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来便来,战便战,关允精神抖擞,陡然间豪气大涨,哈哈一笑:“把酒精瓶一个一个全部扔下去,记住,每隔一分钟扔一个。”

接下来的一幕让崔雅美终身难忘——金一佳和冷舒一人一个,还掐着时间,每隔一分钟就朝后面扔一个酒精瓶,每扔一个酒精瓶,就让后车一阵手忙脚乱,就靠几个酒精瓶的支撑,四五分钟的时间内,后车生生被逼迫得没有超过关允的车!

相信后车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如果让后车知道其实他们被几个漂亮的姑娘打败了,估计会无地自容地去撞墙。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酒精瓶也是有限的,当金一佳正扔得兴起,还想再拿一个酒精瓶扔出去时,却赫然发现酒精瓶已经用完了。而此时后车已经被激起了冲天怒火,不要命一样冲了过来,迅速超过关允的车,一脚急刹车将关允的车别停在了路边。

终于,还是被对方得逞了。

两辆车,一共下来六七个人,都戴了厚厚的帽子和一个大到夸张的墨镜,带头一人,下巴有一个黑痣,黑痣上有一撮长毛,手里拎了一把长长的铁锁,怒气冲冲一把拉开车门,见车上一车莺莺燕燕、姹紫嫣红,又嘿嘿一阵淫笑:“娘的,没白追半天,原来有一车秀色可餐的娘们,兄弟们,今天的火,有地方发泄了。”

崔雨秋和崔雅美对视一眼,二人都乘人不注意握了一把手术刀在手,誓死保卫清白。

金一佳和冷舒也是交流了一下眼神,也都准备抗争到底,绝对不妥协。

关允随手抄起一个扳手,万一他的推算失误,拼死也要保护夏莱和一车女孩的清白,尽管他一人孤掌难鸣,但哪怕力战而死,也不会后退一步。

一撮毛估计也是看动作艺术片多了,对制服诱惑念念不忘,眼睛一扫,对金一佳的傲然和冷舒的清新不感兴趣,伸手去摸崔雅美的脸蛋:“护士最好玩了,兄弟们,这个归我了,剩下的,你们随便挑……”

话说一半,一道血光闪过,一撮毛的小拇指高高飞起,脱离了手掌,飞到了半空。

“啊!”一撮毛右手握住左手,鲜血汹涌,他万万没想到,小护士看上去柔弱,出手之狠却是让人防不胜防,顿时让他怒不可遏,“敢毁我?老子我让你生不如死!兄弟们,上,随便玩,玩死拉倒!”

六七名歹徒哗啦一声向前一扑,眼见几人就要惨遭毒手,而关允也铁了心以死相拼之际,突然间对面车道上灯光大亮,数辆汽车风驰电掣一般杀来,一个急转弯,将场中一干人等全部重重包围。

汽车是改装过的汽车,车顶上的大灯和探照灯一样明亮,照得场中亮如白昼。不等汽车停稳,忽啦啦从车上下来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特警,呈战术队形分散包围,将关允以及一帮歹徒团团围困在中间。

一撮毛见状,眼中微有惊慌,不过还故作镇静,径直来到为首的特警面前——为首者年约三十左右,方脸大眼,一脸冷峻——他嘿嘿一笑:“误会,误会,是自己人,我是黄梁警……”

话未说完,便被对方冷冷打断:“全部带走!”

一撮毛见势不妙,对方不留余地,连话都不想说完,显然是想做死了这事,再一看地界,不由一阵心惊肉跳,原来已经出了黄梁,这样一想,他心中大骇,转身就跑:“风紧……”

才跑两步,方脸手一抬,啪的一声枪响,一撮毛应声倒地,抽搐几下,竟是被当场击毙!

“接上级指示,缉拿重大犯罪团伙,凡有逃跑反抗者,当场击毙!”方脸威风凛凛地大喝一声,“全部拿下!”

一场惊心动魄的追击战,在刚出黄梁地界之后,就急转直下,郑天则派出的精干部队,被一网打尽!

消息传到黄梁市,郑天则呆若木鸡,心中生寒,第一次感受到灭顶之灾的逼近。

第194章 接踵而至

“谁是关允?”

