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疯,还记得我杀冷宫里傻子那次吗?你们也是完全不能理解,后来呢?你们要想要更大的富贵,就得听我的。”

蒋进深狰狞着表情,从腰中抽出佩剑。

“宫中只有更乱,陛下才会越发依仗我们。对我们金甲卫来说,左右都是护卫皇帝,护卫一个信任我们的皇帝,不比护卫一个随时想要我们命的皇帝好?”

他提起剑,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和我操/家伙上!”

“我…”

“这…”

“我也去,反正这里四下无人,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金甲卫拿出蒙面的布巾,将自己的口鼻蒙住,又从背后取出刚刚射火箭用的弓,整理好弓袋,大步追随蒋进深而去。

黑夜中,只听见他阴测测的笑声。

“大皇子出了事,到现在不也是找不到真凶吗?”

有一个人附和,其他人也就陆陆续续跟上了蒋进深,其实在这里的都是和蒋进深有莫大关系之人,也都是原本金甲卫中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之人,他们都明白蒋进深是什么样的人物,除了跟着他干,没有其他路走。

刘凌和戴良完全没有察觉到从后而来的危险,在他们想来,就算遇见阻拦,恐怕也是要到西宫旁边的事情了。

侍卫们就算抓住他们,也只是会把他送到父皇那里,断不会有什么杀生之祸,这也是刘凌为什么同意王宁引开巡逻之人的原因。

所以当他们的脑后射来一阵劲风,直直射落了手中的灯笼时,两个少年心中顿时卷起了惊涛骇浪,戴良更是大叫了一声:

“是谁!”

不会有任何人回答他话,那风灯落了地,其中的烛火立刻倾斜着剧烈的燃烧了起来,火舌像是一张无情的大口,直接舔舐掉了灯罩。

曾经的灯笼变成一团火球剧烈的燃烧着,刘凌愕然地看了眼地上的箭支,立刻意识到自己遇见了什么,对着戴良大叫了一声:

“走!”

说罢,也不管什么灯不灯了,拖着他的胳膊就拼命往前奔。

刘凌心中清楚,袭击他们的人是为了等一片漆黑后再动手,这样夜色漆黑,又无月光,即使他们近在眼前,他也不知道是谁。除了此刻赶紧跑到有人的地方去,别无什么自救的法子。

袭击他们的人可是有弓箭的!

大概是没想到这两个少年反应的这么快,下一波袭击等他们跑出一丈多远了才第二次袭来。

求生的本能让刘凌的精神高度集中,上一次面对金甲卫统领时玄妙的感觉又一次降临在他身上,让他直接拉着戴良扑倒在地。

只听见“噗噗噗噗声”不绝,七八支箭从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飞了过去,或钉在地上,或钉在树中,吓得戴良差点尿了裤子。

刘凌站起身,低声对戴良说道:“我拖着你跑不远,你看到前面那个屋子没有?等下我们站起来一起跑,你跑到那屋子后面去,等人走远了就去替我找帮手。”

“啊?殿下,我不能…”

“你跟着我也是拖累!休要争论!”刘凌难得语气这么不客气,“你去叫人,到延英殿救我!”

“延?延英殿?可是延英殿平日里都没人的啊?”戴良眼泪都下来了,“您去那儿干嘛啊?”

刘凌哪里有时间和他解释,爬起身把他往阴暗的地方一推,大叫了一声“救命”,就朝着西北方向跑了过去。

戴良今日穿着一身灰衣,刘凌却是随手抓的朝服,紫色的朝服十分显眼,这么短的时间也断没有换衣服的道理,这些刺客只要不是瞎子就不会认错人。

戴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进一处草丛中,只听着身后一片脚步声跟着刘凌的方向疾奔而去,眼泪夺眶而出,却要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趴在地上匍匐前进,边爬边咬住自己的嘴唇,没一会儿,下唇已经被自己咬的稀烂。

