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你姐,再不喊你夏至了。我也不告状了。”

“还有呢?”

“还有啥?”

显然,小孩子被他重男轻女的母亲影响,根本就不知道他平时待姐姐错在了哪里。

“我是你姐,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容忍你,是我疼你,不是你的使唤丫头。”

“你是我姐,我不要你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啦。我再也不敢欺负你。”夏树打着哭嗝。

“要听姐的话。”夏至又说。

“姐,我听你的话。”

夏至的巴掌没有再落下来,她让夏树站起来。

夏树的屁股都被揍肿了,委委屈屈地站着,一张脸哭的花猫一样。

“去洗脸,吃饭吧。”夏至吩咐。

夏树乖乖的去洗了脸,回来又乖乖地盛了一碗饭,也不要菜了,就抱着饭碗往板凳上坐,随即就弹了起来。

“咋地啦?”夏至问。

“屁股疼。”夏树闷声答。

夏至看了夏树一眼,没说话。

夏树站着吃饭。

“姐…”

“嗯?”

“姐你往后还疼我不?”

夏至的心微微一动。

她在福利院里,稍微长大一些,就帮着带更小的孩子。很多孩子是半路被送进福利院的,有各种各样的不幸经历,也就带了各种各样的毛病。

她太知道小孩子的心思了。

一个三观未成形的小孩子,天天被重男轻女的母亲影响,他当然会慢慢同化,变得对姐姐的亲情麻木,不说将姐姐看做是需要尊敬、照顾、疼爱的亲人,他根本不会将姐姐当人看待。

夏树九岁,还知道问她以后疼不疼他,应该还有救。

夏至立刻就有了决定。不把这棵开始长歪的小树正回来,她绝不放下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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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第六章 大桥

夏树站着乖乖吃饭。

夏至想了想,就将几乎没动筷子的凉拌干豆腐丝拿出来,给弟弟下饭。

“姐,你哪儿有钱买干豆腐?”夏树从饭碗里抬起脸问夏至。

他家的钱都把在母亲田氏的手里。田氏这次出门,一文钱也没给他们留,对于每天吃什么,也有明确的安排。

比如说,弟弟小树和大哥夏桥可以吃一个鸡蛋。这鸡蛋没有夏至的份儿,谁让她是个赔钱的丫头呢。

夏至家养了几只鸡,下的鸡蛋被田氏攒在葫芦里,偶尔安排大儿子和小儿子吃两个,其余的都会拿去集上卖了换钱。

每天下多少鸡蛋,田氏都是有数的,因为她每天晚上会摸鸡屁股。昨天因为要送娘家人回去,田氏没摸鸡屁股,也就不知道今天有几个鸡蛋。

这也是夏至敢拿鸡蛋来招待小黑鱼儿和大青的缘故。

当然,就算是被田氏知道,夏至也不怕了。常言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田氏都要把她送给傻子做媳妇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是爷和奶给的。”夏至看着门外,漫不经心地答道。

“真的?他们咋有这好心。”夏树嗤道。

夏至收回视线,瞪了夏树一眼。

“爷奶对你不好吗?以后不许学田来娣,阴阳怪气地!”

田氏与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历来不睦,而且从来不遮掩这一点。

在儿女们面前,只要一提到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田氏就没说过半句好话。

夏至和夏树姐弟耳濡目染,不仅不和爷奶亲近,还认为老两口不是好人,待他们非常不好。姐弟俩的不同,是夏至不会学田氏说老两口不好。

“姐,你叫娘的名字哩。”夏树扒拉了一口饭,小心地说道。显然他的关注点在这里。

“你要告状吗?”夏至睨着弟弟。

“姐,我不告状,我再不告状啦。”夏树一脸的讨好。

“量你也不敢。”夏至冷哼。

田氏这样的娘,她宁愿没有。她想起自己穿越之前,幸好那对夫妻扔了她,她能在福利院长大。如果那对夫妻留着她在家,只怕她连靠奖学金和助学贷款念书的机会都没有,还得给某某家的根儿当牛做马。

小夏至已经死在了田来娣的手里,就算没死,也会被田来娣送给娘家傻子做生儿子的工具,她为什么要管田来娣叫娘。等田来娣什么时候有了做娘的样子,再说吧。

夏树吃饭很快,吃完了放下碗筷就想走。

夏至慢悠悠地看了一眼。

“姐…”夏树讨好地看着夏至,琢磨夏至的心思,“我、我自己去洗。”

