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章 单子

李鸾儿和顾歆都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丫头进门唤她,李鸾儿赶紧整整衣服出了屋子,就见金夫人站在屋外的桂树下对她招手。

李鸾儿赶紧过去扶住金夫人,又和顾夫人告别,到前院叫上李春一家子慢慢走回去。

回到家中,金夫人显的出奇兴奋,拉着李鸾儿只说有话要对她讲。

李鸾儿只好先打发李春回屋睡觉,然后亲自泡了茶,坐在一旁和金夫人说话。

金夫人双手捧着茶杯,让有些冰冷的两只手温暖了许多,这才喝下一口,斟酌道:“顾家今儿来的那贼是君莫为派来的,目的就是毁了顾歆的清白,好有借口退了顾家的亲事。”

李鸾儿倒并不觉得奇怪,点点头:“我早想着顾家和君家的亲事怕是成不了的,若是顾大爷在的话,君莫为许会看在顾家钱财的份上叫他儿子娶顾歆,可如今顾茗到底年纪小了些,顾家又再没大出息的人,君莫为自然要给他儿子寻更好的人家,不过,他怕也舍不得顾家的钱财,却想了这么个阴险的主意,即能退掉顾家的婚事,又能得到顾家的钱,实在小人。”

“你想的倒是不错。”金夫人笑了笑:“我也与她说了我便是君莫为那被赶出家门的前妻,顾夫人想和咱们合作呢。”

李鸾儿双手撑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这倒也是可行的,顾家虽然破败了些,可到底底蕴在那里,若果然豁出去与君莫为添乱,怕也够他头疼的。”

“你这话我倒不赞同。”金夫人是正正经经的古人。虽然经的多了,见识上比寻常女子强的多,可思维却已经固定,她自认为权钱方面,权比钱来得重要。顾家有钱,可也经不住当权者的打击:“君莫为到底为官多年了,人脉心计都不是顾家能比的。”

李鸾儿一笑:“单靠顾家是不成的,这不是有我们吗。”

“我们?”金夫人冷笑:“我们又能如何?是靠我的医术,还是靠你那份力气,还是说。靠那才进宫没站稳跟脚的凤儿。”

李鸾儿指指自己的脑袋:“都不是,靠我们的脑子。”

这下子,金夫人更加不明白了。

李鸾儿叹了口气,耐下性子给金夫人解释起来:“夫人,世人都说士农工商。把商人贬的很低,似乎商贾很弱势,很被人瞧不起,实则不然。”

这话倒也新鲜,金夫人一时听住了。

又听李鸾儿笑笑道:“若不是商贾得了势能威胁到皇家的统治,历代帝王家又怎么会那样打击商贾,便是历朝历代极力打压,可那些大商贾却还是能够对当权者造成威害。远了不说,便是扬州的盐商,蜀地的茶商。北地的边商,若这些人联起手来,怕是官家都要害怕呢。”

金夫人听的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不同意:“只是他们又怎么可能联手?”

“事在人为啊。”李鸾儿叹了口气:“自春秋战国起,哪一次改朝换代没有大商贾的影子,夫人想想吕不韦。想想戚家,想想太祖时的丁家。”

一番话说的金夫人头上都冒了汗:“看起来。世人都给蒙住了眼啊。”

“可不是么。”李鸾儿敲了敲桌子:“远的不说,便是前朝皇家人数众多。有那等旁枝的皇族日子过的实在紧巴,官家为了叫他们日子好过些,便定下规制,聘礼达到多少银钱,便可娶皇家女子进门,从乡主到县主再到郡主,价码可都不一样,当时有好些大商家为了面上光采,竟是真拿出钱来讨皇家女子入门为媳,甚至还有那富可敌国的一户人家一时娶了十来个县主郡主进门,夫人,这便是商家的力量,也是银钱的力量啊。”

这些事情金夫人确实知道,只是,她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又听李鸾儿道:“就是如今,夫人且瞧瞧,官商勾结的有多少,那些大商家给自家子弟娶官员女子为妻,当官的娶商家女儿为妻为妾的不知凡几,这钱财的力量若真用得好了,君莫为…又算得了什么。”

“这…”金夫人还是想不出要怎么办。

李鸾儿压低了声音:“唯今之计,便是先打探出朝中哪些大臣与君莫为不对付,哪些与他结了怨的,先弄明白了再图以后。”

“好。”金夫人点头应下:“我叫人打听一下,你再细细思量,咱们以后要怎么办。”

“我明白。”李鸾儿握握金夫人的手:“咱们这不算是为了顾家,也是为了咱们自己,总归早晚要与君莫为为敌的,那便在他并不知道夫人存在,没反应过来之前出手,也好过他存了心思对付咱们。”

金夫人觉得李鸾儿这话很对,便也点头表示认同,又与李鸾儿说了一会儿子话才放她回去休息。

李鸾儿折腾了多半宿,回到房里也睡不着了,索性便也不睡,修习了一会儿子体术,又自己裁了纸磨了墨画了一小张工笔画,眼瞧着天亮了,这才伸展一下腰肢,唤人进来打水洗脸。

吃过早饭,严家那边请金夫人过去商定成亲的日子,金夫人收拾了一通便带着丫头去了,等回来后告之李鸾儿日子已经定下了,在李春成亲一个多月后,正是冬日时节,李鸾儿把日子记下了,便叫人买了好些布料丝线等等,拿到针线房交待清楚开始做起成亲的物件来。

