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起了身,将小白从常台笙身上“扯”下来,小白一阵惊嚎,两眼望着常台笙作惊恐状,爪子乱舞,最后被陈俨放在了自己的软垫旁。它刚打算再起身时,陈俨连忙就按住了它的脑袋,阻止它再次靠近常台笙。

小白呜咽了两声,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窝在陈俨身边。

常台笙喝了桌上杯子里的一口冷水,这时她头痛已有所缓解,看看那只可怜巴巴的猫,心想这只猫的内心世界此刻一定非常丰富。

她随口问了一句:“你与程夫人很熟么?”

陈俨撕了一小块肉干丢给旁边一直在觊觎常台笙的蠢猫,试图分散它的注意力,懒懒回道:“也许。”

也许很熟?这算什么答案。

常台笙就此作罢,搁下了手里喝空的杯子,拖过地上那只盒子,打算拿起来走了。

可陈俨却道:“你不打算打开看看么?也许我私藏了你的……裹、胸、布。”

常台笙原本因见他被打巴掌而存的一点点同情这会儿全数没有了,她闷头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甚至还有些淡淡的清香,这也就算了,那条裹胸布竟也被洗干净了抹平叠好,放在了最上面。

常台笙的脸难抑地红了一下,可要命的是这时坐在对面的那只蠢货炫耀道:“都是我亲手洗的。”

常台笙低着头,脸都快要充血了。对面那只蠢货又道:“所以作为奖励,你难道不打算帮我擦个药膏吗?我没有镜子的。”

他指指自己的脸颊,又指指嘴角,再指指脖子……想了想,又说:“其实还有别的伤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猫的醋你也要吃!我就喜欢埋胸!!就喜欢埋常台笙的胸!!你不服气来战啊! @陈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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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四】 ...

常台笙深吸一口气,仍是低着头,手放在那盒子边缘。屋内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危险,好像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陈俨看看她,忽然轻咳一声,将地上那只嗷呜嗷呜低声叫唤着的蠢猫拎上了桌,声音委委屈屈道:“三岁小儿都知道如果做了伤害别人的事就应该想办法去弥补。”言下之意,你如果掉头就走准备不负责任的话,那就连三岁小孩也不如了。

常台笙顿时哑口,看一眼他放在桌上的药膏盒子,又看看他的脸,内心几番挣扎,最终还是将装衣服的盒子盖上,直起身来,拿过药膏盒子,打开来蘸了药膏俯身替他涂。

虽然姿态从容,但感受到对方灼灼目光,常台笙的脸也变得越发烫,尤其是抹到他脖子时,看到那细薄皮肤上的红痕,她更是觉得难堪。那天晚上她到底干了什么?

好不容易擦完脖子,陈俨忽地转过身,背对着她道:“背后被你掐过了,你可以看着涂,反正我看不到。”

他说着正要将外袍脱下,常台笙立时按住了他的领口:“别脱。”

“难道你打算将手直接从领口伸进去涂吗?”他转过头来神色如常地看一眼常台笙,然后继续脱衣服。

常台笙看着他理所当然地脱掉外袍再褪下中衣露出精瘦的后背时,脸上一阵燥热,一时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的确是有掐痕。

常台笙忽然对那晚上自己的粗暴感到很震惊。

她素来以为自己的意志力可以战胜一切,但陈俨身上这些掐痕吻痕非常直接地宣告了她当晚意志力的失败。她给他涂药膏时也想过若那一日是旁的人在她身边,也许……后果当真会不堪设想。

从这一点上说,她是感激他的,但也只到此了。

他到底是真纯善还是假迷糊,是真的不谙人情世故还是刻意伪装自己的一种逃避表现,她摸不准。过分聪明的人看起来对这世间一切都不屑,一副懒得探究的模样,可也许心深似海,到底在乎什么到底琢磨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至少从智力上来说,他和她是不相匹配的。

