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夫人元氏昔年曾经随夫从军,是一位性格光明磊落的夫人。”薛太妃似乎对代国许多士族都极为熟悉。

“魏国公为世子时,性格颇为懦弱,当年窦家老太君让他娶了元氏,就是冲了她泼辣能干的性子,又是同为将门出身。只可惜她一直无子,只得了个女儿,便是窦太嫔。”

“出了那种事,魏国公家还能站着,窦家在军中威望果然让人忌惮,这下刘未找到机会了,他也是能忍…”

薛太妃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

“也是因为窦家妻妾争得厉害,大概魏国公一死,她拼着自己死了,也要拉全府下水。这位国公夫人是刚烈的脾气,不想她打下来的家业留给别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

薛太妃叹了口气。

“窦太嫔其实以前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兄,原本可以过的很好的,京中许多人家的女孩都羡慕。选妃的那段日子,国公夫人正好挥剑砍断了魏国公爱妾的一条手臂。这个爱妾,又是魏国公庶长子的生母。”

刘凌听到魏国公夫人以前居然这么“凶残”,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窦家那位老太君,后来就做主让窦银屏入了宫,呃,窦银屏就是窦太嫔。这是公府老太君对国公夫人的警告,却葬送了窦太嫔一生的幸福。”

薛太妃似乎很久没和人说过这些过去了,脸上满是追忆之色,语气中也多有感慨和同情。

刘凌根本没接触过“宅斗”,对这些听得一知半解,两眼几乎放直。

“也是,我和你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薛太妃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窦太嫔一定很伤心,她在家中是国公夫人一手带大的,脾气也像她。昔日在京中时,许多公子都躲着她走。若不是国公夫人护短,养不出这样的脾气。”

‘谁的母亲死了会不伤心呢?’

刘凌垂下头去,玩弄自己的衣角。

薛太妃也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定定地发起了呆。

‘薛太妃这么傲的脾气,薛太妃的母亲应该也很护短吧?什么样的老夫人能养出薛太妃这样的脾气呢?’

刘凌心中突然升起了好奇。

鬼使神差的,刘凌突然脱口而出:

“薛太妃您的娘亲还在吗?下次宫宴,我想办法找找看!”

听到刘凌的话,薛太妃的身子突然一震。整个身子也无力地软了下来,全靠撑着桌沿勉力支持自己不倒下去。

“薛太妃,您怎么了!”

刘凌吓了一跳,连忙凑到她身前搀扶。

“没事…”

她虚弱地摆了摆手。

刘凌依旧担心地凝望着她。

“刘凌,你不必去费心打听我的母亲。”

薛太妃摸了摸刘凌的头顶。

“我薛家满门,十几年前就已经没有人了。”

“啊?薛太妃,对不起,我不知道…”

薛太妃闭了闭眼,似乎是不堪重负一般,不愿再提起这个话题。

刘凌也只能噤了口。

屋子里原本伺候着的如意和另外一个宦官满脸担忧的神色,一个有些埋怨地看向刘凌,一个径直到后面去泡茶了。

竹叶制成的茶水被送上来后,如意总算是找到了可以说话的契机,将竹叶茶放在两人面前,笑着暖场:“三殿下从外面进来,又哭过,还是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太妃,您刚才着了风,最好也喝一点。”

“薛太妃,我年纪小,有许多事您不跟我说是正常的。可是,我还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刘凌看向薛太妃,并没有选择喝茶。

如意是好意,但他不想逃避。

“魏国公夫人死时,旁边的侍卫说,若是我能早点告诉魏国公夫人窦太嫔的消息,也许她就不会做这种事。她是以为窦太嫔死了,才愤而出手的。”

刘凌的小脸上,满是说不出的慎重之色。

“为什么静安宫里的太妃太嫔都不能出去?皇祖父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静安宫里那么多太妃太嫔、还有像王宝林、桑昭仪那样的低位太妃,家人到底知不知道她们的生死?”