“嗯。”夏至点头,看着夏树自己跑到外面,撅着屁股将碗筷洗了,然后还拿回来让她检查。

这小子其实很机灵。而且,平时家里人都在做什么,怎么做,他应该都看在了眼睛里。

夏秀才和田来娣生的孩子,哪里会呆笨。

“姐…”下午,夏树没跑出去玩,而是一直围着夏至转。

姐弟俩说了许多的话,这还是这些年来的第一次。

傍晚时分,夏桥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十四岁的少年,身板并不宽厚,但身量已经很高。他沉默地放下锄头,在井边洗了手脸,看到夏至从屋子里走出来,抬头笑着招呼。

“十六。”

“大哥回来啦。”对于夏桥,夏至的态度很好。

从小夏至的记忆中,她知道这是一个厚道善良,值得敬重,也很可怜的少年。

夏桥笑了笑,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拿出一捧花来。

从田野里摘的,并不是什么稀奇的花,不过是些蒲公英、紫花地丁之类,然而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小花朵簇拥在一处,活泼泼,鲜灵灵地,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更让人觉得欢喜和温暖的,是少年的一颗心。

面朝黄土背朝天,即便是在最辛苦的劳作中,少年的心中依旧有花开放。

夏至高高兴兴地接过花儿来,从窗根儿底下挑了个缺了口的陶罐子,将花插进去,又倒了水。

这样,小花儿们就可以开上一两天了。

“还是十六手巧,这么一弄,花儿更好看了。”夏桥笑道。

“大哥挑的花儿好。”夏至笑,又问夏桥,“我这两天没下地,地里庄稼咋样了?”

“挺好。今年地里不荒。明天我再去一天,就锄好了。你和小树儿都不用下地。”

锄草不同于春种和秋收,一般可以容着工夫来。夏桥心疼弟弟妹妹,就自己一个人担了这活计。虽然平日里夏至会被田氏赶去田里,但是只要田氏不在跟前儿,夏桥就不让她干活,只让她在地头荫凉处玩。

晚饭是夏至准备的,她没等田氏。

看着桌上炒的油亮亮的韭菜鸡蛋,夏桥略顿了顿,终究什么都没说。

夏树屁股肿了,一时半会好不了,晚饭是跪在炕上吃的。他历来淘气,什么怪样子都有,夏桥也没问。

饭后,夏至收拾碗筷,夏桥到井边洗自己的衣裳。

夏树在旁边跑来跑去,一边嘟囔:“娘咋还不回来。”

夏至手里的碗一滑,落在木盆里。

“十六,”夏桥继续洗着衣裳,“大宝那件事,我跟娘说,不会让你嫁过去。”

“哥,你说啥?”夏至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

她这个哥哥,虽然知道疼惜妹妹,并在一定范围内护着她,但更对田氏非常孝敬顺从。

她从来没见他明确反对过田氏的决定,即便是在他自己人生最为关键的事情上。她从没指望过夏桥会在这件事上帮助她。

而且,即便是他不赞同这件事,愿意为她开口,他又能扭得过田氏吗?

但是夏桥能这样表态,就算最终帮不上什么忙,夏至也很感激他。而且多一个人多一个力量,夏至不能拒绝夏桥的帮助。

“等娘回来,我就跟娘说。我多干点儿活。等过两天地里活做完了,我再去做一份工,多给大宝攒出些钱来…”

夏至心中叹气,这可怜的孩子。

“哥,你想过没有,田家那里,其实是个无底洞…”

少年的脸上也显出一片迷茫来。

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

“我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咱娘。”

“哥做工的那几个钱,平时给他们还行,这件事上,只怕田家看不上眼。”她不是小夏至,她知道田家要她做媳妇可不单单是为了省钱。

正说着话,后门响了。

夏树欢呼一声:“娘回来了!”

