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祁摸着身下的奔霄,喃喃地说道:“也许在这里战死,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刘祁抬起头,眼神重新坚定起来。

他还有兄弟。

他还有百姓。

他还有秦/王/府上下所有关心爱戴他的同僚。

朗朗乾坤,吾道不孤。

“发射!!”

第188章 尴尬?移情?

“陛下,陛下,大喜,大喜啊!”

兵部雷尚书在得到通传之后,大喜过望地奔入殿中。

此时刘凌正在殿中讨论如何收容北方灾民的消息,见雷尚书大步流星的进来,连手中的折子都顾不得了,站起来就问:

“什么大喜!”

虽然这么问,但刘凌心中已经有八分肯定和战事有关,而且是哪里打了个大胜仗,否则雷尚书不会如此高兴。

之前他秘密送走的火药和火油,虽然朝中知道确切的人不多,但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有不少人都知道小皇帝折腾了一种什么新东西,带着将作监和工部披星戴月了几个月,京郊外被隔绝出来的柳山那边也经常能听到雷鸣之声,甚至百姓们都说那几个月雷公下凡了,可见动静之大。

火油这种东西并不产在中原,不过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伟大的,愣是用桐油和火漆制出了差不多的东西,泼水火势更盛,并且还伴有巨大的黑烟,刺鼻至极,刘凌已经去信给了大哥肃王,希望他能在西北留意下“石油”的事情,这东西既然神仙都说有用,就算不能“炼化”,用作防御还是不错的。

果不其然,雷尚书一开口,说起的就是北方反贼的事情。

“陛下,秦王在青州的战报,益都城拿下了!”

雷尚书声音就如同他的姓一般,在殿中炸响。

“方顺德在城楼上指挥守城,被火弹砸中当场身死,益都城守城将领见势不妙,弃城逃跑,益都百姓开城投降了。”

刘凌终于笑了出来,看向身边。

等身边没有那道熟悉的人影,刘凌才想起来,她可能又去祭天坛那里闲逛了,她一向不耐烦听这些文绉绉的奏折。

于是雷尚书就满脸莫名地看着刘凌突然笑着扭头挑眉,眉毛刚刚挑起又转了回来,对他笑了起来,笑得雷尚书心底直发毛。

“秦王大获全胜,值得嘉奖!”刘凌心情大好,“薛棣,拟旨一封,兵部安排好犒赏将士之事!”

“是!”

“是,陛下!”

雷尚书将刚刚的违和感强压下去,继续奏道:“陛下,贼首虽死,但余孽犹存,方顺德之侄方祥收拢了残兵,向北边逃去了。秦王来信,除了报捷以外,也有询问是不是继续追赶…”

“不可追赶。”刘凌摇头,“火药是奇物,但不方便携带,攻城掠地虽好,可穷寇轻装逃命,带着这些东西不但追不到对方,如果方祥孤掷一注回身一击,朕担心秦王会有危险。收尾的事情,交由黑甲卫处理,还是让秦王原地收复叛军占据的几座城池,安抚百姓,赈济灾民吧。”

刘凌一想到北方已经易子而食的事情,心中就沉重无比。

“臣领旨。”

雷尚书点了点头,也觉得这样安排是最妥当的。

北方大捷的消息很快就在京中传了开来,同时传出的,还有刘凌得到天神相助,教导工部造出“天火”和“天雷”的事情。甚至连还在外面祭祀山河之神的太玄真人都被传的玄妙无比,俨然皇帝能够感应天地,接触仙人的原因都是来自于这位神仙。

朝中官员自然不会如民间百姓那么人云亦云,但也有聪明的立刻想起了当年上元节那场大火,当年雷火门协助方党造反,整个雷火门后来被先帝连根拔起,从中得到一两种雷火弹的配方并予以改良也是正常,更没有往鬼神之事上想。

到后来,不少官员果然从刘凌那里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说是方子原本确实是雷火门的,正好泰山宗道人们平日里也有研究雷火丹方,这两者一结合,又有工部巧匠研究,果然制出“火药”这种大杀器来。

