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太医常年冷面冷心,如今见了张太妃样子,似是异常不喜,那表情又严肃了几分,常人看了,还以为他对张太妃有什么意见。

陈太医和方太医对皇帝召个“外人”来对他们指手画脚都有意见,但是一向处事严谨的孟太医却似乎没有什么异议,本来就让几位太医诧异,如今见了孟太医这个样子,心中总算是大安。

刘未见他们进来了,也不写什么,只是指了指张太妃身边的位置,示意他们一旁旁听。

辩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只见张太妃一点一点地蘸着药,细细分辨。

她虽已经年过不惑,但外表却不显老,而且能进先帝宫中的,无一不是长相出众的美人,这么一个成熟的妇人在殿中舔着自己的手指,没一会儿,几个太医就有些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去。

孟太医莫名有些烦躁,喉咙也痒的很,又痒又紧。

“肉芝、独摇芝、云母、云沙、巨胜、石芝、雄黄,还有一味不知是什么。”张太妃舔了舔唇。“这方子真是古怪,一边泄气一边补气,居然还能阴阳平衡,创下这方子的一定是个高人。”

听到张太妃的结论,陈太医连忙接话:“还有一味是钟乳,只是用的极少,又是石液,所以不易尝出。”

张太妃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钟乳石液啊,如今的太医局真是厉害,这样稀少又不易保存的药材也有。这个当年是不会存入御药局里的,都是临时要用,再去为宫中置办药材的皇商那取。”

“这都是太医令大人的建议,自十年前起,宫中御药局就一直常备各种稀有药材,每年将那些不易保存替换出去,所以大部分药材,太医局里都有备下。”

陈太医笑着指了指身边的孟太医。

张太妃扭过头看了自己的师哥一眼,笑语吟吟道:“有备无患,太医令大人倒是知道救人如救火的道理。”

孟顺之嘴角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对着张太妃拱了拱手,算是谢过她的夸奖。

没一会儿,李明东被内尉的人提了来,一进了屋子,顿时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他被内尉署审讯了几天几夜,进来便是遍体鳞伤他们也不会诧异什么,可如今被提进来的李明东,哪里还有半点那个得意洋洋的影子,不过是披着人皮的行尸走肉罢了!

李明东两眼无神,因为太长时间没有睡觉,眼下黑青的吓人,头发也落了大半,脸上更是呈现出一种吓人的死色。

若说刘未是五脏六腑虚弱的厉害,这李明东就是精气神亏损到了极点,能站在那里,都已经是奇迹了。

刘未见了这人变成这样,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张太妃大概是想问他一些什么,看他变成这样,心中也有些为难。

孟太医曾答应过李明东会照顾他的家人,并发了重誓,以换取他在关键时候不说出是自己提供的方子,如今见李明东还没有死,也有些诧异于他求生意志之顽强。

“把八物方给他喂一点,让他回话。”

刘未提笔写道。

李明东被灌了一大口八物方,只不过片刻的功夫,脸上的死色就褪去了不少,气息也平缓了不少。

张太妃心中虽然反感这样的审讯方式,但她现在已经学会了视而不见,只一心一意的问李明东当时是怎么炮制的药物,在什么时辰炮制,用了多少药材,多少时间等等。

李明东在内尉署里几天,早已经回答问题回答成了条件反射,几乎是张太妃一张口问完,答案立刻就说出,半点没有犹豫的样子。

张太妃问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后,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刘未。

“陛下,此人已经离死不远了,让他睡上片刻,蓄养些精神吧。如果治病时还用的上他,他却死了,那实在是遗憾的很。”

刘未厌恶地看了眼地上立着的李明东,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立时就有宫人上了前去,将他五花大绑,拖去了门外,大约是在紫宸殿里寻一无人的宫室看管,以备随时问话。

张太妃得了方子和结果,和几位太医辩证了一会儿,商议了几套治疗的方案,眼下只能一个个试,哪个效果好用哪个,没有别的法子。

“我道这位女神医能有什么法子,不过都是老生常谈罢了!”

方太医满脸嘲讽地反驳。

“我们现在做的也都是这些,现在想要的是能让陛下赶快好的法子!”