在方脸抬手一枪毫不留情击毙一撮毛之后,剩下的残兵败将无人再敢抵抗,全部束手就擒。方脸的手下也不客气,将众人全部带上手铐,押上了车。

随后和刘宝家纠缠的两辆汽车也被拿下,车上的五人也被铐走,收拾残局等善后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之中,方脸才腾出空闲,就问到了关允。

关允已经几乎支撑不住了,他在危机解除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到夏莱面前,查看夏莱浑身上下没有受到了一丝伤害,才放了心,一阵源自心底深处的疲惫袭来,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在为冷枫输血和一路风雪兼程之时所受的旧伤尚未全好,现在一路奔波,既有为夏莱的担忧而受到的心伤,又有高度紧张之下的身心俱疲,如果不是一口气硬撑,他现在已经和夏莱一样昏迷不醒了。

但他不能倒,他是金一佳几个女孩和刘宝家三个兄弟的主心骨。

“我。”关允见夏莱安然无事,睡得依然香甜,心里紧绷的一根弦一松,举步来到方脸面前,“谢谢你及时出现,再晚一步,我们就危险了……”

“我叫张哲诚,省公安厅特警一支队队长。”方脸自报家门,伸手和关允握手,“奉宋厅长之命来保护夏莱,来的时候夏部长特意交待,让我向你带好。”

“谢谢夏部长的关心。”关允也大概猜到了是夏德长出面请动了省公安厅的特警,至于张哲诚所说的宋厅长是谁,他暂时没有印象,省里的高官离他毕竟遥远。

他也不关心夏德长对他虚情假意的问好,他最关心的是,被拿下的一帮人如何处理。

如何定性今天的事件,事关黄梁郑姓今后的长远,也事关黄梁的局势,更事关夏德长和郑天则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如何了断。

刚才张哲诚毫不犹豫抬手一枪击毙一撮毛,并喊出缉拿重大犯罪团伙,凡有逃跑反抗者,当场击毙的口号,当场震慑了所有人,显然,夏德长已经决心要下狠手了,直接就将一帮人定性为重大犯罪团伙,也就是说,他要和郑天则不死不休了!

“多余的话我就必说了,关主任……”张哲诚递过一个证件,“省厅最近正在查处一个流窜省内各地抢劫、盗窃、杀人的重大犯罪团伙,初步判定,你们遇到的这伙人就是这个重大犯罪团伙。”

关允当然知道一路追赶的一帮人确实也是重大犯罪团伙,但肯定不是张哲诚所说的流窜省内各地抢劫、盗窃、杀人的重大犯罪团伙,但是不是已经不由郑天则说了算,现在已经到了牛城地界上,得由省厅和牛城警方说了算。

接过张哲诚递来的证件,只看一眼,关允就顿时屏住了呼吸,证件上的寸照确认是刚才的一撮毛无疑,证件上注明了一撮毛的真名叫达江友,在职务一栏赫然填写的是……刑警!

黄梁市公安局林阶分局的刑警!

好一个白天执法晚上犯罪的双面人,关允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将证件还给张哲诚:“有需要我出面作证的地方,请张队长吩咐,随叫随到。”

既然张哲诚敢一枪击毙黄梁市公安局的一名刑警,就证明事态已经上升到了政治斗争的层面,先不说省厅掌握了多少黄梁市公安系统混乱的证据,至少突发的夏莱事件引发了进取学院的问题曝光,再加上夏德长的介入,为省厅公开调查黄梁公安系统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公开调查的话,必然要有一个强有力的证据推动,关允亲身经历了一撮毛的追杀,他的口供就是铁证!更何况以他国家公职人员的身份作证,分量足够。

张哲诚见关允一点就透,点头说道:“案子可能会移交牛城警方异地审理,省厅只负责督办。”他大有深意地看了关允一眼,又说,“来的时候我还担心,如果不出黄梁地界,事情还会比较棘手。没想到,正好在黄梁和牛城交界处,既坐实了流窜作案的罪名,又正好符合就地审理的条件,关主任,你才20岁出头,有这份手腕,我很佩服你。”

“张队长过奖了,我也是只顾逃命了,哪里会想那么多?”关允谦虚一句,忙说,“赶紧出发,夏莱的病情耽误不起。”

张哲诚见关允不承认他是有意引对方出黄梁地界的举动,心中反而对关允更敬重了几分,心想以后关允如果来燕市,一定要交他这个朋友,这个年轻人,有冲劲,有担当,又谦虚,有前途。

刘宝家推开人群,挤了过来,见关允安然无恙,就大为放心,只说了一句:“关哥,你没事就好……”然后腿一软,就昏倒在地。

关允伸手去扶,刚扶住刘宝家,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和刘宝家一起倒了下来——兄弟情义重,生死两相轻!

当关允和刘宝家扶在一起双双倒下时,金一佳大惊失色,惊叫一声:“关允!”