没过多久,庆州又报大捷,让朝中煞费苦心的牛头谷也被拿下了,据说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几十里外都看得见,浓烟散尽之后牛头谷两侧的山上寸草不生,已经成了焦地。

窦太妃亲自去徐州招安表哥的事情也被朝中许多大臣们知道了,对此,大臣们褒贬不一,有的认为窦太妃重情重义,称得上巾帼英雄,也有的人认为女人容易感情用事,加上窦太妃的母亲是死于先帝之手,皇帝这么做实在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但不管怎么说,庆州大捷之后,叛军是节节败退,负责平叛的几位将军在牛头谷被“憋”了许久,早有一股气堵着散不出去,如今抓到机会发泄,恨不得以一日千里的速度收复失地才好,火药和火油更是频频用出,听说庆州、徐州地方的叛军听到雷火之声都会吓得缩脖子,可见这两样武器在打击士气上的作用。

陈武最终还是借由窦太妃向京中送回了口信,打探他如果归降,京中会如何处置他和他的部下。

作为一军统帅,如果降了的下场和战败一样,那就不如死战到底,这道理也说的过去,刘凌召集大臣讨论了几天,得出了最终的结果。

陈武谋反,这属于大逆不道之罪,即使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幽禁在京中是少不了的,这辈子也别想回徐州了。他的子侄冒充皇族、劫杀秦王,按罪当诛,罪无可赦,麾下将士是听命行事法不责众,但手中人命太多的几位大将,也免不了流放边境的命运。

可是考虑到如果官军获胜,徐州被收复,这些人都免不了身死族诛的下场,这样的结局也算是不错了。

这其中有一人,刘凌对其深恶痛绝,甚至还在对陈武的痛恨之上,就是蒋进深。这人心毒手辣、性格暴虐,最可怕的此人毫无是非观念可言,一心只为名利和前程,是个发起狠来六亲不认之人。

这样的人比陈武这种老成谋国之人要棘手的多,一旦不能将他一下子拍死,日后必定祸患无穷。

自此,从先帝时期开始的祸乱开始渐渐消弭,终于有拨开乌云见青天的迹象,无论是朝中文武还是民间百姓,都极为振奋,甚至自发往受灾最严重的几州捐献财物、造桥铺路,也算是尽了绵薄之心。

***

徐州。

“伯父要降?侄儿不懂,为何要降?”陈颖听说陈武已经起了决心要降,不敢置信道:“就算朝廷用了那种雷火弹,那也只能吓唬吓唬人,不是说连城墙都击不穿吗?”

“我也不懂,我们举族反了,为的可不是让朝廷招安的。”

几个陈家的族老满脸阴骘,他们豁出身家性命跟着陈武造反,为的是能够鸡犬得道,不是为了归顺朝廷得个“无罪”的结果。

“可怕的不是火药,而是人心。”

陈武慢悠悠道:“朝廷弄出了雷火,徐州上下已经人心惶惶,皆说代国仍有苍天庇佑,才会降下如此神器。现在徐州刺史遇刺身亡,徐州内部也是乱成一团,已经有好几位官员想要和我们划清界限了,这样下去,很快我们就会陷入孤军作战之中…”

陈武知道说服这些人比和朝廷作战还难,“既然前景不太明朗,做几手准备还是可以的,我们可以先探探朝廷的口风…”

“放屁!”

陈家族老怒发冲冠。

“我是第一个不同意!朝廷要招安我们,先派出正儿八经的使者来,派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那是当朝的太妃。”

陈武也板起了脸,“是抚养现在这位太子长大的太妃。”

“什么太妃,我看是你的老相好!你老相好来了,要送你前程,你就不管我们死活了是不是?陈武,我告诉你,当初说要反,说动我们徐州三千户陈家一起反了的是你,现在你说要归顺朝廷,行,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是不会干的!”

