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你?云澜……”她试着叫出他的名字,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哽咽不已:“我真的很害怕!”

云澜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由着她流泪不止,好容易才哄得她困意上涌,扶了她回床睡下,轻轻替她盖好被子,又细心地关好窗户才离开。

夜深人静,过道里一片漆黑,云澜轻轻将阮梦华的房门拉上关好,转身道:“什么时辰了,怎地召召姑娘还不去歇息?”

门外黑暗中站着的正是召召,她一身宝缎闪着朦胧的衣影,捂嘴吃吃一笑:“是啊,什么时辰了,你怎地会在梦华的房中?想不到云公子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我实在不懂,你看上这个小姑娘哪里?”

他一直对净彩圣姑为自己起的这个名字心存疑惑,召召,谁会起这种名字,有种别致的婉转,也象是意有所指,不过却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这个不劳你费心,说吧,什么事。”

“没什么,我等了大半夜,看来那些人是真的不敢来了。”她话虽无聊,却透着股杀意,显然昨夜和今日杀的那些人未能泄心头之恨,但她只能先回沧浪绝地,任幕后之人逍遥快活。

刚刚她在外面听了半天,知道里面的女子同自己一样中了蛊毒,心中微叹,若是换作以前,她随手可解,只是如今她也毫无办法。

云澜陪了阮梦华大半夜,已不愿再多说话,懒懒地道:“你大显神威不就是想逼退他们吗?”

“话是如此,眼看就要离开子夜国了,今后还不知道能再来不能。”她还记得初入子夜国时正值青春年少,如今容颜依旧,却不再是那么回事,惆怅之意顿生。

云澜想到她的遭遇,心中一动:“前辈若是有未了心愿,可交托给在下,定不负所托!”

“叫什么前辈,真是无趣,你这么正经八百,我想当这十多年是场噩梦也不行。”说是说,她还是很感激云澜有此心意,淡淡地道:“也没什么,只是日后有机会,请替我杀一个人,他的名字叫邵镜尘。”

云澜心中咯噔一声,竟是姓邵的,看来与邵之思脱不了干系。

第二日却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在东明城雇下的马车夫竟趁着半夜跑得没影,此人被吓破了胆,连车钱也不要便跑了。

缘来同是悲秋人(三)

事儿不大,却挺麻烦,阮梦华与召召皆是女子,眼光自然而然全看向了云澜。

他自觉责任重大,苦笑道:“不要看我,这种小镇哪里会有什么象样的马车,不如我去找客栈里的客人们碰碰运气。”

他出门去想办法,剩阮梦华和召召在屋中相对。

客栈伙计送上了他们要的干粮,只是些寻常之吃食,阮梦华没有半点胃。大概是睡得晚了些,今晨起床时头有些晕沉,休息了一晚后反不如昨日精神好。

召召也安静地坐着,偏头沉思。她容貌惊人,昨日进客栈时便引来众多惊叹的目光,这会儿日光透过窗格照进来,道道亮光似在她白玉般的脸上飞舞,为她添了层艳光。在她面前,自己的那美丽的母亲风华夫人,还有阿姊,全都算不得什么,阮梦华看着看着竟有些犯痴,会否氏羌族的女子个个如此美丽?她对氏羌这个神秘山族无比好奇,照云澜的说法,召召在短短几天恢复原貌,青春如昔,如此不可思议之事,居然就发生在她身边,真是令人无法想像。她更想像不出来召召是如何被蛊毒禁锢了十几年,相比之下,自己遭的那些罪真算不得什么。也许是同病相怜,之前她一直看不惯召召,如今却极为顺眼,尤其是自己身上的蛊毒还得召召来化解。同为女人,差别却如此之大,阮梦华不禁惭愧。

不过她倒是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她们两人的蛊毒会是同一个人下的手吗?她在心里猜来猜去。幼年的事她实在记不起来多少,想一想,都说氏羌人善蛊,没准儿那个宫中女子定是与召召有莫大的关系。她一定知道那女子是谁!想到这儿,她呼吸有些急促,有心问个明白却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还是召召发觉她的不对劲,问道:“你脸色潮红,是否哪里不舒服?”

