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没有意思。”

“未必。”苏晔整了整衣服,“你去教小学罢。”

15【一五】

苏晔说着侧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陈俨:“没有兴趣么?我听说常台笙的侄女似乎要进西湖书院的小学了。”

陈俨似乎是考虑了一下,最终蹙着眉认真道:“那太好了。”

“祝你教得愉快。”苏晔打开门,低头穿上鞋,复关上门,安安静静地离开了。屋子里重归一个人独处时特有的安静,方才苏晔带来的那一点人烟气,也陡然间被抽空了般,了无踪迹。

但这清冷丝毫不影响陈俨的心情,似乎是找到新事情做了,情绪也瞬时好起来。他仍旧是不怕冷地卷着袖子,低了头接着整理手上的稿子。

夜已经深了,常台笙府上来了位不速之客。孟平坐在她书房里喝着茶,常台笙推门而入,他闻声转头,见常台笙进来,笑了笑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不过这事略可疑,我不能理解。”

常台笙坐下,给他添了茶:“说罢。”

孟平接过茶盏又喝了一口茶,双手交握一脸神秘道:“那宅子十有八/九要成你的了。”

“不要卖关子。”

孟平轻挑挑眉:“卖家忽然说非你不卖,你不觉得这是很奇怪的事吗?”

常台笙陡蹙眉,神色闪过明显的不解。

孟平摊手道:“只能说那卖家脑子坏了,又或者……这分明就是个阴谋。”他似乎顿了一下:“估计那家伙明日就会来找你了,且价格会很低,看你自己如何决定,我只是顺道过来给你打个招呼。”

“没有更多细节么?”

“没有了。”孟平起了身,“对了,我有出新戏刚排完,过阵子就要演了,给你留个位置?”因她隔阵子便会自己去看些新戏,故而他这好意邀请也算不得突兀。

“谢谢。”

常台笙起身送他出了门,在门口站了会儿,复折回去给常遇准备明日要去书院的东西。她将明日要穿的袍子叠好放在床边,又给小丫头试着扎了两个鬏,取过镜子问她好不好,小丫头很高兴地点点头,又转过头去整理她的小书匣。

常台笙在她屋里坐了会儿,安顿她入睡后,这才出去。

第二日一早,常台笙送常遇去了书院,便折回芥堂。她在书房整理陈俨的稿子,正要出去时,宋管事说有人到访,说是来商量程家那外宅的事。因昨晚孟平跟她提过醒,故而这卖家说的话也并没有让常台笙吃惊。

常台笙安安静静听到最后,末了也只问了个理由。那卖家说,因东家眼下缺钱,且那宅子这会儿也没人与她竞买了,故而就便宜卖了,希望常台笙最好能尽快给出答复。

常台笙哪里会信这样的鬼话,只暂且先让人送客。但对方给出的价格当真已十分合适,合适到让人不敢下手,担心这只是个局。

有个身影这些天总在她脑海里徘徊不断,她必须弄清楚他的来历、目的,以及正在做的事。这件事交给孟平这个嘴快的家伙不合适,她遂暗中又托了一人,去查苏晔。

苏晔的频繁出现,让她怀疑崇园的牌匾以及旧牌记都有可能是他遣人送的,但为何要这样做,其中情委让她想一探究竟。

这卖家前脚刚走,向景辉便到了。常台笙客客气气,弄得向景辉倒是一肚子气没处发。顾仲这是头回评向景辉的话本,虽刻薄,但其中许多话讲得也极有道理。评稿中直接说,若写话本若缝衣的话,那向某人必定不是个好裁缝,针线疏密无序,只有亮眼布料也挽救不了大局之破绽。

向景辉显然是被这毒评惹着了,当下坐着就不肯走,非让常台笙将顾仲喊出来见一面,要和他当面理论。

常台笙并无心虚理亏之处,淡淡回道:“向先生当时对有人要给您话本写评稿这事也无异议,若眼下又追究,实在有失风度。何况顾仲一介后辈,您气量这么大,何必与小辈置气?”

