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刘凌登基,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个少年时的好友,曾经写信希望他能入京,想要特点他到鸿胪寺掌管天下道人户籍和祭祀诸事的崇玄司里任职,可张守静知道自己未来一定是要在太玄真人死后继承泰山宗道首一职的,就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只是以“才干不够,不愿愧领”拒绝了刘凌。

现在,出现天狗食日,他的朋友需要他帮助,所以他跟着太玄真人下来了。

“不是失道就好,这世道,不能再乱了。”太玄真人轻叹一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马车就这样沿着官道进了京城,随着官员的指引,一路向着宫中而去,沿路所见,倒是让人心中一松。

虽说房倒屋垮,甚至很多地方都有地陷,但临仙城的秩序还是丝毫不见混乱,偶尔走过的百姓脸上虽有愁容,却并不绝望,在寒冷的冬日里,城中有好几处有巨大的蒸汽蒸腾而起,犹如仙人在腾云驾雾,指引着不少人拿着锅碗往那边聚集。

太玄真人掩饰不住内心的好奇,询问身边的官员,才知道那些是京中人家凑钱凑粮在各处施了的粥棚,朝廷也建了粥厂,用来赈济灾民。

因为粥厂和粥棚附近还有人家挑选差役去做工,所以许多有手有脚的年轻人在喝饱了饭之后都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做工的地方。

年底了,用人本来就紧张,许多百姓房子被震塌了,无处安身之后情愿去做工也不要在风口上闲坐,整个城里修复房屋的速度倒是挺快。

“这都要感谢我们的陛下,在地动之前发现情况不对,将城南的大半百姓都赶了出来。”崇玄司的官员激动地说着:“太玄真人,你是得道的真人,应该知道为什么又是天狗食日,又是地动吧?是不是造反的人引起了上天的震怒?”

太玄真人是个人精,自然不会把张守静拿来解释的话向他解释,敷衍着说道:“这自然是上天向陛下示警,得快点剿灭叛军了。”

崇玄司的几位官员兴奋起来,也顾不得太玄真人在旁边,顿时窃窃私语。

“我说吧,真要是老天降灾,还会让陛下有所感应,先救出那么多人?”

“就是,日食发生在北方,还不知道逆贼那边有多慌呢,我看我们只是被叛军牵连了…”

“可是地动之前又是蛇鼠同窝,又是蛇行路上活活冻死,还有那么多泉水一起变成毒水…”

“哎呀,真人都说没事了,那就一定不是什么坏事。”

几人的窃窃私语引起了张守静的注意,对着其中一位官员行了个礼,好奇问道:“诸位大人刚刚说到,地动之前大有异象,陛下命令百姓离开屋子,所以保全了百姓,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

几个官员露出得意的表情,纷纷笑着说道:

“自古只有圣贤明君能‘天人交感’,如今天下虽不太平,但我等依旧是信心百倍啊!”

太玄真人笑着跟几位官员应和,张守静却摸了摸下巴,开始进入深思。

等到了宣政殿,一身粗糙葛衣的刘凌亲自迎出殿外,迎接两位道人。

“太玄真人,别来无恙。张守静,你如今长得越发像是大人了,倒衬的朕像是没长大。”

他笑着扶起正准备行礼的太玄真人。

“进去说话吧。”

刘凌打量两人,两人也在打量刘凌,见他一身粗衣,心中都隐隐有些同情。

身为皇帝,连守孝都不必按照全制,只需以月当年,服孝三个月而已,披麻戴孝更是不必,纯看个人心意,能让皇帝粗衣陋居的,唯有上天。

这一场天狗食日和地动,恐怕不仅仅让这位少帝下了罪己诏,更是带来了不少麻烦,衣食住行上的反倒是其次了。

等几人在殿中就座,刘凌就之前的灾祸和他的想法说了一遍,请求太玄真人的配合,太玄真人思忖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

“陛下想要祭祀天地并山川河流之神,无非就费些功夫,这并没有难的,但祭祀山神,首先就得拜泰山和元山,老道能为陛下祭祀泰山,却上不得元山。”

泰山是万山之首,元山是万山之宗,两座山川相传都是道家无上天神居住的洞天福地,刘凌要祭祀山川,名山大川俱要跑得,所以太玄真人才会如此犹豫。

“除此之外,老道年纪已大,有些法事做下来,精力已经很是不济了。”太玄真人说话间,指了指身边的张守静:“京中慰灵的法事,老道准备让守静去主持。”

