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恐怕是在陛下身边受了训斥。他那一套用在皇子身上还好,用在陛下身上,就是自寻死路!”

陈太医幸灾乐祸地说着:“也该他长长心,灭灭那股子跋扈的气势了!”

因为李明东去了书库,几位太医议论的声音不免大了些,在内室中的孟太医听到了几句,手上的毛笔顿了顿。

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是被皇帝训斥了,也断没有突然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

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不敢再生出一点波折。

究竟是什么事?

难道和皇帝召他诊脉有关?

孟太医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书库的方向,悄悄吩咐了身边伺候的医官几句。

***

半夜,御药局中。

满脸疲惫之色的李明东握着一纸书页,不停地喃喃自语。

这地方是太医们试验药性的地方,养着专门的兔子和猪用以喂药,每个太医都有自己的一间,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传之秘,并不希望其他人能够知道。

用药前必须先经过三轮试药的方法,还是杏林世家张家的规矩,如今所有医者在用新药新方之前,都会用这些动物做试验。

御药局也有御药局自己的规矩,所有试药的房子和残药都必须销毁,太医们仅着中衣入内,在御药局中换上专门的衣衫,出门之前也要脱到只剩中衣,再由专门的宫人查验没有夹带出药物,这才能够出去。

这是为了防止有医官倒卖药材,或挪用御药局中的御药以作他用。整个御药局被管理的滴水不漏,即使是孟太医想要给张太妃开些药,也得假借刘凌生病的由头。

而现在,李明东已经在御药局待了有一个多时辰了,看样子大有熬夜不出的态势,实在是令人生疑。

只见他不停的在药柜之间穿梭,偶尔取出一味和另一味研磨成粉,而后让兔子吸入,最后总是不住地摇头顿足。

“丹砂、雄黄、白矾、慈石…”

一声带着冷意的声音从药柜后出现。

喝!

“谁!”

李明东骇然地猛退了几步。

“我已经在这里看了你一夜了。”

孟太医无声无息地显出了身形,皱着眉头。

“你在配五石散?”

他看着李明东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应该说,你在尝试着改良五石散。”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写的太嗨了,写多了,所以来晚了。

第99章 是进?是退?

若说政治倾轧、权谋决断,孟顺之不如这宫里绝大部分人,但要说到治病救人、用药用毒,那他在宫中绝无敌手。

他在太医局里经营了这么多年,耳目之灵通,影响之深远,绝不是一个后来的李明东可以想象的。在李明东还没有进入御药局之前,就已经有药童过来报信,又想办法支走了他一阵子,让他顺利先进入药室,可以看明白他在做什么。

他在配让人兴奋的五石散。

世人皆知五石散毒性极大,而且还会成瘾,这种药物已经被所有的方士和医者所唾弃,几乎不会有人去配他。

几乎是一瞬间,孟顺之就明白了,不是他要配五石散,而是皇帝要配提神之药,李明东来自民间,医术学的庞杂,这种有钱人玩的东西恐怕知道的不多,皇帝找上他,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皇帝的身体不行了。

这是一个重要的讯息,重要到孟顺之忍不住兴奋莫名。

即使心中心潮澎湃,孟顺之依旧压抑着自己的兴奋,看着像是见了鬼一般的李明东,他摇了摇头。

“五石散毒性太大,且每日都要发散,瞒不过有心之人的眼睛。如果五石散那么好改良,也不会被人当做洪水猛兽一般,这么多年提之色变。”

李明东紧张的神情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我不知你要将五石散给谁用,但如果他知道你用的是五石散,不但不会感激你,还会怪罪于你。”

没办法,谁叫五石散臭名昭著呢。

李明东早上被皇帝叫去问平安脉,原本是喜出望外的,他以为自己为大皇子放血、招魂等事在皇帝面前终于露了脸,让皇帝记住了自己,从此就踏上了一步登天之路。

结果皇帝将他找去,却递给了他一把双刃剑。

他说能保自己富贵,甚至可以让他当上太医令,但他必须要悄悄地为他配一副能够提神醒脑之药,至少短期内不会让他头风发作、手脚麻木的药。

但凡风痹、消渴之类的病症,除了家族通有,也绝非一日累积,是根本无法根除之病。更何况他翻过医案,知道皇帝的案牍劳累之症(颈椎病)也很厉害,几症并发,除了静养,别无他法。