刘凌眼中满是悲哀之色。“事情发生之前,我听贵妃娘娘的意思,似乎每年都有诰命夫人请求她们能见冷宫里的亲人一面,却从来没有被同意过。就连皇后都为此受了训斥…”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帮帮她们。我现在还小,但我会慢慢长大的,一年宫宴不成,还有两年宫宴、三年宫宴,总有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你想的太简单了!命妇哪里那么容易和皇子接触!何况袁贵妃有孕,你还能过几年好日子都未可知!”

薛太妃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一般摇头:“你若没忍住和命妇们接触,袁贵妃只会认为你另有预谋…”

“如果我注定要死,那我死之前也该做些有用的事!如果我只会装聋作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第二个魏国公夫人、第三个魏国公夫人死在我面前吗?”

“又和你有什么相干?!”

听到刘凌小小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薛太妃难掩吃惊。

“怎么不相干!”

刘凌的脖子梗的直直的,语调也越来越高。

“您教我,‘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更何况静安宫里的太妃们对于我来说,是我朝夕相处的邻居、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我皇祖父的妻妾!你们怎么能是不相干的人?等我长大了,这些太妃的父母也许都已经年逾古稀,他们真能等到我长大吗?”

“你…”

“帮帮我吧,薛太妃,您那么厉害,一定能想到法子!我不想再像昨天那样,什么,什么…都做不了了…”

刘凌突然崩溃了似的露出痛苦的神色。

“好多好多血…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定很痛…”

“傻孩子…”薛太妃柔声唤他。“傻孩子,那很危险…”

“我能成帝啊…”刘凌掩面抽泣:“我有天命,我不会死的!”

这是他第三次说这种话。

薛芳心中升起重重的疑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薛芳,你告诉他吧。你要是不告诉他,我告诉他!”

一声清亮的女声从门后传出,转出来一个人影。

刘凌一惊,转头看去,正是满脸泪痕的张太妃。

“我家里人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张太妃哭的梨花带雨,“…我父亲知道的太多,到底有没有事?我娘本来性子就柔弱…”

“我要不是通医理,只不过还是个小小的才人,哪里能封妃?谁知道没给家里带来什么好处,还惹了这么多祸…”

“你…你也怨我?”

薛太妃如遭雷击。

“不怨不怨的!”张太妃嘤嘤嘤地哭着:“可我也想娘了啊!还有我的小外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都十几年没出去过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刘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局面。

张太妃的话似乎让薛太妃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她摇了摇身子,揉了几下额角,喟叹道:

“罢了,我告诉你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只不过因为那时的我太过愚蠢,所以才不愿向人提及。”

薛太妃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对着称心如意喊道:

“去把门关上,你们都出去!”

听到薛太妃的话,屋子里的人退的干干净净,只剩下薛太妃、张太妃和刘凌三人。

“这回忆太痛苦,我怕我中间说不下去。到那时候,就由你来补充。”

“是。”

张茜边擦眼泪边点头。

在刘凌既惊喜又带着隐隐不安的表情中,薛太妃幽幽开口:

“我们只是不能出去,其实已经是万幸。说到这件事,就要提起先帝…”

第26章 有家?无家?

平帝刘甘好断袖,但一开始隐瞒的太好了,没有人发现他爱男人。

悲剧就从“没发现”开始的。

刘甘有四个弟兄,他是皇后所生,虽是第三子,但前面两个兄长的母妃份位都很低,早早就封了王出了宫去,最小的那个儿子又太年幼,不成大器。

刘甘被立为太子时,正是恵帝病重之时,那时候太子妃是皇后的侄女,太子嫔和其他妾室都是当朝权臣之女,刘甘的东宫后戚中几乎占了朝廷的小半势力,没有废什么力气就坐稳了位子。

