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低头笑了笑便不再说什么。

反正告御状的人都是要滚钉板的,在哪里滚也差不了多少,朝中官员也犯不着为了此等小事去和德庆帝闹别扭,见柳木不说什么,便也就没人反对。

“于大伴,把人带进来吧。”

德庆帝对站在殿门口的于希叫了一声,于希领命,带着两个小太监就出去了。

小狗子站在祟恩门外,紧张的看了几眼庄严肃穆的皇宫,心下更是惧怕担忧,不过想到惨死的家人,他心下一横,把害怕全抛了出去。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害怕也是没用的,倒不如豁出命闹上一场。说不得看在他这样不惜命的份上,李家的人能够照看他的妹妹呢。

瞧瞧自己的五短身材。小狗子苦笑,总归他这样的人也是废物,活着死了差不了多少,用他一条贱命报了家仇,换取妹妹平顺生活,真是千值万值的。

虽然这样想,可当行刑的太监抬着钉板上前,小狗子看着那三丈见方的钉板上又长又尖闪着寒光的密密的钉子。还有木板上干涸的血迹,还是忍不住双腿发抖。

人都是惜命的,任是谁见了这样的刑具,怕都是忍不住害怕的,小狗子努力克制,牙齿咬着下唇,将下唇咬的出了血才稍减了心头的惧怕之意。

“你可想好了,只有滚过钉板才能告御状,先帝爷在时,那告御状之人虽然滚过了钉板。可自此之后就残了,没活几年便也去了。”

一个中年太监穿了青色袍服,头戴黑色帽子走到小狗子近前尖着嗓子问了一句。

小狗子重重点头:“小的仇深似海。为伸冤舍了性命又如何。”

“好!”那中年太监笑着赞了一句:“你胆子倒也不小。”

“小的胆子不大,只是亲人惨死,小的不为亲人伸冤就不配为人。”小狗子苦笑一声,颤抖的伸手将外袍脱下,露出里边补了补丁的单衣来,中年太监看他瘦瘦小小,穿的又寒酸,知道他生活必然清苦的很,又见他虽然害怕。可还是面露坚毅之色,倒是对他看重了两分:“杂家喜欢说实话的人。看你还算是实诚,杂家提点你一句。这钉板要从右侧滚起。”

中年太监才说完这句话,小狗子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见于希带了两个小太监远远过来,中年太监一见于希,赶紧满面笑容的迎过去行礼:“于公公,您老这是…”

于希笑着打声招呼,又看了小狗子一眼,低声道:“官家叫告状之人去祟恩殿滚钉板。”

“官家怎么会?”中年太监大吃一惊。

于希低笑一声:“官家最喜热闹的,说是没瞧人滚过钉板,自然想要瞧瞧。”

小狗子听了心头一苦,他这里要死要活,在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面前,怕也只是个寻开心的玩意,不过,不管怎么说,他都要想法子打动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好扳倒崔氏,报得家仇,同时,也叫李大娘子满意。

“即如此,这便走吧。”中年太监招呼行刑太监抬起钉板便要走。

于希招手叫过小狗子来,又挑眉对中年太监一笑:“方公公,据说这钉板可是有好几种呢,这是哪种?”

中年太监会意,低声问:“于公公想要哪种?”

于希伸手做个手势,中年太监摆了摆手,对行刑太监道:“换钉板。”

这行刑太监都是极有经验的人,瞧于希的手势便知道他的意思,也知于希在官家心中的地位,自然不会惹他生气,很有眼色的什么都不问便以最快的速度将钉板换了过来。

于希见换过来的钉板虽然表面上和原来的差不多,可其实钉尖钝了许多,钉子也短了一些,若是仔细的数一数,便知这张钉板比原来那张钉子少了不知道多少呢,就满意的点头:“方公公,你们在前边走着。”

方公公笑了笑,带着抬钉板的人先行一步。

于希落后半步,将小狗子叫到跟前:“一会儿见了官家莫怕,该怎么说就怎么说,那钉板也换了,你放心的滚去,官家最喜英雄人物,你定要表现的极直爽英勇,千万别像个孬种。”

小狗子感激的对于希一抱拳:“谢谢您提点。”