另一边,刘凌却是调换了个方向,直奔着西北方向而逃。

在他遇袭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思考过了,这些人无论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必定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去西宫的沿途都被父皇封锁过,他从东宫方向来尚且有空子可钻,可这些人却不知是不是早就得到消息在这里埋伏,如果往西宫去的路上还有其他人在接应,那他一头栽进去就等于被人瓮中捉鳖。

就算前方没人埋伏,这里离静安宫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又要途经开阔的祭天坛,后面人多势众又有弓手,自己哪怕武艺惊人也不见得能够逃出生天,唯有朝最近的地方寻找帮手,方可活命。

而离这里最近的,是同样已经废弃许久,差点毁于火海的延英殿。

刘凌几乎把自己从萧逸那学来的所有本事都用上了,在后面追赶的蒋进深等人只见得他的身体诡异的扭来扭曲,脚步也不停地变换方向,那些箭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射出去就没有了踪影。

他们都从其他金甲卫那里知道三殿下可能学过武,可没有人认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又是在冷宫里长大的,能学会什么高深的武艺,还以为不过是东宫里武教习教的一些沙场保命手段罢了,此时见他居然能避开三波箭矢,一个个心中慌乱不已。

难道这世上真有天命这回事?连老天都在护佑着他?

“大哥,他这是往哪儿跑?”

“我看大概是慌不择路了。”蒋进深若无其事地开口,“收起弓箭,我们追上他!”

弓手不可能一边射箭一边追人,这夜色昏暗虽然隐藏了他们的行踪,也让他们无法准确的瞄准目标,还不如追上去一阵乱刀将那人砍死。

蒋进深也发觉兄弟们有些惊慌烦躁,有意将他们这股子慌张之气抒发出去,当先疾奔,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就冲了出去。

刘凌体力再好,却不可能跟这群常年负重锻炼的精兵强将相比,只不过跑了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是气喘吁吁,而后面的追兵已经赶到,甚至都能听到嘈杂的的脚步声…

好在这时已经奔的足够远,延英殿屋顶上高高的脊兽都隐约可见,刘凌也不知道这一搏是赌对了还是赌错了,可眼下已经无路可走!

“高祖之后刘凌在此!云中君丰隆救命!”

刘凌用尽全身力气,气沉丹田,狂吼了起来!

“云中君君君君…”

“命命命命…”

少年略带着几分仓皇的声音从层层叠叠的宫殿中传了出去,惊起一片回响。

而最靠近他的刺客刀尖已经近在眼前,刘凌喊过之后已经虚脱,只能就地一滚,狼狈地从他的刀下逃过。

刹那间,刘凌只觉得黑暗中四面八方都是人影,杀气迎面扑来,逼得他浑身一凛,竟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抓住了一只手臂,用力一折!

“给我撒手!”

随着刘凌的一声巨吼,那人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随着闷哼一起传出的,还有犹如梅枝被折断一般嘎吱的闷响。

那被刘凌抓住手臂的人,手臂以一种诡异的样子当中折断,那刀也不知怎么到了刘凌手里。

刘凌接了刀,反手一划,当当当当当几声金铁相撞之声过后,刀身上激起的火花,甚至让彼此看见了对方的面容。

这群刺客都穿着黑衣,但他们的身形太过好认,在宫中,有这样魁梧的身材,有这样强壮的体魄的…

“金甲卫!金甲卫居然敢袭击皇族,你们是想造反了吗?”

刘凌怒发冲冠,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犹如一座煞神。

“你们入金甲卫时发的誓呢!”

刺客们被乍然一吼,顿时惊得一顿,就是这一顿的功夫,刘凌已经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破开了一条道路,大步朝着延英殿奔去。

“追!”

手臂被活生生折断的蒋进深心中后怕,越发不敢让刘凌活着离开。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杀!