恵帝去后,刘甘登基,出身显赫的太子妃成了皇后,其他太子嫔和良人也晋升为妃嫔,但人数并不多,也没有大肆征兆秀女充填宫廷。

这点让后戚们都很满意,他们都认为皇子肯定就会出现在宫内哪个的女儿身上,没有纳妃就是对他们最好的赏赐。

对于皇帝来说,代国一直以来的问题就是后戚力量太强,几代皇帝无不想着削弱后戚的权利,先帝也不例外。

但没有人知道他削弱后戚力量不是为了加强君权,而是能早日摆脱不得不“临幸”女人的境地。

刘甘削弱太后家族势力的行为后来触怒了太后,两人几乎成仇,这种争斗最终以太后先发制人想要废帝,却失败被幽禁于宫中而落幕。

太后一被幽禁,身为太后侄女的皇后就立刻失宠,但因为太后的家族并未彻底倒掉,而皇后的母族也是千丝万缕无法擅动,刘甘并没有拿皇后做什么。

后宫里的妃嫔从此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趁机获得恩宠,刘甘却像是突然脑子坏掉了一般,开始清心寡欲起来。

太后的势力被扳倒后,后戚们乖乖歇了火,刘甘也渐渐掌握了朝中的权柄。此时,宫中和朝外都发现他开始宠幸一位长相俊秀的宫中宿卫,还亲昵地称呼他为“怀柳君”。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皇帝还没有儿子,却开始好男色了,而且还不是阉人,是个前途无限的臣子。

在无数人唾骂、谴责这位“怀柳君”之下,这个男人终于顶不住压力,以死相逼,想要自请求去,结果先帝不允,反倒将他掠入宫中,再不复见外人。

“怀柳君”被迫进了宫是件很隐秘的事情,外人只以为他是羞愧离京了。“怀柳君”失踪,朝中一干大臣又开始操心先帝子嗣的问题,不但求情在各地选拔美女进宫为妃,而且纷纷研究“怀柳君”到底哪里让皇帝这么痴迷。

这一研究不得了,有心人忽然发现,“怀柳君”竟长得有四五分像镇国将军府家的嫡女,萧遥。

而萧遥的小名,正是“柳娘”。

萧遥行三,上面有个在外镇守的大哥,还有个身为龙凤胎的二哥名唤萧逸,在京中任禁卫军郎将,算是虚职。

她的两位兄长自十六岁入了军中后,就极少在家。

小名柳娘的萧家女则是从小和太后家的内孙定了亲,她的未婚夫正是皇后的亲弟,也是当年太后撮合的婚事。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就经常召见柳娘进东宫陪伴,一来萧家是三朝元老,又掌管着京畿安全,对太子来说非常重要;二来也是关心弟弟,想要和未来的弟媳妇相处融洽,顺便了解外面的情况。

柳娘长相并不美艳,性子也爽利,曾帮太子妃排解了不少寂寞。

太子妃当上皇后,当时准备等国丧一除就为弟弟安排赐婚,然而几年间,太后斗争失败,皇后失宠,身为太后亲侄的未婚夫为了避嫌,很快退掉了和萧家的婚事。

萧家女就这么等到十八岁,突然被退了亲,居然没有出嫁。

朝中不乏曾有过“年少轻狂”时的大臣,这么推断之下,立刻脑补出了一副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不外乎还是太子时的刘甘看上了已经有了婚约的萧遥,无奈萧家世代受刘氏皇族信任,为皇帝把守门户,太子也不敢巧取豪夺,只能忍到登基之后徐徐图之。

就连太后和皇帝突然变得越来越剧烈的冲突,也被他们认为恐怕有几分是为了萧氏女的缘故。

于是乎,好几位重臣上门对萧家的老将军“晓以大义”,这位老镇国将军真正是忠君爱国之人,为了将皇帝“导回正途”,加上萧家女本来就常入宫为妃,便含泪将女儿送去了宫中。

非但如此,萧老将军还耳提面命,让萧遥像是对待战场一般“攻克”皇帝,让他能走出“泥沼”,回到后宫的怀抱,要贤淑、要不专宠云云。

他也怕皇帝若是真和其他人想的那样早就对萧遥有意,萧遥可能会专宠后宫,成为后宫中的靶子。

刘甘后宫中的妃嫔们数量虽少,但没一个是吃素的。

萧遥入宫时是皇帝登基后第一次大选妃。后宫里没有皇子,怀柳君的事情也已经以他“还乡”告一段落,所以对刘甘有期待的京中各家还是送出了女儿。

因为担心皇帝会害怕后戚壮大而产生反感,甚至还选了太医令的女儿、恵帝时期皇帝卖爵而得侯的巨贾之女、还有薛太妃这样当世大儒家出身的女儿入宫。

进宫后,萧遥果不其然一入宫就被封了贵妃,只在不受宠的皇后之下,享受的待遇也和皇后相差无几,而薛芳虽然凭借出身也封了妃,其实并没有受过宠,只是为了安抚“文半朝”的薛家罢了。

