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允的手机,忽然就响了。

一看来电,竟是蒋雪松亲自来电,关允心中一紧,莫非黄梁有变?

第438章 风险

黄梁确实有变!

“关允,事情办妥没有?”蒋雪松的声音,透露出几分焦急。

“稿件刚交到木秘书长手中,我现在还在秘书长的办公室。”关允如实相告,特意点明他还在木果法的办公室的事实,就为了让蒋雪松注意说话,别说过了。

“没什么事情的话,马上回黄梁。”蒋雪松话不多说,“替我向秘书长问好。”

放下电话,关允向木果法和夏德长告别:“秘书长、夏部长,我要回黄梁了。”

“好,我送你。”木果法向前一步,伸手为关允开门。

这一举动让夏德长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都知道木果法少年成名,仕途一帆风顺,难免就目中无人,就连夏德长和木果法接触之后也对木果法的傲然颇有微词,认为木果法如果能再平易近人一些,他在省委的同盟会多很多。

不过不管夏德长怎么腹诽木果法,木果法却依然我行我素,也是,以木果法的年龄和级别,他的风格早已定型,怎么可能改变?

不想第一次见到木果法平易近人的举动,竟应在了关允身上,虽说夏德长也越来越看重关允,却并不认为关允真如木果法所说一样重要,在木果法眼中,仿佛只要关允一到省委,就可以迎风破浪大展宏图,不过对于木果法一心想推动关允调入省国税局的做法,他虽不是十分赞成,也并不反对。

木果法是燕市郊县人,在燕市土生土长,步步青云,在省委虽然排名不是十分靠前,却很受人尊敬,他也一向被视为燕省本土势力的代表人物,也正是他的身份特殊,首当其冲成为了章系峰重点打压对象。

但木果法如此器重关允,将希望寄托到关允身上的做法,就夏德长认为,似乎有欠考虑。

好吧,就当木果法为关允开门是礼贤下士,不过还是让夏德长心中震憾连连,木果法此举不但证明了他对关允的器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也表明了木果法要利用关允为支点和章系峰力争到底的决心。

联想到木果法即将在省委失势的下一步,夏德长心中蓦然一惊,关允在黄梁战局还没有全胜,就再拉他来省委加入更惨烈的战争,是不是对他太不公平了?

第一次,夏德长心中对关允有了爱护之意。

关允见木果法如此对他厚待,心中除了受宠若惊之外,更有深深的无奈,木果法此举说明,对于调他来省委并且跳到国税局一事,木果法和夏德长主意已定,势在必行。

到了楼下,路过门卫的时候,木果法看也未看章二狗一眼,他一直送关允到车上,紧紧握住关允的手说道:“关秘书,黄梁虽然也是好地方,但局限性太大,视野太窄,省委才是一个有志向的人该来的地方。”

“谢谢秘书长,我会慎重考虑的。”关允不失恭敬地回应了木果法。

等关允的汽车驶离省委大院之后,木果法再次从章二狗的前面走过,他不无厌恶地看了章二狗一眼,微微皱了皱眉。他的情绪变化落在秘书董霄眼中,董霄就记在了心里。

此后不久,章二狗就以工作需要为由,被调离了省委办公大楼门卫处,虽然去的地方比省委办公大楼更好,但明显是受到了拦截关允一事的牵连。事情虽小,但象征意义重大。

据说此事传到章系峰耳中之后,章系峰目光深沉,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关允……就是在孔县折腾在黄梁闹腾的关允?好嘛,人小野心大,想来省委闹事?”

章系峰的评价,关允事后很久才得知,现在的他,正马不停蹄地从燕市返回黄梁。由于在燕市过于匆忙,没来得及见齐昂洋一面,上了高速他才给齐昂洋打了一个电话。

“昂洋,车得过一段时间才还你,先借我用用。”

“一辆车而已,随便用。”齐昂洋大方地说道,“你别避重就轻,说说木果法找你有什么事情?”