这厢李家忙着和顾家结盟,又忙着李鸾儿兄妹成亲事宜。

那厢,严家却为了聘礼又勾起口角来。

却是严保家被严老将军叫去,只说严承悦婚期定了,依着老将军的意思,严承悦虽说分了家,可是,成亲还是要在严家老宅的,叫严保家将严承悦原先住的院子收拾一下,换些家当与他成亲用,又说这小两口成了亲在老宅住上几日,等回了门便去新宅子住。

老将军的打算严保家明白,他也同意。

严承悦和李鸾儿的命格他已知晓,生怕这小两口连累了他,自然不愿意和严承悦夫妻接触,依着他的意思,严承悦成亲也不必回老宅,直接在新宅子里举行婚礼便成了,只他不敢反驳严老将军,只能笑着应下,且道:“照我的意思,也不必回门,成了亲敬过茶拜过祖宗之后,承悦就带着新妇去新宅子里便行,到底新婚夫妇,小两口粘糊着呢,也不必老在我们这些老块头面前凑数。”

这话严老将军倒也爱听,觉得严保家还是很为严承悦打算的,便也多了几分笑意:“到底你是他亲爹,自然替他着想的多,我瞧着很好,就这么着吧。”

“既然父亲也觉得好,那我回去跟林氏说说,叫她把承悦的院子收拾一下。”严保家奉承了严老将军几句,便说到正题:“刚好我和林氏把聘礼单子填好了,父亲看看成不成。”

严老将军接过严保家递来的单子,扫了几眼,顿时脸上的神情就有些不好了。

“这就是你和林氏商量的聘礼?”

严老将军一把将单子扔在地上:“老大,你是瞧不起李家,还是瞧不起你儿子。”

严保家一听这话赶紧垂手站在一旁:“父亲言重了,我和林氏原也不知道要出多少聘礼,后来还是林氏提了一句,说李家到底家底在那里,前儿送她家二娘子进宫怕已经出了不少血,又有李大郎还没娶妻,恐也要留下不少银两与李大郎办喜事过日子,到了李大娘身上,怕给不了多少嫁妆,如果我们出的聘礼太多了,怕李家拿不出相应的嫁妆,倒是叫人家为难。”

严老将军的脸都成了猪肝色,气的喘着粗气,伸手指着严保家:“你,你,你听听你这叫什么话,这便是你对承悦的慈父之心?我看你是不想让承悦好,你要真觉得李家家底薄,就更该多多给聘礼,叫李大娘子好置办一份上好的嫁妆,哪有你这样的,嫌弃儿媳妇嫁妆少,就不肯多给聘礼,严保家,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父亲。”严保家看老将军急了,赶紧过去相扶:“父亲,您老别生气,儿子听您的就是了,儿子这就,这就回去多加些聘礼。”

严老将军叹息一声,摆了摆手:“保家啊,你听说过一句话么,便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儿子知道。”严保家赶紧回答。

老将军的声音都显的沧老起来,其间更有许多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真是小看了人啊,你当真以为李家家底薄吗,那你倒是看看李二娘子进宫都带了什么。”

说话间,严老将军将一份单子送到严保家跟前:“看完了便毁了,我是我厚着脸皮从老邢那里弄出来的。”

“唉。”严保家答应一声,接过单子看了起来,越看越是心惊,到最后,手颤抖的竟连单子都拿不住了:“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严老将军冷笑一声:“你也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真当咱们严家那点钱便称得上富户了,你瞧瞧李二娘子带进宫的那些个物件,还有人家压箱底的金子银子,不说那些珍玩古董,便是单银票就有三十万两之巨,金票约摸着也有五万多两,单这个,老大啊,你想想,就是那些世家谁家肯给女儿家这么些东西,这李家可还有两个人没成亲呢,人家也不可能掏光了家底全给李二娘子带去宫中。”

第一四二章 聘礼

“这绝不可能。”

林氏惊叫一声:“公公骗你的吧。”

严保家摇头:“父亲可不值得拿这事来骗我,我说怎么父亲一门心思的要给承悦娶那个李大娘子,原来,是为着这些。”

林氏低头思量,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咱们分家,承悦可分去两成家财,又有父亲给他的私房钱,说不得他手里还有余财,宅子地也不缺,足够他这辈子享用不尽了,那李大娘子若真是再带来一笔丰厚的嫁妆,相公啊,承悦可比咱们承忻家财还要厚呢。”

“何止呢。”严保家苦笑一声:“你当父亲还为着什么,为着那李大娘子着实的有本事。”

说话间,他便与林氏讲了李鸾儿如何打猎,如何采药,每年里光她自己便能赚取多少银子的事,听的林氏更是大惊失色。

两口子说了一会儿话,林氏却笑了起来:“再有钱财又如何,再能干又怎样,算命的不是说了么,他们俩就是那福薄的,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子嗣,承悦就是有万贯家财没人承宗的,到最后,还不都是咱们承忻的。”

严保家一听也是,顿时眼前一亮:“夫人,还是你想的通透。”

林氏笑着拿过聘礼单子:“既然以后这些都是咱们承忻的,便与她多些聘礼又如何,总归还是要带到咱家留给承忻。”

说着话,林氏把单子又重新抄了一遍,这次单子上加了好些个东西,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的,让人一瞧便知这是世家与长子嫡孙娶亲的聘礼。