冷舒向前快跑一步,伸手去扶关允,却没有扶住。雷镔力和李理也没有想到关允会和刘宝家同时昏倒,二人离得远,想要去扶也不够近。二人同时大喊一声:“关哥,宝家!”

还是张哲诚离得近,他在关允和刘宝家眼见就要摔倒在地的时候,一个箭步向前,用足全身力气同时托起了二人,见二人昏迷之时还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不由肃然起敬,一世人,两兄弟,关允能有几位美女不离不弃,能有几位兄弟生死相依,就是一辈子最宝贵的财富。

这个年轻人,有勇有谋,又有美相伴,更有兄弟誓死追随,再加上他一路斗智斗勇,只凭一辆普通客车,又有车上几个女孩的拖累,硬是生生将黄梁一帮横跨黑白两道的犯罪分子引出黄梁地界,才让他从容得手,真不简单……以上种种,都让张哲诚由衷敬佩!

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躺在车内的夏莱虽然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却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

在关允和刘宝家昏倒的同时,远在黄梁的郑天则也险些昏倒!

郑天则纵横黄梁十几年从来有过一次败绩,所以当他派出精兵强将,以为可以一举将夏莱的小命留在黄梁境内,他是抱定了必胜的信心,虽然只是派出了他手下的五虎上将最后一名的达江友,但相信以关允几个人的本事,达江友出面就绰绰有余。

郑天则就当夏莱不管从医院出去时是真死还假死,反正达江友一出面,肯定必死,正是因为信心满满,他在参加市委书记办公会,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因为进取学校的处理意见不一致,险些当面拍了桌子时,他就一边心中暗喜,一边更加笃定,夏莱一死,蒋雪松手中无牌可打,到时他和呼延傲博继续联手,在巩固了进取学院的地位之余,继续加大攻势,一举将蒋雪松赶出黄梁了事。

至于夏莱之死的调查结论,太简单了,反正她是自己跳楼,事情真相可以任意捏造,大不了找个替罪羊了事。最要紧的是,夏莱一死,进取学院的内幕还能有谁知道?

郑天则一边想好了善后,并且设想了蒋雪松要借夏莱事件兴师问罪的种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一点——夏莱如果真没死并且死不了他该怎么办?

书记办公会开了两个小时,由于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分岐严重,而崔同在大多数问题上保持了中立,最后在许多关键问题上没有达成一致,只是在大体方向上落实了一点,一是由陈思清牵头,由市公安局副局长崔向具体负责,严查夏莱跳楼事件的真相,给夏部长一个交待。

虽说陈思清牵头、崔向具体负责的事故调查小组,还是蒋雪松占了上风,陈思清和崔向都与蒋雪松来往过密,郑天则心里清楚,蒋雪松是有意将他排斥在外,不过不要忘了,黄梁市的政法系统,都在郑姓光辉的笼罩之下,就连崔同数次暗中想插手政法事务也不得其门而入,蒋雪松是一把手不假,但他在黄梁中层中的影响力还不如崔同。

崔同在黄梁都办不成的事情,蒋雪松同样也办不成!

正当郑天则得意洋洋,认为一切还没有偏离轨道的时候,不料接连两个消息接踵而至,差点将他打击得晕头转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是在书记办公会结束之后,市委组织部就研究通过了调关允到市委办公厅秘书处的任命——在大部分地市还是市委办公室的正式叫法时,燕省排名前三的地市,都自行升格,将市委办公室拔高成了市委办公厅,也算是国内一个司空见惯的怪现象,省委对此也是假装不见——等于是说,关允调来市委担任蒋雪松的秘书的传闻,即将成真!

郑天则大吃一惊,他一直以为传闻只是传闻,尤其是眼下的节骨眼上,蒋雪松必定会重新考虑关允的任命,没想到,蒋雪松真的铁了心要重用关允了?

在关允和郑姓结下大仇之际,蒋雪松要求组织部连夜研究关允的任命,郑天则就知道,蒋雪松是要对郑姓大打出手了。

第195章 一枕黄梁

如果说蒋雪松连夜任命关允的举动只是向郑姓开战的一个信号的话,只是表明蒋雪松决心已下,什么时候真正动手还不好说,或许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而且如果没有崔同的相助,蒋雪松想一刀斩落就让郑姓伤筋动骨,也没可能。崔同会一心帮蒋雪松扫荡郑姓势力?以郑天则的推测是,可能性极小!