“我靠,你消息也太灵通了。”关允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随后又笑了,“也没什么事情,就是随便聊聊。”

“靠,白送你一辆汽车让你用了,对我都不说实话。木果法是什么性格我不知道?他亲自送你上车,就说明他对你寄予厚望,你以为木果法会轻易送人上车?他别说送人下楼了,就连送到门口也是莫大的荣幸,关老弟,是不是木果法想调你来省委?”

齐昂洋之所以第一时间知道木果法送他上车,想必也是齐全在省委的眼线看到了木果法送他的一幕,齐全一知道,齐昂洋就知道了。

“是呀,大概是有这么个意思。”关允也不是诚心想瞒齐昂洋,而是他现在心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一句话说,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说来容易做来难,去留无意?谁能真正做到去留无意?”

“去留无所适,岐路独迷津……想不想听听我的看法?”齐昂洋问。

“当然要。”关允毫不犹豫地说道,他如果真来省城,齐昂洋将是他在燕市最大的借力。

“半年,给自己半年时间的缓冲,然后再来省委,半后之后,正是时机。”

齐昂洋的话,让关允心思大开,确实,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黄梁的局势,也差不多有半年时间才能全部理清。半年后,因京城老人去世而受到波动的国内政局趋向稳定,省委的局面差不多定了大局,到时他再离开黄梁,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当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先以半年为期来回应木果法和夏德长好了,相信夏德长出于对他前途的综合考虑,也会尊重他的选择。

才放下齐昂洋电话,关允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来电,他摇头一笑,是夏德长。

“夏部长……”

“关允,刚才有木秘书长在,有些话不好对你说……”夏德长话说一半,停顿不说了。

“我在车上,没外人。”关允知道夏德长的意思,就直截了当地点明了环境。

“其实就我个人的看法,你现在没必要早早蹚省委的浑水,现在来,不是时候,风险太大。”

“这么说,想调我去国税局,是以木秘书长的想法为主了?”

“怎么说呢?从个人感情上讲,我也愿意你来省委,也好有个照应。从为了你的长远发展来说,如果你在黄梁解决副处级之后再来省委,会比现在好上许多。”

夏德长的话是实话,科级级别太低了,如果说科级在官场是入流,那么副处才算登堂入室,从副处开始,才算正式打开了官场大门,算是万里长征迈出了最扎实的第一步,从此就可以登高望远,运气好的话,或许就是一马平川了。

关允切实感受到了夏德长对他的关怀,沉吟了片刻:“谢谢夏部长的关心,我会认真考虑一下,不会草率就做出决定。”

“怕就怕,最后的决定权,不在你手中。”夏德长微叹一声,“木果法的为人很刚强,认准的事情,不回头,他非要调你来,估计最后还真能如了他的愿。总之,你能拖就拖,但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放下电话,关允心思浮沉,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香饽饽,心中却没有敢为天下先的雄心,主要是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看清了黄梁的局势,而且险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现在在黄梁立足才稳,就冒然来省里,这是一步天大的险棋。

以关允的设想,他在黄梁再干两到三年,然后外放去担任副县或正县,才是正常的官场之路,如果从市委再跳到省委,固然等于短短时间内就完成了从县委到市委再到省委的三级跳,一时成为佳话,但身在其中的凶险,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夕阳西沉,余晖洒落在关允的脸上,他沉静地望向窗外,一时沉默无语。春回大地,万物正等待时机随时迸发勃勃生机。

春天是最美好的季节,也是种下希望的季节,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如果春天没有播种,秋天就肯定不会有收获。关允肯定要播种,但现在问题是,他要把希望播种到哪里,是黄梁还是省委?