小狗子混迹市井多年,又是乞丐堆里难得的精明人物,这眼力自然是有的,他见于希这般照顾他,就知道于希应该便是李大娘子说的那个自己人了,这心也定了一些。

他自然也瞧出来了,原来那钉板上的钉子又长又细,钉尖也利的紧,可后来换了的钉板钉子粗了许多,钉子的尖都是打磨过的,只要他滚的速度快些,应该不会受太大的伤害。

再者…

小狗子摸了摸单衣,想到临来之前金夫人叫他涂在身上的药膏,便也没了惧意。

李大娘子可是告诉过他的,这药膏有护身的作用,能防一些尖利之物的伤害,同时,也有疗伤的效果,原来他看那钉板忍不住害怕,早忘了这药,可当于希叫人换了钉板,他才想起他身上抹的药膏来。

于希和小狗子一前一后进了殿,于希向德庆帝复命,小狗子看到富丽堂皇却又庄重之极的祟恩殿,看到殿中站了那么多穿着补服的官员,还有高高的御坐上坐着的身着龙袍的当今天子,心如打鼓一般,德庆帝还未开口,他早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

“小的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

德庆帝看着跪在地上更显瘦弱的小狗子,不由皱眉,他原以为能有勇气冒着生命危险来告御状的人定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没想到竟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瞧瞧放在地上的那闪着寒光的钉板,德庆帝虽然爱瞧热闹,可也有些不忍心叫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去滚这张钉板了。

“你…”德庆帝揉揉额角:“你有什么冤情。”

“陛下…”御史台的一位官员出列:“告状之人还未滚过钉板。”

德庆帝猛的转头,目光烁烁的盯着那官员:“朕不用你来教。”

德庆帝素来表现的贪玩又仁弱,再加上他这段时间又从未上过早朝,这早已叫朝中官员对他没了什么敬畏之心,可如今德庆帝冷冷的一句话,再加上那闪着寒光的眼神,足已叫御史台的官员心下打鼓。

那名官员退了几步,被德庆帝盯的满身冒了冷汗:“臣,臣并未…”

“得了。”德庆帝一摆手:“退下。”

那名官员再不敢有二话,飞快的退回朝臣队伍当中。

德庆帝又看向小狗子:“你有何冤情?”

小狗子不敢抬头,趴在地上狠狠的嗑了几个头,他微微抬头的时候,额上已经出了血:“陛下,小的全家惨死,求陛下给小的做主啊…”

“你说。”德庆帝皱紧了眉头沉声问。

“小的状告内阁大臣君莫为停妻再娶,纵妻行凶,谋害其发妻嫡子,状告君夫人崔氏对君莫为嫡妻嫡子狠下毒手,又谋害知情者共二十八条性命,告崔氏仗其夫之势谋取百姓产业,共夺取田产百顷,商铺十几间,为此致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状告君莫为纵其族人贪污受贿,谋财害命…”

小狗子一边流泪一边痛诉冤情:“小的全家都是知情之人,因知道崔氏罪行”

德庆帝又目有神的看着小狗子,未等他说完,转头冷冷的看了君莫为一眼。

君莫为心头巨震,转瞬又是怒火升腾,看着小狗子几乎想把他碎尸万段。

“胡说,胡说。”

小狗子话音才落,汪翰林就跳将出来指着小狗子大骂:“谁指使你来的,竟然这样污蔑君相公,君相公清正廉明,为官多年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为百姓做主,忠于陛下,哪里…”

君莫为几步走出来,一脸的平静:“汪大人莫说了,君某如何自有天地知道,陛下知道,百姓知道,总归清者自清,君某不怕人污赖。”

刑部尚书此时站了出来指着小狗子道:“你还未滚钉板呢,天大的冤情,滚过钉板再查。”

德庆帝压下心头火,看着朝中大臣一个个的出来替君莫为辩解,右手掐的手心生疼,这些人,这些人实在不把他这个官家当一回事,竟然在他面前擅自做主。

这大雍朝,这家国天下都是他的,万事万物都该听凭他做主,可是,他的这些好朝臣没有几个是真正尊敬他这个大雍朝主宰的。

德庆帝冷笑,且走着瞧吧,早晚有一天,早晚有那么一天…

第二一九章 审案1

“小的这就滚钉板。”