那么正当郑天则自我安慰并且认为关允调入黄梁并不足以影响大局时,以达江友为首的追击关允的队伍全军覆没的消息,就如一发炮弹落下,当场炸得郑天则天旋地转。

郑姓自从掌控了黄梁市的公安队伍,并逐步控制了黄梁市政法系统之后,在黄梁市虽然不如崔姓势力庞大,也不如王姓布局广阔,但要说真正的实力,是当仁不让的第一。政法系统包括公检法三大系统,几乎全在郑姓的掌控之下,从审问、公诉到审判三个环节,全是郑姓的势力范围之内,尤其是最庞大的专政力量,被他经营得水泄不通,谁能奈何得了他半分?

这也是郑姓虽然人数上不如王姓,最高级别的官员数量不如崔姓,但却依然可以和崔、王两姓并列为黄梁三大宗姓的主要原因!

正是出于这样的自信和对黄梁市政法系统近乎滴水不漏的掌控力度,郑天则才从来不认为有人可以在黄梁地界上能掀起什么风浪。就连蒋雪松来黄梁三年,却依然插手不进政法系统。就连崔姓势力几乎遍布黄梁的主要党政机关的中高层,也要对郑姓客气三分。

就连王姓数量最为庞大,黄梁市几乎每一处机关事业单位都有王姓的子弟,黄梁中层领导干部,十有三四是王姓一员,王姓也对郑姓不敢轻视半分。

黄梁郑姓,表面上是三大宗姓实力最弱的一姓,实际上,就郑天则自己认为,郑姓才是三大宗姓之中闷声发大财、名声不显但实力最强的一姓!

作为郑姓的代表人物之一,郑天则在黄梁的布局深不可测,无人知道他对黄梁市的真正影响力有多大,也无人知道他除了表面上可以调动黄梁的专政力量之外,手下还有多少暗中的势力。

郑天则手下有五名最得力的助手,人称五虎上将,五人跟随他多年,是他在黄梁最大的助力。虽然五人之中达江友实力最弱,但也是凭借一身本事,硬生生从无数人中打出了名头,才最终成为他的嫡系。

想不到呀,万万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关允还没有真正迈入黄梁,翅膀还没长硬,居然就害他折损了一员大将!

关允……郑天则恨得咬牙切齿,多少年了,从未有一人让他怒火冲天却又让他无可奈何,还好,关允即将前来黄梁上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你不来黄梁还好,一来黄梁,一定会让你有来无还!

郑天则只顾对关允恨之入骨了,暂时疏忽了两个很小但却致命的问题,是谁助暗中安排夏莱诈死离开了黄梁?又是谁带队全歼了他的人马?

也不能说郑天则完全疏忽了两个关键问题,而是他急于回去安排一下进取学院事件统一口径的问题,以便迎接随后展开的调查。在郑天则离开市委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在楼上一个房间里,崔同和王向东相对而立,正面带微笑注视他匆匆离去的背影。

次日一早,当朝阳洒落万道清辉,普照黄梁的每一个大街小巷时,黄梁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虽是冬天,但由于天气晴好,无云无风,可以预见的是,又将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

市民们一大早起来,有人到公园打拳,有人到附近买早餐,也有人沿着河边跑步,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冬日早晨,一条传闻通过无数人的口耳相传,迅速蔓延了整个黄梁市。

……进取学院有人跳楼了!

进取学院在黄梁市的知名度之高,堪比京城的京城大学和下江的兴元大学,但又比京城大学和兴元大学更让黄梁市民喜闻乐道,毕竟考上京城大学和兴元大学的可能性极低,而且就算考上了京城大学和兴元大学,毕业后也不一定就能进市委机关,是以进取学院名气之大关注度之高,几乎就是黄梁市民每天都要谈论的话题。

进取学院有人跳楼?这么惊人的消息一经传出,就如一阵寒风,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刮过了黄梁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都支起了耳朵睁大了眼睛,都想打听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有人要跳楼?跳楼的人死了没有?

在进取学院有人跳楼的消息传播之后不久,又有一条补充的小道消息传出——进取学院的招生黑幕被记者暗中采访到了真相,进取学院恼羞成怒之下,将记者从三楼推下,导致记者当场重伤!

轰……消息一经传出,市民一片哗然!

哗然的不仅是不少孩子在进取学院上学的父母关心自家孩子的安危,更有正准备送孩子到进取学院上学的父母忧心忡忡,犹豫要不要还送孩子上进取学院。

这条消息也不知从哪里流出,但对进取学院的冲击力度之大,前所未有,从创办以来一直以正面形象示人,并且在黄梁市民心目中树立了至高无上的高度的进取学院,第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郑天则听到消息时,正坐在办公室喝茶,听到手下的汇报后,一口茶水喷出,气得他拍案而起:“谁在败坏进取学院的形象?”