到了黄梁,已经是晚间时分了,关允向蒋雪松汇报了行程,蒋雪松的声音听上去略有三分疲惫。

“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说。”

关允照办,他让楚朝晖开车回家,然后分别给刘宝家和郭伟全打了一个电话,就回到了家中。

一路太疲惫了,关允连饭都懒得吃,洗澡之后正要睡下,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一看晚上九点多了,谁会登门造访?而且又是在他刚回黄梁还不到几个小时之时?

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人,高高的领子掩住了半张脸,又戴了帽子,整个人就如黑暗中的一团雾,让人看不清面容。

关允吓了一跳:“你是谁?”

“我是郑天则,向你索命来了……”来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黑暗中的鬼火一般飘忽不定,话一说完,他一下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让人关允差点惊叫出声的脸。

第439章 事情真的闹大了

来人当然不是郑天则。

不过他的脸上有一道红红的手掌印,在昏黄的灯光的照耀下,触目惊心,红得几乎要滴出血一样,让关允差点跳起来。

“刘洋,你这是怎么了?”

刘洋苦笑一声:“还不是因为郑天则……”

“快进来。”关允一把拉刘洋进屋,“谁打的?”

问完之后关允才知道这话多余了,除了呼延傲博,整个黄梁谁敢下这么重的狠手打刘洋的脸?刘洋是谁,是市委二秘,是呼延傲博的脸面,蒋雪松身为市委一号,都不敢打呼延傲博的脸。

所以只能是呼延傲博自己打自己的脸。

“废话。”刘洋不满地瞪了关允一眼,忽然自己又无谓地笑了,“唉,算了,我跟他这些年,他对我还不错,到最后了,挨了他一巴掌也算报答他的知遇之恩了。”

关允为刘洋倒了水,想笑没有笑出来,安慰说道:“来,喝杯白茶。”

“不喝了,我说几句话就走。”刘洋拿出药膏,朝脸上抹了几下,“得赶紧让血手印下去,要不明天怎么见人。关老弟,你小心点儿,呼延傲博丧心病狂了,郑天则都被逼死了,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郑天则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大概情况就是郑天则突然灰头灰脸就出现在市局,神情恍惚,好像失忆一样,谁问他他都不回答,一个人跌跌撞撞回到了房间,关上房门,谁也不见。一个小时后,就自杀了。也就是说,从郑天则出现在市局,然后在办公室自杀,前后就是一个小时时间,而且他没有和任何人有过对话。”

看来,郑天则是被人下药了,果然是精心的安排,郑天则现身市局自杀,可以制造郑天则没有被人逼迫自杀的假象,从而造成郑天则确实是关门自杀的事实,高明,真是高明,而且还留了遗书,不管遗书内容是什么,郑天则的死,算是定性了,没有了翻身的可能。

关允低头一想:“你又怎么被打了?”

“别提了。”刘洋摇了摇头,“我给呼延市长倒水的时候,按照平常的温度给他兑好,结果他打翻了水杯烫了手,就打了我一个耳光,还说养一条狗还知道忠心护主,有些人却在背后下手捅人一刀,真是人不如狗……”

关允拍了拍刘洋的肩膀:“身为市长,说这些气话本身是自降身份,你也别向心里去,只要他不拦着你外放就行了。”

“外放的事情,他同意了,他爱惜名声,不想落一个不为自己人着想的坏名声,当然,背后黑了他一把,他肯定心里不舒服,要想办法还回来。”刘洋半是欣慰半是无奈,“这一步,是我这一辈子下的最大赌注了,如果输了,恐怕就全完了。”

关允明白刘洋的意思,刘洋就算成功外放,但如果最后一战是呼延傲博胜利的话,或者是呼延傲博接任了书记,那么他在呼延傲博的治下,还想升迁?不被呼延傲博一棒子打死就不错了。所以外放成功只是第一步,真正决定他命运前途的,是呼延傲博在黄梁的最后结局。