小狗子心里清楚,不管如何,这钉板他是必滚的,当下也不迟疑,咬着牙抱头缩身侧卧下去直接从钉板上滚过。

他还记得方公公交待的话,虽然心里慌乱,可还是从右侧开始滚起。

虽然说于希叫人换了钉板,这张钉板比先前的钉子要钝上许多,可是小狗子到底是肉身,滚上去钉子扎进肉里的感觉还是疼痛难耐。

小狗子人小,可也有一腔志气,虽然疼的差点没昏死过去,可他还是咬紧了牙关,一句痛都没喊。

鲜红的血顺着钉子落下,不管是坐在御坐上的德庆帝,还是站在大殿中的诸位大臣仿佛都能听到一根根钉子扎进身体里的声音,那种声音听的人牙酸,更叫人心里直打战。

有那等才入朝为官的年轻没经过事又胆子小的官员几乎咱的跌倒在地上,不过瞬间,血腥气就弥漫了整个大殿。

邢虎站在武将当中,虽然也牙酸,可是他到底是历经血战的将军,杀人见血的事情多了,倒并不觉得如何,他微微抬头,看到御座上的德庆帝,满心的吃惊。

他原以为德庆帝到底年幼,又是没见过血的,见到这等血腥残忍之事会害怕,可是,偏没想到这位年幼的官家非但没有惧怕之意,相反,他看的兴致勃勃,似是对滚钉板很有兴趣。

邢虎心里咯噔一下子,他心说官家成长之后不会是一位残暴之君吧?

小狗子身上的痛入骨子里,终于在昏过去之前滚完了那对他来说似乎没有尽头的钉板,他滚血染血,看起来似乎是从幽冥殿中爬出来的厉鬼一样,叫人不由的惊惧非常。

“来人。”德庆帝高呼一声:“叫人给他止血。”

邢虎一听这句话顿时放下心来。官家应该只是爱玩,其实内心还是很仁厚的君主。

不消片刻,就有太医带了医箱过来给小狗子用药止血。折腾了半晌,小狗子又跪在大殿之上:“陛下。小的已经滚完了钉板,还请陛下受理小的状子。”

“呈上来吧。”

德庆帝一摆手,柳木即刻过去将小狗子高高举起的状纸接了过去。

柳木将状纸托举着奉给德庆帝,德庆帝却笑道:“不用给朕,柳大伴,你与朕念一念产…”

“是!”柳木答应一声,将状纸举起来从头念了起来,柳木嗓音虽然尖利了一些。然则他念状纸的时候充满感情,声音抑扬顿搓,念到悲痛之处叫人也忍不住想要呜咽。

等他念到悲惨之处,便有同君莫为相交不深的官员满是鄙夷的看向君莫为。

站在君莫为不远处的胡秋和低头笑了笑,再抬头的时候一脸的可惜:“君相公,都说娶妻娶贤,这话可是一点都不假,你那夫人确实有点不贤惠啊,你这是叫夫人带累了。”

王嘉回头看了一眼胡秋和:“胡大人说的不对,但凡男儿持身自正怎会叫人带累。君大人自己就持身不正,哪里有脸说什么连累之语。”

“王大人说的极是。”胡秋和拱了拱手,满脸的赞成。看向君莫为的时候,眼中又充满了同情之色:“贪慕虚荣,攀权附贵,抛妻弃子的人合该有今天。”

君莫为叫这两个人嘲讽的满腔怒火,可他还得忍着,捏紧了拳头,君莫为笑了笑,一脸的清高状:“君某问心无愧,真相到底如何。自有分晓。”

这时,柳木已经念完了状纸。将状纸合上放到御案上,躬身站在一旁。

“君卿!”德庆帝用手敲了敲御座的扶手。看向君莫为:“这事你怎么看?”

“陛下。”君莫为站出来行礼:“臣持身自正,臣妻也贤惠的紧,臣与夫人不怕查。”

话是这么说,可君莫为心里已经紧张极了,小狗子状纸上一条条一列列大多都是他或者崔氏做过的事情,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乞儿竟然知道,还敢告到御前,他想要挽回,可德庆帝看他的目光叫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似乎是…要坏事了。

君莫为咬了咬牙,想到状纸开头所言的事情,心下不由的恼怒起来。

他是个男人,也有男人的特性,对于自己的骨血还是很看中的,他当初娶金氏是为了救命之恩或者说为了金家那点家底供他读书科考拉拢人脉,对金氏他实没有多少感情,可金氏可是给他生了长子君绍昆的,他当初也是不得已才将君绍昆一起赶出去的。

原来,君莫为打算的很好,金氏到底是君绍昆的生母,总是不会亏待自己儿子的,他先将两个人赶出去,等到稳住了崔氏,他再叫人寻到金氏和君绍昆将母子两个人安顿好,以后,再多多补偿儿子,总归是想法子将君绍昆培养成才。

