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因无人打理而被蝗虫啃噬了庄稼的田地,如今是陛下下令免租、赠种、借牛,让他们度过最艰难的时期!”

“那些十室九空之地,还不知要经过多少年才能恢复往日的生机!”

陆凡看着方琳,一声暴喝:“你还想要方家的罪孽累积到何时?”

“若是陛下和朝中的大臣们因此又了万一,你方家日后除了成为史书上遗臭万年的罪人,再没有第二种可能!你想要全天下的人将你们方家的列祖列宗从坟墓中挖出来,从此鞭尸弃骨,死无葬身之地吗?”

“他们是我的曾祖父、我的祖父、我的堂叔父、我的兄弟…”方琳抽搐着,“我…不悔。”

“我还是问你,如果你不悔,为何下的不是毒,而是蛊?”

陆凡沉着地反问。

“你已经悔了!你心中起了迟疑,所以用了只会让人虚弱的虫卵。你的内心里,是希望有人发现你在做的事,然后阻止你的,是也不是?”

“不,不是…”

方琳微微摇头。

“既然不是,你为何流泪?”

陆凡一指他的脸颊。

“我?我流泪了吗?”

方琳伸出满是鲜血的舌头在唇边舔了舔,只尝到满嘴的铁锈味。

他怔怔地摇了摇头,像是个迷茫的孩子。

“那不是泪,是我的血。”

陆凡再一次叹了口气,缓缓上前几步,从他的眼下轻轻拭过,手腕一抖,几滴泪珠便从他的指尖弹落到他的脸上,将方琳烫的浑身一颤。

“孩子,你本性不坏,正因你本性不坏,你才能活到现在。为什么不珍惜老天爷给你的机会,却要选择和你曾祖父、外祖父一样的路呢?你的父亲方嘉当年为何会愤而出走?黄本厚自尽,恐怕也和你父亲脱不了关系。你身上背着这么多的人命才让你活下来,难道是为了让你做更多的错事吗?”

陆凡原本想拍一拍方琳的肩膀,可他肩膀上已经没有一寸好肉,最终陆凡只能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之前无数次鼓励他那般诚恳地说道:

“弥补自己的错误还来得及,把那些‘蛊’收回来吧。代国,代国如今已经再也经不得什么天灾**了…”

陆凡的声音有些哽咽。

“百姓何其无辜?”

方琳的头轻轻地垂了下去,在没人看得到的角度里,他的嘴唇不停地抖动,脑子里各种东西都在闪动,一下子是年幼的时光,一下子是青州人间地狱一般的战场,一下子又是国子监里蓬勃向上的生气…

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撕扯着他,让他几乎快要崩溃,陆凡的话更像是一记重锤不停地敲在他的心头,对他不停地发出喝问。

“为什么不用毒?”

“为什么要用蛊?”

“为什么不肯承认?”

“我究竟要承认什么?”

“方琳?方琳?方琳!来人呐!”

陆凡见方琳垂下头后就在没有了动静,惊慌失措地喊起狱卒。

在知道方琳只是晕了过去,并不是死了,陆凡松了一口气。

在一阵兵荒马乱和触目惊心之后,陆凡将方琳痛苦的闷哼声抛之脑后,踏出了内狱阴森的地下通道。

温暖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将他四肢五骸间的阴气一丝丝消融干净,良久之后,陆凡才感觉到希望和信心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如何?”

看着从地牢中出来的陆凡,等在外面的戴勇轻声询问。

“没那么容易。”

陆凡摇了摇头。“他虽然心中有所动摇,但长久的严刑逼供已经让他的脑子一片迷糊,只要他想的一多,脑子便经受不住,让他晕死过去,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办法让他安心思考什么。”

“那是否要向陛下谏言,先停了对他的刑讯,然后再慢慢打熬,想法子让他说出解蛊的法子?”

戴勇问。

“如今才停,已经来不及了…”

陆凡看向天空中的烈日,眼睛被刺激的满是泪水。

“除非,另有什么转机,能够突破他的心防…”

***

烈日当空,炙烤的城门处一片熏热。

排着队等候着验看入城的百姓一边骂着老天爷要烤死人,一边乖乖地拿出自己的路引交予城门官查验,希望城门官的动作能够快一点、更快一点,以免将人活活闷中了暑。

其实不用催促,就是门卒们自己也热的不行,动作比平日里都快了几倍,有些路引甚至只是粗粗一看,就将人放了过去。

就在这长龙的前方,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女,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一身皮肤极其白皙,白到让人侧目的地步。