“方太医此言差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位,这位,呃,能够独自判断出这么多,已经很是厉害了。我们也是几个人一起辩证,才得出这么多结论的。”

陈太医持有不同的意见。

“而且她提出的方法颇有奇特之处,我们试试也无妨!”

他扭过头问孟太医。

“太医令,您觉得呢?”

孟顺之看着张太妃一边从盘子里若无其事地拿着点心吃,一边坐在皇帝赐下的座位上和他们商议药方,略略走了走神,听到陈太医问他,微微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我觉得你说的没错。”

孟太医都表现出了肯定之意,方太医即使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挥笔写了几个方子,和太医院其他几个太医商讨用药事宜。

刘凌也懂医术,在一旁听得茅塞顿开,刘未表情也越来越轻松,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都还算是乐观。

没一会儿,诸位太医都面露颇有收获之色,匆匆去偏殿准备新的方子,孟太医临出殿前,似有眷念地看了张太妃一眼,这才踏出了殿中。

从头到尾,也不过只和张茜见了两面而已,单独说话,更是没有一句。

紫宸殿里又安静了下来,刘未看了看张太妃,还未提笔准备写什么,却见得张太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怔,放下手中的蜜酪酥,脱口而出:

“啊,难怪是甜的!”

“什么?”

刘凌刚刚送走诸位太医,一回到殿中,见张太妃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有些愕然。

刘未更是紧张地看向张太妃。

“是蜜酪!蜜酪!”

张太妃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蜜酪酥。

刘凌无奈地捂了捂额头:“张太妃,我知道这是蜜酪做的,您不必说好几遍!”

难道冷宫里连点心都没的吃,把张太妃彻底憋坏了?

父皇不会怪她御前失仪之罪吧?

“用的是云母,不是云英,所以出事了!”张太妃丢下手中的蜜酪酥,“还有石芝,石芝也不对,石芝性苦,这八物方甜而带涩,难怪我尝不出钟乳石液的味道!”

刘未这下子总算是听出了张太妃在说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匆匆拿起纸笔写下:“张姑姑的意思是,这八物方果然被李明东做了手脚?”

“云母倒不见得是做了手脚,只是那石芝,绝对是有问题。”张太妃一生诚于医道,最恨有人使药变成毒,说话自然也就不再遮掩。

她知道以刘未对医道的了解,是不可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的,于是说的也就越发清楚明白:

“云母有五色,一般的医者,五色都称云母,只是颜色不同,也有略微的不同。青色名为云英,以桂葱水化之而用,春季服用;赤色名为云珠,置于铁器之中,夏季服之;五色并具而白色名为云液,玄水熬之位水,秋天服用;五色并具而多黑者为云母,以蜜搜为酪,冬季服之;晶莹纯白名磷石,最是少见,可以四时长服。这八物方里仅仅说‘云母八钱炮之’,制药之人可能用的是五色并具多黑的云母,而陛下刚刚用这药时恰巧就在冬日,自然是符合时宜,没出什么问题,可现在已经到了春天…”

刘未张了张口,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张太妃,您的意思是,现在用的八物方,应该改用桂葱水浸泡过的云英才是,是不是?”

刘凌立刻领会。

“是这样。如果有磷石,倒也不必改变方子。”张太妃呼了口气,“五云之事记载甚少,一般医者很难获悉,但凡药方,五云虽有区别,也笼统以‘云母’概称,只有道家方士为了阴阳五行变化,详细的将它们区分为五行类属,我极少接触这个,所以一时没有想起来,直到吃了这盘蜜酪酥…”

“我少时最喜欢以尝药之名去家中药方拿佐药的东西吃,记得家中曾经用蜜酪浸泡过云母,我吃完蜜酪后才知道闯了大祸,好在当时正是冬天和春天相交之时,我父亲换了一味云英,这才没误了别人的病情。”

张太妃继续说。

“所以我才说八物方中云母出错有可能只是偶然,因为他用的确实是‘云母’。可那石芝,若合君臣佐使之道,应当是苦中带酸,如今却满是涩味,应当是被人用硝石埋于地下过,改了它的药性,所以乱了八物方的阴阳平衡,使大补之药变成了大毒之物!”