可是,等到他稳住崔氏派人去寻那母子俩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长子已然亡故,而金氏也下落不明,当时,君莫为也是很伤心的,不过,他想着大概是长子体弱福薄这才早早夭折的,时间久了,也便抛开不再多想。

他又哪里想得到那崔氏还未嫁给他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买通了他府上的下人给他儿子下药,叫那孩子身体虚弱,等到金氏带着孩子离开,崔氏更是狠下毒手,这才要了孩子的命。

得知这些,君莫为不是不怨恨崔氏的,可事情已然成了这样,他又能怎样,为了自己的清名,他也要护着崔氏,再加上,崔氏身后可还有整个崔家呢。

“既然君卿都这么说,这事便交由…”

德庆帝托着下巴努力思索,目光从满朝文武脸上一点点的移过,就在众人紧张异常的时候,他才看向柳木:“柳大伴,这事由你主导,会同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

“遵命。”柳木满心兴奋,脸上却丝毫不显,接旨谢恩,低头的时候勾了勾唇角,为自己被官家看中而得意。

君莫为听的满心苦意,他为了仕林名声而做出看不起阉人的样子,早已经将柳木得罪个彻底,却没想到他的案子还是落在柳木手上。

德庆帝笑了笑,对站在殿门口的于希招手:“于大伴,你帮柳大伴一把,这案子你也出出力,帮着查一下。”

于希激动已极,眼含热泪:“臣遵旨。”

满朝文武脸上很难看,完全没想到官家会将这案子由交两个太监负责,虽然说官家也让刑部和大理寺插手这个案子,可是,谁都能瞧得出,案子如何定夺,还是要由两个太监做主的,这实在是…有些胡闹了。

可是,德庆帝似乎还嫌给官员们的打击不够大,再度开口:“于大伴伴驾多年,对朕忠心耿耿,朕已将东府交到他手中,以后,他就是东府掌令,柳大伴对朕也极忠心,这些日子帮朕处理朝政也很用心,朕瞧着他处理的很好,自此之后,朕在内阁之上设立一个司礼处,这司礼处就由柳大伴掌管,负责审批官员递交的折子,有批红之权。”

柳木听的兴奋异常,便也不再眼红于希手中掌管的银龙令,立刻跪下嗑头谢恩。

“陛下!”张逊听的满心的无奈,几步迈出去朝德庆帝施礼:“陛下,这于礼不合,实在是…”

德庆帝一摆手:“朕意已决,无须多言。”

“陛下…”张逊有些不甘心,再度开口,德庆帝龙目一瞪:“朕说的话也不算了么,你是官家还是朕是官家。”

一句话噎的张逊说不出话来,只好退后几步,苦笑连连。

“事情就这么定了,退朝吧。”德庆帝猛然起身,大步出了祟恩殿:“段大伴,与朕打马球去。”

既然给于希和柳木都安排了活计,德庆帝便不会再叫他们陪伴玩耍,反而叫了一个马球打的极好的太监陪他去了后宫:“对了,贤嫔马球玩的也不错,传旨,叫贤嫔伴驾。”

这句话回荡在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满朝文武眼中,好些人都在为官家的爱玩而担忧,也有人暗自警惕贤嫔得宠,尤其是卢家一系的官员,不由的更加的警醒起来。

“君相公,回去好好教导你家夫人吧。”胡秋和冷笑一声,对君莫为拱了拱手,叫住已经走出去老远的邢虎,笑着和他结伴前行。

君莫为气的冷哼一声,甩袖子便要走,却被于希叫住:“君相公留步。”

“怎么?”君莫为转身:“于公公有何指教。”

于希圆圆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指教不敢当,只是,君相公与夫人可是被告者,理应先收押起来,得查清了案子才发还回家。”

“你…”君莫为气的手指尖都在颤抖:“算是什么东西,敢拘禁内阁大臣。”

“君相公刚才应该也听清楚了,某是东府掌令,这件案子陛下交由某查办,某自然要尽力而为方不负陛下厚恩。”于希也不生气,脸上还是带着笑:“君相公请吧。”

君莫为不理于希,甩袖子便走,于希猛然从怀中摸出一个哨子吹响,不过片刻,就由几个身着青黑衣服的人出现,几人围住了君莫为。

柳木笑着上前:“君相公还是莫要与我等为敌的好。”

第二二零章 审案2

“如意,你好好查查今儿谁去了大公子院中。”