在这酷暑的天气,即便是蒙住头脸行走,被日光熏烤后也不免晒得漆黑,哪怕再白的妇人,经过长途跋涉到达京中也已经不复往日的容色,可这少女一身彩衣,明明风尘仆仆的模样,可皮肤□□在衣外的部分却白的晶莹剔透,让不少女子跃跃欲试,想要上去问问是如何做到的。

这长队终于排到了白肤少女的面前,门卒例行公事地伸出手,说了声“路引”随即抬起头来。

当看到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娇俏可人的少女,那年轻的门卒不由得愣了一愣,就是这一愣的功夫,少女突然抬起手对着他的脸面挥了挥,然后递出了一张写了字的小折子。

门卒眼神呆滞地看了眼写满莫名其妙蝌蚪文的折子,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便将折子还给了那少女,点了点头。

“灵方蒙周?没有问题,你进去吧。”

那少女心中松了口气,伸手又在那门卒面前挥了挥。

“谢谢这位阿哥。”

她将折子塞回身后的包袱里,走了几步还能听到身后几个门卒的对话。

“什么人叫这么古怪的名字?灵方蒙周?你确定那女子叫这个名字?”

“什么灵方蒙周?你听错了吧?女子?”

“就是你刚刚放过去的那个女人啊?”

“什么女人,我刚刚?咦?我刚刚?你们说些什么?我刚刚不是在验看一位老大娘的路引吗?”

“邪门啊,我们是不是撞鬼了?那小姑娘呢?”

灵方蒙周有什么古怪的?她阿哥还叫勾波蒙周呢。

她最好的朋友叫乌基郎达,她的死敌叫蛮花渣,到了这里岂不是都进不了城?

少女吐了吐舌头,背着包袱连忙拔腿狂奔,直跑到看不到城门,才走到一处树荫下,问起乘凉的路人。

“老伯,如果我要找人,该去哪里找啊?”

“小姑娘来京中寻亲啊?”

那老伯见到是个可爱的小姑娘,笑眯眯地问道。

“不是,有人偷了我的东西,跑到这里来了,我来找他。嗯,他应该是个太学生…”

少女摸了摸头,不确定地开口。

“哎哟,偷人东西?不学好啊!太学生也不行,这些读书人怎么还偷东西呢!”老伯义愤填膺地指了个方向,“顺着那个方向往前走,一直看到黑色屋顶门口立着两个大狮子的,那是京兆府。哪个太学生偷了你的东西,你告就是!冯大人是个好人,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谢谢老伯!”

少女高兴地原地转了个圈圈,又上前亲了那老伯的面颊一口,羞得老头子捂着脸一下子仰倒坐在了地上。

少女咯咯咯地笑着,哼着欢快的语调蹦蹦跳跳地往京兆府跑去。

老头子捂着脸,好奇地对着那少女喊着:“小姑娘,那太学生偷了你什么东西啊?让你追到这里来?”

烈日的映照下,女孩的头发衣衫似乎都散发着明亮的光彩,娇嗔声轻轻送向老头子的耳边。

“老伯,他偷了我的心哩!”

“坏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那老头突然呆若木鸡。

冯大人管不管偷心贼的事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下BUG,因为写刘祁写曾外祖父写顺手了,所以这章也就顺手写成曾外祖父了,实际上是曾祖父

第265章 山鬼?苗人?

一个姑娘要抓贼,这样的事情放在平时,恐怕就和石子投入湖中一般,根本惊不起几个涟漪,可偏偏她说出来的小偷名字叫做黄良才。

京兆府看门的差吏当场就惊得飞奔去找了京兆尹冯登青,又将这姑娘请到了后衙,神仙一般的供着。

如果不是这姑娘撒谎,眼看着就要有一份大功劳落到京兆府面前了。

没一会儿,冯登青就走了出来,一身官服的他相貌很是威严,让一直好奇张望的灵方蒙周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眼神。

“老伯说的没错,来这里是对的。一路上还没有人像你们这样对我友好呢!”

又是请进后衙又是送茶送点心,京城里的人果然好客气!

冯登青在听到这姑娘名字时就有些怀疑,再见她似乎天真不解释世事,试探着问道:“姑娘不是中原人士?”

“这位官老爷喊我阿灵就好…”女孩不伦不类的喊着官老爷,“我是苗人。”

“苗人?”冯登青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敢问姑娘是不是丢了蛊?那个叫黄良才的士子,就是偷了姑娘东西的人?”