与此同时。金夫人也拟了送与顾家的聘礼单子,又备好了聘礼,着人送与顾家。

这日一早顾家大门便打开了,顾呈于前几日也特特的告了假,这日便在家等侯。付姨娘则满面笑容的招呼丫头们洒扫庭院。

吃过早饭,就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往门口一瞧,远远的就看到一支穿着喜庆的队伍正朝顾家走来。

付姨娘赶紧笑道:“快,准备好了接聘礼。”

付姨娘的想法甭管怎样,李家那个大郎是傻的。虽然说自己在换庚帖的时候骗了李家,可怎么说,自家齐齐整整的嫡女嫁到他家,他家可不亏,而且还是占了大便宜的。这聘礼上,自然不会少,她已经想好了,李家送来的聘礼一分都不给顾大娘子带去,这聘礼全都留下,一部分与二娘子,一部分与顾英娶妻之用,因此上。这才盼着李家聘礼,见到李家来人,自然笑容满面。

等到李家送聘礼的队伍进了门。便有如今已经升任李家管事的马冒上前送上礼单:“小的见过付姨娘,这是我家夫人拟的礼单,请付姨娘过目。”

付姨娘看李家送来的箱笼不少,心道这聘礼绝对少不了,她拿起礼单看了起来,大多数的字付姨娘还是看得懂的。只少部分字不认识,不过她也能约摸着猜出来。

原付姨娘并不认字。直到顾呈嫡妻钟氏去世,顾呈把她抬为姨娘。她才开始识字,这么多年下来,付姨娘倒也识了几千字,能读上几本书了。

扫过礼单,付姨娘顿时僵在当场。

这礼单上先头的东西倒置办的挺全,大多数人家该送的李家也没有缺少什么,如聘饼,三牲、四果、四色糖、米茶等等送的都很实在,后面又有丝绸布料等物,这些物品送的不少,只是质地却不怎么样,付姨娘想着,这大约是李家库房里剩下的物件吧,也不知道多少年的旧物,竟送了来做聘礼。

另便是金银首饰,金首饰十对银首饰六对,倒是也不错,只是看那样式,却都很老旧,谁家年轻的小娘子小媳妇见了这样的首饰怕也不喜欢,这倒也罢了,实在不成拿去融了重新打制,弄些别致新鲜的样式倒是也使得的。

关键是送的聘金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

付姨娘原想着以李家的家业,怕聘金怎么都不下千两白银,哪知道,李家送的聘金只有三百两,三百两对于百姓家来说倒也不少,便是在京城也能买个五间正房带厢房的院子,可是,要知道顾家再怎么着也是官员家庭,家里可是有门楣开四扇门的,比之李家那两扇的大门门第要高,再加上李大郎那样子,这三百两的聘金李家也真能拿得出手。

看完了,付姨娘撇了撇嘴,冷笑一声:“李家倒也好算计。”

“我们夫人说了,若是换庚帖的时候姨娘没耍诈,拿了二娘子的庚帖过去,这聘礼自然便要高出许多的。”马冒陪着笑来了一句,噎的付姨娘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想想李家那里可拿着字据呢,便是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咽。

她又哪里知道,就是这三百两的聘银,那也是李春每天晚上熬夜挖出来的银矿自己提炼出来的,要照金夫人的意思,怕是会给的更少呢。

“即是这么着,这聘礼我们收了。”付姨娘叫人把聘礼里边的一些茶果捡出来给马冒,算是付家给李家的回礼,马冒接过来也没说什么,笑嘻嘻的收了,又和付姨娘打声招呼,带人出了顾家。

付姨娘心里气不过,拿了那礼单扭身就进了顾大娘子的屋。

却见顾大娘子正在绣新嫁衣,甄巧坐在床上正绣被面,付姨娘冷声上前,猛的把礼单扔在顾大娘子的脸上:“大娘子,你也瞧瞧你这未来夫家送的聘礼。”

顾大娘子冷漠异常,拿起单子瞅了几眼,抬头看看付姨娘:“姨娘,这比之父亲当初娶亲时送的聘礼还要多呢,便是这样的聘礼,怕是也够英弟娶妻用了,姨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句话,叫付姨娘更是生气:“哟,这还没出嫁呢就向着夫家了,你也不想想,李家要是看重你,如何会送来这样简薄的聘礼,怕是人家早把你当成那贪慕虚荣的女子了,人家一家子都瞧不起你,这才可着劲的作贱,哼,等你过去便知道了,你那相公是个做不得主的,一家子都要靠那位金夫人撑着,那只是干娘,可不是你正经婆婆,到时候,不定怎么糟贱你呢。”

顾大娘子低头,面上更冷了几分:“这还不是拜姨娘所赐,按理说,姨娘看到我这样的聘礼该高兴才是,反正我这辈子也落不得好了,姨娘又有什么气可生,照我说,若是二妹出嫁,许家送的聘礼简薄了,姨娘才该当气愤呢。”

付姨娘听的心头火大起,顾大娘子在顾家向来便是隐形人一般的存在,从来都是敬重长辈,友爱弟妹,温柔贤淑的一个人,今天竟然也学会和她抬杠了,叫付姨娘直气的蹦了起来:“好啊,顾宛儿你竟然还学会埋汰人了,你真当我办不了你么。”