田氏踩着春末夏初的最后一缕夕阳,从靠山屯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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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第七章 母亲

田氏是大包小包地走的,回来的时候却是空着手。

夏家三兄妹早就见惯不怪。夏树还很依恋母亲,笑嘻嘻地围着田氏转悠。

田氏亲昵地在夏树的脸上捏了捏,又朝大儿子笑了笑,随即目光就落在夏至的脸上。

夏至没往前凑合,显得有些疏远。田氏没有觉察到异样。

“还有饭吗?”田氏进了东屋,上炕坐了,笑着问夏至。

“娘这么晚回来,还没吃饭吗?”夏至不动声色。当着田氏的面,夏至还是叫了娘。不是因为惧怕,而是不想让同处一个屋檐下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太僵。

田氏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凝。

夏至看见了,心中快意。她是故意这么问的。她知道,田家肯定没留田氏吃晚饭。

她太了解田家了。即便田氏为她们鞠躬尽瘁,她们还是算计的很精细。田氏是夏家的媳妇,就该吃穿用夏家的,她们能省了田氏这一口饭就一定会省。

若是往常,田氏少不得恼羞成怒拿夏至撒火,斥骂上几句,但是这一回,田氏没有。

“吃过晌午饭就从你姥家出来了,路上碰上了熟人,说着话,就耽搁了工夫。”田氏仿佛不在意地解释,又问了一遍还有没有饭,语气轻快,带着些小心,用的是商量的语气。

仿佛她一直就是这样的慈母,母女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似的。

“娘走了这半晌,也怪累的。要是没饭了,闺女给娘做一口去吧。”田氏的语气中还带上了些许试探的意味。

夏至的心一直往下沉。

她也在试探。田氏的态度这样好,只昭示着一件事。

田氏这次回娘家,应该是终于说定了让夏至嫁给田大宝。

“娘,十六给你留饭了。”夏桥急忙开口。

因为夏至一直没答话,而且一张小脸板的死死的,田氏自己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会,就觉出尴尬来。

夏桥的话,正好解了她的尴尬。

“还是我闺女疼我。”田氏笑着道,就要自己往堂屋去端饭,这次没招呼夏至。

“娘,你坐着吧。”夏桥拦住田氏,一面给夏至使眼色。

夏至摔帘子去了堂屋。

夏桥随后跟出来,又给夏至使眼色,让她不要跟田氏摆脸色,一面和夏至一起端了饭菜进屋。

看到韭菜炒鸡蛋,田氏微微吃了一惊。

夏桥忙解释:“是我让十六做的。地里的活累,想吃这个了。娘回来肯定也累,该吃些好的。”

田氏就不再说什么,拿了筷子要端饭碗。

夏至伸手,将饭碗从田氏面前挪开。

田氏抬头,吃惊地看着夏至,脸上已经酝酿起了乌云。

定了亲的女孩子,在家里就是一半的客人。按照她和王氏商量定的,马上就给夏至和大宝定亲,今年秋下就让夏至嫁过去。夏至在家里的日子并不多了。而且,将夏至给大宝,确实是有些委屈夏至。

所以,田氏这次回来,对夏至就多了一分温和和宽容。可这毕竟是有限度的。

“给你点儿好脸色,你还上了天了!”田氏高声骂道。

“娘…”夏桥看着要不好,忙上前来,拦在了夏至和田氏之间。

他要夏至稍安勿躁,等他慢慢地跟田氏说这件事。

夏至没领他这个情。

“你回姥家这一趟,还是要把我嫁给大宝?”夏至问的开门见山。

田氏啪地一声,撂了筷子。

这件事,她打算慢慢地跟夏至说,好让夏至能更容易接受。毕竟,田大宝是那样一个情况。

“咋,闺女你着急了?”田氏忍着气,面上带笑,就是有些皮笑肉不笑。

夏至越发鄙视田氏,她不给田氏任何拐弯抹角的机会:“你只说是还是不是吧。”

“是。”怀柔的打算完全落空,田氏也就干脆的答道。

“娘,”夏桥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十六还小。而且,大宝他…”

一句话仿佛捅了马蜂窝,田氏立刻冲着大儿子开了火。

“大宝他咋了?…不就是比别人家的孩子憨厚点儿,想东西慢点儿吗?就你们老夏家的人聪明,脑袋瓜子好使唤,就这样看不起人了!别人看不上大宝,说大宝的不是,你们不说帮着辩护些,还带着头踩他。你们别忘了,你们都是我生的。大宝是我的亲侄儿,是你们嫡亲的表兄弟!”