“蛊?我没丢蛊啊,蛊是偷不走的。”阿灵愣了愣,“他偷了我的心。”

冯登青听这苗女如此奔放,老脸忍不住一热。

“他答应了要跟我回寨子里去,却偷偷不见了。我辗转找了他好久,才知道他现在叫黄良才,来了京中读书。”

叫阿灵的女孩脸上露出了惆怅的神色,“他答应我的,他发了誓,违背誓言要被蛊神吞噬,所以我出来找他。在我们寨子里如果违背了誓言要去找寨主,汉人不守信用,难道不是来找官府吗?”

“是,我们汉人有了纠纷,是来找官府解决。”冯登青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个男子,以前是不是姓方?曾经在青州住过?”

“啊,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让我喊他阿琳。我们两个名字差不多,我叫灵,他叫琳,是不是很巧?”阿灵笑了笑,“青州?是那个死了很多人的地方吗?我随他去救了个人,他答应我救了人就陪我回去,可是他后来跑了,我救的那个人也不见了。”

“他以为自己走了我就找不到他了,可是我在他身上系了‘影蛊’,能知道他大概的方向。他走到哪儿我找到哪儿,我一路走一路问,问出他现在叫黄良才,来了京中国子监读书,只是我走的太慢了,这里又这么大,我现在不知道他去哪儿啦!官老爷,你能帮我吗?”

听到这里,冯登青已经完全分析出了曾经发生了什么事。这小姑娘刚从苗寨里出来时怕是年纪尚小又天真不知世事,遇见了方琳之后便随着他四处奔走,直到方嘉离开方顺德失去下落,方琳也不知所踪,丢下了这个女孩。

但这女孩会蛊,必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孩,说不定还有什么奇怪的法术能让人说出实话,所以她一路找一路问,问到的都是真话,连方琳现在叫黄良才、来了京城都已经知道了。

冯登青一生和形形□□的人都打过交道,知道这种身怀异能又心思单纯的人万万不可欺骗,因为这种人最是一根筋,如果知道你骗了她,日后无论如何都无法扭转在他们心目中的印象。

他稍稍思忖了一会儿,便决定将黄良才的事情和盘托出。

“阿灵姑娘,你说的黄良才,在京中做了一件不好的事,已经被我们的天子抓起来,下了大牢了。他在墨汁之中下蛊,让天子和许多大臣都中了蛊毒,这在我们这里是很重的罪责,如果他再不解开受害者身上的蛊,大概连性命也不能留下了。”

“下蛊?怎么会?他不会蛊术啊…”阿灵错愕,而后恍然大悟,“啊,是‘生虫’,他孵出虫卵来了!”

听到她随口说出虫卵云云,冯登青喉咙里居然有些发痒,但依旧还是点了点头:“是,大概是虫卵。很多老大人年纪已经大了,就因为他随意用蛊,如今终日腹泻、无法进食,实在是让人气愤。”

他抱着一丝希望,诚恳地望向阿灵:“阿灵姑娘,你既然是会使蛊的苗人,能不能帮陛下和其他大人们除去他们身上的‘生虫’呢?”

阿灵看着冯登青,眨巴眨巴眼睛,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这位官老爷,我又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没看到被下了虫的人,也没看到阿琳,我可不知道怎么解蛊。”

原来这女孩也没那么“不解世事”嘛。

冯登青有些哭笑不得。

“能不能让你见到方琳,我说了并不能算数。这样吧,姑娘请在京兆府休息片刻,本官这就入宫求见天子,想法子让你见到方琳,如何?”

“那就多谢你啦!”

阿灵快活的笑了起来。

苗女阿灵出现的消息,很快就入了宫,可对于让不让她见方琳、让不让她见中了蛊的皇帝和其他大臣,众人意见不一。

从目前的情况看,方琳和阿灵的关系匪浅,苗女多情,而方琳在牢里经过了严刑逼供,其状实在凄惨,谁知道阿灵一见之下会不会怒气大发,进而弄巧成拙,不但不解蛊,反倒下蛊?

但也有人认为方琳离开阿灵实属背叛,自景帝、恵帝时起,因蛊毒害人终于累及其他苗人,苗人对偷了“蛊”胡乱害人的人也是同仇敌忾,方琳在京中惹了这么大乱子,更是直接将蛊下到了皇帝的身上,苗人若不出手阻止,怕是十万大山也退无可退了。

两方争吵不休,最终东君和几位九歌中的素华、云旗决定去会一会这个女孩,探探她的品性和想法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听到皇帝没有想见她的意思,大臣们也松了口气,蛊毒实在是神秘莫测,能少接触一点都是好的。

于是刚进了京没多久的阿灵,转眼又进了宫。

在汉人的地方停留了几年,阿灵早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刚刚出山时的懵懂小女孩,可是见到面前庞大的宫殿群时,即便是“艺高人大胆”的阿灵都有些胆怯之意,竟乖乖的任凭少司命搜身、换衣,然后领进东君他们所在的大殿。

阿灵一进了殿,东君和少司命素华都是一愣,倒不是因为这小姑娘长得太过水灵,而是不知为何,他们都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东君,你有没有…”

“你也感觉到了?”