“姨娘又要如何?”顾大娘子猛的抬头,眼中的怨恨怎么都遮不住:“是要与我向李家退亲,还是要把我送到庙里去,索性我如今什么都不怕了,但凭姨娘怎么都成,大不了大家闹上一场,一拍两散,到那时候,是我这个顾家嫡女丢人,还是你这个顾家半个奴才现眼还不一定呢。”

说到这里,顾大娘子冷笑起来,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付姨娘:“姨娘莫忘了自己的身份,说到底,你并不是明媒正娶的顾家当家夫人,你也不过是个贱妾,不过因着你生了一儿一女,与顾家有些功劳,我为着爹爹才敬你几分,你若是不知足,我便谁都不为了,就为着我自己,咱们闹上一闹,看看道理在谁那边。”

顾大娘子这一硬气,付姨娘倒是退缩了,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蔫了吧叽道:“我怎么都是你的长辈,你不知礼我不能不知礼,得,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不与你计较,我且先走了。”

看着付姨娘着急忙慌的出了屋,顾大娘子大笑几声,抬头看看屋顶,这眼里的泪水却再也止不住了。

甄巧看着心疼的紧,赶紧拿了帕子给顾大娘子:“大娘子,你也莫与她生气,她什么样的人,这些年咱们还看不透么。”

话说到这里,甄巧看着四下无人,拉过顾大娘子小声道:“大娘子,你莫难过,我与你说,我托我表哥打听了几日,也见了李大郎,我表哥说千万别听信世人的传言,说起来,那李大郎也是一表人才,长的是极好的,且根本看不出是个傻子,我表哥认识了李家的一个门房,听那门房道,李大郎也只不过是读书上不成,可也些须识得几个字,为人是极厚道的,而且还有一手好厨艺,又是个极能干的,以后大娘子嫁过去吃不了亏。”

“真的?”顾大娘子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在火坑里挣扎的准备了,猛听甄巧这般说,一颗心竟从死灰里挣了出来,拉着甄巧急问。

甄巧点头:“奴怎么可能骗大娘子,我表哥还打听了,那位金夫人无儿无女,对李大郎比亲生儿子还要好,而且,听说金夫人钱财颇厚,这些都是要留给李大郎的,而且,李大娘子为人也不错,对兄长很是敬重,这一家子很是和睦,比咱们家要强上许多。”

说到这里,甄巧自语:“付姨娘千般算计,万般打算,想着得了大娘子的好姻缘,谁又知道哪个姻缘是好,哪个是坏,奴觉得,大娘子要是嫁到李家,说不得比嫁到许家还要强上不少呢。”

第一四三章 退亲

顾茗站在君家门口,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给自己鼓劲,又把李鸾儿教他的话回想了一番,这才上前敲了门。

“你是谁?”

门房打着呵欠开门,看到顾茗瞪了瞪眼:“君相公今日不在,你若有事改日再登门拜访。”

顾茗一笑,手中的扇子一转插到腰间:“即如此,你去通报一声,不管与你家哪位主子说都是一样的,就说与你家大公子订了亲的顾家来人了。”

“顾家?”门房上下打量顾茗:“对不住了,小的可没听说过什么顾家。”

“是吗?”顾茗把脸一拉:“少废话,速速禀报,若是迟了,你家主子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那门房见顾茗颇有气度,穿的又很华贵,便也不敢再罗嗦,说了一声稍等,一溜烟的跑了。

顾茗摇了摇头,心说果然君家发迹时间不长,对待下人管理方面还不如自家,整个一暴发户的作派,这样的人家又何来规矩体统一说。

他这里正胡思乱想,早有君家管事带了人迎出来,一见顾茗便问:“可是顾家公子顾茗?”

顾茗点头:“正是。”

管事的笑了笑:“我家老爷正说顾家怎么还不来京,左盼右盼的,可算是把公子给盼来了。”

当真虚伪啊,顾茗知笑,心中对君家更加鄙夷,他家来京城多长时间了,他偏不信君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等了这么久,君家一人都没登门,偏他来了。偏就拿这样的话堵他,着实没意思的紧。

只是,迎出来的到底是下人,顾茗还犯不着与一个下人计较。

“是啊,我们一家子早就来了京城。原想着拜会世伯的,哪知道世伯这般繁忙,竟不知道顾家到京城的事,也是我的不是,临来的时候没有提前投个拜帖。”顾茗一边说笑,一边随管事进了君家大门。

那管事尴尬一笑:“您这是什么话。旁人投拜帖,您可不必行这一套。”

“也是。”顾茗点头轻笑:“我记得世伯对我们一家最是照顾不过的,若不是这些年离的远,通信上又不便,世伯也不会连父亲这世都没派人吊唁。”

管事终于没话说了。只能小心的在前引路,心里却道,看起来,顾家对自家老爷是有怨言啊。

又一想,若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也觉得自家老爷这事做的不地道,再怎么说,当年顾大爷也救了老爷一命。还帮他办妥了公事,不说两边是儿女亲家,单这份恩情就不该把顾家放到一旁不管不顾的。

这君莫为瞧着是相公。可因着他太过注意表面形象,把自己塑造的太清高了些,因此上,顾家的宅子并不算很大,不过是普通的五进宅子,顾茗随管事穿过一进二进宅院。便到了一间书房内,却见君莫为穿着一身青衣。头上并无戴冠,只用簪子马头发挑起。拿着书本坐在书房内读书。