这些话,他原本该诚恳的告之皇帝的,可看着皇帝期望的眼神,想着自己能坐上医者能够坐上的最崇高的位置,他竟鬼使神差地应承了下来,并且在皇帝地催促下,确定了十日之内必定把药配好。

但他自己知道,想要十日之内配成这种药容易,但皇帝身边不可能没有试药和验药之人,一旦药出了一点点问题,那富贵路就会变成抄家灭族之路。

可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咬着牙尝试。

一想到十日之后配不出药犯下欺君之罪,又或者十日之后匆匆配出来的药有问题,李明东就生出悔不当初之感。

这种对于未来的惶恐和对于自己的不自信,像是巨大的阴影压抑着李明东,根本没有办法像往日那般快意或是对外来充满憧憬。

他原以为自己能够扛得住,可是孟太医状似关心地这么一提,李明东的心防就彻底崩溃了,几乎是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

“太医令救我…救我!”

他嚎啕大哭。

“是我之前鬼迷心窍,竟想着一步登天,太医令救我,呜呜呜…我家中还有幼子和寡母,不能就这么赔上性命啊!”

‘没有在宫中残酷的斗争里浸/淫过,又是少年得志,心性实在是太差了点。’

孟太医心中感慨。

他还没使出什么手段呢,他就已经崩溃了。

“陛下命我十日之内配成提神之药,我听他的意思,是要能让他精神振奋如常人之药。可我才疏学浅,实在想不到什么药既能压抑人的病痛,又没有什么损耗人精血和根本之隐患的…”

李明东见孟太医沉默不言,还以为他准备撒手不管了,连忙膝行过去,一把拽住孟太医的裤子。

“我知道孟太医您医术高明,请教教我吧!之前我猪油懵了心说的那些话以后再也不提了,我抄的那些医案等会儿就交给您…”

“我从不担心你会把这些事抖出去。”孟太医俯视着李明东惶恐不安的脸,露出了一个可谓是冷酷的笑容:“你能看到的那些不合规矩,往日里都是陛下授意我去做的。你说,你若抖到陛下那里去,先倒霉的是谁?”

“是是是,是我蠢笨如猪!求孟太医提点!”

上钩了!

“你先起来,我也极少接触这样的药物,让我好好想想。”

孟太医嫌恶地抖了抖自己的大腿,将腿部的挂件抖落。

李明东听到孟太医愿意帮他,哪里还顾得上他是不是嫌恶,连忙爬起了身子,恭恭敬敬地站直了身子,像是普通的医学生那样准备着聆听孟太医的教诲。

孟太医装作沉思的样子,低着头一言不发,实际上脑子里已经飞快地思索起来。

用“龙虎散”?

不,不行,龙虎散有亢阳的情况,皇帝如今没有心思沉溺在女色之上,如果用了龙虎散,恐怕夜间休息不好,他不会用的。

那就用“销金丸”?此药若煎酒服用,却有奇效。

不行,此药毒性太大,陛下身边试药之人用上个十几日,就会面如枯槁,骨瘦如柴…

一时间,孟太医也有些了解李明东为何会如此惶恐不安了。

给天子用药,绝不是在民间治病那么简单。

“我昔日在《药王录》里似乎见到过一剂药方,叫做‘八物方’,是道人‘升仙’之前服用的方剂,可保耳目灵敏,精神振作数月而不亏心神。只是其中需要的药材十分复杂,需得肉芝、独摇芝、云母、云沙等多种不常见的药材。有一些御药局里或有,但像是肉芝这种道门养生之物,御药局里却是不曾用得。”

孟太医思忖了一会儿,抿了抿唇道:“云母我那里还有一些,是上次给袁贵妃配药所剩,可以暂借与你。下次御药局进了药,你要用你的配额还我。”

李明东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是,是,一定加倍奉还!那肉芝是何物?为何连御药局都没有?”

“肉芝是年岁老到已经发黑的蟾蜍,以药材喂养的虫子喂大,在五月五日日中时杀之,阴干百日,可得肉芝。这药剧毒,御药局是不会存的,但道家用肉芝炼丹制符箓却是常用,你需自己想法子解决。”

孟太医顿了顿。

“时日太久,我已经记不得具体了,你可以去书库自行寻找《药王录》。既然陛下让你配药,你要有什么缺少的药材无法凑齐的,也可以去寻陛下要。”

“是!谢孟太医!”

