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刘凌看着满手的湿哒哒,吓得叫了起来。

“唔…唔?殿下怎么了?要如厕吗?”

殿中伺候着的王宁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起了身,强打着精神询问:“要不要奴婢伺候?”

“不必了!”

刘凌慌慌张张地用被子盖住自己,满脸通红。

他都已经十二岁了!

为什么会尿床?还尿这么大一滩?

看起来不像是尿,可不是尿,那能是什么?

刘凌心中一团麻乱,直觉告诉他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这件事他除了寻找真正的男人询问,得不到其他答案。

找大哥、二哥?

如果他午夜去寻找他们,整个宫中都会传遍他“半夜尿床”的消息。

找戴良?

刘凌赶紧将这个想法甩出脑外,这主意糟糕透了。

刹那间,曾经在冷宫中的记忆瞬间闪过脑海,超强的记忆力甚至让他记得当时张太妃那瞪得圆溜溜的眼睛,还有那神神秘秘的嘱咐…

“要是身上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一定要来找萧太妃问个清楚,别到处乱跑,知道吗?”

找萧太妃?

刘凌犹豫着看了眼自己的腹下。

这种情况,难道和经脉通畅有关?还是自己的经脉阻滞的更厉害了?

算一算,已有几个月没去过萧太妃那了,自从瑶姬放了那段声音之后…

罢了,何不趁这个机会,将疑团索性解了,也省的心中留有心结!

一咬牙,刘凌爬起身,开了衣箱换过自己的中裤,找了一身黑色的常服轻手轻脚地换上。

临出门前,他将那条葬了的亵裤胡乱塞在自己装书的布袋里,连书带亵裤,一起背出了屋子。

“王宁,我要回来的晚了,帮我掩饰一二…”

“唔…唔?咦?殿下你去哪儿!”

“去趟静安宫!”

东宫内一片静谧,只有侍卫们巡逻换岗时偶尔发出的甲胄撞击之声。他身后敏捷,沿着一片宫墙寻了个最矮的地方,三两步助跑攀了上去,纵身跃出了东宫,直奔静安宫而去。

宫里防卫最严的是东内,也就是皇帝居住和行政的地方,其次便是东宫和中宫,静安宫和后宫不在一处,又荒废已久,倒是防卫荒疏。

刘凌从未想象过自己竟然这么胆大,居然孤身一个想要穿越过小半个皇宫摸到静安宫去,还不带灯笼烛火。

最不可思议的是,还让他成功了!

当刘凌站在静安宫内外之间的高墙下时,甚至生出了一丝玄妙之感。

就这么容易?

不管他了,先翻过去再说!

刘凌如法炮制,过了宫墙,到了冷宫里他才敢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地上的枯枝败叶胡乱裹在一起,点着了脚旁一根枯枝,制了一根简单的火把。

他就举着这简陋的火把,轻车熟路的向着飞霜殿而去。

之前的顺遂感果然是骗人的,还未到飞霜殿外,空气中就传来了可怕的破空之声。

咻咻!

几根铁椎钉到了地上!

刘凌这才想起“大司命”们的本事,惊得一个翻滚避开,急忙尖叫了起来:“是我!是我!别出手!”

还好,在他的叫声响起之后,铁椎没有再被射出,刘凌胡乱爬起身,从地上拾起火把,朗声叫道:“我是刘凌,我有急事要见一见萧太妃!”

火把映照着的某处闪过一丝银光,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面罩的熟悉身影从黑暗中慢慢浮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三殿下,现在天色太晚了,你白天再来吧…”

“云旗,我白天来不了的,我早上要上朝,中午和下午都有课,晚上还要做功课…”刘凌脸上露出哀求的表情:“张太妃说我身上要有什么变化就来找萧太妃,我身上的经脉好像出问题了…”

听到他说的那么严重,云旗也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行,飞霜殿的规矩,晚上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违者死!”

“我也不行吗?”

刘凌看着静安宫里这座少见的巍峨宫殿,眼神越发怪异。

“前些日子我夜里去绿卿阁…”

“薛太妃是薛太妃,萧太妃是萧太妃,男女有别…”

刘凌看着云旗,脑中闪现着“大司命”、“少司命”、“云中君”云云,再见他这鬼鬼祟祟的神情,没来由一阵烦躁,冷着脸沉声开口:

“萧太妃不是男人吗?我早就知道了。既然是男人,有什么男女有别!”