陈家族老一口唾沫差点喷在陈武脸上,他年纪长辈分高,当场拂袖而去,也带走了七八个陈家人。

其他众多的陈家人也是如此,他们个个都有无数盘算,陈武当初能振臂一呼反了,除了他自己没儿子,以后继承人肯定是要从这些人家的子弟里挑选的以外,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每一次选择,都能给族里带来无数好处,人人都信服他。

可现在看来,无论怎么算,都不觉得投降朝廷有什么好处,反倒有不少祸患等着他们。

哪怕陈武现在说打不过官军,举族逃到海外去,他们说不定都跟随了。

一场讨论之后,陈家人不欢而散,唯有陈武的女儿陈伍燕表情复杂,犹豫了一会儿,上前给陈武揉了揉肩膀。

“父亲,如果大家都不愿意归顺,不如就…”

“银屏,你也看到了,并非我不愿意,而是事已至此,必须从长计议!”

陈武闭着眼,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屏风后,突然传出一声幽幽的叹息,随之步出一道人影。

正是应该在代国军营之中的窦银屏。

陈伍燕见了屏风后转出一道人影,赫然一惊,他父亲是个性格十分谨慎之人,往日里除了付老将军,就没人能近身,怎么会…

更何况还是个女人?!

窦银屏走出以后,陈伍燕和她俱是一愣,没一会儿,陈伍燕放在父亲肩膀上的手越来越僵,表情也变得有些怪异。

窦银屏也没好到哪里去,神情尴尬至极。

这陈伍燕,眉目之间极像窦银屏年轻的时候,此时站在一起,倒宛若母女一般。

第189章 嫉妒?怨恨?

陈伍燕和窦银屏自然不会是母女,窦银屏自十五岁入宫,到如今这一把年纪,都没有和男人怎么接触过,更别说生下这么大一个女儿了,所以最有可能的事情,要么就是陈伍燕长得像祖母,要么就是陈伍燕长得像她母亲,又或者两者皆有。

窦银屏从小被人和陈武凑成一对,怎么会不知道表哥那点心思,只不过她从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陈武还会把当年那些儿时的情谊记在心里,也就更没想到…

陈武也有一些不自在,不过他对窦银屏那点心思也不怕她知道,只是担心她会不高兴罢了。

当初陈伍燕的生母之所以能够近了他的身,也是因为她的眉目之间特别像窦银屏,有一阵子他很新鲜,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她不是窦银屏,也变不成窦银屏,所以等她生完孩子,他在征求过她的意见之后,给了她一大笔钱,放她离开了。

陈伍燕也是因为眉眼间那些相像,才从小得宠。

看着一身劲装的窦银屏,陈伍燕的脸色也无端难看起来。

以前她一直觉得父亲最为疼爱她,从小将她当男子一般养大,家中兵法韬略也都教了她,她习武识字,虽是女子,样样不弱于他人,就连家中姐妹都羡慕她,甚至以前,还有过父亲想为她招婿继承家业的说法。

她虽是庶女,却从未吃过苦,众星捧月一般长大,父亲起兵,她鞍前马后,也得了个“飞燕女”的称号,每次她随军归来,父亲总要定定看她好一阵子,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也是让她最自豪之处…

所以当父亲想要拉拢蒋进深,提出让她嫁过去时,她心中即便惶恐万分,还是答应了父亲,她迟早是要嫁的,蒋进深也算是个枭雄,嫁给她,总比那些妹妹被胡乱拉出去联姻要好。

婚后,蒋进深和她聚少离多,可这个夫君,她还是大体满意的,之前那些惶恐和埋怨,也就渐渐散去了。

然而看到窦银屏之后,她什么都懂了。

为什么父亲爱让她穿劲装,让她学武,骑马,打猎。

为什么父亲不拘束她进出家门,让她结交朋友。

疼爱也许也有几分,但更多的,恐怕是一种移情。

陈伍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厅堂的,只知道她走出房门时,还能听到背后那位窦太妃幽幽地叹息:

“你这是何苦…”

你这是何苦…

陈伍燕眼眶含泪,倚靠在门上,鼻中又酸又涩,一会儿觉得父亲疼她未必就是因为长相,一会儿又觉得若没有这个长相,说不定都活不下来,脑中一片浑噩,心如乱麻。

家中几个护卫见陈伍燕没有离开,原本想劝她走的,见她这幅模样,也不敢上去再强劝,她素来得宠,别人都不能去的地方她进出自如,陈武也几乎不瞒着她什么秘密,他们也就随她去了。

陈伍燕靠着门,迷迷糊糊间,听到里面似乎提到了蒋进深的名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陛下的意思是,你入京后,依然可得封官爵,只是不可随意出京。”窦银屏声音很是冷静。

“他的性子我知道,他不会做出背后暗算的事情,我保你安全无虞。”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要蒋进深的人头…这…”

她听见父亲踌躇着说:“燕娘才嫁过去没有多久…”

“那样的禽兽畜生,你居然肯愿意下嫁女儿!那样心性的人,抛妻弃子杀人如麻,哪里会因为一个女子就愿意俯首称臣,你女儿现在早点与他和离或分开,反倒是一件好事。”

窦太妃一想到蒋进深的所作所为就肝火大动。

“他什么人都敢杀!”

陈武苦笑,若说想要弑君的,他何尝也不是?秦王他都差点下手干掉了,若刘凌真出外巡视,说不得他也敢下手。

京中居然这样忌惮蒋进深,实在是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可见蒋进深也是一员悍将,让京中也不敢姑息。

“我…我想个周全的法子。”

陈武一没有说动族老,二还需要多方调解,他知道大势已去,如今只有妥善收拾好残局才能全身而退。

他如今就像是拉着千钧重担的马车,一直狂奔的时候还好,万一突然要停下,说不得连自己都会被马车无情的碾压过去。

窦银屏当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她离京时就已经做好了在这里耗上十天半个月的准备,当下就陈家归顺后的条件和陈武语意隐晦的商议起来。

“银屏,我已经让人给你安排了住处,就在我屋后偏院,那里清净无人打扰,不会有人发现你在。你要是想出去,院后沿街有个小门,可以从角门出去。”

“表哥安排的妥当,不过我在这里也留不了多久,还要回营里去,不必这么麻烦…”

“留不了几天也不能怠慢,你我几十年没见,我还想和你好好聊聊…”

陈伍燕靠着门,眼睛半开半合,听了半天发现也没听见什么,才慢慢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走了。

陈伍燕走后没多久,窦银屏在陈武的指引下回了“隐居”的小院,陈武知道窦银屏身份敏感,一路上十分慎重,她身边两个跟随的侍从皆是大司命,行事又小心,所以几乎没人知道那座空旷的小院里住进去了一位“娇客”。

虽然年纪有些大。

屋子里,窦银屏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她坐了一会儿,等到屋顶上有瓦片轻动之声,才打开了一扇窗子,跳进来一个人。

正是大司命云旗。

“娘娘,你们在屋子里议事的时候,陈武那女儿在外面一直听着…”云旗满脸嘲讽的表情,“这陈武对他女儿倒是信任爱护,我看那些侍卫,没一个敢上去拦着。”

不知为什么,窦银屏听到云旗说“信任爱护”的时候,耳朵有些发热,掩饰似的开口:“她要是听到我们说起蒋进深…”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提,说到这里时,突然一怔,不知思考起什么。

云旗见她这样,也不敢打扰。良久之后,窦银屏叹了口气,可惜道:“世间女子,嫁了人之后,总是要把夫君记挂在心上的。这蒋进深人品太差,心思又恶毒,可他现在要依靠陈家,必定对陈伍燕千依百顺。”

她回想起上次闯宫的那位统领,摇了摇头:“能做金甲卫将领的,体格、相貌、才干,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蒋进深相貌堂堂,身材魁梧,正是女儿家容易仰慕的类型。两人现在又是新婚燕尔,我料想着,陈伍燕肯定不会舍得其父杀了他送去京城表决心,恐怕要生出事端来。”