猛的一瞧,顾茗也要赞叹上一声这君莫为实在长的好,身形挺拔,面目方正,气质上又显的极清润,倒像是个翩翩君子,也难怪当年金夫人会嫁给他了。

“这便是顾贤侄了吧。”看到顾茗进来,君莫为一挥手,那管事便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君莫为和顾茗了。

顾茗笑着上前见礼:“见过世伯。”

“好,好。”君莫为亲手扶起顾茗,赞道:“还记得初见贤侄时不过黄口小儿,一晃眼竟长这般大了,见到贤侄,就如同见到当年的顾贤弟啊。”

顾茗低头冷笑,抬头时却满脸的真诚:“父亲临走的时候还念着世伯,只说还想再与世伯把酒言欢,只是因隔的远,这么些年竟再没见过世伯几面,难免遗憾。”

“劳顾贤弟惦记,君某怎么敢当啊。”君莫为也是一番感慨,又拉着顾茗的手坐下,询问他几时进的京,可都安置好了,又道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千万莫客气,话里话外说的很亲近,可却一句都没说到两家的亲事。

顾茗早看透了君莫为的为人,当下也不推辞,站起来行了一礼便道:“这次登门,正是有要事想要问问世伯。”

“你这孩子忒多礼了,赶紧坐下。”君莫为笑的一脸慈和:“有事就直说,我与你爹的交情难道还会不管你们么。”

“多谢世伯。”顾茗道了谢坐下,直接开口:“前儿夜里侄儿家中遭了贼。”

“哦?”君莫为一脸的吃惊:“可抓住了,丢失了什么东西么?”

顾茗赶紧摆手:“东西没丢,贼也抓住了,说起来家里也没什么损失,只是侄儿的妹妹与娘亲却是吓着了,侄儿一时气愤,便亲审了那贼,贼人受刑不过,竟招供说是,说是…”

“说是如何?”君莫为急着问。

顾茗一脸为难:“说是世伯指使他去的,还说是世伯不乐意与我家的婚事,叫他毁了我家小妹的清白。”

“胡言乱语,贼子当真可恶。”君莫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顾茗也赶紧站起来:“侄儿也不相信啊,可就是打死了那贼,他也咬死了不松口,侄儿就想着过来问问世伯,是不是与什么人结了仇。”

“唉。”君莫为叹了口气:“你也知我素来清高了些,在官场上难免得罪什么人,说不得这贼是谁派去的,要挑拨我们两家的关系啊。”

“可不是么。”顾茗笑了笑:“侄儿也信世伯这话,只是,只是…”

“只是怎么样?”君莫为一脸急色的询问:“世侄有什么话就说,便是说了不中听的,我也不会怪罪。”

“世伯好性子。”顾茗夸赞了一声:“只是前儿闹贼已经把我家妹子吓病了,我实在心疼的紧,世伯也知我年纪小没担当,实在是经不起事的,我怕世伯的仇家再派什么人来家中搞出事来,便想着,索性我们顾家与世兄的婚事并没有换瘐帖,也没有下聘礼,并不算什么,不如,我们两家退了亲吧。”

“什么?”君莫为一听这话,脸上立刻变了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瞧着顾茗:“世侄怎么说这话,这是你爹在世的时候订下来的婚事,怎么说退就退的。”

“不是侄儿违抗父命,实在是我顾家经不起折腾了。”顾茗当下垂头,拿手抹着泪,哭的好不伤心:“世伯又哪里知道侄子的艰难,当初父亲过世,家里一个撑门面的都没有,我们家早被那些叔叔伯伯们搜刮的不剩什么了,后来侄子带着母亲妹子在家守孝,生意上的事情又不懂,便没怎么理会,三年下来,铺子庄子不知道被人侵吞了多少,实在是在家乡过不下去了,这才变卖了家财想着到京里投奔世伯。”

说到这里,顾茗似乎说不下去了,坐下来嚎啕大哭:“哪里知道世伯的日子也这样艰难,侄儿实在经不得世,不想把仅有的一点家底也赔进去,侄儿自己倒没什么,可母亲妹妹总是要过日子的,侄儿求世伯大发慈悲,就把这亲退了吧。”

君莫为越听脸色越是阴沉,到最后也沉默下来。

他原想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顾家一代豪富,就是顾大去了,顾家的钱财也是尽有的,可今儿听顾茗这话,顾家竟是大有家底耗尽的势头,如此说来,与顾家的亲事还真是应该早弃的。

他原和崔氏商量着家里正缺银钱,不如拿婚事吊着顾家,再想个法子慢慢的把顾家的钱弄了来,再把顾家母子弄死便是了,等有了钱,再给自家儿子说门好亲,如此,君家财势双得,再好不过的事了,可顾家如今没了钱,他原先那些计划倒真没必要实施了。

“贤侄啊…”君莫为长叹一声:“实在难为你了,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亲事,不做也罢,说起来,这事还是我对不住你父亲在先啊。”

“是侄儿对不住世伯。”顾茗赶紧抹着泪拱手为礼:“都是侄儿的不是。”

君莫为一副伤痛的样子,从书桌里拿出一个盒子来,把里边装的一封信抽出来递给顾茗:“这是当年我与你父亲定下的约定,与你吧。”

顾茗也赶紧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来:“这是当年世伯写与父亲的,侄儿与拿了来。”