向景辉稳了稳语气,强调道:“我只是要见他一面,罢了,你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北关水门一带,其余不便透露。”常台笙起了身:“若您想继续坐着,请自便,若要吃什么喝什么与伙计们说一声即可。我还有事,先告辞。”

她末了还不忘补了一句:“哦对了——还请向先生,爱惜羽毛。”

向景辉被晾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常台笙进了备印间,自己干坐了一会儿,末了也只好起身,压着一口气走了。他一稿多卖在先,常台笙一句请他爱惜羽毛,摆明了就是不想将他一稿同时卖两家的事捅大,让顾仲给他写毒评,也算是回了个巴掌。

常台笙随后出门办事,到傍晚时才陡然想起来要去书院接常遇。所幸常遇也不是爱乱跑的孩子,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已经无人的学堂里等她来。

她带常遇去吃了晚饭,又问了一些学堂的事,见常遇似乎很高兴的模样,便也稍稍放下心来。她时常要在外跑,且芥堂有时候一忙起来就不能准点走,每日按时去接常遇实在太不现实,便又嘱咐宋婶,到点了便去接小丫头回来。

又过了几日,她晚上从芥堂回去,吃完饭还早,遂陪她温习功课。小学无非是《千字文》、《弟子规》一类,小丫头却拿了册《名物蒙求》在读,常台笙凑过去看看,问:“你们先生都开始教这个了么?千字文孝经都不学吗?”

常遇翻过去一页:“也教的,但我喜欢讲这个的先生。”她说着指指手里的书:“有意思。”

“怎么个有意思?还讲故事么?”

常遇眼珠子转了转,看看她,笑嘻嘻道:“就是有意思。”

常台笙揉了一下她脑袋,让她接着温书。

常遇瞥瞥她,似乎偷偷抿唇笑了一下,随即又接着读书。

次日一早,常台笙仍是将她送到书院就走了。常遇提着小书匣一路奔进学堂,她来得很早,学堂里人还很少,只见一个身影慢悠悠踱步走进来,在她课桌前停了下来,自袖袋里摸出一本册子来:“转交给你姑姑。”

常遇抬头瞅瞅他,不出声。

陈俨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孩子,言声已是竭尽所能地和蔼:“旬考我会给你放水的,你将这个交给你姑姑就好。”

常遇问道:“放水是提早告诉我旬考题目的意思吗?”

陈俨难得夸奖了一句:“你很聪明。”

常遇却仰着头说:“可我都会背的,随便考什么。”

陈俨:“……”

常遇连忙将那册子塞进书匣,做贼似的左看看右看看,又猛地抬头迅速说道:“我会找机会给她的!”

陈俨扫了她一眼,转身走到讲桌前坐下,百无聊赖地盯着堂下看,一群小崽子除了迟到什么都不会。

这已是他到西湖书院讲课的第三日了,但一回都没碰上常台笙。不是说她很在乎这侄女么?怎么没见她来接过一回?难不成非得让他将小孩子扣在这里她才会来么?

孩子们陆陆续续到了,晨读声倒丝毫没有打扰到他。陈俨将今日要讲的部分一丝不苟地写好注解,在讲完课之后,放到了常遇桌上,直起身道:“说实在的我不像你们想象中那么喜欢你们,你们也不如我想象中那么聪明,但为了你们的旬考,若方才没来得及记下来或是没听明白的,找这个人要注解,不要再问我。”

一群小崽子愣愣看着他出去了……

这天气不好,看着随时都会下雨。陈俨在藏书楼待了一下午,出来时发现果真下雨了。

这秋雨冷得让人发抖,他还是穿的很单薄,径直站在廊下等家里的马车过来。学生们陆陆续续都被接走了,陈俨蹙蹙眉,扭头一看,只见常遇抱着把大油伞从走廊那边过来了。

这小孩哪里搞来的伞?陈俨别过头去不看她。

常遇回堂内取了书匣,拖了把油伞站在他旁边,似乎也在等人。

眼看着天黑下来,裹着袄子的常遇用油纸伞的柄轻戳戳陈俨的小腿,小声道:“我家里人可能又忙得忘记来接我了……你能送我回去吗?”