“娘,我不是,我是说…”夏桥被田氏这样一番连珠炮似的数落,顿时就变得面红耳赤,说话也有些不利落了。

如果换在平时,他肯定就不再说话,任田氏主张了。但是这一次,少年虽然窘迫,还是鼓起勇气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娘,我是说,大宝他跟十六不般配。”

夏桥刚一开口,夏至就知道要糟。

但是她没有拦着夏桥。

这是夏桥为亲妹子尽的一份心,哪怕最后没什么成效,说与不说,差别很大。

而且,这可怜的少年,他不能一直被田氏这么挟持着。

“说到底,你们还是瞧不起大宝,瞧不起老田家!”田氏的怒气不减反增,“大宝和夏至怎么不般配了?夏至是我生的,大宝是我亲侄儿,这就最般配不过。…是我们老田家的血统配不上你们老夏家的血统了?大桥,你这不是瞧不上大宝,你这是打心眼里就瞧不上娘啊…”

田氏说到这里,放声大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夏桥更加手足无措。

“你别欺负我大哥老实人。不乐意的是我,你有话冲着我。”夏至用力将少年拉开,自己站在了田氏的面前。

田氏皱了眉,深深地打量夏至。

不过一天的工夫,她这闺女就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但不管怎么变,也是她生的,是她的闺女,就得听她的。

田氏收了眼泪,也不撒泼了,她态度严肃地告知夏至:“这件事,我跟你姥姥、姥爷都商量过了。你姥姥、姥爷都稀罕你,你舅妈也相中你了。…比起嫁到那不知道根底的人家,去你姥家做媳妇,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你有啥不乐意的。”

“夏至,你放心。娘不会亏待你,你姥家也不会亏待你。你姥姥跟我说了…”

“你要把夏至嫁给了傻子,还说不亏待夏至!田来娣,你亏不亏心?”小黑鱼儿的声音突然在窗外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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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第八章 母亲(二)

田氏大吃一惊,慌忙扭了身子往窗外看。

太阳虽然落了下去,但外面的天还是亮着的。田氏就看到院墙上站着个人。

“是老叔。”躲在一边一直就没敢吭声的夏树说道。

不用夏树提醒,田氏也听出这说话的人是谁了。她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嫁进夏家这么多年,跟夏家的每个人都交过手。要说她在夏家最为顾忌的人,不是夏老爷子,更不是夏老太太,而是她这位才七岁的小叔子。

夏至眼里的小黑鱼儿,大名叫做夏云龙,是田氏认为的夏家最难缠的人。

“咋爬墙上去了,这天都要黑了。”夏桥说着话,忙就走了出去。

夏至也跟着出来。

夏桥走到墙边,笑着招呼小黑鱼儿。

“老叔,你来啦。”

“嗯呐。”小黑鱼儿对夏桥的态度也不错。

“老叔,上屋里坐吧。”夏至邀请。

“嗯。”小黑鱼儿答应了一声,朝夏至眨了眨眼睛。

夏桥张开双手,将小黑鱼儿从墙头上抱了下来。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很喜欢这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叔叔。他还想一直把小黑鱼儿抱进屋里。小黑鱼儿不肯,挣扎着下了地,自己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小黑鱼儿来了,夏至心里又有了底。

她就知道,小黑鱼儿热心肠,而且说话算数。小黑鱼儿知道田氏今天回来,就算不自己看着,也肯定安排了小跟班儿们盯着。

小黑鱼儿进屋,田氏坐在炕上没动,但脸上明显有些不自在。

“大嫂。”小黑鱼儿叫了一声,也不上炕坐,就正对田氏站了。

“小龙啊。”田氏的笑容非常勉强。

“你想把十六嫁给你娘家的傻子,这事不成,我就不答应。”小黑鱼儿说话很高声,“说啥不亏待十六,你有那胆子,你跟我出门口,咱俩吵吵吵吵,看大家伙咋说。”

这种事,肯定是要被人议论的,田氏有心理准备。但别人议论,也只能在背后议论,若是这个时候出去跟小黑鱼儿吵吵,就得被人指着鼻子说在当面了。

田氏自然不肯,就没接小黑鱼儿的话。

“爹都知道了,你跟我上后院,爹有话问你。”小黑鱼儿见田氏不动,就又说道。

田氏坐着,依旧不肯动。

“你去不去,是让我拉你去啊?”小黑鱼儿瞪起眼睛来,开始卷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