“是吗?”她抬起手摸了摸脸,并不觉得发烫,只有些喘不过气。恍惚间想起一事,心如刀割般巨痛——距上回在府中昏迷才几个月,难道又开始了吗?

召召只当她是为了云澜片刻不在便魂不守舍,待要取笑她,忽然改了念头,哄她道:“不错,我也懂些医理,不如让我为你把脉。”

若是昨日之前,阮梦华是绝对不会允许她为自己把脉的,如今情形不同,她乐意听这位氏羌族的净彩圣姑的话。

召召握起阮梦华的手腕,不由感叹了句:“这么瘦,定是吃了不少苦。”

阮梦华低下头,好像从来没有人觉得她受苦,都以为她比金枝玉叶还要金贵。

她淡淡地道:“没什么,养回来便是了。”

养回来?说得轻巧,她体内那股力量在慢慢侵蚀她的生机,除非真正化解掉,否则永远也养不回来。这话召召自然不会说出来,她装模作样地把了半天脉,却不说话,反而顺手将她的袖子捋起一大截,仔细看了会,又在阮梦华脸上摸了摸,轻轻抚过脖子,跟着来到衣襟领口,大有扒开细瞧之意。

把脉需要这样吗?阮梦华待要出声反对,云澜已从外面回来,推开门正好看到这一幕,轻轻咳了一声:“召召姑娘在做什么?”

召召面不改色地收回手道:“她有些不舒服,要我瞧瞧,怎么,难不成还怕我染指你的小情人?”

她说话太露骨,阮梦华面上飞红,把脸扭过一旁。云澜知她向来如此,因为并不在意,笑道:“可曾看出些什么?”

她紧锁眉头默然不语,阮梦华心中自凉了几分,难道竟是没救了嘛?好半会儿才听她道:“我又不会把脉,有病自然是要看大夫。”

不会把脉?阮梦华不由气结,明明是她自己说略通医理,这会儿居然矢口否认,刚才又是做什么?

然则召召心中却在惊疑,云澜在船上向她提出条件时,她便猜到是与他同行的阮梦华身中蛊毒。阮梦华的身子孱弱,不似正常人那般康健,云澜又那般在意要拉她同行,至于是何人下手何种蛊毒,她却没有深究。

蛊也称巫蛊,从前并未加上毒字,只因太过诡异,世间人并不明白其中奥秘,而那些中蛊之人多半下城凄惨,比中了剧毒还要恐怖,故世人也称蛊为蛊毒。氏羌族人早已避世而居,已许多年未曾出现在世人面前,直至如今,尚有些人打着蛊术来蒙蔽世人,其实不过是下三滥的行为,只是无人揭穿罢了。

若不是云澜医术高明,由他口中说出,她甚至不信阮梦华小小年纪便已中蛊,早先她刚见到阮梦华时曾借口握住阮梦华双手想要窥探一番,岂料人家却不领情,将自己甩了开去。今日哄着她好好瞧了瞧,才知她所中蛊毒甚是麻烦。

别人不知,召召却是明白的。阮梦华所中的蚀心蛊,确实是她门中秘术,这世间除了氏羌族,只有曾骗她害她之人会用此蛊。下蛊之人当真恶毒,居然用在一个幼女身上,只是她如何拖了这么久,早该发作的蛊毒并未发挥最大的作用。那个看似娇滴滴的女人下手极为恶毒,断不会容情,一定是有什么事她不知道。

召召仔细打量阮梦华的脸色,忽然道:“昨日我在车上说的话还算数,你考虑考虑。”

说罢叹了口气出去,看云澜弄了辆什么车。

她说过什么吗?阮梦华仔细回想,却不知哪一句才是。云澜却记得清楚,昨日召召曾说过要阮梦华拜她为师,还要她舍了自己……他只要一想,便明白召召话中含义,那个神秘的氏羌族定是有某种规矩,要命的话就留在那里呆一辈子,如果不同意,就别怨她们不救人。

他当即半眯了眼,上前拉了阮梦华起来:“莫要想得太多,还是先上路要紧。”

召召正站在客栈门口,看着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发呆。说是马车,只是一副车板,上面搭了个架子,撑起了四方的帐子,跑起来肯定是四处透风,一匹老马低头着,无精打采地套在马车前边。