听到这里,刘未依旧是瞠目切齿,额上青筋直冒,口中“嗬嗬”不停,提笔写下几个字。

字迹力透纸背,显然心神极受震动。

一旁的岱宗接过纸,抬起头来,读出纸上的旨意。

“陛下有令,让内尉继续审!”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去超市买点东西,回来可能有二更,也可能没有,看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135章 谜语?故事?

孟帆一生从不信命。

当年他父母双亡,家中找人为他批命,算命的先生说他命犯天煞,孤苦一生,无儿无女,六亲断绝,他一直觉得是无稽之谈,即使到后来张茜入宫,祖父祖母病逝,他从此孑然一身,他也不认为是自己“煞”到了他们,只能怪时也命也,机缘巧合罢了。

他救过无数人,也害过别人性命,他行事随心所欲,但也很少主动去妨害别人,一直以来,除了“张茜”这个心结,他几乎没有什么在意的事情。

然而直到见到张茜的这一刻,他才知道,他其实也会害怕。

孟帆万万也没想到,皇帝居然会底下身段,从冷宫里把张茜请出来,如果这世上有谁能看出八物方的手脚,便只能是她。

他这一身本领,这偏门的手段,原本就是从张家学来的,年少时他好奇的东西,她统统都或多或少的涉猎过,她就像是注定要来克服他的,每次他做了什么坏事,最终她总能发现。

可每次发现,她都执意认为他是“无意”的,哪怕为此吃了大亏,也绝不会怀疑他的“善意”。

听到皇帝要宣张茜入紫宸殿时,他手中正端着一碗催发云母药性的药,在听到她要来后,他干脆利落的把它打翻了。

如果在张茜为皇帝医治的时候皇帝出了差错,她会没命,他不能冒这个险,哪怕是他也不能伤害她一分一毫,连掉根头发都不行。

年少时疯狂的占有欲和得不到的那种刻骨铭心,在漫长的等候中,他其实已经渐渐淡忘了,他一直在苦苦等候的,不过就是紫宸殿外她对他的“激动”一笑,让她知道他一直还在等她而已。

如今愿望已经达成,刘凌登基不过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他已经满足了。

所以当内尉府的人凶神恶煞的冲入偏殿时,孟帆只不过是整了整身上刚刚换过的绿色衣衫,对着身边的李医官微微颔首:“后面的事,就拜托你了。”

李医官几乎是孟帆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替他回太医局的住处拿来更换的衣袍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前的事情,半个时辰后却看到了宫中人人避之不及的内尉们冲来抓人,根本无法适从,只能惊慌失措地不停呼喊:

“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太医令大人兢兢业业,为人最是严谨,怎么可能弄错药?你们要找也是找李明东啊!或者去找供药的药商,买药的又不是我们孟大人!”

“你滚开!”

内尉一脚踢开这烦人的医官。

“陛下有令,所有相关人等都得严查!不光是孟太医,方太医、陈太医都得进去,你再烦人,连你一起抓了!”

“你们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李兴,出去吧,在过两年,你也要升任太医了。”孟太医叹了口气,“我去去就来,没有事的。”

“可是孟太医…”李医官怆然涕下:“这叫什么事啊!这叫什么事啊!”

皇帝还在病中,太医局里的太医几乎被绑了一半,里面只留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这女人一句话,太医局就被毁了!

可孟太医却吩咐他,让他嘱咐太医局的人不要为难她,还要多多协助她,甚至让他…

这女人是妖精吗?竟能翻手成云覆手成雨?!

孟帆看李医官的表情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在一干医官和药童的目送下,顺从的跟着内尉们离开了偏殿。

孟太医的时代,已然落幕。

正在紫宸殿里检查刘未眼睛的张太妃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忍不住扭过了头,好奇地问道:“外面在吵什么?”