巨贾之女王姬、太医令之女张茜,还有累世大族出身的薛芳三人,因为从未受过宠,便被同为天涯沦落人的皇后所拉拢,协助皇后打理宫务。

在薛芳看来,皇后其实是个好女人,她的族中失势,也依旧尽好自己身为后宫之主的责任,对待宫中妃嫔不偏不倚,从不因为自己已经失宠而苛待其他人,甚至经常维护被欺凌的妃子、宫女,宫中对她都是一片交口称赞。

她还在太子妃时期就已经以德服众,到了皇后时,哪怕刘甘忌惮她的出身,也找不到任何能够动她的理由,是薛芳等人在宫中最好的靠山。

王姬善于经营、账务;张茜通医药,精于/妇/科;薛芳过目不忘,知识渊博,又交游广阔,由于天生喜欢掌控一切的性格,一入宫就立刻使出各种手段对宫中的妃嫔和旧事都了如指掌,她们三人很快就成为了皇后处理宫务时的左膀右臂,甚至能够自由出入后宫绝大部分地方。

那一年,皇帝几乎就独宠萧贵妃一人,后宫其他妃子的殿中也很少踏入。萧老将军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在恨不得把女儿骂个狗血淋头的同时,又不免期待她能早日生下皇子,让朝中安定,也可以不必背个“独占君恩”的骂名。

但一年过去了,刘甘还是无子。

刘甘此人,虽然在后宫的事上糊涂的很,但前朝处理事情却不糊涂。刘家人玩弄权谋的本事似乎都是天生的,刘甘登基时已经成年,朝中虽然士族后戚派系繁多,但他依然能平衡局面,勤于政事。

可随着他渐渐掌握了权柄,得到了大臣们的认可和尊重,属于他性格里偏执和疯狂的一面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先是宫里有人发现刘甘小憩的“甘露殿”里,居然锁着已经“回乡”的怀柳君,而他因为想要逃离的念头,已经被刘甘折磨的不成人形。

偶然发现的宫人吓得屁滚尿流,偷偷去报了清宁殿里的皇后,而皇后也设法救了怀柳君出来,交给了张茜医治。

张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伤,怀柳君原本也是能文能武的宿卫军出身,身体极为硬朗,重见天日时已经再也找不到昔日的俊朗和神采。

到了这个时候,皇后已经开始了解皇帝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怪癖,才会将怀柳君折磨成这样。

若说到这宫里还有谁能知道刘甘的秘密,那一定是赵清仪。

赵清仪原本就是太子妃身边的“女史”,由女官之身一步步得到信任,成为皇帝的心腹,负责记录《禁中起居录》,就连皇帝宠幸怀柳君时都不例外。

在皇后的逼问下,赵清仪含含糊糊透露了一个秘密:

皇帝从来就不喜欢女人,他只喜欢男人。娶那么多女人,只不过为了好赶快生下子嗣,可以毫无责任的去碰男人。

可惜他越想生越不能生,越急越出问题。他在性/癖上原本就有些奇怪,一直靠自制力压抑,自有了怀柳君这个发泄口后,整个人就开始变得更加疯狂。

薛芳由此彻底对皇帝失望,再也不想着“学习宫务、扳倒萧贵妃、赢得君宠,权倾后宫、走上后宫巅峰”的道路,她已经对一根破皇瓜没有了任何兴趣。

王姬本来就只是身为巨贾的祖父送进来提高家里地位的工具,对皇帝的宠爱也是无所谓,只想着能混一天是一天。

张茜因为“怀柳君”伤势彻底不敢再看男人的身体,知道皇帝不喜欢女人,反倒对此松了口气。

失望又痛苦的几个女人很快形成了同盟,又和独宠后宫的萧贵妃交涉,告知了她这个消息。

萧贵妃曾是皇后的未来“弟妹”,当年受尽照顾,几乎是闺中密友,如今却被皇帝独宠了一整年,本来就对皇后十分愧疚。听到这般惊天霹雳般的“□□”,又见到了不成人形的怀柳君,没了主意的她在心慌之下做出了一个荒唐的决定