“我为什么要……”陈俨下意识地开口,却倏地闭了嘴,扭头看看那柄伞。

常遇声音小小:“我觉得该来接你的人……大约也因为事情耽搁了,所以你现在应该想要一把伞。”她将伞举给他:“你送我回去这把伞就送给你了,你可以自己再回去的。”

陈俨脸上仍旧是不情愿的样子。

常遇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饿了,你不饿吗?你一定也饿了。”

陈俨似乎是挣扎了半天,拿过伞撑起来,扭头对后面的小丫头道:“跟着。”

常遇追在后面跑了几步:“我被淋到了姑姑会生气的。”

陈俨闻言顿住步子,转过身将伞递给她,最后勉为其难地将她背了起来:“撑好伞。”

小丫头猛地点了点头。

16、【一六】 ...

陈俨背着常遇走了好一段,小丫头问他:“你累吗?”

陈俨不理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种小孩就是讨厌。常遇乖乖伏在他背上,一手抱着他脖子,一手吃力地撑着伞,过了会儿又说:“早上我看见有人送螃蟹来了,你可以吃完螃蟹再回去的。”

陈俨依旧不理她。

小丫头又说:“我姑姑也会回来吃的。”

陈俨脸上似乎显出愉悦的表情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常遇说几句才得陈俨回一句,但她依旧很有兴趣地和他说话。行至常府门口,陈俨袍子下摆和鞋子已全湿,这雨下得急,伞又重,小丫头单手撑久了也就滑到一边去了,故而陈俨的肩头也免不了遭殃。

陈俨刚打算将她放下来,常遇却瞥了一眼不远处驶过来的马车道:“等一等。”

她话音刚落,那马车已是稳稳当当停在了门口,随后常台笙就下了马车。

常台笙直接取过管事手里的伞,步子匆匆跑到门口,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这情形。她刚要问,小丫头已是抢着开口说:“我饿了就自己先回来了……”

常台笙扫了一眼还背着小孩子的陈俨:“那……”

常遇又抢着回:“路上遇到的!然后就好心送我回来了……”

常台笙很是可疑地看了一眼陈俨,但也没说什么,抬手敲了敲门。里边宋婶一脸着急地跑出来,看到常遇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哎呀,老太爷方才一直在闹,竟将接小小姐这事给耽搁了。”

雨雾昏灯,陈俨背着常遇站在门口。小丫头笑着跟宋婶说:“没关系的。”陈俨侧头用余光瞥她一眼,你是没有关系,但我很有关系,我快冷死了。

常台笙转头对陈俨干巴巴说了声“谢谢”,遂伸手要将常遇抱下来。陈俨将小丫头放下来,其中一只手还一直提着书匣。常台笙从他手里拿过小丫头的书匣,随即将油伞递回给他,然后……她带着常遇转了身往里走。

大约走了两三步的样子,陈俨在后面低低说道:“我鞋子湿了。”

常台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常遇仰头对她道:“以前爹爹说受到旁人帮助要谢谢才对……”

常台笙似乎有些不情愿,她没有转身,低头对小丫头道:“我说过谢谢了。”

“可是……我们能请他吃螃蟹吗?”

小丫头的声音稚气又带着真诚,眼巴巴望着常台笙,格外希望她能点头。

见姑姑没有反应,常遇又小声地补了一句:“螃蟹有好多,吃不完会坏的。”

常台笙仍是老样子站着,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但她忽然转过身,看了一眼陈俨:“吃了晚饭再走。”

这语气十分客套,她说完了便继续往前走。常遇立刻转过身去,跑到陈俨面前,抬头将手伸给他:“外面好冷的,快进屋罢。”