常台笙耐心地给他涂完药,动作轻柔地将他的中衣拉上去,搁下药膏盒:“好了,我去洗个手。”她没发火,这时候面容看起来很平静,低了头走出门,径直往后院去。

小白见状,连忙就要窜出去,却被陈俨一把逮住:“不许跟着。”

小白便只好呜咽几声。陈俨穿好袍子,仍是坐在地上,拖过小矮桌底下的一只小箱子,翻了厚厚一叠书稿出来。

待常台笙回来时,陈俨将那书稿递了过去:“你若还有兴趣来抄稿子的话,这本新书稿就给你了。”

常台笙瞥那书稿一眼,纸页崭新,风吹过来还有一股新墨味:“刚写完?之前不是说懒得写么?难不成你……”他写稿子是有多快?

常台笙拿过来翻了翻,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中午她还跟其他几位书商说希望陈俨能写小说,结果陈俨竟当真写了小说稿给她。她看了开头,感觉是有新意的故事,遂道:“不能带回去抄么?”

“当然不。”陈俨有一下没一下地顺小白的毛,对面的常台笙索性坐在原地仔细翻阅起来。她看了好一会儿,很是认真,大约看到一小半的样子,她匆匆忙忙将稿子理了一下,然后递回给陈俨:“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陈俨忽道:“你不打算让我签新的契书么?”

结果换来常台笙悠悠一句:“不急。”

不急?不签契书便意味着没润笔金拿的……陈俨暗暗揪了一下小白脑袋上的毛。小白“嗷呜”叫了一声,可怜巴巴地看向常台笙。

常台笙见状似乎猜到几分意思,遂道:“我会尽快安排。不过——”她都要走了,又转过头来道:“你不打算回芥堂整理那些书了么?我可以考虑一个月给你六两银子。”

陈俨却说:“六十两。”

“六十两?”常台笙似乎淡淡笑了一下,语气是商人惯用的:“你还不值这个价。”

她说罢抱着那盒子就走了,抬价未果的陈俨在后面补了一句道:“我觉得你不裹胸比较好。”

抱着盒子的常台笙陡然黑了黑脸,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事实证明,即便一个月只有六两银子可拿,陈俨仍旧还是会往芥堂跑。常台笙开始忙书市的筹备工作,临时要去一趟苏州,临行前嘱咐了一堆事给宋管事,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坐船走了。

隔日一大早,陈俨天刚亮便到了芥堂,半天没见常台笙过来,遂问了宋管事,宋管事这才将常台笙去苏州的事与他说了,说东家兴许要过好一阵才会回杭州了。

这时节天冷了,陈俨站在走廊里,宋管事说完便走了,他则一个人默默站着,转过身,便是偌大芥堂的藏版间和藏书间,此时显得格外孤清。往日里虽也是这副样子,但因有常台笙在,故而心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走廊里灌进来的风冷极了。

常台笙离杭之前未给过他任何讯息,也没提过半点有关芥堂要主办今年苏杭书市的事。她心里有本密密麻麻的账,计划安排都只在她心里,不会与别人商量,更不会轻易说道。

她是孤独的。而且陈俨这才意识到,对于孤独久了的常台笙而言,很可能他也只是一个……路人。

这种醒悟是很可怕的,对方昨日下午还若无其事地分橘子给你吃,晚上就一声不吭地走了,连声朋友间的知会也没有,那是说明她都没有将他当朋友。

陈俨回屋完成今日的安排,下午又赶去了书院,略有些恹恹地给小学的孩子们上完课,天色已黯。他收拾了东西就要走,常遇却忽然喊住了他:“等一等。”

待孩子们差不多都走了,常遇这才提着书匣走到他面前,仰头说:“宋婶上回说那汤是你熬的,我觉得很好喝。早上我央着宋婶买食材了,你能不能教教宋婶如何熬那个汤呢……”

陈俨无精打采地收好书匣,提着往外走,声音低低矮矮的:“不想去。”

“可是我真的很想喝啊,况你若不去的话,那食材便浪费了,宋婶熬汤真的很不好喝的。”小丫头一点放弃的念头都没有,一步也不落下地跟在他后头走着。

“那就浪费吧。”

“可是……不是说粒粒皆辛苦吗?你前几日课上还说浪费不好的。”

陈俨没理她。

小丫头又道:“是因为我姑姑不在家你就不想去了吗?”