——为了让皇帝能够回归“正途”,喜欢上女人,她竟换上了男装邀宠,希望能让皇帝继续来她这里,而不是去怀柳君那。

这件事果真让皇帝十分高兴,不但对萧贵妃赐下了各色男装,还经常恍恍惚惚下把萧贵妃真的当成男人,再也不去怀柳君那,由得怀柳君在皇后那里好好的养伤。

也因为这个,皇帝喜欢男人的事情终于纸包不住火,萧贵妃的名声也从本来就不怎么样变得更坏。

大半年后,刘甘派出了宿卫将皇后安置在掖庭的怀柳君带走,光明正大的养在甘露殿里;

他下旨让萧遥的胞兄萧逸回京担任宿卫将军,贴身保护他的安全,同时掌管宫中四门的安全。

就这样,随着刘甘对后宫中的嫔妃彻底撕破了脸,越发只做个样子,仅仅去后宫里“坐坐”,连任何肢体接触都没有。

不仅如此,他还重新开始宠幸怀柳君和宫中清秀的宦官,对投其所好的下臣送来的俊俏男子,也是来者不拒。

按照赵清仪透露出来的消息,刘甘确实对萧小将军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兴趣”,只是迫于萧老将军的身份,没有真做出什么。

这点让萧贵妃极为恼怒和害怕。她隐约有了个猜想,当年皇帝看上的可能不是她,而是和她曾同进同出的胞兄。这样的了悟让她时刻生活在痛苦之中,面对皇帝时也不能再强颜欢笑了。

由于后宫之中大多是外朝官员家的女孩,皇帝好男宠的事情当然引起了大臣们的不满,甚至有性格刚烈的言官以死相谏,却依旧没有让刘甘自省,反倒变本加厉。

皇帝私生活放荡、无子、大肆打压后戚,终于引起了朝臣们的反弹,后宫影响到前朝,使得原本处理政务游刃有余的皇帝变得犹如逆水行舟,加上又有势力开始接触刘甘两位封了藩王的兄弟,终于让刘甘彻底爆发,手段变得极为严苛,动辄罢黜流放。

在这种情况下,皇后考虑到“无子”的压力已经让刘甘陷入疯狂,加上他纵欲无度会渐渐透支体力,再这样下去只会更加没有生育的希望,便悄悄召了张茜的父亲太医令张淼入了内廷,以“调养身体”的名义配了会让人迷/幻的春/药,能使刘甘将皇后当成了自己最心爱的男子,这样才能顺利行房。

在使用迷/幻/的药物后,皇后知道了刘甘求而不得的,乃是萧老将军的次子萧逸。而皇帝虽然知道自己中了药,却不知道为什么原因,不但没有制止皇后这样做,反而频繁的驾临清宁宫,让后宫里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

皇后的身体早在张茜的调理下变得十分容易受孕,几个月后,皇后就有了孕。皇后有孕后,顺理成章的,配置那种药/物/的西域药材也已经“耗尽”。刘甘在皇后这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最终还是离开了皇后,继续和他的男宠们厮混。

而皇后,则在张茜的照顾下安心诞下了皇子,小心呵护。皇后亲手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连喂奶都不假手于人,这才让他一点点长大。

薛太妃等后宫妃子看开了的,都死了心维护皇后和小皇子,毕竟这很可能是未来的太子、皇帝,说不定他日后开了恩旨,她们就不必老死宫里。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也还算是平安的局面,无非就是熬罢了。