“如果有证据表明呼延傲博参预了郑天则被绑架的事件,呼延傲博肯定不会再在黄梁留任了。”关允相信他的话中隐含的言外之意,刘洋能听得明白。

刘洋当然听明白了,他微一点头说道:“这事儿风险太大,我看着办,走一步算一步,能行就行,不能行,你也别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这可是事关你的切身利益的大事。还有,有件事情我得提前向你透露一下,我可能要调到省委了。”关允神秘地一笑,说是透露,其实是虚晃一招,就是想让刘洋感觉到压力。

果然,刘洋一惊:“怎么?你想创造一个从县委到市委再到省委的三级跳的神话?服了你了,关老弟,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现在不方便细说,就是有那么一个意向。”关允故意卖关子,“所以说最后不管黄梁是以什么形势收场,我都可以转身走人,刘兄,你一定要想清楚呀。”

刘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好好想想……”

刘洋走后,关允一个人在书房静坐了一会儿,会心地笑了。

次日一早,关允早早来到办公室,照常打扫卫生、打来热水,静候蒋雪松的到来。

因为关允住在市委大院的缘故,也因为蒋雪松住得也不远,所以就省去了早上专车接送的麻烦。通常程序是司机先接上秘书,然后秘书准备好早饭,再到领导家中接领导。

整个市委大院,也就蒋雪松的司机可以享受早晨不用早起接送关允和蒋雪松的待遇,关允步行上班,蒋雪松注重养生,早起也是步行上班,司机就落得清闲,只需要正常上班时间开车到司机班等候就行了。

眼见八点半过了,蒋雪松还没有到,平常八点半一到,蒋雪松准会迈着方步推开办公室的门,今天是怎么了?昨天的电话明显可以听出蒋雪松确有急事,怎么他回来了,蒋雪松反倒不急了?

而且由于关允来得早,一路上没遇到几个熟人,感觉市委的气氛一如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九点钟,蒋雪松还没有出现,关允有些焦急,几次拿起电话想问个清楚,却没有拨出号码。身为秘书不能催促领导,这是常识。

楼道中陆续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似乎人人都能匆忙一样。九点半,关允坐不住了,向冷岳打出了一个电话。

“蒋书记今天的工作安排是什么?”

办公厅负责蒋雪松一天的工作日程。

“今天没有重要的活动,上午没什么事情,下午听取省委联合调查组和市委专案组对进取学院和奥迪专卖的调查结果。”冷岳的声音很平静,“我记得蒋书记的日程表送过去了,你没收到?”

“啊,收到了,我没注意,原来在我的抽屉里。”关允拉开抽屉才看到日程表,说道,“一直没见蒋书记来上班,我没顾上细看。”

“什么,蒋书记还没有到办公室?”冷岳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我马上过去。”

几分钟后,冷岳到了,他关上门,小声说道:“出事了。”

关允大概也猜测出事了,之所以不敢肯定,是他这几天没在市委,不知道市委发生了什么变故,所以才会让冷岳前来商议一番。

“我刚回来,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关允忙说。

“你没有听到外面的议论?”

“没有,我来得早,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门。”关允刚才也隐隐听到门外有议论声,但没有细听。

“现在蒋书记应该是和叶林在一起……”冷岳似乎很艰难地才说出口,“蒋书记和叶林的事情,被人大做文章了。”

“啊?”关允吃惊不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郑天则自杀身亡的消息传出之后,全市震惊,不但市委上下议论纷纷,整个黄梁几乎沸腾了,都在猜测郑天则到底为什么自杀,到底是不是自杀。

当然,猜来猜去,都离真相很远,不过和以往重大案情往往会隐瞒十天半个月才会公布的做法不同的是,郑天则一自杀,市委市政府就正式对外公布了消息,而且直接公布的死因就是自杀。据说,第一时间出现在郑天则自杀现场的人,是黄汉。

郑天则之死在黄梁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正当整个市委都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之中时,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一则对联平空出现在市委每一个主要领导的办公室门口!