一句话,竟惹得四周纷纷传来吸气之声,在这静谧的夜晚,吸气声越发明显,刘凌甚至可以指出几个“大司命”所在的位置。

若这是高手搏命,此番这些大司命们已经死了。

大司命是何等神出鬼没之人?白日里隐藏在各处尚且没有痕迹,被刘凌一句话竟说的暴露了行藏,可见心中有多么的惊骇!

“您在说什么!”

刘凌面前的云旗更是神色慌张,尖细的声音像是突然断了弦的胡琴。

“我说我知道了,萧太妃是个男人。”

刘凌更加清晰、更加用力地说着。

“而我,现在想要见他…”

“薛太妃答应过主子的!她们曾立誓的!”云旗咬牙切齿:“你们简直,简直是无赖,是…”

“不是太妃,我从其他地方知道的。”

刘凌迈步想要上前,却被云旗一把拦住。

“三殿下是从哪里知道的?还有谁知道?”

云旗抓住刘凌的胳膊。

“没有人知道,只有我。”

刘凌忍住胳膊上的剧痛,倔强地开口。

“三殿下,这事不是玩笑,一旦传出去,主子命就没…”

“云旗,她听到了动静,让你放三殿下进去。”

另一个粗噶的声音从飞霜殿的墙后传来。

“现在?现在可以吗?要不等到天亮…”

云旗顿了一下。

刘凌趁机拽出了自己的手臂,抚了抚身侧的书袋,抬眼看向飞霜殿的殿门。

那里,从里面被打开了。

焚琴和煮鹤举着灯笼,在门口有些不安地张望着。

“那位既然让他进去,就放他进去吧。何况他什么都知道了。”

里面粗噶的苍老声音接着说道。

“如果他日后…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算了。”

云旗负气地一甩胳膊,压低着声音警告刘凌:“我家主子待您不薄,冒着暴露身份而出事的危险给你一直续脉,又教你武艺…他从不出飞霜殿,你也别给他惹麻烦,行吗?”

“他是我的先生,又是我的长辈,我为何要给他惹麻烦?”

刘凌诚恳地说着。

他虽然不知道萧太妃是怎么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隐藏了这么久的,但他眼睛不瞎,看的出萧太妃是个好人。

“你…等会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

云旗看了一会儿,觉得刘凌的眼神不似作假,再加上他们都是看刘凌长大的,自然对刘凌有些爱屋及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放了刘凌入内。

焚琴和煮鹤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迎到了刘凌之后,就领着他往汤池旁的偏殿而去。

“咦?萧太妃不在寝殿里嘛?也不去主殿?”

刘凌惊讶地问。

“…不在。”

焚琴停了下脚步。

“有时候,她会在偏殿里歇息。”

“哦。”

几人的身影渐渐走远了,飞霜殿各处才悄悄传来议论之声。

“他怎么知道主子的秘密的?”

“他说不是薛太妃说的,真的吗?”

“你说他知不知道那位的存在?”

“这些都是小事,他要知道主子‘湘君’的身份,会不会好奇问起其他人啊…”

“哎,三殿下大半夜来找主子,肯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云旗用传音入密加入了讨论。

“我只希望,他不要让主子为难。”

会是什么事呢?

***

汤池底下有温泉,一年四季都是温热的,冬天还好,到了现在这种夏天,刘凌一进去就热的汗流浃背,想把衣衫除了。

焚琴和煮鹤推开门,躬身请了刘凌进去。

刘凌进了偏殿,只听得背后“吱嘎”一声,门被关起来了。

他有些踌躇地按了按书袋,定睛一看,偏殿窗边的榻上背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头青丝披散,肩宽背阔,俨然是个男人。

萧太妃呢?

“你是何人!”

刘凌壮着胆子出声叱喝。

那窗边的人听到刘凌的叱喝,身子微微一震,偏过了头。

露出一张和萧太妃有八成像的脸庞来。

嗬!

刘凌吃了一惊,倒退了一步后脱口而出:

“您果然是个男人!”

难道是什么仙术或者戏法?

不不不,一定是太玄真人曾经说过的易容术!

听到刘凌的问话,“萧太妃”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这些肯定说来话长,咱们稍后再提!”

刘凌见着这位阳刚沉稳的中年“萧太妃”,想要找些什么话题冲散现在的紧张气氛。

他按着书袋的手紧了紧,突然想起自己今晚的目的。

“您是男人就更好了!我正愁没人问去!”