“是的,你说的很对。”陈俨止住步子忽然转过了身,低头看她:“你姑姑不在家,我为什么要做给你吃呢?”

“我会在姑姑面前说你好话。”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放出了终极条件。

“有用的话她就不会不声不响地去苏州了。”陈俨又转回了身,继续往前走。

小丫头连忙追上去:“去罢去罢,小棕也很想你的。”

陈俨依旧无动于衷地低头继续走。

“难道你不想住在我家吗?搬过来也许以后就不用走了哦。”

小丫头言声刚落,已经是走到了门口,陈俨看了一眼门口停着的常府马车,忽然觉得可以考虑一下,想了一会儿,看到车夫正往这边来,终于下定决心道:“很好,上车跟我回家拿衣服,我决定搬过去了。”

于是马车在回家途中折去了陈宅一趟,小丫头跟着陈俨往屋里走,步子挪得飞快。陈俨打开衣柜各种找衣服,可他实在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小丫头就站在他身后指挥这个指挥那个:“这个太薄了带过去穿不了的”、“这个差不多的已经拿了两件了”、“那个棉袍要带着”,非常有条理。

陈俨末了将她拎了出去,然后又将门给关上了。

因为他从柜子里翻出一面久未使用的镜子来。他极少照镜子,难得仔细照一回,自然不乐意给别人看到。他很仔细地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脖子,纵使他洗了好几日的冷水澡且不再用药膏,天真地以为这样可以让这些痕迹留久一些,可那些痕迹,还是消失了。

最终他将镜子放了回去,拎过包袱走了。到门口,只见常遇抱着小白已经在等着了。他瞥小白一眼,遂上了车。

跟着常遇回了府,他按照约定熬了汤,自己却没喝几口。常遇见他情绪低落,拼命给他夹菜,又看看对面某个空位置,安慰他道:“没有关系的,姑姑说过阵子就回来了,到时候那个位置便有人坐了。”

宋婶站在餐桌旁看着这一大一小,心想家里也真得有这么个人,看起来才完整一些。

陈俨也偏过头看看身旁的空位置,再看看轻微跳动着的火苗,又看一眼黑黢黢的窗外,想的居然是——常台笙有没有吃饭啊?既然是去忙筹备事宜,恐怕也免不了应酬,她可千万不能喝酒啊一定要小心啊!

没有他在身边怎么可以乱吃别人递过来的东西呢?她难道不知道自己那样子被很多人觊觎吗?陈俨越想越糟心,恨不得起身立即去苏州。

一旁小丫头看着,似乎能看穿他心思一般,遂捧着饭碗边吃边道:“我姑姑很聪明的,她不会有事的。”

可小丫头虽这样说,但其实她心里也十分惴惴。她好怕姑姑离开她,走之前甚至还想姑姑能不能带她一道走……她太害怕了,她害怕谁都不要她,害怕自己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说起来,她有很久很久没有看过娘亲了,也不知道她在新家过得好不好。

想着想着她便将头埋得更深,吃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似乎怕自己哭出来被看到。

饭后,常遇说想要去姑姑书房找一些书看,宋婶正收拾着桌子,遂让陈俨带她一块儿去。

陈俨一进那间书房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环视四周,常遇指指某个很里面的书架跟他道:“我想看一本,好懂好玩些的。”

陈俨手执灯台走过去,找了几本塞给她,伸长了手又去够最上面架子上的书。他随便抽下一本,封皮上竟然连书名都没有,他又抽下几本,依是都没有书名。

他好奇地翻过来,忽然眼前一亮。

噢,春宫雪月,常台笙竟然偷偷摸摸看!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见识少真阔怕!!阔怕啊!!