“我不知陛下配药为何不找我,想来这是机密之事,陛下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找你是因为你是新进的太医,迫切需要往上爬,而我已经任太医令许久了,不会为了富贵冒险…”

孟太医一句话戳破了李明东的野心。

“如果你想好好的谋这般富贵,最好不要让陛下知道是我帮你的,陛下生性多疑,一旦知道你不是嘴严心硬之人,你就有了杀身之祸,切记!”

李明东此时已经是进也有危险,退也有危险,皇帝随时都能杀了他,孟太医虽然不能信任,至少能让他把眼前的坎儿给过了。

日后的路,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李明东千恩万谢的送走孟太医,此时已经是快到拂晓之时了,他迫不及待地直奔书库,一刻也不愿意耽搁。

回到自己值夜之所,孟太医翻出自己柜中的云母,嘴角露出了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

云母有五种,人多不能分辨,用于药中多为药引,所用区别不大。可一旦用作‘八物方’,一旦用错,便成剧毒。

五云中,其中五色并具而多青者名云英,宜以春服之。五色并具而多赤者名云珠,宜以夏服之。五色并具而多白者名云液,宜以秋服之。五色并具而多黑者名云母,宜以冬服之。青黄二色者名云沙,宜以季夏服之。晶莹纯白名磷石,可以四时长服。

即使五云都分辨清楚了,这五云也不是能直接使用的,服五云之法,或以桂葱化之以为水,或以露置于铁器中,或以玄水熬之为水,或以硝石合於筒中埋之为水,或以蜜搜为酪,或以秋露渍之百日,皆有其法。

他会知晓,是因为当年在偏僻之地行医时,得遇一元山宗的老道,相处了百日有余,得以传授。那《药王录》也是一医道所著,只是“八物方”所著不详,李明东若想要配成药,还是得找他。

他这里的云母正是冬季所用的五黑之云母,如今寒露刚过,此时使用自然是毫无所害,反有裨益。

可等到冬日一过,依旧还用云母,不换成云英,就会积下暗毒,时日一久,便会精血耗尽、瘫软在床,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刘未得的头风虽然麻烦,却不至于立刻就亡,反倒是痹症更为致命。但痹症和风疾会不会致死都看运气,刘未毕竟年轻,说不得就能硬扛过来。

但他自己用虎狼之药,亏空掉自己的精血,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他不死,刘凌如何能有机会…

这事,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吕鹏程,但最终会有什么结果,就要看刘凌自己的造化了。

此外,李明东此人心性不坚,不能完全信任,必须留有后手。

“小七,你明日是不是休沐?”

孟太医唤起自己的药童。

“大人,您不会又让小的不准休沐吧?我这身上都要臭了!”

药童愁眉苦脸。

“不是,城西的富商老王托我给他儿子写一个方子,你明日休沐,帮我顺便送过去。”孟太医从匣子拿出一封书信。

“告诉他,他儿子的病拖不得,赶快照方抓药。”

“是。”

***

第二日大朝,大臣们依然老生常谈,一面求皇帝明年春天大选选妃,一面求皇子们去六部历练,刘未依旧是推脱不行,想办法顾左右而严他,但是个人都知道他是拖不了多久的,因为这件事已经彻底被推上了台面。

多日博弈之后,刘未屈服了大选选妃的要求,正式下了诏令,从冬至起,禁止民间和官宦人家婚嫁,各地开始为了选妃做准备,凡三品以上官员的人家,必须送入入选。

选妃一定,储君的事情暂时被压了压,刘未还没松口气,沈国公进宫了。

沈国公进宫,自然是为了刘凌所告知之事,和刘凌只是得到消息不同,戴执和戴勇都是思虑周全之人,一旦开始调查,自然是遍访各地,向好多巨贾讨教,又悉心收录了这几年来粮价和马价的价格,这才上呈御览。

这其中的门道,连刘凌都看的懂,更别说是刘未了,他当时就差点掀翻了御案,心中明白此事已经避无可避,唯有你死我活而已。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刘未自然也不会客气,一边下令让各地的军队戒备着可能发生的动乱,一边下令对关中受了旱灾的地区减免今年的赋税,又召了户部官员入宫,准备等冬天一过,就对各地的粮储情况进行彻查。

就在刘凌还没松一口气的时候,朝中出事了。

先是以方孝庭为首的吏部官员纷纷称病拒不上朝,而后各府衙的实缺官职都有称病的。

还有“告老还乡”的,请求“辞官回乡”的,一时间,早朝上居然有近半的官员罢朝了。

“什么?中书侍郎遇刺?”

刘未倒吸一口凉气。

“天子脚下,居然会遇刺?!你这个京兆尹怎么当的!”