不用他说,其他人从刘凌喊出“金甲卫”时就已经感觉到大事不妙,恐惧和惊慌让他们比平日里更加凶狠,甚至有人把手中的长刀当做暗器朝着刘凌的后心射了出去。

刘凌此刻已经进入一种玄妙的入武状态,浑身上下犹如长了无数只眼睛,只不过微微一侧身,就把那把长刀避过。

只听得“珰”的一声轻响,长刀已然坠在刘凌不远处,刘凌脚尖一挑,将另一把长刀也挑起,双刀相击,竟用双刀使出了方太妃所教的“剑器”功夫。

剑器是女子所学的舞剑之术,讲究“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其中之奥妙,不过一个“快”字,一个“放”字,舞动起来时,杀伤力倒在其次,其炫目之处,泼水不漏之难缠,几乎让所有对手感到棘手。

若是平时,刘凌这样一个毫不女气的少年脚下踩着碎步挥动着双刀犹如跳舞,恐怕要笑掉不少人的大牙,可如今围着刘凌的几个金甲卫只觉得被人搅进了漩涡,明明那人就在眼前,可自己的刀无论从哪个方向砍过去都会被拨回…

而且从刀身相碰之处还会反馈回来一阵极大的力气,震的人手中的武器好几次险些脱手。

刘凌所学甚杂,他学过“袖里剑”,学过“舞剑器”,学过萧家的保命步法,还学过窦太妃家传的枪术,但正因为他所学甚杂,往往不能融会贯通,又拘泥与招式,如今正在生死之际,竟福至心灵,融会贯通,那痛快的感觉,无异于传说中被人打通了“奇经八脉”,突然一下子迈入第一流的高手之中。

先天之气乃武人求之不得的天赋,诚不欺我!

可惜围攻者刘凌的人数足有七八人,没有一会儿,刘凌觉得手臂越来越累,脚下也越来越慢,显然是身体疲累之后,那种玄妙的通畅之感正在渐渐过去。

“大伙儿再加把劲儿,他已经不行了!”

其中一个刺客故意捏着嗓子叫着,加快了手中挥刀的速度。

“贼子敢尔!”

忽然间,从不远处传来一阵火光,和火光出现的方向同来的,还有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为首之人一身银甲,头盔上的红缨在火把的映照下赤红的犹如饱饮过鲜血,只见他伸手提过身边之人递上的长/戈,抬手一掷,那杆长戈划过一道银光,就将一个刺客活生生钉在了地上。

“啊!”

其力气之大,速度之快,简直骇人听闻。

终于来了!

刘凌欣喜若狂地向火把亮起的方向看去。

延英殿有这么多守卫?

蒋进深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哪里还顾得上再杀人?

他手臂折断,没有上前围剿刘凌,如今也就不在包围圈内,见到延英殿方向来了足足近百人,蒋进深当机立断,直接抛弃了那些“兄弟”,扶着自己折断的手臂身子一扭,就调头投入了夜色之中,自顾自逃命去了。

已经老迈的将军笑着抚动自己的胡须,大手一挥,立刻有数十甲士挥舞着兵器冲锋上前。

“殿下莫惊…”

冲锋的呐喊声中,老将军的笑语声却愈发明显。

“丰隆在此。”

***

戴良逃出生天搬来一队救兵时,延英殿中大局已定。

延英殿是供奉代国历代皇帝和忠臣良相画像排位之处,虽说因大火废弃了一阵子,但里面排位后来却又重新请了进去,所以无论是吕太后还是皇帝都没有撤走守殿的甲士,权当是为这些昔日的将士们“养老”。

就连宫中人偶尔提起守着延英殿的这些老卫士,都戏称他们和那些达官贵人坟前的守墓人差不了多少。

这一群人中,年纪最小的也有四十多岁,年纪大的如云中君这样的,已经是年过六十,在这个人均年纪不过也就三四十岁的时代,他自称一声“老将”,没有人会反驳。

就是这么一群“廉颇老矣”的甲士,却犹如摧枯拉朽般就将这一代的金甲卫翘楚揍得连狗都不认识,要不是“云中君”丰隆想要为刘凌留几个活口,恐怕这些人当时就死在了戈下。

刘凌将他们脸上遮着的面巾一扯,露出几张还算眼熟的脸来,这让他的脸色更加冷冽,已然到了骇人的地步。

“戴良,你带着人把他们捆了,先暂时看管,不要让任何人提走。我现在没时间审问,等西宫之事了了,我再细细查问。”

“好,殿下。可,可是现在这么乱,您还要去西宫?”