如果在坐这样的马车和走路之间选择,她一定选择走路。

客栈里住的人不多,男客们皆被她的美貌引出来,却不敢上前搭话。此时见美人面有愁容,心中义气壮了胆,有人自告奋勇上前问她要往何处去,可保送她前往。有一便有二,另外几人不甘落后,顾不得自家婆娘眼刀子飞过来,纷纷上出主意。

云澜拉着阮梦华走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情形。阮梦华别扭得很,两个男人拉着手成休体统?再说男女有别,她从未与人如此亲蜜过,还是在这么多人前。可云澜偏用了巧劲,象怕她跑了似的,挣也挣不脱,即使没有人注意,她的心里却有种说不清的滋味,一时甜蜜,一时哀伤。

那边召召已看到二人,撇下那些献殷勤的男人,过来质问云澜:“这就是你找来的车?”

出乎她意料,云澜否认道:“自然不是。”

“那我们怎么上路?”

云澜突然手放到口边,轻轻打了个唿哨,远处传来阵轻快的马蹄声,一辆覆着华盖拢着轻纱的四驾马车由远至近驶过来。

在这偏远之地突然出现如此华贵的马车,众人皆哗然。训练有素的马儿直直跑到众人面前齐齐停步,赶车的大汉身材魁梧,跳下车大声道:“贵客请上车!”

从外面看,乌木车厢极大,车门从里面打开,两名白衣小婢从车上跳下来,怀中还抱着一团东西。只见她们手脚不停,先是支起短梯,又在车前摊开了丈许的绫罗,一直铺到了云澜三人面前,竟是请他们踩着绫罗上车。

两名小婢跑倒路旁,莺声轻语:“请贵客上车。”

阮梦华迷惑不已,哪儿来的车,她在上京也不受过如此隆重待遇,会不会认错人了?召召到底见多识广,只是稍一惊诧,便恢复自然,伸手在左首那名小婢的脸蛋上摸了一把:“不错不错,这样的马车才合我心意,有劳云公子费心。”

云澜微微一笑,自谦道:“一时之间找不来合适的,召召姑娘将就一下。”

车内果然宽敞舒适,还有茶水果点,两名小婢自觉自动地服侍起阮梦华与召召。召召倒还罢了,可她们象是早知阮梦华是女子,拿来面巾为她净面,抹手,毫不避嫌。这车上一物一品皆奢豪得不象话,全不似倾刻间能准备得出来的。阮梦华瞪了云澜一眼,他这是办的哪一出,又做些让她看不懂的事了。

云澜觉得十分好笑,却也不做解释,敲了敲前车板,问那车夫:“你叫什么名字,知道要去哪儿吗?”

“小的叫聂生,但凭贵客吩咐。”

“召召姑娘,你来说,咱们该走哪条路?”

召召略一凝思,报了个地名,如今他们已快出子夜的边境,到了沧浪便先往邺城。邺城在沧浪中部,按说氏羌族在沧浪之北,他们应该直接北上,只因召召早年间从世居之地出来是个意外,她不知世事,并不明白方向,曾胡乱走了一段时日,等到她终于明白自己身入尘世,已到了邺城。不过她天生记得自己曾走过的地方景物,如今只有先到邺城,她才可记起走过的路,再寻回家之法。

阮梦华已不再想着去与南华会合,本来也是想去打听氏羌族的事,这下也省事了。

一宿行人自可愁(二)

天气炎热,马车里却堵得严严实实,闷得人头脑发蒙。

云澜坐在昏沉沉睡着的阮梦华身边,目光锁在她瘦了一圏的小脸上,暗自叹了口气。这才养了没几天,身子骨都还弱着,长时间拖下去全无益处。若是到了邺城再往北去还是山路的话,会更费时。可急也没用,今后要往哪儿走都得听召召的,毕竟氏羌是个神秘所在,谁也不知道到哪儿去寻找。

所谓关心则乱,身为一个医者,最忌与医治的病人沾情惹爱,他从未象此时这般心里没底。

召召的话越来越少,时常莫名叹息,眼角偶然扫到那两名小婢时,发现她们缩在车厢一角,满是艳羡地看着睡梦中的阮梦华,大有恨不得已身是彼身之意。她微微一笑,怨不得两个少女怀春,见到云澜那般出色的男儿少有不动心的。二十年前她离开氏羌时,何尝不是为了觅得良配?可身为氏羌圣女又岂能容她有此想法,她只有远去他乡,一迳去了子夜。