刘未没有提笔,刘凌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老实地开口:“李明东供出了八物方里两味药方的来历,跟太医局里的太医有关,大概是内尉在抓人。”

即使是张太妃少女时的年代,太医局也经常有太医犯事,有时候是用药不慎,有时候是倒卖药材,有时候则是谋财害命,她的父亲是太医令,这些事情听得也多了,倒没有什么不忍的表情,反倒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八物方有问题,确实该细查。只是用药行医这种事,有时候也有不少机缘巧合,万万不可错怪了好人。”

听到她的话,刘未嗤笑一声,似乎觉得“错怪好人”这种事在宫中是不可能存在的。

“好了,陛下可以睁眼了。”张太妃也是随口一说,没放在心里,“您这情况,想要大好是不可能,病情可能还会一步步恶化,但一两年内应当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如果大喜大怒,恐怕还是有危险,还是静养吧。”

她郑重道:“您想要理政是不可能了,就算想要理事,也只能让让身边的人读给您听。我听三殿下说,外面的情况十分糟糕,如果您真想力挽狂澜,维持现在这种情况半年不恶化已经是极限,如果您硬要坚持,怕是撑不到两年…”

“半年吗?”

刘未心中思忖。

半年的时间…

恐怕是不够。

他偏头看向刘凌。

但老天有眼,还能给他半年,够自己将他送上那个位子!

所谓子嗣,不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吗?

张茜虽然心思单纯,但她却对病人的心理有一种天然的直觉,见到刘未露出这种若有所思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不会在半年后乖乖静养。

不过她也不愿意劝解,这种事情,还是让给忠臣良相、佳儿佳女去做吧!

八物方的毒性已经入了刘未的身体,想要弥补缺憾,除非真有神仙降临凡世,施展仙法才行。所以张太妃能做的,唯有“将错就错”,设法找来新的云英和石芝,剔除八物方里有毒的部分,重新配置正确的“八物方”。

这药原本就是拿来吊命的,刘未拿它提神,只能说是用了它其中一种功效,但刘未现在真正是病入膏肓了,再用这药,也是正好。

只是八物方只是道门之药,不是什么神仙方,能维持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到了极限,所以张茜才有此一语。

刘未心中已经对自己的未来有了心理预设,此时倒也看开了一点,还能提笔和张太妃寒暄:

“如今太医局不可信任,全靠张姑姑照拂,您想要什么赏赐,不妨说来,如果朕能做到的,一定如你所愿。”

刘凌不知道刘未写了什么,可看到一旁的张太妃眼睛里突然爆出灿烂的光彩,便知道是大喜事,忍不住屏住呼吸听她会说什么。

“我知道要求别的您也为难,我也没什么要求,陛下能不能给冷宫里赐一些珍馐佳肴、新鲜蔬果呢?”

刘凌一怔,刘未也是一怔。

张太妃却并不觉得自己说这个有什么丢人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之中。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什么新奇的蔬果了,以前三儿,三殿下在的时候,有时候还会送些频果和橘子进来,但毕竟数量太少,一个还要好几个人分。静安宫的果树早就死了,也结不出什么果子…”

她伤感地说道:“薛姐姐她们都觉得这些口腹之欲,并不是我们最困难的地方,可我一直认为,人要吃的是人该吃的东西,才有人的尊严。逢年过节,应当是欢庆之时,我们却只能粗茶淡饭,不,有时候甚至无米下锅,陛下,您没有饿过肚子吧?我以前也没有过,但自我们进了静安宫后,饥饿和寒冷就一直和我们为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以后我们都不必饿肚子。”

刘凌听着张太妃的话,想起自己当年在含冰殿饿到不行,不得不卖乖去静安宫里讨饭的日子,忍不住鼻中一酸,落下泪来。

宫里有多少人真的饿过肚子呢?她们原该是无忧无虑度过一生的名门贵女,如果不是嫁入了宫中,恐怕此刻要么儿女承欢膝下,要么家中兄弟姊妹和乐融融,又何必如此煎熬?

刘未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张了张口,才想起来自己说不了话,提笔在纸上写道:

“当年…”

当年二字落下,刘未突然顿住了笔,将那两个字重重划掉,又重新书了一个大字。

好。

张茜欣喜地对着刘未行了个礼,一丝奇特的微笑挂在她的脸上,她似乎已经能想象到薛芳摇着她的肩膀大骂“你那么辛苦出去一趟丢人丢到姥姥家结果就着刘未要来这些破东西”的表情,可她却一点都不后悔。