刘凌眼睛一亮,从自己的书袋里抽出那条脏了的亵裤来,疾奔着到了中年男人的身前,将它往他的面前一递。

“您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得了什么隐疾!我晚上尿裤子了!”

只见得那被亵裤凑到鼻子下面的萧太妃一下子呆滞住,脸色由红转绿,由绿转黑,最终这个仪表堂堂的男子,竟“花容失色”地尖叫了起来:

“怎么有这么小的登徒子!”

刘凌被那尖利的女声吓得手中亵裤一落,骇然地捂住了嘴巴。

嘭!

“哪里!哪里有登徒子?!”

随着萧太妃的尖叫,偏殿的大门和左右窗户被人破门破窗而入,跳出三四个黑衣人来。

“敢闯飞霜殿,不想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萧太妃:(背着身思索)终于等到这一天,我可以解脱了。只要我好好的和这个孩子…

转过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么鬼!

第81章 魂灵?恶鬼?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飞霜殿终于恢复了平静。

萧太妃是个性子爽朗的女人,但是却没有薛太妃身上那种刚硬的感觉。

她请了刘凌在偏殿里留下说话,刻意不再提刚刚那件亵裤的事情。

刘凌一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就有想死的心,当然也故作遗忘地闭口不提,只和萧太妃讨论着“一身两魂”的事情。

“难怪萧太妃从不出去…”

刘凌盘腿坐在地上,满脸恍然大悟地看着靠在榻上的萧太妃。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萧遥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无论是男身女心,还是男扮女装,都是见不得人的事。虽说我兄长用缩骨功能乔扮我的样貌,但毕竟还有许多纰漏和不便…”

“缩骨功?”

“是,缩骨功。”萧遥的魂魄点了点头。“我小的时候,和我龙凤胎的哥哥萧逸长得很像,即使是我爹娘也很难分出彼此。可随着年岁越来越大,我们便没有那么相像了,尤其是个子。小时候我还能跟着哥哥出门玩耍,可后来我娘一去,没有我娘领着,我爹便不准我出门了。”

萧遥的脸上是怀念之色。

“我大哥久在边关,我和二哥是龙凤胎,一起长大的,自然感情十分亲厚。我家是将门,家中又没有姨娘,我娘去后,满门里除了我,竟没有了正经的女主子。我被圈在后院之中,每天都不开心,不明白为什么长大了我就不能和叔叔伯伯们嬉闹,也不能随便出门了。”她顶着萧逸阳刚的脸,叹了口气,“后来我的小叔回了家…”

“小叔?”

刘凌眨了眨眼。

“外人很少知道,我萧家祖上,其实原是江湖出身,后来家祖因缘际会娶了身为官宦子弟的闺秀为妻,便金盆洗手,去谋了官身。家中沙场上征战的本事,其实有许多都是当年走江湖的本领,我这小叔,便是被家中长辈昔年的传说所吸引,从小渴望浪荡天涯,最后离了家门。”

萧遥对这位小叔十分有感情的样子。

“小叔后来真去混了江湖,也闯下了赫赫的名声,只是他觉得为家中丢了脸,从不提自己的真名。我爹知道他志不在沙场,也不勉强他。我和二哥很喜欢这位在江湖上闯荡的小叔,每次他回家,总要给我们说很多江湖上有意思的故事,又或者会带给我们有意思的礼物。有看起来像是玩偶,按动机簧却能射出几百根银针的暗器,也有刺不死人看起来吓人的匕首…”

“有一年,我小叔藏头露尾回来过年,二哥就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一个人能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小叔先开始以为他开玩笑,后来知道他是认真的,便记在了心上,那年过完年他回陇西,派了一个弟子给我二哥送了几本秘籍,说是从一个叫盗无痕的神偷身上得来的,送给了我和二哥做生辰礼物。”

“给我的,是一本易容变声之术,给我二哥的,是一本缩骨功。原来那位神偷偷东西的本事那么厉害,是因为他可以乔扮成各种人的样子混进想去的地方,而这偷门中人都身材矮小,只要施展了缩骨功后,哪怕是极小的缝隙,也能钻进去。我们兄妹两原本对江湖十分感兴趣,知道那些神偷原来是这样偷东西的,一些童年的遐想也都被毁的一干二净,再没什么神秘感了。”