祭祀山川河流之神,与其说是向上天请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如说是借着盛大的法事想天下传达皇帝想要天下安稳的希望,告诉百姓天子心中有他们,这样的法事,张守静这样身份年纪的道士“压不住场子”。

但京中祭祀亡魂,张守静以“真传弟子”的身份去做,倒是绰绰有余了。

一旁的张守静听到太玄真人举荐他的话,微微一怔,向着刘凌单掌行礼,眼神中有些不安和期待。

他知道太玄真人是想让自己和这任皇帝更加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只有这样,泰山宗才能发扬光大,然而他的年纪永远是个硬伤,如今只能赌刘凌也是少年,愿意重用同样的“青年才俊”了。

于是乎,太玄真人和张守静眼巴巴地等着刘凌做决定。

他们看见刘凌微微偏了偏头,用奇怪地眼神瞟了身边的空处一眼,又向着张守静看来,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表情实在太过古怪,让张守静忍不住蹙了蹙眉,微微向那空处看去,但是确实是什么都没有。

“朕相信名师出高徒的道理,更何况朕和张守静也算是好友,明白他素来稳重。”

刘凌笑着将自己刚刚诧异的表情掩饰过去,声音越发温和:“那朕就替那么多百姓谢过二位了。太常寺的官员已经等着你们,王宁,带太玄真人和张道长去太常寺!”

王宁应诺了一声,连忙出来接引。

等几人走出殿外,刘凌脸上又露出刚才那诧异的神色,坐在龙椅上,用奏折掩饰住自己翕动的嘴唇,对着身边悄悄说道:“您确定您说的没错?守静可以主持这样的法事?”

岂止是可以主持。

瑶姬笑了笑。

这可是记载在历史中,说是后来成了神仙的人啊!

“啊,是这样,所以你可以放心将祭祀的事情教给他。”

瑶姬点头。

“张守静为枉死百姓做法事的时候,你其实也可以在场,你是天子,当初无缘无故让这些百姓离开家中去外面躲避,有许多人不会了解你的苦衷,但是如果你亲自祭祀这些没有救下来的人,对他们的家人表示你的遗憾,至少会安慰到这些未亡人。”

“我?我亲自去?”

刘凌想起那个嚎啕大哭的男人,以及那个大骂着“昏君”的醉汉,少见地沉默了。

“我怕我安抚不了他们,反倒引起他们的愤怒和伤心。”

良久后,他缓缓说道。

姚霁并不知道刘凌在宫外遇见了什么,她以为他只是不自信而引起的低落,笑着给他加油打气。

“怎么会…”

姚霁用着一种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表情笑道。

“你可是命中注定的皇帝。”

刘凌手中的奏折慢慢放了下来,迷茫的表情也渐渐被坚定的表情所替代。

姚霁很高兴看到他能够重获自信,伸出手虚虚地摸了下他的头顶。

“这样才对,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刘凌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是。”

另一边,王宁领着太玄真人和张守静出了宣政殿,脚步举起又顿,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看的太玄真人和张守静都微微蹙眉。

“王总管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太玄真人还想去太常寺商议祭祀之事,可这位大内总管突然不动了,也是让人头疼。

王宁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凑了上前,对太玄真人小声说道:“真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太玄真人颔首,老少两道人跟着王宁到了宣政殿另一侧的窗下,只听得王宁犹豫了好半天,才低声问起两人:“不知真人,皇宫中会不会有妖精鬼怪?”

这问题在宫中问简直就是大忌讳,妄议鬼神之事绝对非同小可,况且王宁还是刘凌身边的近身之人,两人都谨慎的不开口,只是看着王宁,露出吃惊的表情。

王宁见他们这样子,就知道他们不会随便回答,一咬牙,将心中的担忧全吐了出来:“太玄真人是有道之士,奴婢也就不兜圈子了。从地动那日开始,陛下就有些不太一样…”

他将太玄真人拉到窗前,打开一条小缝,让他们看了进去。

“有时候,陛下会无缘无故对着空无一人之处说话,还有几次…”

王宁话没有说完,却也不必再说了。

因为太玄真人和张守静,都已经看见…

少帝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对着面前的茶碗,开始傻笑。

***

肃州。

天地昏暗一片的时候,肃王和肃王妃正在府中盘点这一年来盈利的账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我总算知道恵帝爷为什么有喜欢盘点内库的爱好了。”