35、【三五】 ...

陈俨这会儿还举着烛台,一激动便让滴下来的蜡烛油给烫了手,他“噢”了一声,将烛台搁在架子上,低头飞快地翻阅那几本册子。版画之精美,内容之猎艳……姿势之丰富,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他也算得上阅书无数,但这一回倒算是当真长了见识。陈俨素来觉得春宫册子都是一个路数,且大多粗制滥造,以满足一些幼稚的怀春小青年的肉体渴求,可手中这几册,却算得上是春宫之极品。

“你在看什么?”底下忽然传来这么一句,陈俨差点忘了常遇还在等着他,这才合起春宫册,塞回了顶层,回的是:“看你姑姑的秘密。”

常遇抿抿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抱着她的书先出去了。

那边宋婶忙完,匆匆忙忙赶过来抱着小丫头去睡觉。小白猫也在门口候着,看着常遇被宋婶带走了,昂着脑袋看看陈俨,看他走了,又可怜巴巴地紧跟着。

次日一早,恰好是书院旬假,谁也不用起早,常遇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打着哈气在走廊里逗猫,远远看着陈俨抱着床单往后院去了。小丫头揉揉眼睛,抱起小白,又打个哈欠:“宋婶不是昨日给他换的床单么?他为什么要换?”

陈俨黑着脸一路走到后院,打了水埋头在井边洗床单,宋婶路过说:“公子搁在那儿罢,我来洗就行了,怎能劳公子动手。”

陈俨搓了两下床单,沉默寡言地继续洗混在里头的一件裤子。

生平第一次陈俨觉得丢人极了。哼,都是因为常台笙,他都做不好的梦了。也不知道这会儿她在哪里逍遥着。

被暗暗嘀咕到的常台笙这会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相比府里两只懒虫,常台笙起得极早,她一大早谈完名单上的两位书商,临近中午时,应约去了苏府。

苏晔闻得她到了苏州,遂遣人给她递了帖子,请她到府上一叙。苏氏乃苏州大户,说巨富并不为过。这样的人家,宅子建得典雅精致,张弛有度,非常有味道。

小侍领她往里走,到一间小厅时则停下来,请她进去。主人还未到,常台笙遂在小厅里等着,半晌,只见苏晔扶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夫人进了屋。常台笙连忙起身,老夫人连忙伸手示意她坐下:“不必客气。”

老夫人似乎身子不大好了,很瘦,脸色极差,看得出来腿脚也不大灵便。这应当是苏晔的祖母了。苏老夫人看看常台笙,声音哑着偏过头跟苏晔说:“让他们上菜,先让小姑娘填饱肚子。”

常台笙二十好几了,忽然被长辈这么称呼顿时有些不适应。等菜上来,老夫人又总是吃力地起身给她布菜,让她非常不好意思,老夫人起一次身,她便跟着起一回身,频频说“不麻烦了”、“谢谢”、“晚辈自己来”……这顿饭吃了半天,老夫人没怎么说话,也未吃多少,倒是一直看着常台笙吃,于是常台笙这一顿吃得……非常饱。

苏晔在一旁只淡笑笑,也未说多余的话。

末了,老夫人轻叹道:“如今老了,走路都不方便,更别说出门了。原还想去杭州看看,但眼下这身子骨越发不行,估计是不能够了,你家里都还好么?”

常台笙刚要开口,坐在对面的苏晔略略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自己已抢了话头:“孙儿上回不是与您说了么,都挺好的。”

常台笙遂跟了一句:“是都挺好,请老夫人放宽心。”

老人家这才叹着气伸手轻拍拍桌子面:“常家不容易。”这声感叹落在常台笙耳中更是百般滋味,她就着手边一杯淡茶,将这各番滋味混着咽了下去。

老夫人半晌回过神,这才又抬头问常台笙:“丫头你多大了,许了婆家吗?”