王姬为碧梗米落过泪。

薛芳为一条火腿任由宫中的内侍拿走了她最爱的画。

窦太嫔头上的首饰一点点没了,换来的只不过是一筐梨而已。

她们想要的根本就不是那些食物,而是借由这些东西,回想起还自由的时候,那些当年吃着这些时的场景…

自在的,仿佛还在自家的闺房之内,可以肆无忌惮的大快朵颐。

刘未吩咐岱山记下赏赐之事,立刻去办,又嘱咐刘凌将张太妃送去紫宸殿的偏殿先住下,直到他身体安稳一点,再送回冷宫。

刘凌明白他的意思,太医局出了事,太医们群龙无首,张太妃无论是医术还是资历都足以震慑这些医官,况且她还有杏林张家传人的身份,翻不出什么风浪。

可他无法告诉自己的父皇,刚刚被内尉压出去的孟太医,曾是张太妃青梅竹马的师哥,留在宫中的原因,还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个师妹。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张太妃这件事,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面貌去面对孟太医。

他的初衷原本是好的,可如今…

“三儿,怎么看你心事重重的?”

踏出寝殿的张太妃纳闷地看着刘凌。

“没什么,我在想太医院里的太医们都在协助内尉彻查八物方之事,张太妃最近恐怕要累一点。”

刘凌冷静地道。

“我累什么,不是还有师,呃,孟太医吗?”

张太妃看了看左右,发现一直都有太医来来去去,没敢喊出那个称呼,只是高兴地笑着。

“明天开始,我是不是就可以跟他一起炼制正确的八物方了?”

“这个…”刘凌为难地摸了摸鼻子,“他是太医令,局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要先去处理李明东怎么做手脚的事。”

张太妃“啊”了一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

“我先送您去父皇安排的住处,然后去内尉府看看…”

刘凌感觉自己快要说不下去了。

“您跟我来…”

“殿下,您看那边。”

张太妃好奇地指了指廊下转弯处抱膝而坐的一个医官。

“那医官是不是我们刚进门时,帮孟太医整理衣冠的那个…”

…相好?

刘凌闻声看去,点了点头:“那是李医官,当年是孟太医召入太医院的医学生,算是半个弟子吧,已经跟着孟太医许多年了。”

“许多年了啊…”

张太妃又多看了他两眼。

也许是对张太妃的目光有所感,那医官也看了过来,当见到张太妃时,他怔了怔,突然一下子跳起了身子,朝着刘凌和张太妃就走了过来。

一旁的侍卫自然不会让他这样冲到皇子的身边,连忙出列阻拦,张太妃心中有其他猜测,对待李医官倒有些“自己人”的亲切,低声和身旁的刘凌说:“你让他过来,我想知道他要干什么。”

难道是来认师叔的?

吼吼吼吼,她可从来没有过小师侄啊!

刘凌从善如流地吩咐侍卫放了那个医官过来,却见李医官径直到了张太妃身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直接递于张太妃之手,硬邦邦地说道:“太医令大人离开之前,嘱咐下官交给您的,说是他研究了许多年的一副方子,听闻您是张家传人,想要和您‘探讨探讨’。”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尤其是刘凌。

“太医令说,这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希望您能保密,不要让别人偷了去。”

张太妃云里雾里的接过了那张纸,还未打开,就听见李医官接着既道:“既然是太医令的心血,您还是在无人的地方再看吧!”

“你这医官,我难道还要偷学什么医术不成!”刘凌好笑,“你不必这么小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医官对两人也没有多热络,东西递完转身就走。

“一辈子的心血?”

张太妃突然感觉那张纸沉甸甸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疑问。

“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说?”

***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讯赶到内尉署的吕鹏程满脸震惊。

“这根本不像你会做的事情!”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孟太医冷淡道:“李明东找我要云母,我知道他在为陛下看脉,所以就卖了个人情,我怎么知道云母还有这么多种。”

“你会不知道?”

吕鹏程压低了声音。

“我信你才有鬼!”

孟太医一言不发。

“陛下到底还有多少时间?”

吕鹏程凑到栏杆旁,小声地询问着。

孟太医看了吕鹏程一眼,挑了挑眉。

“如今我不在紫宸殿当值了,您该去问当值的人。”

“孟顺之!”

吕鹏程有些烦躁地一拍栏杆。

“事情有轻重缓急你知道吗?我也得想法子保证冷宫不会出事,我得有时间!”

“吕寺卿,三殿下奉陛下旨意来了。”

内尉署的内尉长匆匆下了囚室,面露为难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