可惜好景不长,刘甘终于有了儿子之后,却更加变本加厉,先开始是经常让妃子来看他和男宠们交/合,后来竟开始秽/乱/宫廷。

他常召来貌美的宫女或份位低的妃嫔,让她们和自己的男宠相/交,自己再宠幸那些男宠,男男女女经常混做一团,简直是不堪入目。

有时候有女人偶然得孕,刘甘可怕的性格就在这个时候又一次表现出来。

他一旦发现哪些女子有孕了,就立刻设立名目处死,一尸两命的阴影笼罩在后宫中,虽然说死的大多是低微的宫女,可后宫里还是人人自危。

份位低的妃子有许多直接疯了或者自尽以保清白,宫女们更是一接到“恩旨”就去皇后殿外日夜哭诉,求皇后能够相救。

像是这样昏聩的行为,外朝内官全都哀声怨道,家中有漂亮男孩的大臣们更是谈虎色变,生怕别人谈起自己孩子的长相。

萧逸虽然没有成为皇帝的男宠,但因为和皇帝形影不离,加之“萧贵妃”女扮男装邀宠的行为,这对龙凤胎都成了“佞幸妖孽”一流,牵连着萧家长子萧达在军中的仕途也并不是很通畅。

萧老将军原是个刚正不阿、忠心耿耿之人,遭此打击,几乎成了同僚间的笑柄,没多久就郁郁而终,由长子继承了他的镇国将军之位,然而他却把父亲的死归结于皇帝,因为自己受到的嗤笑和弟弟、妹妹受到的鄙视,萧达对刘甘产生了深深的恨意。

内官中,性格古怪的赵清仪莫名其妙和萧贵妃交上了朋友,面对萧贵妃日渐萎靡几近失去求生*的情况,赵清仪提点萧贵妃想办法让萧逸联系到外朝的帮助,他能够早一日脱离皇帝的魔爪,就能将萧贵妃从左右为难的自责中脱离出来。

刘甘在前朝受到的阻力越大,回宫后就越折腾宫中的妃子,折腾了宫中的女人以后,前朝又会更加不满继续给皇帝压力,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京中但凡有些志向的大臣,纷纷寻求外放到地方去任官,有些不满皇帝昏聩的,也请求退隐,不愿再看着乌七八糟的情况。

受到宫中越来越混乱形式刺激的后宫嫔妃们彻底爆发,想尽办法用各种方式自保、向外面传递消息。

没有受到侮辱的嫔妃,大多是家中父兄男丁出息的大族,但谁也不知道这已经和疯了没什么区别的皇帝还能再干出什么。

薛芳在皇后的授意下,悄悄派人接触怀柳君和萧逸,又开始频繁在后宫中游说,联合了几个家中握有军权的妃嫔,开始了长达几年的布局。

皇后也借着宫宴和各种节日,想办法通过内命妇和外命妇,沟通着内外的消息,向外传递出皇帝的不堪和自己儿子的早慧,并隐约以皇子未来的亲事希望说动各家支持,就如当年刘甘如何坐稳太子位子一般。

在长久的筹划之下,就在十八年前的一个夏天,皇后和薛太妃等人终于找到了机会,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宫中萧家的长子萧达终于将宫中的北门换上了自己的人马,领着各家纠集起来的人马杀进了宫城。

萧达想要杀了皇帝,而其他随着宫变的大多是想逼刘甘从此退位,到皇家的道观中去“清修”。

据说那日京中许多人家都听到了宫城里的动静,却一个个都装聋作哑,后宫里的嫔妃宫女都熟悉宫中的道路,有她们作为宫中的指引,又有怀柳君通风报信,很快就找到了刘甘的踪影。

但这位皇帝也不是蠢货,很快就组织起了反击,先是杀了身为内应的怀柳君,再以萧家兄妹为质,逃过了萧达的追杀,带着暗卫躲入了静安宫里。

后面的事情,渐渐脱离了薛芳的控制,宫中一片兵荒马乱时,她们虽是嫔妃也全要靠武将出身的那些嫔妃保护好所有人,更不敢乱跑。

总之等尘埃落定时,薛芳得到的消息就是“皇帝事到临头依旧色心不改,竟死都要做个风流鬼,意欲侵犯萧逸,结果不堪其辱的萧逸彻底崩溃,失手弑君后内疚自杀,被作为人质的萧贵妃吓的疯疯癫癫,意识不清。”