两人传音入密,私下讨论着。

“她会武功。”

“武功还不弱。”

“真奇怪,苗人也会内功吗?”

东君内功最是深厚,对于别人身上的内力也有所感应。

“苗人不会内功啊,可是我会。”不辨男女的奇怪声音钻入两人的耳内,“咦,你们也会能偷偷聊天的本事?”

突如其来加入传声入密的声音让东君和素华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云旗看去。

云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回望了他们一眼,满脸迷茫。

“你们是皇帝派来的人吗?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阿琳?你们的传音是哪里学会的呢?中原很多人会这个吗?”

大概是都会传音入密让妹子找到了熟悉感,一下子,她叽叽喳喳用传音入密问出了一大堆问题。

“传音入密乃是九歌的奥秘之一,为什么阿灵姑娘你…”东君惊疑地开口:“教你这个的是谁?”

“什么传音入密?”阿灵瞪了瞪眼睛,突然呐呐地抬起手,指着东君:“你你你们是九歌?是婆婆的同伴?”

“婆婆?”

东君一颗心渐渐提到了嗓子眼。

九歌之中剩下的人里,河伯是个男子,山鬼则有男有女,能叫婆婆的自然不是男人,那就只能是…

“你是山鬼的弟子?!”

***

谁也没想到这个来自苗疆的女孩阿灵,竟然是山鬼的弟子。昔年山鬼叛出京城,和东君一样选择避世而居,因无意中救了西南一苗寨的长老,便被邀请在苗寨中住下,一住就是几十年。

苗寨远离人群,山鬼身怀武功又通晓不少本事,自然在苗寨中深受尊敬,很快就以“外人”的身份得到了“长老”的地位,除了不能学习蛊术,和苗寨中其他人也并无什么分别。

只是西南瘴气重,又多有蛇虫鼠蚁出没,天气也潮湿,山鬼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为了不让自己一身武艺失传,她便收了当年邀请她去苗寨住下的那位长老的孙女为徒,将自己大半本事交给了她。

这女孩便是阿灵。

阿灵有家传的蛊术,又有中原人的功夫,很快就在十方大寨中出了名,定亲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到了就连蒙方大寨都无法拒绝的地步,随着男孩们越来越多的“拜访”,阿灵不胜其扰,决定下山游历。

山鬼也有私心。

阿灵这一身功夫来自于中原,她当初教阿灵功夫时让她以本命之蛊起了誓言,若有机会,要将这一身功夫再还给中原可靠的汉人,让得到她衣钵的人去寻找“九歌”,若遇见可辅佐之人便留下辅佐,若不愿意,便继续传承衣钵,直到找到承认的‘太一’。

阿灵并不知道什么“九歌”,什么“太一”,但她以这个为由头,一天夜里偷偷跑出了寨子,头也不回地往汉人的地方而去,想要为婆婆再收一个徒弟。

山下的世界不像是山上,阿灵虽有一身本领,可既没有钱,也没有路引和身份,那时候的她甚至不会用迷心蛊造假骗过门卒入城,从山鬼婆婆那学来的汉话也说得乱七八糟,终于有一日饿倒在山路边,被方琳捡了去。

后来的日子,与其说是阿灵被方琳救了还他救命之恩,倒不如说是她赖上了这个少年,一路混吃混喝顺便学熟汉话,她为了怕他跑了,甚至在他身上下了“虚蛊”,威胁他一旦丢下她就会虚弱而死,说是恩将仇报也不为过。

方琳毕竟是大家子弟,和苗疆里满山乱跑的野小子不一样,阿灵跟在他身边,也不只是日久生情还是雏鸟心理,竟渐渐离不开他了,有了将他带回苗寨,给婆婆去做徒弟的想法。

后来的事情,便很是不稀奇,方琳知道她可以为人续命之后便对她越来越亲密,方嘉又多活了几年,他也学会了如何控制身上的虫母不发作,甚至学会了如何催生出“生虫”来,也就有了后来这些事情。

在苗疆,师承师门是非常严肃的事情,按照辈分,阿灵甚至要叫东君一声“师伯”,师伯若有差遣,若阿灵忤逆了师长,甚至要受三刀之刑。

正因为如此,当东君希望阿灵解开驱除其他人的蛊虫时,阿灵也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要看一看方琳再决定。

于是在第四天里,方琳得以好好睡了一觉,甚至还有人为他上了药、换了干净的衣服,以至于他还以为皇帝准备不耐烦,要让他死了。

当他看到带着锥帽进了牢狱的阿灵时,方琳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阿…阿灵?”

