声。她能感受到祁言的心情焦虑而又不安,为了救她,一次又一次打破了自己所坚持的那些事宜。

明明管家随时随地都要不慌不乱、不疾不徐的,可他总会因为她而自乱阵脚,打破一个又一个规矩。

后一次是为了将她从潮湿脏乱的地下室救出,不知祁言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什么选择的,最后选择了独自前往。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却硬撑着一口气走到最后,走到她的身边,将那时张皇失措的自己拥到怀中。

俞晓鱼至今都忘不了祁言炙热的体温,与无论何时都轻柔的话语。他所说的言语仿佛有一股寻常人无法察觉的魔法,总能绕到她的心上,诱导着她,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就像是现在这样,俞晓鱼被祁言诱导着,徐徐诱之,然后…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俞晓鱼将手递到祁言的手心里,另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指尖如同被烫了般忍不住瑟缩一下,几秒后鼓起勇气,再次覆了上去。

祁言握住俞晓鱼的手,另一边揽到她的脊背偏下的位置,将她轻轻拥到了怀中。

他仿佛是故意的,将唇瓣微微贴到俞晓鱼的耳廓上,呵出的气有意无意拨\撩着她的耳垂,炙热而又温暖。

俞晓鱼羞地无地自容,整个人都要熟了。她只能选择再靠近祁言一点,将自己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不要让旁人看清自己羞窘的表情。

悠扬的音乐再次响起,俞晓鱼跟着祁言的节奏在光滑的纯白大理石地上踏着舞步。

他们绕了一圈之后,众人会意,这才邀着自己的舞伴纷纷踏入舞池,场面刹那之间就变得热闹。

祁言:“大小姐生日快乐。”

俞晓鱼闷声:“你说过了。”

“一次不够,再来一次。”

俞晓鱼最近脑补能力很强,她很快就想歪了,想成了别的什么,脸腾地更红了。这…这也不怪她啊,主要是祁言现在的动作太暧昧了,又故意咬着字眼说这样寓意不明的话语,就很容易混淆她的视听。

“大小姐为什么一直低头,是不敢正视我吗?”他声音低低的,虽看不清脸,但隐隐能察觉到有一丝笑意满出。

“我只是不太会跳,所以看着鞋尖,害怕跳错了。”

“大小姐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尽情踩我。我不会反抗,只觉得荣幸。”他这话无理取闹的意味十足,很快又补上一句,“所以,现在可以看着我了,嗯?”

俞晓鱼又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濒死的鱼那样渴望氧气了,她微张小嘴,好半晌都说不出什么话来。祁言的一字一句都在自己耳旁炸裂开,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浮现的都是祁言的脸以及他的声音。

俞晓鱼又想到记忆中的男人,他似乎也说过似曾相识的话。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呢?

她也有些记忆模糊了,只记得那是在很久之前,她仿佛做错事的时候。

俞晓鱼还记得那男人似乎说了一句:“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年幼一些的俞晓鱼绞着手指,呐呐不出声:“我…”

“为什么不看着我?”

“我怕你讨厌我。”

男人声音无奈,他蹲下身子,与年幼的俞晓鱼平视:“即使你做不出数学题,我也会带你去游乐场的,所以没有必要抄别人的,知道吗?”

“好。”

“晓鱼。”他顿了顿,用温柔的嗓音道:“所以,你抬头,看着我。”

俞晓鱼抬头,望向他。

这一次,记忆里面的人不再是模糊不清的样子了。

俞晓鱼仿佛记起了他的眉目,只是那个男人也是极其年幼的样子,十五六岁的模样,分不清究竟是谁。

一舞完毕,祁言将俞晓鱼引到舞厅的某个角落里。

他突然拉起俞晓鱼的手,朝屋外狂奔而去。

俞晓鱼今天穿的是长款的鱼尾礼服,后摆是欧式蕾丝所编织的长摆,由脖颈至地,跑起来蹁跹起舞,仿佛婚纱的飘逸头纱一般。

她就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落跑新娘,狼狈地跟着抢婚者私奔出逃。

祁言带她远离晚会,坐上车,一路驶往郊区。

俞晓鱼担忧问:“我父亲那里没事吗?”

“已经给俞先生发了信息,何况没有人会发现我们,请不要担心。”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秘密,这是曾经答应过要带你去的地方。”

俞晓鱼心头糟乱,又一次难以平复心境,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为什么要带我逃跑?不能好好计划一下再去吗?”

祁言抿唇:“我一直在想,如果大小姐结婚了,我是否有勇气带您私奔出逃。一时兴起,所以就试了一下。”

“你想在我的婚礼上抢走我?”俞晓鱼的重点只在这个地方。

“按理说是这样。”

“…”俞晓鱼欲言又止。

“但,按照我所想的来看,我不允许大小姐嫁给任何人。”祁言第一次表示地这样坚定,他回头,眸中神色坚毅:“绝对不能允许你嫁给除了我以外的人。”

俞晓鱼愣了,一时间,心慌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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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祁言的车才在某个山路口停下来。

俞晓鱼下了车,望了一眼前方。原本有通往山顶的缆车,可此时不知为何正在维修,如果要上去,必须选择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