萧遥的脸上笑的十分温暖。

“我不爱在脸上涂涂抹抹,易容术和变声术都只学了个皮毛,而我二哥做什么事都认真无比,他和我从不分彼此,所以我二哥两样本事都学了。后来,我才发现我二哥原来是了为我,才向小叔要的秘籍…”

萧遥对刘凌眨了眨眼。

“他一直担心着我在后院里无聊,经常让我乔扮着他的样子出门散心,他替我在家里呆着。”

“天底下竟有这么神奇的功夫…”

刘凌叹为观止地感慨。

“萧太妃当年一定过的很快活。”

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像萧太妃一般,因为这两门奇妙的本事,可以随意出入家中四处游玩?

薛太妃曾说她的少女时代只能在亲眷家中来往,即使有母亲领着,去外祖家都要避开许多人,哪里有萧太妃当年自在?

“你道这门功夫神奇,却不知它有很大的坏处。易容术虽然高妙,但那么多粉膏油脂在脸上堆砌,久而久之,脸上就会长出疱疹,甚至坑坑洼洼。男子还好,女子脸上皮肤细腻,更是容易出问题,一个不慎,就会毁容。”

萧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而缩骨功,其实是让所有的关节和经脉压抑至极点,还有一些柔功的底子在里面,一个七尺的男儿,想要缩到五尺,那是不可能的,至多不过一尺多罢了。我身量比一般女儿家要高,但也和我兄长差了一尺有余,所以一旦锁骨之后,周身关节之疼痛,难以想象。”

“我没学过缩骨功,我二哥吓唬我半桶水练了也许变不回来,所以我从不知道缩骨功是这么疼的,直到我第一次还魂回来,周身疼痛无比,还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隐疾。恐怕他在我前面练这门本事,知道太疼,不愿我受这个苦…”

萧遥眼眶渐渐湿热。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二哥为了让我能有片刻放松,像是男儿家一样行走,在后宅里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可笑我在外面玩的痛快,却不知道我的兄长却在受苦…”

刘凌听着萧遥和萧逸两位长辈昔年的兄妹情深,不由得悠然神往,羡慕地开口:

“萧太妃和萧将军的感情,实在是让人向往的很。我觉得萧将军那个时候,应该是不觉得痛苦的。比起看见自己的妹妹在家中愁眉不展,萧将军恐怕情愿用一身疼痛看您重展笑颜。血脉手足之情,大约就是如此了吧…”

“你实在是个心善的孩子,难怪我二哥那么喜爱你。”萧遥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

“他一直是疼我的,虽然我死后还魂,和他从没有过直接的交流,但我知道他总是放不下我。

萧遥的声音渐渐变低。

“因为我只有晚上出现,他晚上从不用缩骨功,哪怕每缩小筋骨一次都疼痛无比,却还是到偏殿里将最舒服的时候让给我,自己默默忍受痛苦。我几次留言都叫他不要这样了,但他还是在傍晚散了功后,才把身体交给我…”

“如果没人的时候,萧将军难道不会回复男儿身行动吗?”刘凌忍不住插嘴:“飞霜殿里有这么多大司命守着,即使不打扮成女儿家,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原本是这样的。”

萧遥笑着看了眼刘凌,又重复了一遍。

“原本是这样。”

刘凌这才恍然大悟。

“因为要教导我武艺,为我通顺经脉…”

他几乎有些受宠若惊。

“我不过是冷宫里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竟让萧将军为我牺牲至此!”

“我二哥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没有人会不喜欢他,不爱戴他。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劫数。其实,他只是不自觉的不希望别人不快乐罢了。甘郎…先帝他,便是这样栽进去的。”

萧遥见刘凌有些不安,又接着安抚道:“其实也不光是为了你,飞霜殿里这么多人,吃穿用度都比旁的殿要多,有时候内府会送东西过来,我二哥就要易容乔扮成我的样子,以免外人生疑。”

“我,我不明白,如果说您是鬼魂的话,那当年死的就是您了,为什么外人都传死的是萧将军?”

刘凌终于还是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相信我是鬼魂?张太妃和我二哥说,我不是鬼魂,而是我二哥得了一种病,我是我二哥臆想出来的…”

萧遥意外地望向刘凌。

“我以为你曾跟随张茜学医,会以为我是个病人。”

他神仙都见过了,鬼魂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