即使是春节,黄梁市委大院平常也没有贴春联的惯例,现在春节过了很久了,谁会闲得无聊再贴春联,不对,不是春联,是对联。

如果仅仅是一幅对联倒也没有什么,只要是歌颂祖国大好山河的对联也无妨,但偏偏不是,对联是一句诗,上联是:平生只有两行泪……

单看上联,也没什么,只是一句被关允也被蒋雪松引用过的诗句,本身也有什么太深刻的内涵,贴在市委主要领导的办公室门口是何用意?

用意就在于对联的下一句——半为江山半叶林!

如果说只看第一句,谁也不清楚对联指向何人,但最后一句如点睛之笔,不但点出了叶林的名字,也直指平生只有两行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堂堂的市委书记蒋雪松!

这一下,事情就真的闹大了!

也不知道是谁半夜时分贴的对联,市委十几个主要领导,每人门上都有,天一亮的时候,就如巨风一般刮过市委大院,直吹得市委每一个人,遍体生寒。

郑天则自杀事件,再加上叶林事件,所有人都清楚,黄梁最后一战,正式紧锣密鼓地登场了。

关允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市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完全蒙在鼓里,估计也是谁也不好意思向他提起,都怕祸从口出。

但现在的问题是,蒋雪松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了,怎么还和叶林在一起?

第440章 已然大变

毫无疑问,对联事件,是呼延傲博的杀手锏,也必须承认,如果此事闹大的话,绝对是对蒋雪松威望的当头一击!

原本关允也一直提防叶林事件成为别人攻击蒋雪松的口实,而蒋雪松也在暗中推动叶林调离黄梁,不成想,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还是被人点燃了战火。

而对手用对联的方式将蒋雪松和叶林的前尘往事贴在了市委主要领导每一个人的办公室门口,等于是当面打了蒋雪松一个耳光,手腕不可谓不歹毒,用心不可谓不险恶,明显是不留后路的做法,要的就是要将蒋雪松一棍子打死。

关允愣了半响,忽然摇头:“怎么会这样?”

“是呀,怎么会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确实过分了。”冷岳无奈地说道,“不过想想郑天则也就知道,黄梁的春天,不会风和日丽了。”

“蒋书记看到对联后,是什么反应?”关允问道,回想起昨晚刘洋半夜登门,居然只字未提此事,不由心中七上八下。

“蒋书记大发雷霆,当即指示要严查此事,务必抓住捣乱分子。”冷岳不停地摇头,“当时蒋书记的脸色真是吓人,我跟了他几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关允不说话了,他起身倒了一杯茶递到了冷岳手中,推开了窗户,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只不过,他心中却没有半分春回大地的喜悦。

“秘书长,听说您快要回京了?”关允想起了齐昂洋对冷岳下一步的预测,忽然意识到如果冷岳现在离开黄梁,对他本人来说也是好事,可以潇洒离去,不必深陷黄梁的政治斗争。

“是快了。”冷岳说道,“不过继任人选没有定好,可能要延后了。”

关允心中一惊,知道这话不该问,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不是说原定让王向东接任?”

“王向东……”冷岳笑了笑,是很随意的笑,“省委组织部考察的时候,王向东以身体健康为由,请辞了。”

好一个王向东,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他,居然有以退为进的勇气和智慧,通常情况下,面对即将到手的升迁,没有人可以从容拒绝,而王向东拱手将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的宝座让人,确实需要付出常人所不能及的决心。

话又说回来,关允也完全理解王向东这么做的出发点,奥迪汽车专卖事件,可大可小,小,只查到奥迪汽车专卖店为止,大,也可以和进取学院的问题直接冲击了到郑姓的根本利益一样,郑天则前车之鉴不得不察,王向东也担心奥迪汽车专卖事件会成为王姓的滑铁卢。