戴良结结巴巴地说。

“正是因为这么乱,我才要去西宫一趟。”

刘凌蹙着眉头,迈步走到延英殿禁卫统领何新何老将军的面前,深深一躬。

“谢过云中君救命之恩。”

“呵呵,知道老夫身份的,定然也是太一之后,此乃职责所在,何来救命之恩?”老将军人很慈善,笑着扶起刘凌。

“您就是那位三殿下吧?老夫听素华说起过你。”

听这位云中君是和宫里其他九歌有联系的,刘凌定了定,连忙开口:“我今日到此,实非偶然,相信老将军已经看到了西边的火光,希望您能助我一臂之力,送我去西宫去救‘湘君’!”

刚刚还在微笑的老将军突然笑容一凝,脸上露出愕然的神色。

“什?什么?西宫里的人还没有出来?”

刘凌重重地点点头。

“那您还等什么!”

那老将军一拉刘凌的手,几乎是立刻奔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将军您慢点!小心闪了腰!”

刘凌见这须发皆白的老将军突然就拔腿狂奔,吓得连连大叫。

“放你…胡扯!老夫一口气跑百八十里也不会闪到腰!儿郎们,快走!快走!”

“是!”

一群四五十岁的“儿郎”们哄然大笑,认命狂奔。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放你…胡扯!”

仙风道骨的老将军(暗自庆幸):还好,还好,老子没有暴露了真实面目,在殿下面前总算是没有丢人。

刘凌:(瞪眼)你是谁老子?

第146章 死地?生天?

有些时候,太妃们实在是厌烦萧逸和萧遥的双魂一体,尤其在逃命的时候。

上一刻,萧逸还在有条不紊地指挥大司命如何准备下一步行动,在什么地方逃生,下一刻,萧逸突然头痛欲裂,浑身颤抖,萧遥就冒了出来。

萧遥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为什么这么热?”

薛太妃实在是不耐烦和萧遥解释什么,好在萧逸刚刚也已经安排好了逃生的路线,现在只要照做就行了。

“你跟好我们。”

薛太妃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耐心询问身边的大司命云旗。

“萧将军说的温泉道在哪儿?”

“跟我走。”

云旗一拽手边的萧遥。

“地方比较窄,可能要委屈几位太妃了。”

“这时候还谈什么委屈不委屈!”方太嫔嚷嚷起来,“先保命重要!”

可怜萧遥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群人扯着往飞霜殿的浴室里跑,可她也不是蠢人,见到每个人都表情冷凝,便知道冷宫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让人惊骇莫名的事情。

飞霜殿之所以被命名为“飞霜”,是因为宫中每到飘雪之时,每个宫中的屋顶都会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可飞霜殿由于有地热通过,每年冬天极为温暖,即使是下雪的天,屋顶上最多结冰,绝不会积雪,故名“飞霜”。

这里以前是历代太后养老的地方,“含冰”避暑,“飞霜”过冬,皆有说不出的好处。

此时四处起了大火,乱跑乱窜不是被火烧死就是被烟熏死,更何况大司命的回报告诉他们冷宫周边留有守卫的人马,皇帝放火的原因恐怕不仅仅是烧死他们,还有杀了幸存者以后毁尸灭迹的原因。

所以一旦火势减小,外面皇帝的人马必定会进来搜寻,到时候冷宫里被烧成一片废墟,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大司命再厉害,没有地利、人手不够,也阻挡不住数倍、数十倍的敌人。

萧逸在权衡利害关系后,当机立断的让所有人避入飞霜殿的温泉道中,先在这条地道里躲过一劫,而后再沿着温泉道想法子出去。

飞霜殿温暖的奥秘就在遍布整个飞霜殿地下的温泉道。此处有温泉通过,每到冬日,从西山上下来的温泉水经过飞霜殿流向东边,再循环一圈,回到飞霜殿,是以飞霜殿周边都比其他地方温暖。

西山的温泉源头在西宫这边有一道闸门,到了春夏时节,闸门会被宫人们关闭,整个温泉道就是空的,另有地下的水系引入,到了夏天,地下水十分阴凉,又环绕飞霜殿的地下,让飞霜殿比其他地方都凉爽些。