喷茶之后,他又重新坐下,眼睛一转,明白了什么,从他三年来认识的蒋雪松的为人分析,背后一刀散播进取学院的事情应该不是蒋雪松的手笔,况且蒋雪松在黄梁没有深厚的根基,就算他想传播消息,怕是也找不到途径,那么将进取学院直接推上风口浪尖的幕后黑手,毫无疑问,不是崔姓就是王姓。

崔同在书记办公会上明明是中立的立场,而且他在进取学院的事情上,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偏向,似乎是置身事外的态度,难道说会是王姓?

怎么可能会是王姓?郑天则无法理解,郑姓和王姓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王姓没有理由要在进取学院的事情上背后捅上郑姓一刀?这么说,莫非是崔姓?

崔同行事一向深不可测,他的真实立场掩藏在和光同尘的背后,让人看不清楚,谁知道他在进取学院事件上是真想置身事外还是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郑天则越想越是愤怒,越愤怒越是心惊,怎么黄梁三大宗姓平安无事了几十年,一直就是联手对外共商黄梁大计的局面,突然之间风云突变,相互之间开始提防和猜疑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三大宗姓之间出现了嫌隙?是夏德长的介入还是关允的意外调入?

如果夏德长因夏莱跳楼而插手黄梁局势,导致黄梁局势有初步失衡的迹象还勉强说得过去的话,那么关允的出现,让崔同立场开始由中立转向模糊甚至是偏向蒋雪松的立场,就让郑天则不肯也难以相信一个小小的关允就有影响黄梁局势倾斜的分量……关允算老几?关允凭什么?

但不管郑天则怎样猜测黄梁局势失衡的症结点在哪里,以及他如何贬低关允的重要性,黄梁局势,还是在进一步朝不利于他的方向倾斜——在进取学院跳楼事件不受控制地在黄梁市风传之后,黄梁市委随即出现了一系列的人员调动!

其实市委的人员调动既不是新鲜事,也不是大事,而是早就宣布好的任命——还是关于柳星雅和郭伟全调进市委以及师龙飞调往孔县的一系列任命,只不过相比原计划要有一个月左右的交接期有所改变的是,市委要求柳星雅和郭伟全三天之内办理完交接手续来市委报到!

紧急要求柳星雅和郭伟全提前进市,肯定是一步针对进取学院事件的举措,而原定要等春节后才让师龙飞外放孔县,却整整提前了几个月,蒋雪松迫不及待要让师龙飞为关允让路并要重用关允的迫切心情,暴露无遗。

同时也更是明确无误地宣告,蒋雪松要继续推动他在黄梁的大计,而且还会不遗余力,要借进取学院事件,一战到底。

郑天则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焦急,他才知道,他低估了蒋雪松的决心,没想到,蒋雪松也有铁腕如山的一面。

低估了蒋雪松的决心倒没什么,郑天则还完全低估了夏德长的阴险狡诈——他以为夏德长在夏莱事件上所能采取的后续对策,充其量就是在以后他或是黄梁郑姓的升迁上卡脖子,不怕,他到时自有办法过关,没想到,夏德长动用了他在省公安厅的关系,伙同宋表理要栽赃陷害黄梁郑姓……

省公安厅正式通知黄梁市委、市政府并黄梁市公安局,一个流窜省内各地抢劫、盗窃、杀人的重大犯罪团伙昨夜在牛城落网,据查,落网的犯罪分子中有一人的身份是黄梁市林阶分局的刑警,请黄梁方面给予必要的解释说明,并协助调查清楚真相。

我靠!接到内部传真后只看了一眼,郑天则抬腿一脚踢倒了屋里养了多年的秋海棠,怒不可遏,公开打脸呀,真下得了手!

第196章 局势大变

黄梁市的局势,在师龙飞紧急外放、柳星雅和郭伟全提前进市的布局下,迎来了第一波冲击。又在省公安厅通过机要渠道内部传真知会黄梁市委、市政府和市公安局,直接将达江友的刑警身份公开,预示着黄梁的局势,迎来了第二波冲击。

黄梁市,在昨晚的一枕黄梁之外,今天一大早就风云激荡,让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继昨晚的紧急会议后,上午十点,黄梁市委再次召开紧急会议。