“他们说你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是吗?”

阿灵摸着牢房的铁栏杆,大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方琳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难怪他们不对我用刑了,难怪他们让我睡觉…”

“你,你怪我来了?”阿灵难以置信,“你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回寨子的,你用你身上的虚蛊发过誓!我来找你,我来救你,你还怪我我来了?”

“你若不来,我还能活。”方琳闭了闭眼,“他们不知道我死了后他们身上的蛊会不会更糟,所以一直不敢让我死,可你一来,他们也用不到我了,我就该死啦。”

“可是你们的皇帝却答应我,如果我把他们身上的生虫取出来,就饶你一命啊。”阿灵叫了起来,“你说好要和我在一起的!无论是生是死,我都要把你带回寨子里去!”

“你这个疯子!”

方琳虚弱地捂住了头脸,“你这个疯子,疯子…”

“我才不是疯子,你等着我来接你!”

阿灵见到方琳没死,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以他们的本事,只要方琳还有一口气,她就不会让他死了。

阿灵转过身,对着阴影里的大司命云旗说道。

“我已经看到阿琳啦,和太一陛下说,我愿意取出他们身上的生虫。”

***

京中的巫蛊之祸解了,京兆府不知在哪里找来了个苗疆会用蛊的小姑娘,某一日里,宫中将朝中所有进过宫的官员全部招进了太医院,由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一验看,找出了三四十个身上带着虫子的人。

和太医院用虎狼之药驱虫不同,这个小姑娘所用的办法很是简单,她把方琳身上的“虚蛊”取了出来,利用子母之间的联系,将那些已经在他们身体里成了虫的虫子引了出来。

方琳给他们下的只是虫卵,可是这么多时日过去,虫卵早就已经变成了成虫,并且在他们的身体里继续产卵,以至于那么多虫子从他们的身体里被排泄出或吐出来时,许多官员甚至吓的当场晕厥了过去。

他们一生之中都没有见过那么多虫子团在一起的样子。

刘凌作为方琳主要下蛊的对象,身体里自然也有不少的肝蛭。而且他比其他人更麻烦,因为时间太久,数量又多,即便是阿灵引出了许多成虫,但还是有许多虫卵留在了刘凌的身体中,即便是阿灵表示她已经用自己独门的手法让这些虫卵不会苏醒,可以想到自己的身体里有这么多虫卵,依旧还是让刘凌不寒而栗。

就连阿灵都没办法保证这些虫卵永远都不会“孵化”出来,变成成虫,但比起成千上万条肝蛭游进刘凌的肝胆之间阻滞他的五脏六腑、使他快速虚弱无法人道,这种结果似乎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七日之后。

从宫中驶出的一驾马车径直驶向了城外,城外的十里亭处早已经有一个少女等待多时,一见马车驶入,立刻快步跳了上去。

她掀起帘子,看着马车上躺着的正是方琳,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阿琳,他们果然把你送出来了!阿琳?阿琳?”

见方琳根本不回答她,只是面目呆滞地看向自己,阿灵又惊又恼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犯下那么大的罪过,朝中不可能糊弄过去,陛下要保全他所以赐他全尸,张太妃也提前用‘金针截脉’的办法让他假死,但用这个法子假死的人有很大的风险…”

大司命不带感情地说道:“他以后有可能是个痴儿。”

“痴儿是什么意思?”阿灵摸了摸方琳的脸,后者面带微笑地在阿灵的手掌上蹭了蹭,倒让阿灵有些受宠若惊。

“他,他…”

“就是这个意思。”大司命不带同情地说着。“能留一条命,已经是陛下仁慈了,你不是要带他回你的寨子里去吗,这样也许更方便。”

他看着有些发怔的阿灵,继续说道:“东君嘱咐我将你送回寨子里,得到山鬼大人的消息后再回返,阿灵姑娘,我们是现在就出发,还是?”

阿灵神色复杂的抚摸着方琳的头发,半晌之后动了动身子,将自己整个人窝在了方琳的怀里,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我好早以前就想这么做了,可你只知道骂我疯子…”

大司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仰首看着马车的厢顶。

在一个阉人面前谈情说爱什么的…

“这下我们不用分开啦,你身上的伤,我一定将它治好,让你漂漂亮亮的回寨子里去。”

阿灵反手摸了下方琳的脸颊。

方琳被摸得呵呵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