云旗是宦官,对这些情啊爱啊的看的不太明白,窦太妃说什么,他就是什么。

“那我去把陈伍燕…”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武现在还在为了归顺的事情举棋不定,此事我们动了他的女儿,就算他和我沾亲带故,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看…”

她咬了咬下唇,对云旗招招手。

“你附耳过来,这样…”

***

陈伍燕心思不宁的离开了父亲的小院,正如窦太妃所料,心中乱成一团乱麻。

她下嫁给蒋进深没多久,夫妻又聚少离多,谈不上感情多深,但毕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乍听得京中一定要其夫的人头,自然是心惊胆战。

心惊胆战之后,又生出一股怨气来。

当初父亲想要反了,说动家中族里并旧交故友一起反了,大家都是将头拴在裤腰带上随他去走了这一糟,无论是他们还是她,都牺牲了不少,盼的就是父亲能成就大业。

虽说蒋进深狂妄肆意,可若他没有本事,也不可能惹下这么大的罪责后还能顺利从京中跑出来,更何况他跟了父亲之后,一直忠心耿耿,攻城拔寨、杀人放火,好事坏事都一肩扛了,身上血债累累,倒有大半是父亲犯下让他背黑锅的,如今父亲要归附朝廷,这么多旧债,足够他死上七八次。

如果父亲当时没想好要不要一条道走到底,又为何要匆匆忙忙将她嫁出去?虽说现在战局不利,可也没坏到那种地步,这窦银屏一来,他说降就要降…

再想到自己和窦银屏相像之处,陈伍燕心中犹如吃了苍蝇一般,一进自己住处就伸手召来一个家人,让他去把“姑爷”叫到外面去。

自从牛头谷大败,蒋进深就被陈武召回守徐州大本营了,所以现在陈伍燕和窦银屏夫妻两难得也算是在一处。

不过一个在大营里,一个跟随父亲在府里,还是聚少离多。

陈伍燕虽然下嫁,可并没有离家跟丈夫在一处,府里没有女主人,她有时候还要帮忙理事,进出府中是常事,所以她出了府几乎没惊动多少人,只有二管事觉得必须得通报一声,要去告之陈武。

谁料这二管事刚走几步,就被家中几个护院架住了,捂着嘴捆起来就丢进了柴房里,这几个护院,正是陈伍燕的亲信,留下来“收尾”的。

这厢里陈伍燕在约定之处等了丈夫好一会儿,才等来从大营里急匆匆赶来的蒋进深。

蒋进深这个人虽是武人,却不是莽夫,知道夫人急忙忙命人悄悄将他叫出来定有大事,等到陈伍燕将今日所见所闻一说,蒋进深脸色顿时大黑。

“岳父怎么说?”

蒋进深更关心这个。

陈伍燕自然不会说父亲犹豫不定,很坚定地摇了摇头:“父亲说我们新婚燕尔,你又是我的夫君,没有答应。”

她也是聪明人,此时不把自己的地位抬高点,还更待何时?

只有让蒋进深知道自己意味着什么,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蒋进深才会死心塌地,她不蠢,知道蒋进深对她的感情,还远没有到“生死相随”的地步。

一旦他感觉到父亲或陈家要抛弃他,说不定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现在没答应,就怕以后多说动几次,心思动摇了。”

蒋进深烦躁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之前就有传闻,说陈家大败,朝廷军队节节胜利,北方方家也如强弩之末,陈武生出了收手之心,但蒋进深其实是不当一回事的,因为他知道,这时候再想收手,已经是太难了。

莫说他,就陈家那么多人,一旦窝里反,陈武第一个众叛亲离。

所以他才能安稳地继续练兵,继续做他的陈家姑爷。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朝廷会派出“使节”游说陈武。

蒋进深虽然带兵,但他心里清楚,若陈武一旦收回兵权,这些当兵的不会有一个听他的,他越想越烦躁,忍不住伸手往墙壁上重重一锤!