郑天则近乎焦头烂额了。

在接到省公安厅的内部传真后,他如同被人打了一闷棍,眼冒金星,险些没有站稳。这一手不可谓不狠,也不可谓不黑,要的就是背后捅他一刀,而且刀上还带着毒。什么个流窜省内各地抢劫、盗窃、杀人的重大犯罪团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他的手下从来不出黄梁地界,只在黄梁管辖范围之内耀武扬威,但人是在牛城地界被人逮住了,又是一帮人同时被抓,正好坐实了流窜和团伙作案的性质,就百口莫辩了。

真娘的……郑天则狠狠地骂了一句,正要动身去市委开会,电话又响了,本不想接,一看来电是牛城公安局的号码,一颗心就又顿时提了起来。

“郑局长,我是孙军仁。”电话一端传来了郑天则最不想听到的沙哑而嘲讽的声音,不错,正是牛城公安局长孙军仁。

“孙局长,有什么指示精神?”郑天则心猛地一沉,却还故作镇静地明知故问。

“还真有点儿事情要向郑局长通报一声……”孙军仁的声音阴阳怪气,有三分得意四分嚣张,他一向和郑天则不和,牛城和黄梁交界,有许多三不管地带经常出事,两地警方互相推诿,久而久之,两地警方的关系就对立了。

不但两地警方关系一般,孙军仁和郑天则还在省公安厅召开的全省治安工作会议上争吵过数次,结下了不可化解的过节。

在和郑天则的过招中,孙军仁一直没占上风,现在正是让郑天则品尝败绩的最佳机会,岂能错过,孙军仁郑重其事地说道:“牛城警方刚刚抓获了一个流窜省内各地抢劫、盗窃、杀人的重大犯罪团伙,为首者名字叫达江友,核实身份是黄梁市公安局林阶分局的刑警,请黄梁公安局协助牛城公安局的调查,确认一下达江友的真实身份……”

真他娘的……郑天则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孙军仁会不知道达江友是他手下五虎上将之一?这不是明知故问,这是冷嘲热讽,这是朝他的头上撒尿。

“我马上就要去市委开会了,请孙局长联系局办。就这样,走了。”郑天则现在顾不上还击了,只应付了孙军仁一句就挂了电话。他已经被一系列的组合拳打得晕头转向,只想第一时间和呼延傲博见面,商议一下对策。

在前往市委的半路上,郑天则接到了呼延傲博的电话。

“天则,事情不太好了,你要做好丢车保帅的心理准备。”呼延傲博的声音依然冷静而淡漠,“现在市委的压力也很大,省公安厅直接压了下来,再加上市委有人有意推动事态扩大化……”

“我明白,请呼延市长放心。”郑天则一瞬间又冷静了几分,“我已经想好了对策,不但要过关,还要还回来……”

“你明白就好,一会儿的会议,要稳住,不要乱说话。”

“我有数了。”郑天则挂了电话,透过车窗玻璃望向了外面,外面阳光大好,人来人往,依然是一片平和的气象,老百姓的生活就是一日三餐,哪里会知道,黄梁历史上最寒冷的冬天就要来临了。

黄梁的天气晴好,燕市的天气也非常不错,阳光普照,万物生辉。

关允一行昨晚赶到燕市的时候,差不多零点了,一进市,夏莱就被紧急送往了省人民医院,人民医院派出了最强的专家阵容连夜会诊。

关允和刘宝家也入住了省人民医院的特护病房,经简单诊断,二人并无大碍,只是疲劳过度所致。

夏德长早就等候在了医院,一见夏莱的惨状,他只叫了一声:“夏莱……”就直接昏倒了过去,或许是心中有太多的愧疚,又或许是父女连心的焦急,憔悴如斯的夏德长再也没有了丝毫傲然之态,昏倒后的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丧女的父亲。

冷舒心软,夏德长一昏倒,她就对他再也恨不起来了。金一佳心硬,还是不肯原谅夏德长的自私自利害得夏莱差点送命。虽然现在夏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能否醒来还未可知。在夏莱没有完全好转之前,她不会和夏德长说上一句话。

除了夏德长之外,省公安厅副厅长宋表理也亲临省人民医院,他忙前忙后,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不过仅限于对夏莱,对关允和刘宝家,他只是随口过问一句了事。

至于张哲诚等人,在安全护送夏莱到医院之后,就悄然离开了。

崔雨秋虽然一路上和关允斗嘴,对关允意见不小,不过她还是忠诚地履行了一个护士的职责——和崔雅美一起亲手照顾关允,事事不让省人民医院的护士插手,打针、输液甚至是量体温测血压,都得由她动手才行,惹得省医院的护士十分不满,私下议论关允是什么级别的干部,怎么还配专职护士?看他的年龄,肯定不够配备专职护士的级别,那么他肯定是什么公子哥了。