等君莫为接过信,顾茗才道:“那贼人侄儿回去就送到衙门去,世伯还是早做打算。”

“我尽知了。”君莫为摆了摆手:“我心里不好,也不留贤侄了,以后有时间贤侄再来吧。”

“侄儿告退了。”顾茗捏紧了信行礼:“世伯多保重。”说完话他就告退出去,一出门,嘴角勾出一阵冷意,心道,金夫人说的对极了,这君莫为当真是个伪君子呢。

不过,顾茗又捏了捏那信,如今和君家的婚事已经退了,他尽可放开手脚去做,君家算计他家的仇,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报的。

便是不为别的,就为了母亲与妹子的平安,他也要搏上一搏,今儿他见了君莫为,已尽知这人便是一条毒蛇,说不得什么时候探出头来咬人一口,为了不被蛇咬,他只能尽力将这条蛇杀了。

第一四四章 百花

入了夏,天气越发的炎热,今年从春到夏雨水有些偏少,尤其是到了夏天,整日里便跟下火似的,烤的路面都灰干一片,路旁的树木更是无精打彩的垂下枝条,树下几条狗吐着舌头乘凉,实在是不愿意移动分毫。

李鸾儿叫马车停住,她从闷热的车厢下来,一出来,就感觉头顶的日头火辣辣一片,马小丫和瑞珠赶紧拿了纸伞撑开帮李鸾儿遮阳。

跳下马车,李鸾儿看看近在眼前的两扇油漆大门,大门上方石雕的大字上书裴宅。

看到这两个字,李鸾儿便知百花裴家到了。

原李鸾儿和金夫人打算在自家买的庄子上种鲜花,然后再制作胭脂水粉等物,再开胭脂铺子,只后来和顾家走的近了,李鸾儿把想法与顾夫人一说,顾夫人倒说李鸾儿想差了。

说起这古代的生意经来,确实,不管是李鸾儿还是金夫人都不如顾家,顾家几代经商,在买卖一途上最是有经验不过的,顾夫人虽然并没有怎么管过家中生意,可到底接触的多了,便是时常听顾大爷说那么几声,她也比旁人知晓的多。

更何况,顾夫人原在江南的时候与各家巨商打交道,在后宅中与各家夫人摘外交,时间久了,与生意一途上比别人更知道的多。

顾夫人告诉李鸾儿,这花可并不是那么好种的,不说李家买的庄子土地如何,单说这积年有经验的花匠便不好寻,要想大规模的栽种花草,需要的花匠可不是一个两个。另外,好些娇嫩的花就是积年花匠也不敢说真能种活,如此一来,成本上便大大提高,还不如买现成的划算。

李鸾儿想了一时觉得也对。后又和金夫人商量了,两人都觉得顾夫人说的在理,便想寻那种花的名家。

正巧顾家有一积年的老亲,家中可是种花的世家,现如今不说旁的,便是冬天各世家家中摆设之类的都是用的他家的花卉。另外,宫中进上的花也多是他家的,在京城,他家因着种花大大的有名。

李鸾儿听顾夫人这么一说,也留心上了。后又经顾夫人介绍,才知那便是百花裴家,因着裴家实在花种的好,京城里的人提起来便以百花称之,时间久了,便有了百花裴家的名号。

今儿李鸾儿便是来拜访裴家的。

之前顾夫人已经和裴家打了招呼,李鸾儿来了,便可看看裴家的花田。觉得满意了,便可与裴家签合同,长期订购裴家的花卉。

“大娘子。奴过去敲门。”瑞珠看看紧闭的大门,笑着说了一声,便过去敲起门来。

不一时,便有一个婆子开了门,一见李鸾儿上下打量几眼:“可是李大娘子?”

李鸾儿笑着应是,那婆子赶紧把大门大开了笑道:“我家夫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子了。就盼着大娘子来呢。”

“劳你家夫人久等了。”李鸾儿赶紧笑着说了一句,婆子在前引路。李鸾儿带着两个丫头跟随。

这裴家不愧百花之名,院中各色花卉争芳吐艳。每走几步,便能看到一种新花,花香混合在一起,叫人闻了却不觉得俗艳,反而只觉得心胸开阔,精神备增。

绕过一个青砖屏风,又顺着小路走了一段,再沿着抄手游廊过去,就到了一个小巧的花轩内。

这花轩四周都有窗,如今窗子都开了,一侧池上的凉风徐徐吹过,吹的花轩内白底满地花的纱幔飘飘荡荡,再加上从房顶垂落的藤蔓,还有围着花轩开放的花墙,更叫这座花轩如仙境一般,叫人看了便只觉新奇雅致,恨不得时时瞧上一瞧,便是晚间也住在这处。

李鸾儿迈着轻巧的步子进了花轩,就看到一个三十许的妇人站在那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李大娘子来了,赶紧坐吧。”

李鸾儿笑着点头致意,心知这应该就是裴家夫人了,据说,裴家当代只余一脉男丁便是裴家老爷,而裴家老爷因出生的时候早产,先天体弱,弱冠之年便长期卧病在床,家里上上下下一直都是裴夫人在打理,裴夫人极能干,将整个裴家打点的井井有条,可称是上是红粉队里的英雄。