春天因为水位高涨的缘故,轻易不会打开水闸,以免造成殿中潮湿生霉、回溢漏渗的情况,但半人多高的空旷水道藏人却是没有问题的,加之温泉道四通八达,在整个静安宫中多有分布,通风透气也不成问题,绝不会让躲藏其中的人闷死,确实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大司命们曾经想过从温泉道逃出西宫,不过设计这座静安宫的人大概是考虑过这个问题,也害怕有刺客或宫中的宫人通过这个水道逃出或进入,四边源头都有铁网石门做屏障,根本无法进出,只能通过水道在静安宫中打转,能够出入的,只有寥寥几座宫殿而已。

薛太妃自听萧逸说水道里可以暂时藏人,避开火情,就知道这是个好法子,但飞霜殿是萧逸居住之处,除了萧逸和萧遥兄妹两,谁也对这里不熟悉,一大帮子人未免都希望依仗萧逸来躲过这一劫,可此时换了萧遥,所有人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连萧遥都感觉了出来。

一路上,萧遥一声不吭的跟在大司命身后,看着他们掀开浴室各处的地砖,露出一道黑黝黝的通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不常说你自己是鬼吗?哪有鬼还怕黑的!”窦太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别拿萧大哥的身子做这么娘娘腔的动作好吗?我都快哭了!”

“可我现在是女子打扮啊。”萧遥有些郁闷地回话,“而且我一醒来就在我兄长的身体了,我又不知道鬼是怎么生活的!”

行走在幽深的地道中,仅仅靠大司命和王姬拿出来的夜明珠照明,萧遥和窦太嫔居然还在讨论着“鬼不鬼”的问题,让人不由得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胆小的张太妃当即环抱住自己,不敢再往前爬了。

“你们两个,跟上别掉队了好不好?这时候是讨论鬼怎么活的时候吗?再不跑快点,我们都要变成鬼了!”

方太嫔听着头顶上嘎啦嘎啦的声音,知道这座静安宫中最宏大的飞霜殿还是没有逃过火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以前我们虽然过得像是活死人,但至少还有栖身之地,可过了今夜,我们连能在哪里安身立命都不知道了。”

方太嫔伤感地说道:“刘未不会让我们活的,我们就算躲过了火海,迟早也是饿死、渴死。”

静安宫火一起,大司命们就已经奔波于冷宫中,将能带来的人全带来了,此时足足有七八十人之多,都在这并不算宽大的水道里爬行。

幽深狭长的通道将她们的对话远远地传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有心中惧怕又痛苦的宫人咿咿呀呀的哭了起来,还有些年老体衰的,在这闷气的通道里呆了一会儿,连气都喘不过来,只能不停的粗喘。

一时间,悲伤绝望的气息笼罩着她们,让她们甚至生不出继续爬行的力气。

王姬握着夜明珠,恶狠狠地拍了方太嫔脑门一记,怒其不争地骂道:“我们的命是多少人牺牲了才换回来的,不到最后关头,岂能轻言生死?老天都给我们留了条地道让我们逃,你自己不爬了,能怪老天不开眼?”

她扭过头,咬牙大骂:“你们要哭就在这里哭,我反正就是爬断了腿也要爬出去,我家还有后人,在外面等着和我团聚呢!”

王姬此言一出,薛太妃、赵太妃精神都是一震,心中升起的丝丝沮丧顿时一扫而空,继续闷着头跟着大司命的后面爬行了起来。

王姬说的没错,其他人都有资格放弃自己的性命,唯有她们不能。

她们的命,早已经不属于她们。

“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说。”方太嫔甩了自己一记耳光,回头喊道:“大家再加把劲儿,万一飞霜殿烧起了起来,这水道也会烫的吓人,我们必须先去宽敞一点的地方透透气,否则火没烧死我们,蒸也把我们蒸死了,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被方太嫔这么一吓,整个地道中通行的速度顿时快了不少。只是这水道常年有水通过,底部湿滑黏腻,还老是有不知名的东西在其中蠕动,加之水道昏暗,爬行又困难,时不时哪里就传来一声惊叫,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根本无法放松,一个个弱质女子,各个都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大司命们也是心中暗暗叫苦。