小厅里的暖炉刚生起来,宋婶给他们倒了些热水,之后在一旁悄悄打量陈俨。

等晚饭的间隙,常台笙领着小丫头回房换了身干净衣服,自己则换了件宽松棉袍。小丫头临走前抱起一条毯子,说:“他衣服都湿了,看起来很可怜的。”

常台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随她去。当真在路上遇见的么?陈俨竟会好心做这种事?她才不信。也罢,正好趁今日谈谈书稿的事,也不必特意再跑一趟了。

回了小厅,常遇将毯子递给他,忽然凑到他耳边说:“我姑姑拿的,她不好意思说。”

陈俨的唇角微微扬了一下,常台笙也不管他们说什么,只径自在陈俨对面坐了下来。过了会儿,厨工将饭菜送来,问螃蟹是马上蒸还是过会儿再蒸?

常台笙低着头给常遇盛饭,言声低沉:“过会儿再送来。”

她忽然抬了一下头,恰对上陈俨的目光。陈俨安安静静坐着,也不轻易开口,竟完全是学乖了的样子。常台笙并不避讳地看了他一会儿,目光移也不移,唇角轻抿,神色瞧不出什么异样。

他裹着毯子的模样,很像一只乖顺的猫。

常台笙莫名地轻打了个寒颤,她似乎是醒过神:“动筷,不必客气。”

陈俨拿起筷子,但没有夹菜。他似乎兴致寥寥,最终抬了头:“我觉得冷。”

他肩上湿了一大块,袖子也是湿的,膝盖以下更是没有干的地方,披着毯子也无济于事。常台笙很是疏离地回了他一句:“你个子太高,我没有合适衣服给你换。”

宋婶在一旁悄悄对常台笙道:“要不,找身老太爷以前的衣裳给他穿?”

“不用了。”常台笙回绝了这个提议。

“那我能脱掉衣服裹毯子么?”

“不可以。”她断然拒绝,却又偏过头对宋婶道:“我柜里有件白袍子,拿过来罢。”

宋婶应声连忙出了门,回房取了干净的袍子,展开来比划比划,似是犹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拿着袍子出去了。那身白袍子是常台笙前两年做了在家里随便穿的,虽然十分宽松但到底是女子的袍子。

宋婶站在门口招呼陈俨出来,将白袍子给他,很是亲切地指了指旁边的屋子道:“去隔壁换罢,可能有点小……”

陈俨独自去了隔壁,这边常遇跟常台笙则继续吃饭。常台笙一脸的若无其事,常遇则在一旁小声嘀咕:“虽然……看起来很瘦但他的背还是很宽很稳,和爹爹以前一样。”

常台笙听她提了阿兄,筷子都顿了一顿,但没说什么,只低头吃了一口饭。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忽有开门声,常遇扭头看过去,只见陈俨穿着那白袍子进来了。袖子短了一截,下摆也短一截,好在他还有毯子。

“送给你了不用还。”常台笙也只是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虽然旁人看着滑稽,陈俨倒是很愉快的样子,裹着毯子重新坐了下来。没过多一会儿,饭吃得差不多了,厨工将蒸熟的螃蟹送了来,一盆温水放在一旁,给他们洗手。

屋内全是熟螃蟹的鲜暖气味,常台笙捉过常遇的小手,说洗洗手再吃螃蟹。她正给小丫头洗手时,盆内却又伸进来另一双手,干净修长,指甲倒是修得圆润光滑,但手心里……似乎有疤?一只盆的容量本身就有限,水中手指难免不小心勾到碰到,明明是坦荡荡,但常台笙却倏地缩回了手。

她若无其事地取过旁边的干手巾,给小丫头擦干手,自己又擦了擦,将手巾放了回去。陈俨慢条斯理地洗完手,拿手巾擦干手,打开盒子,里头依次摆着食蟹工具。他似乎并不客气,常台笙便随他去。常遇说不想用那些工具,便抓在手里咬着吃。

常台笙自己亦打开工具盒子,取过自己的姜醋碟,不急不忙悠闲地吃起蟹来。她随口问了陈俨一句:“你的稿本我想了想,题目就拟《京物志》如何?”