也是裴家时运不好,到了下一代,裴夫人也只生了一两个女儿,现今两个女儿岁数都不大,却已经跟着裴夫人开始打理花田了。

“今日冒昧来访,倒是劳夫人久侯了。”李鸾儿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和裴夫人分宾主落座,一时又有丫头端上茶点来,李鸾儿四处瞧瞧,笑了笑:“夫人倒真是好雅兴,弄的这花轩着实好看,叫人看了都不忍离去。”

“大娘子若喜欢,便多住几日也使得。”裴夫人抿嘴轻笑。

李鸾儿喝了口茶,对马小丫和瑞珠道:“你们俩也下去歇一歇吧,我走的时候自会找你们去。”

裴夫人一听,赶紧叫丫头带马小丫和瑞珠歇息喝茶,一时,花轩里就只剩下裴夫人和李鸾儿两人,裴夫人这才说到正题:“我原听姨母说大娘子要采购一些花卉,不知道要什么品种,各需要多少?”

李鸾儿心说,原来,顾夫人和裴家先夫人竟是沾亲的,即是如此,在裴家买花,价格上应是公道的。

这么一想,她就笑着从怀里拿出单子来:“夫人且看。”

裴夫人接过来看了一会儿,把单子放下:“大娘子需要的花倒并不稀缺,只是品种杂了些,数量也不小。”

李鸾儿放下茶杯:“不瞒夫人,我们来京时间也不长,临来之前也没料到京里花费竟这样巨大,从家乡带来的家资竟有些不够,便想着做门生意,原先人留下一些胭粉方子,我都试过了,倒是真不错,再加上我家在京里也有几个铺子,与其一直租给旁人,倒不如收回一个弄个胭粉铺子,也能叫家里多些收益。”

裴夫人听的也叹息一声:“可不是怎的,京城居大不易,我们裴家几辈子的家底了,若我不俭省些,怕也不够花用呢,不说你家,便是这京里的各世家哪家不是卯吃寅粮的,真正家底丰厚每年赚的够花用的又有几家。”

这倒也是实话,李鸾儿也承认,不说旁的,单说严家,那在凤凰县里可是有名的巨富之家,原李鸾儿还当严家多有钱,哪知道到了京里才明白,严家积累的财富中大多都是开朝之时严家先祖在战乱中所得,另便是严家出武将,每一代都要有一两个英雄人物,而每次打仗,严家都会有人参加,日积月累之下,所发的战争财才把整个严家给撑了起来。

便是那崔家,甭看在凤凰县里有名望,好似多耀武扬威似的,其实,他家几代里人口越积越多,每次分家不知道给旁枝分去多少家财,到得如今,家中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我们也是无法啊。”李鸾儿面现无奈之色:“夫人也知我们生在乡野,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又哪知道官家竟看中了我家妹子,生生要把她接到宫里去,我家里只有兄妹三人,我那妹子平日里千娇万宠的,她一进宫,又叫我怎生放心,没办法,只好随她进了京,到得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了。”

裴夫人笑着点头:“大娘子且放宽心,依着我看,便是大娘子的品貌已经无双了,令妹若是有大娘子一半,便也能在宫里站稳脚,这倒是不用费心的。”

“借您吉言了。”李鸾儿说笑两句又问:“我要的这些花裴家可都有,数量上能否供得上。”

裴夫人一听便失笑了:“实话说与大娘子听,也不是我夸口,实在是若是我裴家没有,大娘子便是寻遍京城,再没别家有的。”

“这便好。”李鸾儿一喜:“这价格上…”

裴夫人一摆手:“即是大娘子和姨妈家交好,自然价格上不会亏了大娘子的,我且与大娘子算一算。”

说话间,裴夫人已经拿出一个小巧的玉算盘来,她纤纤玉指在上面快速拨动,不一时,便把帐目算个清清楚楚。

她这样的本事看的李鸾儿真正欣羡,心说,人家这才是真正的生意人,哪里像自己,早忘了算盘是怎样打的了,不说自己,便是金夫人,怕与这算术一途上,离裴夫人也差的远着呢。

等到裴夫人把帐目递过来,李鸾儿接过一看,顿时惊的倒吸一口冷气:“裴夫人,您,您这莫不是算错了?”

裴夫人笑着摇头:“若是别人来,自然不是这个价格,可大娘子来,自然要便宜许多。”

可是,这也太便宜了吧。

临来裴家之前,李鸾儿也不是没打听过别家花卉的价钱,这裴家给的她价格太低了些,比别家差了快要近一半了。

“我给大娘子这样的价格,也是有事要大娘子帮忙。”裴夫人低头,一脸的苦色:“我裴家如今的光景可也不好过呢。”

“什么忙?”无功不受禄,这点上李鸾儿清楚的很,裴夫人能这样便宜把花卖给她,想来,所要求的可不小呢:“夫人且说,若是能帮,我一定相帮。”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若是帮不了的,你也别怪我。

第一四五章 卖好

永信宫中,一晚上红烛高照,到得天亮时分,屋内还透出几分朱色。

院中站了满院的奴才,银环和碧桃站在前头,一人手中端了水盆,一人手里端了一套新衣,等了不短的时间,还是没听到屋内有任何的动静。

银环和碧桃相视一笑,知道自家娘子在官家那里得了宠,不然不会到得天亮时分都还没起。

李凤儿睁眼,就看到一室的红,再瞧瞧躺在身旁的人,把红色的绣龙凤呈祥纹样的绫罗被子掀起,脸上带着浓浓喜意便要下床。

斜刺里伸出一支胳膊来,将李凤儿拦腰抱住,德庆帝迷迷糊糊的坐起,笑道:“怪道人常说从此君王不早朝呢,朕有了凤儿,竟也不乐意起那么早,听那些老头子罗嗦。”