“陛下,卢侍郎为京郊的亡父扫墓,刺客藏于坟茔之中,暴起伤人,这种事情,怪不得京中防卫不利。”

冯登青也是委屈无比。

“谁能想到会有人这般下手?”

“他如今伤的如何?还能上朝吗?”

刘未五内俱焚,中书侍郎乃是宰辅,中书省负责掌管机要,发布诏书,如彻查粮仓也好、减免赋税也好,都需要加盖御印和中书省的印记才能发布各州各府。现在正是需要卢侍郎的时候,他却遇了刺,其心可诛!

“肩部、胸部和腹部各中了一箭,凶手在极近的位置用手/NU行刺,能保下一条命就不错了,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京兆尹低下头,“臣入宫也是为了此事。我朝律法,nu与nu箭不得私下使用,私藏nu与nu 箭者视为谋逆,如今京中出现了这等兵器,还用来行刺中书侍郎,臣担心是有人蓄养了死士。”

“死士?”

刘未脸色阴沉。

“正是如此。所以臣请陛下暂停冬日的一切祭祀和庆典,上元节宫门城楼前与民同欢今年也请歇止。如果陛下真的不能停下这些,可以请两位皇子代为祭祀和出面。有些死士善于易容改扮,陛下不能冒这个风险。”

京兆尹冯登青跪求。

“朕不能冒这个风险,朕的儿子们就能去?”

刘未蹙眉,“你可吩咐四门戒严,多方搜查刺客!”

“可是陛下,如今正是年底,京中多有返京过年的商人和官员,加之京中人口庞杂,想要找到一名早有预谋的死士,无异于大海里捞针。这样的死士,即使被抓到,也是立刻自尽在当场,不可能查出什么端倪。”

冯登青壮着胆子直言。

“陛下是万乘之尊,有心之人自然愿意花费极大的心血图谋不轨,可如果是两位皇子,就未必会用上所有的本钱了。”

在众军保护之下刺杀一个皇子和刺杀一个皇帝的难度一样大,养士不易,不见得就会用来刺杀皇子。

刘未心中挣扎了一会儿,在儿子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之中衡量了半天,最终壮士断腕般说道:

“既然如此,今年的迎冬之祭和明年的春祭,都让老二刘祁替朕去祭祀。上元节灯会登楼会万民之事,交由老三刘凌代为出面。”

春祭和冬祭都在城外的社庙之中,相比宫中登楼,危险更大。但刺客十有八九是方党蓄养,他们想要扶植老二刘祁,相比之下,他主持祭祀的危险要比刘凌小的多。

登楼观灯是在内城与宫城之间,又是在高楼之上,刘凌有少司命保护,应当安全无虞。

冯登青听到皇帝做出了决断,舒展开了眉角,连忙领旨。

皇帝一旦在宫外出事,就该他丢官丢命了,他当然比所有人都要慎重,甚至比皇帝自己都怕出事。

“我将两个儿子的性命都交到你手里了!”

刘未压下心底的不安。

“如有不对,你提头来见!”

“保护两位皇子的安全,臣万死不辞!”

冯登青重重顿首。

东宫。

“什么?让我和三弟主持今年的祭祀和登楼?”

刘祁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虽说祭祀需要穿着重重的祭服奔波辛劳一天,但除非皇帝老迈,又或者久病在身,否则哪任皇帝都是亲力亲为。

更何况冬日主“杀”,所以冬祭一个重要的内容便是祭祀亡灵,尤其是为国捐躯的将士,如此,冬季的休养生息才会安稳,这让迎冬之祭有别于其他几个季节的祭祀而有了一丝庄严的含义。

往日刘祁也跟随父皇陪祭过,但陪祭和主祭相差极大,刘祁不过是个连戴冠都没有的少年,乍听得自己要代替父亲去北郊主持迎冬祭礼,顿时瞠目结舌。

“登楼不是帝后亲临吗?我一个皇子去为百姓祈福,真的合适?”

刘凌比刘祁也好不了多少,眨了眨眼。

来传旨的薛棣笑了笑,为两位皇子解释。

“陛下的头风到了冬日更容易发作,太医们都建议陛下冬天不要着风。冬祭正在北面,冬日多挂北风,陛下如果吹上一天,恐怕头风要加重,因为太医局苦苦力劝,陛下只能择一皇子主持冬祭。”

薛棣给刘祁带了高帽。

“三皇子从未陪祭过迎冬之礼,陛下怕他去会有差错,便点了二殿下您主祭,三殿下陪祭。二殿下,京中您如今居长,为陛下分忧责无旁贷。”

刘祁听到又是因为头风的缘故,不由得升起焦急的表情。

“父皇头风又犯了吗?”