只是后来的事却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没遇上合心意的人,反被害得二十年身陷囵囫。

日正当午,邺城外十里长亭外站满了身着白色武士服的人,阳光无情,照得他们汗流个不停,却依然站得笔直如标枪,生怕亭子里那位小爷骂他们懈怠。

亭子里的人看似在悠闲地饮茶,其实内心焦虑,他已在此地等了好几日,南来的车倒不少,没一样是他要等的,今日居然从早到外一辆南来的车都没有,再这么从早到晚地等下去,他非交待在这里不可。

终于有一辆四驾马车从南面奔驰而来,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叫了一声“来了”,亭子里的人更是冲到路中间拦下了马车。

邺城在望,马车却突然被拦下,云澜沉声问道:“聂生,出了何事?”

聂生已跳下车冲来人行礼:“少主,贵客已到。”

刚睡醒一觉的阮梦华在车上扒着窗格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那人是脱胎换骨变做贵介公子的南华。

两个小婢也跟着下车盈盈跪倒,娇声呼道:“见过少主。”

这下阮梦华想不清醒都难,看着南华抬手轻轻挥退了两个小婢,来到车门前冲她一笑:“梦华小姐别来无恙,我扶你下车。”

说完伸出一只手,动作潇洒至极,他的姿态、语气与之前那个死要钱的南华相差太多,阮梦华顿觉脑子里混沌一片,正待开口拒绝已被云澜抱下了车。

南华挑了挑眉,想不通二人何时亲密到这种程度,但云澜的事他却不敢多问,惟有当作没有看到。

“云公子一路辛苦,如何,在下安排得还可以吧?”

云澜毫不客气地道:“差强人意,你来邺城做什么?”

当日南华送了阮梦华上船之后,便打算走另一条路回沧浪,却被云澜截下,盘问了半天才放他走。南华多次栽在云澜手上,一见他就没了脾气,岂止是阮梦华的消息,连自己身份来历也倒得干干净净。

原来这南华本应姓谢,乃是沧浪谢家的独子,本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可不知为何偏在少年时逆出家门,改名换姓流落江湖。沧浪谢家掌控着沧云大陆几乎一半的木材生意,而南华的母亲一族也是大有来头,两路人马找了好几年才得知这位小爷跑去了子夜。

云澜知晓他的来历后没露出半分惊奇,只“借”走了他身上一块玉佩,要他在赤龙坡沿路安排好接应的人,讲好以玉为凭。因他也知解铃还需系铃人,阮梦华身上的毒说不得需往沧浪跑上一回,找不找得到那个古老山族不得而知,不去却是死定了。

此去氏羌是办正经事,又非游山玩水,南华根本就是凑热闹,云澜心中有事,沉下脸一言不发。

南华打了个哈哈:“我为梦华小姐而来,沧浪毕竟是我的地头,梦华小姐是贵客中的贵客,我自然要亲自招待。”

跟着又用埋怨的口气对阮梦华道:“不是说好了在青城等你吗,你却不去,我只好一路寻来。”

阮梦华狐疑地打量着他们,原来马车和小婢全是南华派来迎接他们的,看样子还是和云澜事先商量好了,她不知该夸云澜心思缜密、设想周到,还是赞他神通广大。

一个落魄的沧浪少年到子夜谋生无可厚非,可刚刚那两名小婢口呼“少主”,她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南华何需去做什么护卫?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可诛,她虽不是正经的子夜公主,但也不得不生出几分防备,于是疏离地回问:“我该叫你什么?南公子?南少主?想来南华并非你的真名,敢问公子何名何姓?”

南华摸了摸下巴,苦笑道:“何必见外,还是叫我南华好了。”

说罢看了云澜一眼,他离开上京时早已把底交待给了云澜,难道他不曾在阮梦华面前提起过吗?刚想说话,却看到了跟着二人身后下车的召召,那一张妍丽容颜震慑住他的内心,登时说不出话来。

召召似是受不了烈阳,抬起手遮在额前,娇声抱怨道:“怎地停在这里,不嫌晒吗?”