崔氏好容易安抚好了张薇,着人将张薇送回新房,叫过如意来叫她仔细盘问。

吉祥站在一旁微垂着头,眼中闪过一抹嫉妒,抬头的时候小声道:“如意姐姐今儿也去过新房。”

如意笑了笑:“回夫人,正是呢,奴今儿是奉夫人的命令去新房瞧瞧哪里有不妥当的地方,那是少奶奶未进府之前的事了。”

崔氏点头:“我倒是记着有这么回事。”

她转头看向吉祥:“你和如意一起去查,找出是哪个来给我揭了她的皮。”

“是!”吉祥如意一起应声,崔氏摆了摆手,两个丫头垂手恭敬的退了出去。

一出门,吉祥笑看向如意:“如意姐姐可真厉害,连夫人都骗了。”

“夫人对我恩重如山,我哪里敢骗夫人。”如意低笑了一声:“许是吉祥妹妹看错了吧。”

“我眼睛可还不花呢。”吉祥指指自己的眼睛:“上午的时候,如意姐姐和两个没怎么见过的小丫头不知道在说什么。”

如意心中暗道不好,脸上却还是挂着笑:“能说什么,还不就是叫她们在花厅里好生伺侯着,今儿公子娶亲,我奉夫人的令照顾花厅里,忙的脚不沾地,一天里也不知道和多少人说过话,我自己都记不得了,难为妹妹竟然还记得呢。”

吉祥心里骂了一声贱人,冷笑道:“是么,我却是不信的,下次我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去。”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妹妹只管瞧着吧。”如意摆了摆手:“我还要去查点杯盘等物。吉祥妹子,先告辞了。”

如意前脚走,吉祥后脚冷哼一声。想了一会儿甩手又进了崔氏的屋子,一进屋便跪到地上哭了起来:“夫人。奴想起一件事来,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崔氏正心烦呢,看到吉祥也没什么好气:“不当讲就不要讲了。”

嗯…

吉祥掉了两滴泪:“昨儿傍晚的时候奴去花园子里乘凉,似乎看到苏平安悄悄的从后门出去过。”

“苏平安?”崔氏低头看着圆润干净的指甲:“在帐房里帮忙的苏平安?”

“是呢!”吉祥点头:“夫人许是不知道,苏平安和如意姐姐从小一处长大,两个人可是好着呢,如意姐姐时常念着他,当初夫人想把如意姐姐给大公子做通房的时候。如意姐姐还偷偷哭过,苏平安可生气了。”

吉祥一口气说完:“夫人不是说,不是说咱们府库房里的银子是内贼所盗吗,说不得…”

吉祥的话没说完,不过崔氏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挑了挑眉:“苏平安那孩子倒也不至于,老爷感念他爹救过老爷的命,对他可颇为照顾,老爷常说这是个忠心又聪明的孩子,可是打着主意要重用他呢。他心里也明白,哪里会做出勾结外贼的事来。”

吉祥听了,满心的气愤。跪在地上垂头道:“那许是奴多想了吧,还是夫人明察秋毫。”

“不过。”崔氏拿起凉茶灌了一口,压了压心头的火气:“你即是这么说了,我也不能不查,你去叫大管事先将苏平安关到柴房里,等查清楚了自然放他出来。”

“是!”吉祥忍着笑嗑头出去,出得门来,一脸得意:“如意,这次看你如何再和我过不去。”

吉祥如意都是伺侯崔氏的大丫头。只是,如意比吉祥更得崔氏的心些。这叫吉祥很是不忿,且吉祥早就存了攀附君绍旭的心。一心想做君绍旭的通房姨娘,可崔氏却选中如意,这叫吉祥心头对如意存了嫉恨之意,这会儿想尽办法的构陷如意。

君莫为满面胀红的被东府的人拿下,于希笑着向柳木拱拱手:“柳老兄,多谢了。”

柳木呵呵笑着:“自家兄弟谢个什么劲,我可也早就瞧咱们的君相公不顺眼了,整日里阉狗阉狗的叫着,君相公,这次说不得你要栽在咱们这些阉狗手上了。”

“君某身正不怕影子斜。”君莫为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样子,看的于希恶心不已:“呵,装的多清高似的,内里却是个鱼肉百姓的狗东西。”

于希摆手:“带回东府。”

几个穿青黑色绣银鱼服的汉子押住君莫为就往一辆简陋的马车上塞,于希朝柳木拱手:“柳老哥,我先告辞。”