也是,如果不是哪家大人物的公子哥,他怎么能住省人民医院的特护病房?平常特护病房都是高干入住,至少也要副厅。

不提省医院的护士怎么在背后议论关允,关允却是睡得香甜,是的,他说是昏迷,其实是过度疲惫之下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一觉睡到天亮之后,他还不想醒来,却又不得不睁开眼睛——他关心夏莱的病情。

关允醒来的时候才早上八点多钟,金一佳和冷舒还在酣睡,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左一右各有一名美女护士伏在他的床边睡得正香,一看正是崔雨秋和崔雅美,不由心中一阵激动,不管二人对他是不是有偏见,至少一路护送,又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也算是患难与共的友情了。

何况二人和他素昧平生,能对他这么照顾,他必须领情。

关允一醒,崔雨秋和崔雅美也就都醒了。崔雨秋对关允依然冷淡,尤其是她为关允检查身体时,有板有眼十分认真的样子,为她平添了几分职业美,不过她的神情十分严肃,在给关允扎针的时候,也不知是手生还是故意,让关允小小地吃了疼。

关允才不会和她计较,问起了夏莱的病情。

“还不知道呢,专家会诊了一晚上也没有出来结果。”崔雅美不无担忧地说道,“虽然我不是医生,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国内的医疗技术救不好夏莱。”

这么说还要出国治疗了?关允还没有说话,门被人推开了,金一佳和冷舒醒来了,就急忙过来查看关允的伤势。

“刘宝家没什么大事,输了血,现在还没醒,他休息一两天就应该没事了。”崔雅美见金一佳和冷舒一来,她和崔雨秋就插不上手了,就说了说刘宝家的情况,然后冲崔雨秋招招手,“雨秋,我们也去休息一下。”

崔雨秋从关允腋下取体温计,看了看,点头说道:“体温正常。看不出来,你的小身板挺瘦弱,跟牛一样壮实。”

“怎么说话呢?”金一佳冲崔雨秋嚷了一句,“医院的护士都在,你凑什么热闹?”

“你以为我愿意管他?”崔雨秋回敬了金一佳一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是崔书记再三交待要照顾好他,我才不会捧他的臭脚。”

“他的脚不臭!”金一佳气着了,还要和崔雨秋争吵几句,崔雅美歉意地一笑,拉上崔雨秋就走了。

崔雨秋和崔雅美一走,关允的房间中由于暖气十足,春意融融。再加上金一佳和冷舒的姹紫嫣红,就不仅仅是春意融融了,绝对是春意盎然了。

关允半躺在床上,左边是金一佳笑意盈盈地喂苹果,右边是冷舒在为他开一瓶糖水罐头——上次在黄梁医院,见关父为关允买了糖水罐头,冷舒就记在了心里,知道知子莫如父,关允肯定是爱吃糖水罐头——打开后倒在碟子里,插上牙签,放到关允的床头,她不好意思如金一佳一样喂关允。

于是关允的病房就万紫千红总是春了。

正和金一佳、冷舒说着话时,门一响,一人推门进来,关允正在吃一块金一佳喂的苹果,一抬头就愣住了,半块苹果卡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夏德长。

让夏德长见到他和金一佳如此亲昵的举动,不知他会作何感想?其实关允刚才在吃金一佳的苹果时,根本没想到金一佳喂他吃苹果有什么不妥,他在想黄梁市的局势。

夏德长见金一佳和关允的亲热举止,先是一愣,脸色变了一变,随后向前几步来到关允床前,先是沉默了片刻,接着犹豫一下,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做出了一个让关允大吃一惊的举动……

第197章 此一时彼一时

眼前的夏德长,比关允以往任何时候见过的夏德长都更憔悴更苍老,也更落魄,他胡子未刮,衣服也皱巴巴的,双眼红肿并布满了血丝,乍一看,和当年在京时意气风发的夏德长直接苍老了十岁以上!

就是比之前在黄梁望江楼前威风的夏德长也苍老了七岁还多,他双手微微颤抖,眼中布满泪花,忽然就站直了身子,郑重其事地朝关允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关允,谢谢你救了夏莱!”