李凤儿垂头低笑,推了推德庆帝:“你还是早些起吧,不然,说不得那些人要给我安一个祸水的名头呢。”

德庆帝大笑起来:“朕倒要瞧瞧你这祸水到底如何。”

说话间,又在李凤儿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在她胸前抓了一把:“等着朕,今儿朕下了朝带你去玩。”

“嗯。”李凤儿虽满脸羞意,可还是大着胆子在德庆帝脸上也亲了一口:“我等着官家呢。”

德庆帝呵呵笑着起身,一脸的满足,李凤儿自己穿了内衣,便起身帮德庆帝拿出一套新的内衣来换上,又对着外边高呼:“都进来吧。”

顿时,十来个奴才鱼贯而入,人虽多。可一丝儿的动静皆无,几个宫娥服侍德庆帝梳洗,又有几个过来服侍李凤儿更衣梳妆打扮,银环把衣物放下,对李凤儿一笑:“娘子。早膳都备好了,现在可要用?”

李凤儿瞅瞅德庆帝,德庆帝这会儿正在擦脸,听到这话赶紧道:“朕饿了,让他们把早膳端进来吧。”

倾刻间,又有十来个小太监端了各色的菜肴进屋。在外间那张紫檀木的圆桌上摆放饭菜。

德庆帝携了李凤儿的手到得外间用餐,李凤儿实在不惯那么多人伺侯,便挥退了下人,自己给德庆帝布菜,两人一行吃一行说笑。倒是让德庆帝放松不少。

他也夹了些菜给李凤儿,笑道:“朕好久没这么松快了,自从凤凰县一别,朕对凤儿可谓日思夜想,每一日都盼着凤儿入宫,说起来,朕在这宫中除了母后,别人都敬着朕。叫人很不自在,那些老家伙们面上看着对朕高呼万岁,可打心底里瞧不起朕。当朕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么,他们认为朕贪玩,不如父皇,朕贪玩朕也承认,只朕可从来没有耽误过国事,再者。万事都由朕做了,什么事都要朕决定。朕拿着奉禄养他们做甚。”

李凤儿静静听着,到末了给德庆帝夹了些菜:“陛下说的是呢。不说陛下料理这么大一个国家得有多累,自然需要大臣相帮,便说我以家在家里管着家事,我们家才几个人,每日里才多少事,可也不用我事事亲为的,厨下的事自然由郑婶子料理,洒扫的事有马小丫,外边的事也有马冒父子,实在是有了大事,或者他们决断不了的,才需要我出头,我若再办不了,便只能寻姐姐和干娘了。”

“正是这话。”李凤儿这话说的好,直说到德庆帝的心坎里了,他一把攥住李凤儿的手:“还是凤儿知朕。”

两人正说话间,便听外边有声音传来,李凤儿听到那尖刺的声音,便知定是柳木这厮无疑了,就听柳木尖着声音道:“官家,官家,太后娘娘有请。”

“有什么事?”德庆帝放下筷子问。

“说是商量淑妃入宫的事。”柳木声音又大了几分。

德庆帝脸色有些难看:“朕这就去。”

说话间,他已经站了起来,安抚的拍拍李凤儿的肩膀:“好凤儿,朕先去了,一会儿寻你玩。”

李凤儿亲自把德庆帝送到永信宫门口,回转自己房间,看到一室的红,竟觉得分外的讽刺。

一晚上和她浓情蜜意,好话说尽,前一刻还说她知心的人,下一刻竟为了另一个女人匆匆离开,这时,李凤儿那满心的柔软和感动竟是丝毫不存,心中涌起的是无尽的苍凉。

摆了摆手,李凤儿对银环道:“把东西都撤了吧,到底我只是一个嫔,这些,不该是我用的。”

听出李凤儿心情不好,银环也不敢多说什么,和碧桃指挥着小宫女把该撤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入库,等着把一室的红撤换掉,整间屋子就素净了不少,银环犹疑上前,小声道:“娘子,你也莫要伤心,这宫里便是这样,除去先帝爷,哪一位不是三宫六院的,您要为这事不痛快,那真是自个儿与自个儿过不去了。”

李凤儿苦笑一声:“我明白这个理儿,就是,就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以后再不会了。”

银环这才松了口气,招呼满屋的人离去,给李凤儿留下一室寂静。

李凤儿坐了一会儿,忽想起一事来,她赶紧叫银环进来,在银环疑惑的目光下问:“刚才柳木叫官家说是为了淑妃进宫的事,这淑妃是不是就是卢家那一位。”

银环想了一会儿子才点头:“正是呢。”

“卢家!”李凤儿咬牙:“你有时间去问问于希,官家知不知道当初在三仙山劫杀我们的就是卢家的人。”

“奴知道了。”银环回答了一句,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间。

李凤儿则是满脸的恨恼之意:“若是,若是他不知道也罢了,若是他知道,竟然还叫卢家女进宫,他到底存了什么心。”

“娘子慎言。”吓的银环赶紧去捂李凤儿的嘴:“娘子,咱们如今都不知道这宫里埋了多少探子,这话,娘子以后可不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