他们曾经打过水道的主意,自然熟悉水道的分布,此时领着太妃们是想通往静安宫一处地下水源通过的湖边,在湖边稍微小憩片刻。

火焰无论怎么烧,就算将整个草木都烧了个干净,连大地都烤的赤红,却一定是烧不干湖水的,静安宫当年是太后和太妃们荣养之所,湖泊自然也是宫里数一数二的规模,湖中甚至还有一处亭子。

那亭子,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可现在水道的温度越来越高,而且随着越往前爬,坑底开始出现积水,一开始水深只到膝盖,而后越来越高,已经到了大腿,这水道总共就半人高,站直了不过腰部,万一是大火烧开了哪处闸口,地下水整个倒灌进来,也不必等着被火烧死了,所有人全部要淹死在这里。

就算不是闸口出了问题,这地上有水,到了后来更难爬行,这一堆太妃们年纪最小的也年近四十了,有些宫人甚至五六十的都有,万一爬不过去就筋疲力尽了…

大司命们越想越是头疼,偏偏现在是半夜时分,萧逸不见了,他们连个主心骨都没有,薛太妃虽然平日足智多谋,可体力却不是长处,现在也累得够呛,随时都可能倒下来,更别说商讨什么大事了。

他们完全不敢跟后面的太妃们说起水道可能有渗水的事情,只能硬着头皮往前爬。整个队伍原本就拉的极长,再加上有人体力好有人体力差,这通道就更是两头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心中焦急如焚,恨不得所有人赶快爬出去逃出生天以免遇见什么意外,却不得不时不时停下来拽这个一把,提醒那个一下…

看着比乌龟速度都要慢的人群,大司命们已经有些绝望了。

“我不爬了!根本没办法爬!这地上都是些什么!我都摔倒几十次了!”

不知哪里传出来的声音尖叫着。

“你们先走吧,等我歇息一会儿再去追你们,你们给我们留一颗夜明珠!”

“就是就是,爬不动了!”

“刚刚还有东西从我脚上爬过去了,不是蛇吧?万一被蛇咬了…”

“不是蛇,我觉得是虫子!”

“啊!别说了!”

“不光是这个,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一种臭味一直熏着我们的喉咙?像是臭鸡蛋一样的味道,我现在眼睛全部都红了,喉咙和肺也火辣辣的疼。”

另一声沙哑的声音也从后面幽幽地传来。

“这里面不会久不通气,留了瘴气吧?”

“是硫磺。”

薛太妃停下来略略歇息了一会儿,嗅了嗅手中的味道,摇头道:“这温泉水中大多有硫磺,如今温汤虽然没了,可水流经过会积攒大量的硫磺干涸在坑底,所以才有这种气味。不是瘴气。”

听到最博学的薛太妃声音冷静,一些慌乱的太妃总算是安稳了一点,可消极的想法还是环绕在她们周围,让她们不愿再爬了。

此时外面恐怕已经烧得寸草不生,即使躲在离地底有一段距离的水道中,依然能听到上面哔波啪啦的燃烧声,让人心里一阵阵发毛。

但正是因为不会亲眼目睹那些烟雾、那些烈火,许多人没有办法感受到那种“死里逃生”的急迫感,反倒认为稍微休息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地下水系足够扎实,又有各处道路能出去,说不定等火完全烧完了再走才好。

大司命们是有苦说不出,前面探路的云旗回来后更是一身透湿,不住地摇头,显然前面的水更深,而且有越来越深的趋势。

除了习过武的太妃,其他太妃们确实已经大多体力不支了。这不是她们意志不坚定,而是身体素质和常年缺乏营养后身体并不健康的结果,有时候不是意志坚定就什么都能做到的。

萧遥被大司命们护着在最前面,自然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清楚,见云旗一身湿的回来,她脸色一变,小声问道:“是不是哪里进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