肃王低头望向窝在自己怀里的妻子,低下头去啄了口她的红唇。

“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肃王妃懒洋洋地动了动身子,“通商获利之大,简直出乎意料之外。那摩尔罕王是什么毛病,竟然将国内能找到的上品丝绸都买了。”

“听魏坤说,他好像鼓捣出什么厉害的东西,但是所需的材料要从远方另外一个大国购买,那国家不缺其他,只对我国的丝绸感兴趣。”刘恒似乎对这个也很感兴趣。

“毕竟是蛮夷之国,没见过好东西。”

“偏是偏了点,但不见得是蛮夷。”肃王妃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他知道拉拢我们,就是怕我们被他两个兄弟拉了去,只要不是好勇斗狠之徒,都不可小觑。”

“是是是,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刘恒宠溺地笑着。

“王爷,王妃,魏大人领着一位胡商求见。”

门外有侍卫传来通报,

肃王和肃王妃收起脸上温柔的表情,互相替对方整理了下身上的衣冠,这才对外面不紧不慢地回复,让人进来。

没一会儿,魏坤领着个头顶皮帽的西域商人进了屋,只是这人一进屋,肃王和肃王妃表情都是一怔。

他们府中经常来往的西域商人两人都认识,这商人绝不在这些人之内,而且看魏坤这慎重的态度,这商人来头还不小。

果不其然,只见这位胡商以手抚胸,用发音有些生硬的代国话开口说道:“尊敬的肃王殿下、肃王妃殿下,在下马土尔,谨代表我国的摩尔罕大王,向两位敬上最诚挚的问候,愿两位身体安康,恩爱如意。”

摩尔罕大王?

肃王看向魏坤,却见魏坤微微摇了摇头,似乎让他稍安勿躁。

“本王和摩尔罕王素未…”

铛!

铛铛铛铛!

突然间,铜锣钟鼓之声大作,还有拍着门板等物的声音。

“怎么回事,哪个下人在放肆!”

肃王看着渐渐黑起来的窗外,表情变得十分奇怪。

“这是怎么了?要下雨了吗?”

这里一年四季干旱少雨,但即便如此,要下雨了也不会高兴到敲锣打鼓的地步。

肃王妃是第一个发现不对的,三两步窜到床边,一把推开窗户。

“天狗出来了!天狗吃太阳啦!”

肃王府里的下人奔走嚎叫,声音吓人。

“去准备火把,点起蜡烛,不要乱跑!”

肃王妃站在窗边,看着乱跑的府中家臣,出声厉喝。

那胡商站在屋中对着窗外一看,见太阳一点点被吞噬,惊得跪倒在地,将脑门紧紧贴在地毯上,大声地称呼他们的神明的名字,请求宽恕。

胡夏国大部分胡人信仰的都是光明神,也是火神和太阳神,太阳不见了,在他们那边,是比中原地区还可怕的诅咒,在代国,日食皇帝要下罪己诏,在胡夏国,国王要去神殿接受祭祀的鞭笞来请求光明神的宽恕,也无怪这胡商吓成这样。

天黑下来的过程很快,屋子里完全漆黑的时候,肃王根本看不见肃王妃在哪里,未免有些惊慌地四处张望。

在他“失魂”的那段日子里,肃王妃的声音和气味已经成了他心灵上的支柱,以至于现在全府上下都经常调笑他们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只有他知道,不是妻子粘着他,是他一直紧紧抓着她不放,不愿意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

天狗食日过去的时间很快,府里的人早已经习惯了肃王妃坐镇指挥,天刚黑下去的时候各处就点起了烛火和灯笼,等到天亮了的时候,也没见有什么混乱的迹象。

然后等刘恒看清楚屋子里的一切时,心头还是泛起了微酸。

不知什么时候,魏坤移步到了他夫人的身前,眼睛还警惕地望着地上那个胡商的方向,显然天黑的时候,他在防备着这胡商突然暴起伤人。

这一刻,刘恒突然有些难过自己当年没有学武,甚至骑射都是平平,以至于自己在这个时候只能做个睁眼瞎,连自己的妻子都不知道在什么位置。

如果这商人真是个刺客,能救下她的,必定不是自己。

魏坤很快就发觉了刘恒那边气氛的不对劲,悄悄往前走了两步,离开了保护着肃王妃的范围。

当年肃王失魂落魄,他早已经习惯了身兼管家和护卫的双重身份,陪着肃王妃处理府内府外的事情,现在肃王清醒了,自己也恢复了长吏的身份处理外务,见肃王妃少了,还以为会从这张习惯中摆脱出来…

然而情况一旦有变,他身为肃王的幕僚家臣,竟然第一个想到的是保护肃王妃,却不是肃王,他自己心中也是巨震。

只是他从小性格沉闷,虽然心中也受了惊吓,却依旧面色如常的开口说道:“马土尔?天狗食日已经过去了,你能起来说话吗?”