“那倒没有,但是小心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薛棣耐心地回答。

他又偏过头,细心为刘凌解释。

“至于登楼,往日都是陛下和贵妃一起在上元节会见百姓,共赏花灯,但今年贵妃娘娘薨了,陛下未免有些触景伤情之感,竟不愿形单影只的登楼了…”

薛棣言辞感叹地说:“登楼会见百姓,原是为了向百姓展示帝后和睦,朝堂安稳,但如今是多事之秋,两位殿下也知道,前朝百官为了立储之事,竟罢朝了过半,也不知上元节登楼会有多少官员前来。如果到时候楼上只剩陛下,楼下官员稀稀拉拉,未免难看,请三殿下主持登楼,也算是好看一些。”

至少可以对外宣布今年陛下触景伤情,不愿单独登楼,所以派了三皇子前往,既然不是皇帝亲至,百官来的少些,在家中和家人共聚,也是正常。

刘凌看了眼二哥,好奇地问:“那为何不让二哥主持登楼赏灯?”

薛棣看了看刘祁,摸了摸鼻子,有些难以开口。

刘祁看了看刘凌,再看了看自己,突然了然了原因。

只是这原因太过伤人自尊,所以他只是冷笑了一下,便摇了摇头,直率地跟薛棣说道:“劳烦舍人亲自过来传旨,既然立冬的迎冬由我主祭,那时间已经不到一个月了,恕我先行回殿,好生安排一下主祭的事情。”

别的不说,至少精气神上不能弱于刘凌!

“殿下请慢走…”

薛棣躬身相送。

等刘祁走了,刘凌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哥突然恼了,不由得满脸疑惑。

薛棣看到刘凌这个样子,哑然失笑,凑近了他的身边,小小声的解释着:“登楼观灯,自然是要站到高处,让百姓们看到楼顶之人的英姿。殿下从小身量便比同龄之人高大,又长相不凡,替陛下主持赏灯,百姓一见殿下如此俊朗,自然就对皇家生出敬畏之情…”

他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

“二殿下长得也十分清秀,但,咳咳,总而言之,倒不如殿下适合登楼。”他顿了顿,又悄声透露了个消息:“您可能有所不知,往日陛下登楼,为了显示自己威武过人,鞋底比旁人要垫高些许,连冠冕都选择通天冠,您明年登楼,最好也和陛下做一样的打扮…”

至少看起来不那么稚嫩。

刘凌恍然大悟,又有些啼笑皆非,连连向薛棣道谢,谢过他的提点。

东宫里的人来来往往,刘凌想要再和薛棣说说话,无奈薛棣人才相貌太过出众,无论在宫里还是宫外,走到哪儿,无论是宫人也好、侍卫也罢,甚至连官员们都喜欢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根本做不到低调,更别说私下密谈。

刘凌搜肠刮肚想了一会儿,才用了一个没那么蹩脚的理由,缓缓道:“我这几日练字总是不得要领,薛舍人的书法是连父皇都夸奖过的,能不能向薛舍人要一纸墨宝,让我回去临摹?”

“殿下谬赞了,不过是从小苦练罢了。”薛棣顿了顿,笑着说道:“陛下还等着下官回去覆命,不能在东宫久留,这样吧…”

他看了眼刘凌身边的戴良,“劳烦戴侍读将背借给下官一用,在下以指当笔,给殿下写几个字。”

刘凌知道他是要用无色水给他传达什么消息,连忙点头,吩咐了戴良靠过来,弯下腰将背让给薛棣用。

薛棣从腰上取下一个鎏金的墨盒,在怀里掏了一会儿,苦笑着说:“殿下,下官的墨块用完了,盒中只余一点清水,我给您写几个字,你看我如何运笔,至于字帖之事,下次下官有时间,再给您认真写一副。”

什么?连墨都没有,用水?

戴良苦着脸弯下腰弓着背,只觉得那位薛舍人用手指沾了一点湿漉漉的东西,在自己的背上指指画画,痒的他不住的抽抽,又不敢动弹,只能咬着牙坚持。

“您这位侍读大概是在抽个子,老是抖。”

薛棣写了一会儿,挑了挑眉打趣戴良。

“戴侍读多喝点骨汤,也许这种情况会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