陈俨没有抬头:“随意。”似乎当真无所谓一般。

常台笙未料到他这样好说话,再看他手边的一只白瓷碟,上面全是剥剔出来的蟹肉。他自始至终没有吃,手上工具倒用得娴熟优雅,蟹壳剔得干干净净,简直是个资深的食客。

常台笙继续吃蟹,不过一只蟹,她却吃了蛮久。她还剩几只腿未吃,对面却推过来一只白瓷碟,黄子蟹肉码了一小堆。

常台笙抬眸看他,陈俨很是愉快地说道:“我不爱吃这个,给你吃。”

常台笙却动也未动那碟子,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自己盘中最后几只腿,方道:“螃蟹的鲜美,并非全在蟹肉,而是你只能慢慢吃,且吃许久却只能吃到这么多。剥剔出来一堆,一口吃掉,反而……食之无味。”

她说罢起身洗了手,擦干后,又取过一旁温着的花雕酒,给陈俨斟了一盏,自己又倒了些。

陈俨盯着那盏花雕酒看了会儿,最终拿起来慢吞吞喝完了。他似乎努力捕捉着其中味道,但这神奇的液体,哪里能说得清楚味道?

常台笙今日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她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盏,然后顺手般地又给陈俨倒了一盏。

陈俨又默默喝掉了,他素来安静,今日也一样。

常台笙不知不觉已喝了好几杯,见常遇吃得差不多,便起身给她擦手。这时一旁的宋婶忽轻戳戳常台笙,常台笙偏头一看,陈俨已经伏在桌上了。

“醉了吗?”宋婶声音压得低低的,“才喝了四盏呐。”

小丫头好奇地探过身去,笑着戳戳他,结果陈俨竟一点反应也无。

毯子滑落在地,小臂露了一截在外,腕部骨节分明,睡颜安静。常台笙拽回常遇调皮的手,偏头对宋婶道:“喊醒他,之后让人送他回去。”

常遇却忽然拽住常台笙的衣服,小声祈求道:“让他睡在这里不行吗?反正……我家很空的。”她声音越发矮:“而且……这么晚了,还下雨……”

常台笙低头看看小丫头,跟宋婶说:“你先送她回去洗漱,我马上过去。”

宋婶乐呵呵地说“好”,随后就带着常遇走了。

常遇回头看看,关了门后小声地与宋婶说:“他们配吗?”

宋婶与她挤挤眼睛:“还好,挺书生气,就是酒量太差了。”

屋内的常台笙俯身捡起了地上的毯子。

作者有话要说:陈俨:尼们还觉得我变态吗?其实最变态的根本就是尼们的女主,从吃螃蟹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来了,都留宿了,酷爱发生些什么

17、【一七】 ...

常台笙将毯子叠好放在一旁,拍了拍陈俨的肩:“几杯酒就不省人事么?起来。”

陈俨却动也不动。

常台笙神情中似乎隐约露出一些疲意,她没有继续喊他,反倒是拖了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屋子里尚有姜醋气味,暖炉里的炭火似乎不够旺了,这会儿有点凉。她偏头看了一眼,陈俨方才吃了蟹还未洗手便这样伏桌上睡着了。常台笙大概有些看不过去似的,竟是起身将木盆拖过来,浸湿了手巾,给他擦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着也算有力量的样子。手摊开来,掌心的确有疤痕,像是曾被钝器所伤,且似乎是多年前的了,也许是——小时候?疤痕随着手掌的生长而变化,渐渐有些淡了。她小心摊开他另一只手,也是差不多的状况。

大约是因为对方处于失去清明意识的状态,常台笙此刻倒并不如平日里那样戒备。抛开坚硬的外壳,她有细察一切的柔软心思,也有诸多寻常人皆有的情绪,因此这当口,她也一样对他掌心里的旧伤疤有好奇与疑惑。

本是一双漂亮无比的手,但终究是有瑕疵。这样一个世家出身且独一无二的骄子,是遭遇过意外,还是另有情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