那商人也不顾失态不失态,在地上足足五体投地了一刻钟有余,才抹着汗站起了身子。

“失礼,失礼,太阳消失在我国是非常不祥的象征,在下请求光明王在上保佑我国度过这场劫难,花费了点时间…”

马土尔边擦汗边说。

肃王脸色不太好看,但勉强维持着仪态点了点头:“本王尊重你们的习俗。不知你千里迢迢而来,所为何事?”

也许是日食折腾了马土尔太多的心力,又也许是所有人都心不在焉,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满屋子里的人都像是梦游一般。

然而马土尔和大部分西域男人一眼,对女人抱有一定的不信任之心,无论如何都不愿在肃王妃在的时候说出来意。

“本王听闻贵国的国主遇见犹豫不决之事时,还会向王太夫人请教,在本王这里,也是一样。”

肃王执起肃王妃的手。

“什么话,她都可以听得。”

以胡夏国王亲信名义拜访的胡商见坚持不成,也只能恭恭敬敬给肃王妃也行了礼,说出了来意。

倒是魏坤,也许是刚才气氛尴尬,又或许是避嫌,很快就出了屋子,自觉站在门口把风。

肃王和肃王妃耐着性子,等马土尔说完了一切,被魏坤送出屋子之后,满眼诧异的肃王才如梦初醒一般,扭头看向肃王妃。

“他,他是什么意思?”

肃王面如寒霜。

“是本王意会错了,还是他说的就是那种意思?”

肃王妃的手指紧紧捏着椅背,为摩尔罕的大胆震惊不已。

“您,您没听错…”

她抬起头来。

“胡夏,确实想怂恿您趁势而起,造反篡位。”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年底了,你们都懂的,我会尽力更新,但是也请大家多包涵/(ㄒoㄒ)/~~

第179章 天火?雷火?

胡夏王摩尔罕,并不是一个特别会冒险的人,他虽然颇有勇武之名,但和她的母亲一样,喜欢用圆滑的政治手段来谋取胜利,而不是对单纯的以武力屈服别人。

正因为如此,肃王妃才放心让肃王府的人马在胡夏通商,毕竟谁也不愿意刚刚有些起色的生意却因为胡夏国内突然开战而毁于一旦。

肃王府现在有人,有马,有钱,有势,还有皇帝的信任,在肃州地方已经是人人巴结的一番实力,如果是方党或者陈家人找上门来心怀不轨,肃王刘恒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如今找上门来的,却不是代国之内任何一方势力,而是一直对于代国内政没有任何兴趣的胡夏。

是摩尔罕王对代国国运会衰败太过自信,还是代国的情况如今真的糟糕到连外国都想插一手?

“我得写信给三弟。”

肃王坐立不安道:“胡夏野心勃勃,妄图插手我国内政,绝不止联络了我一人。说不定二弟那边也有人手接触…”

他们用商人刺探胡夏国的国情,谁知道胡夏国是不是一样?也许代国境内那么多西域胡商,大半都是摩尔罕的亲信。

有官方支持的通商买卖,永远是稳赚不赔的。

“王爷别急。”

肃王妃想了一会儿,不紧不慢道:“这时候肯定有不少眼线盯着我们府上,贸然打草惊蛇,有害无益。那胡商说会给王爷看一样胡夏国的神兵,有它在手,必能成事,我们不如将计就计,看一看到底那神兵是何物,再来斟酌如何应对。”

肃王却第一次和肃王妃表现出不同的意见:“不,即便真有什么神兵,我也不想看到。瓜田李下,如果我们频繁和胡夏人接触,原本没有反心,也会被人当做有反意。三弟如今在京中如履薄冰,我们不能再给他加重负担。胡夏人那边,也要直接拒绝,不能让他们有一丝侥幸之心。”

“陛下如此信任王爷,只要王爷去信表明您是为了刺探胡夏国虚实,陛下必定不会猜忌…”

“此事不必再提了!我也不愿意再见到那胡商!”