“去吧,我也得去大理寺和刑部瞧瞧,省的有人官官相护。”柳木笑的一脸和气,可眼中的冷意却如实质一般的射向那辆马车。

送走柳木,于希亲自押着君莫为去了东府的地牢里,同时,又派出人手去君府将崔氏看押起来。

这厢,吉祥亲去寻了大管事,一见大管事便默默垂泪:“姨夫,姨夫可要为我做主啊。”

“这是怎的了?”大管事与吉祥家是姻亲,又都是同一个府里为奴的,两家的关系倒是不错,再加上大管事家里只几个小子并没有女儿,所以,对吉祥也多疼爱了几分,见她哭着寻来,早心疼的询问起来:“谁欺负你了,与姨丈说,姨丈给你做主。”

吉祥抹了一把泪:“都是苏平安那小子,我看到他和如意幽会,就说了几句,谁知道,谁知道他借机调戏与我,我,我也不敢说,今儿瞅到机会寻个事在夫人那里告了他一状,夫人叫姨丈将他先关到柴房里。”

大管事听的满脸怒气:“好小子,敢打你的主意,得,这事就交给姨丈吧,保管给你出气。”

吉祥点头:“多谢姨丈。”

大管事心头有火,办事也急了几分,匆匆叫了几个人去帐房将苏平安捉了起来,又想着吉祥交代的话,将苏平安关到柴房之后,又回身去苏平安屋里翻箱倒柜的寻摸起来。只他寻摸了半晌也只找到一些散碎的银子,旁的贵重物口一概全无。

如此,大管事心头满是疑惑。火气也更大了。

他将吉祥叫去一说,吉祥想了一时才道:“苏平安整日出入如意家。说不定他的东西全给了如意,姨丈,如意的父亲和哥哥可都精明着呢,再加上如意这些年受宠,她家不知道攒了多少银子,咱们要是…”

两个人一行说一行笑了起来。

大管事送走吉祥,带了几个和他关系好的小厮去了柴房,柴房里。苏平安穿着白色布衫子坐在一堆劈好的柴禾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大管事进门,苏平安睁眼看到大管事咧嘴笑了笑:“老爷回来还要寻我回事的。”

“老爷?”大管事冷笑一声:“实话告诉你,是夫人下令将你关起来的,老爷回来又能如何,老爷也不会驳了夫人的令。”

大管事一步步接近苏平安:“夫人可是说了要治你的罪,平安啊,你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和你爹当年关系也算是不错了,也不忍心看着你毁了。这么着吧,你只要承认是如意叫你勾连外人欺瞒夫人的,我就放过你。”

苏平安猛的蹿了起来。一巴掌扇在大管事脸上,这一巴掌扇的够狠,大管事嘴角立时流出血来:“放你娘的狗臭屁,我苏平安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可没做过对不起老爷的事,更不会构陷旁人如了你的意。”

“好。”大管事擦了擦嘴角的血,一摆手:“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你们几个,将他的腿打折了。”

早有小厮嘻嘻笑着上前,挥舞着粗粗的棍子往苏平安身上招呼。

苏平安躲了几回。可对方人多势壮,几下里还是有棍子敲到他身上。苏平安背上和腿上都挨了棍子,一下跌倒在地上。他闭上眼睛满心悲凉,心说这次怕要交代在这里了,恐不能见到家仇得报之时,也不能和如意喜结连理了吧。

正当苏平安要认命的时候,却听外边有人喊道:“叫你们搬柴禾你们总是磨磨噌噌的,耽误了老爷夫人的晚膳我看哪个能担得住。”

却是那厨房管事玉嫂子的声音,大管事一听立刻叫小厮退到一旁,看了一眼苏平安,不甘的带着几个小厮从后门出去。

大管事前脚走,玉嫂子后脚推门进来,看到苏平安躺在地上挣扎,赶紧过来相扶:“平安,平安,你没事吧?”

苏平安睁眼,看到玉嫂子咧嘴一笑:“我没事,多谢您了。”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玉嫂子将苏平安安顿好,起身道:“我去给你拿些药来。”

苏平安一把抓住要出去的玉嫂子,咬了咬牙,沉声道:“嫂子,你给如意捎个信,就说后花园小轩的地上。”