关允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的心情。

他和夏德长之间的恩怨——或许也不能称之为恩怨,只能说是一个过度保护女儿的男人对另一个想要抢走女儿的男人之间的斗争——其实并不深,也不是原则性分岐,只不过,夏德长并没有光明正大地和他较量,而是利用了他对他的尊重和信任欺骗了他,也就让夏德长在他面前人格扫地。

现在夏德长放下身段,不再以长辈和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自居,向他深鞠一躬,一时也让关允感慨万千,但一年多的积怨不可能一朝化解,关允也就坦然接受了夏德长的鞠躬,并没有过多的客气,淡淡地说道:“夏部长不用客气,只要夏莱爱我一天,我就有责任有义务救她。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是天经地义。”

金一佳见状,悄然向冷舒使了个眼色,二人起身出了病房。

房间只内剩下关允和夏德长单独相对,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关允气势稍盛,夏德长威势全失,气氛就微有尴尬。

“夏部长,请坐。”关允见夏德长还站着,就起身要为他让座。

“你躺着,别动了。”夏德长忙伸手一按关允,手落在关允的肩膀上,又触电一样收了回去,毕竟,他和关允之间除了握手,还从未有过肢体上的接触。

又见关允眉宇之间掩饰不住疲惫之意,想起他一路上护送夏莱的惊心动魄,为了救夏莱,差点连命都丢了,他对夏莱的爱,确实是真心实意,没有半分虚假,心中第一次对眼前的年轻人有了一丝愧疚之意。

年轻人之间相互爱恋很正常,关允和夏莱又是同学,大学时代的爱情,只要情投意合就好,谁会考虑太多的家庭和出身因素?他当时想当然地认为关允不过是一个穷小子,他喜欢夏莱肯定目的不纯,掺杂了太多的政治因素,看中的是夏莱的出身,想要留在京城,然后借助夏家的势力向上攀爬。

就和他当年娶了夏莱的母亲是一样的心思,不能说完全没有爱情,但在爱情之外,还是加入了太多的政治原因,他就一厢情愿地认为关允也不过是当夏莱为向上升迁的梯子。所以,他坚决反对关允和夏莱的爱情,他知道夏莱太单纯,在她眼里的世界美好得和童话一样,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农家子弟哄骗。

他见多了太多农村出身的大学生为了留京拼命地要找京城出身的女朋友,为了保护女儿不被伤害,为了不让关允的阴谋得逞,他说什么也要阻止关允的图谋,不但不让关允留京,还想毁了关允的前途,让关允彻底断了想和夏莱在一起的念头。

夏家千金爱上了农家子弟,被人知道了,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还怎么在京城的世家圈子做人?

正是基于一心认定关允居心不良的想法,夏德长拿出他对付政治对手的手腕来打压关允,将关允当成了一个强有力的政治对手,浑然忘了关允才只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或许夏德长太喜欢玩弄权术而不自知,他对关允的敌视,过于小题大做了。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也正是他不遗余力对关允的打压,才让关允在孔县潜浮的一年里,不但结识了老容头,也练就了百折不挠、镇静从容的性格。让关允人生的第一步,在被极度压抑的状态下,用一年的时间走过别人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才能走过的艰难。

不经风雨,不见彩虹。不亲历艰难,不会切身体会官场沉浮的凶险。谁也不会想到,被强势压了一年之久的关允不但没有就此沉沦,反而大有一飞冲天之势,从一名县长的通讯员一跃而起,即将成为市委书记的秘书,如此大踏步的官场跨度,不能说绝无仅有,至少也是极其罕见!

此时此刻,当夏德长仔细打量半躺在病床上的关允英俊而瘦削的脸庞,想起关允为夏莱付出的一切,他才知道,他以前确确实实是误会关允了,关允爱夏莱,是情深义重的真爱,无关政治,更无关利益!

金家比夏家还要权势滔天,刚才金一佳喂关允苹果的举动,自然而然又真情流露,就更坐实他的猜测——金一佳喜欢上关允了。若是以前,他或许还会窃喜,金家千金爱上了穷小子,传了出去金家就成了笑话,就没人看夏家的笑话了。

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在金一佳喜欢上关允的情形下,关允还冒险一路护送夏莱,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关允对夏莱的爱,情真意切并且生死与共!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夏莱的一生有关允照顾,他身为父亲也应当欣慰了。

当然,仅仅从关允深爱夏莱的角度出发,夏德长也不会态度大变,由坚决反对转而支持关允和夏莱之间的爱情,另一个让夏德长立场转变的重要原因是,关允的上升势头已经锐不可挡,他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在年仅23岁时就成为市委第一秘,毫无疑问,前途不可限量,想想两三年后就是实权副处,三五年后就可能是一县之长,到时关允才二十七八岁,如果顺利的话,三十七八岁就有可能迈入副厅,不得了……

正是认识到了关允巨大的潜力,面对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他岂能拱手让人?更何况他身为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可以凭借手中的权限,将关允列为省委组织部重点干部培养对象,加速关允的成长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