肃王语气激烈,惊得肃王妃往后退了一步。

刘恒本性并不是很激烈的人,相反,在平时的时候,兄弟三人之后他最为温和,所以他乍然发火,发完了以后立刻察觉到自己的错误,满脸歉疚地安慰妻子道:“是我太心急了,你别怪我,我,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肃王妃愣了一会儿,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我,我会仔细想想王爷的话。”

“那就好。”

肃王叹了口气。

“刚刚天狗食日,还不知道京中如何,三弟刚刚登基不久就这样,宰相肯定是要辞官的,这个时候,实在是多事之秋。你刚刚说的也没错,就这么派人去送信,肯定不行,我们此次在胡夏不是得了许多奇珍异宝吗…”

“是,王爷想做什么?”

肃王妃有一点不同于其他女子,她对外物看的很淡,努力经营王府也是为了让府中人不被外人笑话,肃王一说要动胡夏的珍宝,肃王妃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想了想,我们在这里闷声发大财,也不知道有多少眼红之人,就算三弟信任我们,可挡不住流言蜚语多了,也会生疑,这一次去胡夏收获之丰,实在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我们的商队入城时那么多人看见了,免不了胡乱猜测,索性将这一趟的收获全送入京中,进献给三弟吧。”

肃王的行事风格越发沉稳。

“一来堵住悠悠之口;二来朝廷肯定缺银子,虽是杯水车薪,但我是兄长,带头捐献财帛,各地藩王必定效仿;三来,也是间接地告诉胡夏王,我们没兴趣掺和这趟浑水。”

肃王妃心中叹了口气,知道丈夫太过求稳,不愿意采纳她的建议,也只能表情平淡地点了点头。

“都听王爷的。”

肃王满心感激的将肃王妃搂在怀里,抚着她的背,喃喃说道:“委屈你了,这商队大半都是你在打理,我一开口,说送走就要送走…”

“我们原本也不是为了富可敌国在做这个。”肃王妃淡然道:“国安当头,你我身为宗室,自然是要为朝廷出一份力。”

“是这个道理。”肃王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只是从西北一路回中原,路上颇不安宁,我们的人马也不能全部都用来押送这笔财宝,得找个可靠的人将这些送回临仙,我想…”

他微微抬头,看向怀中的妻子。

“我想让魏坤压着这些东西回去。”

肃王妃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肃王:“让,让魏坤去临仙?那我们府里怎么办?”

肃王心情复杂,没有正面回答妻子的问题。

“以前让魏坤进进出出,是因为本王病了,这一年来,我身体强健多了,府里的事情也俱都熟悉,魏坤可以安心外务。这么多东西,我托付给谁都不放心,只有他,和我从京中一直到了肃州,人品才干武艺我都了解…”

他轻轻地说着:“难道你不认为,唯有魏坤,可以担负此任吗?”

肃王妃思考了一会儿,渐渐明白过来。

其他人回京,自是不好说摩尔罕王派人来收买刘恒的事情,而且这种事原本就是大忌讳,一旦传出去,就会成为别人的把柄。

但魏坤不同,魏坤一直谨守君臣本分,又有和三位皇子从小一起读书的感情,加之口风紧,行事稳,由他入京传达胡夏国不安分的消息,最是不容易横生什么枝节。

见爱妻没有说话,肃王心中也有些不安,继续说道:“而且魏坤年纪已经不小了,肃州这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合适的姑娘,你我又不好给他做媒,趁这个机会,让他回京,由他家中将他的终生大事给解决了,我也好了了一桩心事。”

“原来王爷想的这么多。”

肃王妃笑着摇头,“您可真是个爱操心的命,连府中臣子的婚姻大事都要记挂。我身边两个侍女都快二十了,我都没顾上她们…”

“那怎么一样!”

见妻子笑了,肃王心中一松,也跟着笑了起来。

“魏坤说起来是我的侍读,其实和我兄弟也没什么不同。我已经想好了,这几次经商所得,我赐下一部分给魏坤做娶妻的彩礼,就当是我们夫妻的感谢,还有一部分,我让魏坤送到你们府上去,你两个弟弟年纪也大了,也该是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时候,做什么都要银子…”

他揽着妻子,开始一点点考虑如何花费这些意外之财,安置妻子在京中的亲人,以及二弟那边的事情。

两人平时做什么事都是有商有量,如今揽在一起,似又回到了以往的时候,刚刚有些古怪的气氛也渐渐冰雪消融。

等刘恒兴致勃勃的安排完一切,带着兴奋的表情出去找魏坤商量之后,肃王妃才慢慢转回房中,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她遥望着丈夫离开的方向,深深地叹了口气。

“居然还会对魏坤升起嫉妒之心,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