玉嫂子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还是把苏平安的话记在心上,郑重点头出去。

苏平安苦笑一声,原他还下不了决心到底要不要这般的陷害君莫为,这次大管事倒是帮他做了决定,他要是不狠下心来陷害君家,恐怕他的命都要没了。

玉嫂子出了门匆匆往宋家而去,才走了没几步路就见一群身着银鱼服的人趾高气扬的往崔氏院中而去,同时,几个着银鱼服的汉子见人便叫住,似是怕给有人给崔氏送信一般。

她一见这模样,心下暗道不好,这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着银鱼服的人代表什么,那可是代表了东府办案,代表了又有人要生死不得了,又有不知道多少人家人头落地。

玉嫂子站在原地不敢动,满心里打鼓,等到那些银鱼服过去好一时她才醒过神来,赶紧回身又去寻苏平安。

苏平安躺在柴房里默默的忍着痛,祈求玉嫂子早些给如意带个信,等了好一会儿,听到柴房的门被推开,他嘴里都觉得苦涩,心说这怕是又有谁来折腾他了吧,睁眼一瞧,却是玉嫂子去而复返。

“平安。”玉嫂子扶起苏平安:“东府的人,东府的人来了咱们府里。”

“东府?”苏平安一把抓住玉嫂子:“可是真的?”

“都穿着银鱼服呢,我亲眼见的。”玉嫂子重重点头。

苏平安听的一阵大笑:“好,好,总算是盼到这一天了,嫂子,一会儿您再见到东府的人将他们引过来,我有事情要说。”

“可不敢!”玉嫂子吓的连连摆手:“那可是东府卫啊,能不招惹,咱们还是莫招惹的好。”

“求求嫂子。”苏平安使劲翻身想给玉嫂子嗑头:“若是不这么做,我这条命恐怕…”

玉嫂子咬了咬牙:“成,我,我试试看。”

“拜托嫂子了。”苏平安眼巴巴看着玉嫂子。

玉嫂子想到和苏平安娘亲的情分,又想着反正她也不过是个寡老婆子,活着也是无牵无挂的,倒不如豁出去救苏平安一救,便鼓起勇气出得柴房,才走到前院,就见几个东府卫押了崔氏正要离开,玉嫂子深吸一口气几步过去拦住东府卫:“我,我有事情要讲。”

第二二一章 审案3

“这是什么?”

东府卫终是在后花园小轩的地上挖出一大包的东西来,扔在苏平安面前。

苏平安忍着浑身的痛深吸一口气:“小的也不知道,只是见过夫人叫人偷偷往这里藏东西。”

东府卫盯着苏平安瞧了半晌,一摆手:“连人带东西带走。”

玉嫂子吓的战战兢兢,哆嗦着道:“各位官爷,平安这孩子受了伤,还是,还是等奴给他上了药…”

“你放心。”东府卫转头对玉嫂子一笑:“去了我们东府,自然会找大夫给他瞧。”

玉嫂子吓了一大跳,猛的跪下嗑头:“谢谢官爷。”

她起身后从袖子里摸出一些碎银子递过去:“官爷打些酒喝。”

那东府卫倒是没要玉嫂子的银子:“银子拿回去,苏平安是证人,我们亏待不了他。”

玉嫂子还是不放心,苏平安一瘸一拐的过去安抚她:“嫂子安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得了空捎话给如意,就说我过不了几日就会回来。”

这话玉嫂子不相信,凡是进了东府的哪里有囫囵个儿出来的。

只是那些如狼似虎的东府卫玉嫂子也不敢惹,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将苏平安带走。

酒楼之上,金夫人和李鸾儿眼见着东府卫带人离开君家,这才结帐离去,一回家,金夫人便换了一身衣裳,对李鸾儿笑道:“如今,倒是该我出头露面了。”

李鸾儿微一施礼:“愿夫人马到成功。”

金夫人笑着点头:“咱们费了这样大力气,又不知道搅进去多少人,若是再不能报仇血恨,我也不必…”

她话没说完,李鸾儿已经捂了她的嘴:“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这次。咱们必能将君家拉下马来。”

“好。”金夫人脸上笑意未减:“这次定成的。”

她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衫,半白的头发挽起。并不如平常那样整齐,看起来有些散乱,寻常时候头上戴的金簪玉环全都摘了下来,猛一看上去,金夫人就是一落魄的寻常妇人,自然,这样的打扮很惹人同情的。

金夫人善识人心,明白她若是一身盛装去告状的话。虽然也是能告倒君莫为和崔氏的,可却显的有些咄咄逼人,她这样落寂穷苦的去,不管是主审官员还是寻常百姓都会大起同情之心,如此,才能叫人更加痛恨君莫为,揭穿君莫为伪君子的真面目。