一瞬间南华觉得热不可挡,应声道:“是,这天气实在太热了。”

阮梦华身上无力,靠在云澜身上笑出了声,人生得好些果然是有用的。

几人移步亭中叙话,青霜绯玉自觉自动地站在几人身后服侍,各自拿了柄扇子轻轻摇送凉风,南华指着她们问道:“这两个婢子如何?我也是离开子夜时仓促间挑了两个,若梦华小姐喜爱,我就将她们送与你。”

阮梦华却不领情:“你可真大方,还是免了,我身边不需要来历不明的丫头。”

“看来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既然你不要,我就送与召召姑娘,不知姑娘意下如何?”他早接到消息,与云澜、阮梦华二人同行的是位绝色美女,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一时没想那么多,热切地看着召召,盼着佳人能多看他一眼。

召召甚是怕热,才走几步脸上便出了层薄汗,刚歇过劲来,闻言闲闲地道:“也好,不过要跟着我就得依我的规矩,每人先吃我一针,种个‘不二蛊’后方能为我所用。”

一个蛊字让南华清醒不少,云澜更是面色不豫,握着阮梦华的手紧了紧,他看也不看南华,自与召召商量正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走,还请召召姑娘示下。”

“你急什么,我来过这里,亭子没变,咱们也不必进城,呆会儿直接上路便是。”

阮梦华“啊”了一声:“怎地连城也不用进,晚上住哪儿?”

她只觉精神不济,想快找个地方躺下睡觉,可召召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幻想:“小姑娘,从今日起大概你就得住在马车上了。”

召召并不是在说笑,当日她离开氏羌后,走得尽是些山野小路,氏羌的大致位置在沧浪极北之地,比青城还要偏僻,能顺顺当当一路乘车就算不错的了。

南华并不知道召召的身份,此次在邺城等着几人,便是知晓阮梦华要去沧浪最神秘的氏羌族,这等大事他怎么会错过。可眼前貌美如仙的女子张口就是蛊毒,难道与氏羌有着莫大的关系?

“我也要去!”

他话音刚落,随行的武士中出来一位头领模样的人劝道:“少主不可,出来时主公千万嘱咐你不可轻涉险地,谢家老爷也一直交待……”

“得了,我陪梦华小姐办事而已,哪里称得上是涉险,莫要多言!”

阮梦华并不领情,兼对他隐瞒身份未能释然,半闭着眼睑道:“南公子太客气了,现下你已不是我家护卫,用不着如此,还是回家去吧。”

“应该的,之前几年多蒙梦华小姐照顾,此等恩情在下永生难忘。”

阮梦华嗤笑道:“你瞧瞧你出行的阵仗,我怎么敢说照顾你!我倒要问问你,当初为何跑去杏洲做护卫?还巴巴地跟到上京,究竟是何居心?”

南华叫起屈来:“一言难尽,总之我绝非有意欺瞒,这几年我可曾做过有损小姐之事?”

“那倒没有,你这人就是贪财一些,惫懒一些,勉强算得上是忠心不二。”

南华面色一整,阿谀奉承之词随口就来:“食君之禄自然要忠君之事,梦华小姐你一向待我不薄,我自然要报答一番再走。”

“那我再问你,你是如何跟香家搭上线的?香眉山曾说过,我上船持的那张名贴可大有来头,说啊,说不上来了吗?”

南华想不到她竟会问这个,一时有些语塞:“这个……很重要吗?”

也不是十分重要,若不是南华将她送到香家的船上,也会不遇上召召,更无可能找到氏羌族人,说起来阮梦华还得感谢他,念及此,阮梦华没有再逼问下去,不外乎是利与利之间的合作罢了。

“不用勉强,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这会儿太累,你能不能跟着我们却由不得我们做主,先问过召召姑娘。”

南华立马眼巴巴地看向召召,她也不答话,只是抻出两根指头,竟还是那个意思,要想跟在她身边,必须得发誓效忠才可,也就是种上“不二蛊”。

南华小心翼翼地问:“何为‘不二蛊’?”

“顾名思义喽,中蛊之人必须忠心为主,死生不离,凡事均会听从我的吩咐,若有逆心便会七窍流血而亡!”召召的目光在青霜绯玉二人身上打了个转,不意外看到她们身子轻颤,唇边勾起一丝笑,又转头对南华道:“南公子你想试试吗?”