这原本是还算圆满的局面,如果萧家、薛家等后戚拥立了皇后和年幼的皇子登基,那他们就是最大的赢家,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皇帝死后,原本一起发动宫变的后戚之间也产生了分歧,皇子年幼,刘甘的两位兄长和一位弟弟却正值壮年,可以立刻处理朝政。武将们倾向于拥立正当壮年的年长藩王为帝,文臣则偏向于扶持年幼的皇子,京中乱成一片…

薛家照理应该扶持年幼的皇子,但薛家族长担心后戚力量持续膨胀会影响到国家的安稳,提议让已逝贵妃生出的陈留王、刘甘的弟弟登基。

就在宫中朝中还在为拥立之功争吵不休时,皇后却秘密派了使者持着虎符,向守卫京畿的禁卫军大营、各州的刺史下了“勤王令”,要求领军的将领立刻进京,剿灭弑君逼位的谋逆之人。

京城中的各方势力能够攻入宫城,是因为多年的谋划和宫中的策应,比人数和势力,却比不上怀着各种心思上京“勤王”之人。

有许多原本就是刘甘“糊涂”时被排挤出朝廷的要臣,此时又有了机会回到京中权利核心,立刻点兵点将,直奔京城临仙。

就这样,一时间风云变色,上京想要继承皇位的藩王,有的在路上就被早有预备的“勤王”人马杀了,有的则被“勤王”的人马抓获软禁。

而皇后凭借着忠于正统的禁卫军,迅速稳定了京中的局势,抱着儿子,让刘未登上了皇位。

此后,已经成为了太后的皇后封锁宫门,一直等到勤王的部队入了京,这才重新临朝,以“谋反”的罪名命令这些部队灭了以萧家、薛家为首的后戚家族,任由这些地方势力抄没了他们的家产补充军费。

到了这时,薛芳等一干接到消息的嫔妃这才发现,她们早就成了皇后利用的对象,那惊天骗局下的小小棋子,被卸磨杀驴的蠢驴!

当年让她们折服的那些个人魅力,那些小心维护,如今都成了包藏在宽容贤淑之下的滔天野心。

原本她们这些人都该跟着家族一起为先帝“殉葬”的,但一直和刘甘形影不离记录起居的赵清仪不知和皇后说了什么,原本该在太后手握军权下“殉葬”的所有妃嫔、贴身宫人、都被关入了静安宫之中,好好的荣养了起来。

后来薛芳也问过赵清仪,为什么太后要杀她们,又为什么不敢杀她们,赵清仪也只淡淡的解释,因为先帝的一些小小癖好,她负责的《禁中起居录》里有些先帝亲笔的部分,记录了让皇后忌惮和害怕的事情。

而事发之时,她将《禁中起居录》藏了起来,又告诉太后,先帝在宫变时已经将这些《禁中起居录》交由了暗卫保管,这些暗卫早就已经离开了宫中,一旦太后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暗卫就会将《禁中起居录》抄遍天下,正本送由宗正寺处理。

太后找遍宫中也没有找到她口中所说的那几本《禁中起居录》,想要杀了她们却又担心赵清仪说的是真的,便留下了赵清仪保下的妃嫔们为质,好牵制这个性格古怪的女人不要乱来。

可惜没过几年,太后在宫中游览花园时竟莫名被毒蛇所咬,没几天就死了,毒蛇也不见踪影,这件事也成了宫中的一个谜。

太后死后,静安宫里虽然过得依旧惨淡,但笼罩在她们头顶的乌云总算散去了不少,又过了几年,换成了刘未索要东西,赵清仪用同样的理由打发了他,静安宫从此就被封闭,许进不许出,日子也过得越发艰难。

看刘未的意思,是打定主意要等她们全部老死在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