笑着拍了拍李鸾儿的手,金夫人迈脚就朝外走,才走了没几步,却见顾夫人身着素服。头上也只戴了几只银簪子匆匆赶来。

“顾夫人?”金夫人和李鸾儿同时开口,疑惑的看着顾夫人。

顾夫人一笑:“夫人,我来同你一起去衙门。”

“顾夫人。您去?”李鸾儿还是有些不明白。

顾夫人挽了金夫人的手,咬牙道:“自然也是去告君家的,告他为退婚约雇住人行凶。”

李鸾儿会心一笑:“可是不么,险些要了夫人一家三口的命呢,夫人无奈,为了命才不顾亡夫叮嘱赶紧退了和君家的婚约,君家势大,夫人只是一介小妇人,又能如何呢。”

“如此。这便去吧。”金夫人明白,顾夫人完全可以不露面的。只是顾夫人念着两家情分,也想要帮她一把。更有可能是想再往君莫为身上加罪名,叫君莫为名声一败涂地,这才抛头露面的去告状。

金夫人和顾夫人挽着手出了门,并没有坐李家的马车,也没有坐顾家马车,而是雇了一辆极简陋的车子前往刑部衙门。

于希叫人押着苏平安,带着寻来的证人还有证物,另外就是从君家起出来的那一大包的东西赶去刑部衙门,才进了正常,就见刑部尚书段岩和大理寺卿程雪吉正坐在一起说话,柳木脸带冷笑坐在一旁喝茶。

见于希进来,柳木赶紧起身对他招手:“于老哥这边坐。”

于希笑着过去,叫东府卫把那一包东西放下,对段岩一拱手:“段大人,官家的意思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叫咱们该怎么审理就怎么审理,另外,为怕百姓不明真相,可叫京城百姓前来观看。”

程雪吉一听这话,脸上精彩之极,他转头看看段岩,却见段岩笑道:“这是自然的,我和程大人必会禀公办理。”

“甚好。”于希笑着命人将那包东西打开:“这是从君家的地下挖出来的,杂家可一下都没看呢,如今人都来齐了,咱们也瞧瞧君相公家能有什么好玩艺。”

柳木低垂着头,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不知道在想什么,段岩手指微微颤抖,程雪吉倒是几步过去看了两眼,就是这两眼吓的他后退了好几步:“这,这…”

于希也是一脸的惊异:“实在是…全没想到君莫为竟有不臣之心。”

却原来,那包东西里放了好些外邦贡品,这几样贡品是本该进贡到宫中的,却在君家寻到,另外,那里竟然还有前朝式样的蟒袍玉带,还有一顶前朝杨皇后的凤冠。

就是这几样东西已经足以叫君莫为有口难言,更何况,除了这些,还有许多的帐册银票和借据等物。

“这帐册是怎么回事?”于希满脸不解蹲下身拿起一本账册看了几眼,起身后对段岩一笑:“段大人也瞧瞧吧。”

帐册交到段岩手中,段岩捧起来去看,越看,脸色越是难看,良久他才将帐册放到桌上:“没想到君夫人这般贪心。”

那帐册里记载着这段时间君家钱庄的来往帐目,上面的记载和崔氏给合伙人看的可一点都不一样。

这段岩的夫人也入股君家钱庄,这段时间来往家里拿了不少的红利,她原还沾沾自喜,也曾和段岩夸赞过,段岩原想着能分到这些钱怕崔氏厚待了他家,哪想到一看真正帐册才明白崔氏在他们这些合伙人的红利上都敢弄虚做假。吞了他们不少的钱。

段岩看看冷笑的柳木,再看看一旁虎视眈眈的于希,明白君莫为怕是大势已去。又想想崔氏的为人,无奈叹了口气。将原来想保一保君家的想法抛诸脑后,心道他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对得住当年君莫为的提携之恩了。

“可不是贪心。”柳木抬起头来,目光阴森带着几分冷意:“若崔氏是个好的,也不会硬巴着要嫁给姓君的。”

程雪吉一边喝茶一边观察那三人的表情,心下也有了数,明白除他之外的三人对君家都没有什么好感,原段岩恐还想着保君莫为一保,现在怕他也恨不得吃了君莫为呢。

“证据全了。证人也带到,如此,咱们开始审案吧。”程雪吉放下茶杯沉声说了一句。

于希笑道:“升堂吧。”

衙役高喝升堂,刑部正门大开,几个小吏走到门外大喊着官家的旨意,不一时,正堂门外已经堵满了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