南华无所谓地道:“这个容易,我绝对不会违背召召姑娘任何吩咐!”

一宿行人自可愁(三)

最终上路时南华并没有跟上来,因召召并未答应南华的请求,所谓“不二蛊”只是听着可怕,却是她杜撰出来吓人的。那些随行的武士怕这位少主人真的跟去人神难觅的氏羌,不惜以死相逼,南华只得作罢。

从头到尾云澜都未出声帮南华,此去氏羌是为阮梦华解毒,又不是游山玩水,聂生与青霜绯玉再伺候一段路也得打发回来,氏羌人行事莫测,几百年来神秘得很,怎么可能多带外人进入。

想到南华奔波数日,又在邺城等了好几日,只一小会儿功夫就又分开,阮梦华有些不忍,不过她才不信南华会就这么算了。以她对南华的了解,说不定他这会儿已摆脱掉那些武士,偷偷地跟在马车后面,一路跟到氏羌去。本来她是有些窝火的,这几年她并未当南华是护卫,而是少年玩伴,有趣的朋友,在她难过时肯出手帮她,没想到他也有所隐瞒。当然,这算不得什么,谁能没有秘密呢,想当初她若不是好奇南华的来历也不会留下他,沧浪的世家少主为何会落魄到去给别人当护卫,想必自有其辛酸之处。

虽是正午,几人却没有心思进邺城歇息几日,云澜的心情自不必说,眼瞅着阮梦华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忧心如焚。而召召也一改往日那般懒散,打点起精神指点聂生开路,只是时隔太久,许多道路都已改变,马车停停走走错过宿头,晚上只好在野外歇息。

夏天的夜空下燃起一丛篝火,空旷远处偶有受到惊吓的鸟儿飞起,鸣叫着另觅良居。这还是上路以来头一回在野外留宿,好在云澜早有准备,还够吃用几日,但要永远这样下去可不行。青霜绯玉打来清水,搭起简易的灶台,煮粥熬药,忙得不亦乐乎。聂生不光会赶车,身手不弱,在附近转了一趟,拎回几只野味,架在火上烤得喷香……

夜虫声鸣,有不知名的小兽隔山嚎叫,阮梦华在车内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嘟囔了句:“真吵,鸣玉,去把窗子关严实……”

说完才记起鸣玉早已不在身边,而她也非是在杏洲别院,她止不住心慌气短,捂着胸口坐起身,恰好云澜掀开帘子钻进车,手上还捧了碗粥,原来一觉睡醒便是晚上。

车上的帘子只打开一刻便放重又放下,她只瞧见一角夜色,茫茫的树林在黑夜瞧不清楚,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

“我这是在哪儿?”她喃喃自语着低下头,随即想起一切,黯然不已。

她躺得时间太久,浑身酸痛无力,由着云澜给她把脉,听他说道:“你忘了吗?我对你倾慕已久,无奈天公不作美要将你另配他人,我只好携了你私奔,放心,我会对娘子你好的,来,喝粥。”

私奔?娘子?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云澜忍住笑扶她靠好,边喂她吃粥边半真半假的教训她:“你看看你,出来才几天居然学得如市井女子一般,没半点公主的样子。”

阮梦华的眼更是翻得差点没抽筋,想起临别时南华哀怨地要她这个公主大人保重就不由得牙痒,躲过他喂过来的饭勺恨声道:“得了吧,我是哪门子公主,南华这个死小子,明明是你们不同意他跟着来,干嘛拿话挤兑我。”

她兴致缺缺地扫了眼粥碗,打定主意不喝,这些天本就没什么胃口,更别说吃完饭就意味着该喝药,雷打不动,难为两个丫头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还能熬出来药。

“他说得没错,你本是金枝玉叶,却流落在这荒郊野外,还要身受蛊毒折磨之苦,放心,待到氏羌解了毒之后,我带你一路游玩回去,想去上京或者要去我家任你挑选,万事都如你愿。”

他笑得比车内那盏错灯还要明亮,似乎明天就能解毒一样,阮梦华知他是在劝慰自己,忍住心酸道:“真的?我记得之前你在子夜宫给我送饭那回,有一味香酥鸭子最是美味不过,比这碗粥可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