还不要忘了,进取学院的融资问题,王向东也涉及其中,是市委几名高层中主要涉案人员之一。

官场上的事情往往就如此,人在高位,就会被人紧紧盯住。如果王向东如愿以偿坐上了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的宝座,固然是王姓在黄梁官场上的又一重大胜利,但一旦身居高位,难免就会被人盯死,那么可以预见的后果就是,王向东极有可能被人拉下马。

但如果王向东不坐上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的宝座,就不那么扎眼了,或许他就有可能逃过一劫。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尤其是在争权夺利的官场。

王向东是聪明人,以退为进,明哲保身。

不过……王向东不接任市委秘书长,他的市政府秘书长的宝座就空缺不出来,那么郭伟全就没有机会前进一步,关允就问:“这么说,秘书长是暂时不会离开黄梁了?王秘书长在政府秘书长的位置上,时间不短了,也该动动位置了。”

“我也说不定随时会离开黄梁,最近一段时间变动很大,一切都不好说。”冷岳说道,“王向东以身体健康为由请辞了市委秘书长,同时,他还提出了辞去市政府秘书长职务的请求……至于我的继任人选,差不多定了下来。”

王向东要一退到底了?到底是王向东足够聪明,激流勇退,还是他收到了什么暗示,为了避免被查,才及时抽身离开官场的是非之地,也好落一个全身而退的下场?估计是了,王向东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也知道他多年周旋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间,虽然两头都不得罪,但只要他出事,两边都不会真心帮他,那么他必死无疑。

在明哲保身和冒着巨大的风险坐上高位的选择中,他选择了保命,也是人之常情,否则官场中人哪一个不是非要赖死在官位上不可?

“是谁?”关允对市委秘书长的继任人选非常感兴趣。

“你认识的一个人。”冷岳神秘地一笑,“就容我卖个关子吧,现在还没有最后敲定。”

冷岳不说,关允也就不再多问,基本上市委的局势通过和冷岳的对话,他做到了心里有数,只是还是不明白蒋雪松为什么现在还要和叶林在一起:“蒋书记现在和叶部长在一起?”

冷岳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的,所以,你不要打电话给蒋书记了,现在他肯定在善后。”

“善后由别人出面就可以了,蒋书记这个时候亲自出面,会惹人闲言碎语呀。”关允不理解蒋雪松的所作所为。

“领导就是领导,想法和我们不一样,谁也猜不透领导的心思。”冷岳摆摆手,看了看时间,“我还有点事情,等下中午如果蒋书记还不回来,就一起去吃饭。”

还真让冷岳说对了,到了中午,蒋雪松还是没来上班,不过也真是奇怪了,平常总有人来向蒋雪松汇报或请示工作,今天一上午,竟然没有一个人敲门,对于一个市委书记来说,绝对是不可想像的清闲。

蒋雪松越没有消息,关允就越心里没底,毕竟蒋雪松不仅是整个黄梁市委的核心第一人,也是他的主心骨。

中午下班,冷岳主动来到他的办公室,敲了敲门,没有进屋:“走,一起吃饭去。”

关允就跟随冷岳一同前往食堂,一下楼,他才知道冷岳此举的良苦用心。一上午他闷在办公室,担心蒋雪松,几乎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一出门才知道,市委的风向,已然大变!

一路上遇到的人虽然还和以前一样对他点头致意,但眼神古怪而多疑,还有人在他身后窃窃私语,不用想,议论的都是半为江山半叶林的笑柄。主辱臣死,关允第一次被人戳脊梁骨,并非因他自身的问题,而是因为蒋雪松,他却没有怨言,心中翻腾的只有愤怒和不甘!