嘭!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陈伍燕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查看丈夫的手。

蒋进深却似是无知觉一般,冷声道:“大不了我走就是了,天大地大,何处不是我容身之处?”

“夫君这说的是什么话!父亲又没有答应…”

陈伍燕看了看蒋进深,突然想到窦银屏那张脸,无端地心中生出了一股恶毒心思。

人实在是很奇怪的东西,一旦发现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这世上还有另一个“自己”,就会生出摧毁掉另一个的想法,甚至更甚。

“夫君,其实有个办法,不但能保你安全,还能一劳永逸,让父亲息了归顺朝廷的心思…”

“什么办法?夫人快快说来!”

蒋进深眼睛一亮。

“那窦太妃如今住在我父亲住处后面的偏院里,那里就靠着府外的小道,最是偏僻,现在没有几个人知道窦太妃被我父亲藏在府中,她秘密来访,又没带几个随从,如果我们将她杀了…”

陈伍燕快意地笑了起来。

“这窦太妃据说是抚养皇帝长大的,一旦她出使不成反死在徐州,朝中必不会再派人来招安。你说,这釜底抽薪之计…”

蒋进深是何许人也,那是连皇帝和王爷都敢杀的人,更何况一位太妃?顿时大笑了起来。

“若说其他,我蒋某可能还得皱一皱眉头,可要说杀人,我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只是家中家将护卫那么多,我要想杀进去…”

他突然想到当年皇帝让他往西宫放火的事。

“啊,我可以趁夜从街那边翻墙而入。不过,即使如此,如果府中没有接应,就靠你我二人,在岳父眼皮底下杀人,必定是不能的。”

陈伍燕欲言又止,心底大约好生挣扎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

“如果叔叔伯伯们都肯帮忙呢?”

蒋进深愣住了。

“叔叔伯伯们才不肯归降呢,如果父亲一意孤行,最终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现在叔叔伯伯们已经对父亲生出了不满,还有那么多经营了许久的官员门人,都不会放过抽身事外的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么陷下去…”

是,她是为了父亲好…

她要救父亲,不能让他一条道儿走到黑。

陈伍燕心中道。

“联系叔叔伯伯们,想法子杀了窦银屏吧。”

陈伍燕说。

“杀了窦银屏,断了父亲的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祈祷君祝大家猴年大吉,马上封侯!

最近过年,更新并不定时,大概到初六就闲下来了,大家忍忍,忍忍。

第190章 将死?将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陈武都在试图说服家中的族老们同意归顺,府里接待的来人络绎不绝,一半的时间还在外面,窦银屏看着陈武来来去去,忙的脚不沾地,不但没有同情,反倒生出一种怒其不争之感。

野心固然是让人进步的最大动力,可多少人毁就毁在一个野心上,多少人即使半途醒悟,也会有各种原因让他无法终了,最终万劫不复?

窦银屏对陈家并没有什么感情,她只对陈武和自己的姨母、姨丈有感情,姨丈和姨母已经仙逝,如果事情真的无法善终,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哪怕刘凌不高兴,用大司命抢也要把人抢走。

陈武来来去去,窦银屏也没有闲着,有大司命在,一些情报源源不断地传回大营,大司命,尤其是云旗,已经将陈府四周摸了个遍,几乎到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的地步。

前几日,陈武苦请几次都不至,已经陷入僵局的几位族老终于有了松动,领着家中子侄和几位亲信随从,愿意松口谈判,陈武大喜过望,提前将宴席备下,又怕局面尴尬,还请了几位两方都熟悉的朋友作陪。

今日一早,陈武和窦银屏大略说了下谈判的事情,就离开了后院。没有一会儿,大司命来报,有人在墙外鬼鬼祟祟窥探,似是探子,引得窦银屏一声冷笑。

她早就料到蒋进深夫妻不是束手待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