也幸亏有冷岳陪同,否则说不定会有人当着他的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一路上的风言风语也让关允感受到了一丝寒意,对联事件,对蒋雪松的威望打击之大,比他想象中还甚。

对手此举,确实了得,等于是抓住了蒋雪松的软肋击中了蒋雪松的命门,也不知道蒋雪松会如何还击。如果还击不得力,最后风声越闹越大而无法收场的话,蒋雪松甚至有可能被调离黄梁。

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关允刚进市委就听说过一件黄梁市委大院的往事,时任市委书记升任之后,市长就地接任书记,在竞争市长宝座时,副书记和常务副市长狭路相逢,各展神通,在民意测评和考核中,副书记遥遥领先,最后经省委组织部决定,拟提名副书记为市长人选。

但在任命即将下发之时,突生变故,市委平地起风,风传副书记和某局女副局长关系暧昧,传得有鼻子有眼,还说女副局长为副书记生了一个女儿,如是等等,让副书记在市委颜面扫地威风尽失。最后,由于省委有人力保,副书记调到一个穷市担任了市长,而常务副市长最终坐上了市长宝座。

到底是不是常务副市长在背后黑了副书记一道,众说纷纭,谁也不敢肯定。但有一句话说,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就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如果蒋雪松不能及时还击,以强有力的手腕肃清市委的流言,重新树立威望,那么他极有可能被调离黄梁,哪怕是到另一个地市还担任市委书记,也等于是在黄梁任上的重大失利,从此成为政治生命中一个永远抹不掉的污点。

如何妥善处置叶林事件,应该是蒋雪松十几年的官场生涯中,最严峻的一次考验。

正是由于有冷岳亲自陪同,从市委办公大楼到食堂才200米的距离,关允见识到了官场中最世态炎凉的一面,他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可能,不但要扳倒呼延傲博,还要想方设法将呼延傲博绳之以法,留这样的人在官场,不是国家之幸,更不是人民之福。

关允一进食堂,本来人声鼎沸的食堂突然间就鸦雀无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关允身上,仿佛关允的出现是多么重大的事件一样。

在无数的目光之中,有一道目光最犀利也最阴森,不是别人,正是呼延傲博。

关允和呼延傲博,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狭路相逢!

第441章 风起

关允迎着呼延傲博的目光,淡然而立,毫无退缩之意,更无畏惧之色。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关允和呼延傲博的目光无声地交流了片刻,以为呼延傲博会假装对他视而不见,不料呼延傲博迎着他走了过来,一时间,食堂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呼延傲博和关允,期待一场对决的上演。

市长和市委一秘,不是同一个阵营,级别也相差太大,而现在呼延傲博和蒋雪松的矛盾已然公开化,市委二秘在各方推手的推动下,用瞒天过海的手法成功外放,等于是呼延傲博被人在背后挖了墙角,以呼延傲博的性格,能咽下这口恶气?

当然不能。

而呼延傲博不可能当面向蒋雪松叫板,只能暗中下手,对联事件毫无疑问就是呼延傲博对蒋雪松的一次强有力的还击,但呼延傲博不会只还一手,他肯定还要继续对蒋雪松不遗余力地进攻,那么正面打击蒋雪松的亲信,就和正面打击蒋雪松没有区别,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心想,关允怕是要倒霉了,呼延傲博肯定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羞辱他一番。

关允等呼延傲博来到近前,微微一笑,点头问好:“呼延市长。”

“关秘书回来了?”呼延傲博目光冷冷地落在关允的脸上,“听说你去了一趟省委和京城?到底年轻,挺能跑,也没累着?”

“多谢呼延市长关心,我还年轻,有精力,累不着。”关允的笑容很灿烂,“再跑十天半个月也没事儿,为了黄梁的明天更美好,就是跑断腿也值得。”

这一句话杀伤力不小,所谓黄梁的明天更美好,显然是指只要打倒呼延傲博,黄梁才有美好的明天,呼延傲博拂然变色:“关秘书,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按说呼延傲博在官场沉浮多年,早就练就了喜怒不怒于色的本领,尤其他又是以阴险狡诈和背后一刀而著称,平常在人前,很注意形象,但今天却失控了,当场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