常台笙据实答道:“晚辈今年二十四了,还未婚配。”

老夫人闻言立时有些着急,偏过头看着苏晔道:“你得帮着找找啊,这么大的丫头得有个好归宿才行。”

苏晔淡笑着点点头。

老夫人想想又问了一些有关芥堂的事,末了给常台笙竖起大拇指:“你做的书,我看过,很好。”

“晚辈还要努力才行。”

“已经很好了,很好了……”

之后老夫人又问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有侍女过来说老夫人到服药的时辰了,苏晔这才扶她起来,示意侍女送老夫人回屋。

小厅中只剩了常台笙与苏晔,苏晔说外头天气好,遂邀她一道去园子里走走。

石板架在荷塘之上,一条路曲曲折折通往小塘另一边的凉亭,两边尽是枯荷败叶,一派颓唐之意,却又显得幽静。已有小侍在亭中煮茶候着,苏晔请她坐下来,这才开了口:“今日实在是唐突了,但我祖母执意要见你,所以……”

常台笙暗中查他、查苏府的事他又岂能不知,料想常台笙也该知道了其中诸事原委,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心照不宣的,常台笙回说:“能见到常家老人,我也很高兴,多谢。”

苏府的老夫人便是当年苏州常氏旁支,崇园的牌记版是随老夫人一起嫁过来的,至于那牌匾,则是苏晔应祖母之意,多方搜寻才找回。老夫人这些年久居苏州,几乎不出门,连常家人在外头重新开了刻坊也不知道,某回偶然得知杭州有个芥堂,便让长孙多番查证。得知芥堂东家便是常家的人,老夫人高兴得不得了。那时若非她走不动了,恐怕就要立即赶去杭州见人了。

老太太希望有生之年能再看到崇园有重新印上纸页的一日,便不断催着苏晔去办。苏晔又是做事利索的,没多久便寻到牌匾,连同那牌记版,一同秘密送给了常台笙。得知她立志做江南最大的藏书楼,亦出了一份绵薄之力,希望她这条路能走得顺当些。

苏晔是个做事不张扬的人,原本不希望她知道这些,可没料常台笙却是个追根究底的家伙,竟遣人来查他。

难道他露的破绽太多了么?

苏晔淡淡笑着,给她倒了茶,随后望着这一池败叶轻声问道:“陈俨过得好么?”

常台笙接过表亲递来的茶杯,回说:“他自然好,只是偶尔嫌拿的月银少。”

“的确少了些。”苏晔抿了口茶,笑说:“我原以为你会给个五十两,没料竟当真只给五两。他在京城时,拿的比这个多得多。不过,”他搁下茶杯,慢慢道:“他对于这些并没有概念,有得吃有得睡就好了,很好养活。”

果然,卖宅子那人提的最后条件也是苏晔加的。伸五个指头?正常人都是撑死了给五两好吗?苏晔当真和陈俨是朋友么?让她来估的这个价确定不是用来“羞辱”陈俨?

那一张欠揍的脸这时不断地浮上常台笙脑海,她闭眼妄图扫去那些“烦人”的脸,但终究未果。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又抿了一口茶。

苏晔看着她这反应,道:“不过你看起来似乎有些困扰,他又做了什么没分寸的事么?”

常台笙这时却摆摆手:“没有,挺好的。”是她自己做了什么没分寸的事才对,她心中默祷,这个缺心眼的家伙可千万别什么事都告诉苏晔,不然她一张脸真不知往哪里搁。

苏晔笑笑,却说:“你受累了。”

不,没有,还好。常台笙这时候脑子里全是这样的话,她什么时候容忍度这么高了?

她清了清脑子,忽然想到什么,遂问苏晔:“你与他那么熟,那是否认得杭州城的程夫人?”说罢她还连忙补了一句:“已过世的程员外的那位夫人。”

苏晔面上神色虽无太多变化,但唇角还是轻轻抿了一下。他似乎没料到常台笙会突然问这个,手中的杯子被他足足转了半圈,最终反问道:“怎会忽然问这个?”

常台笙回想了一下那日在盛元楼外以及在商煜医馆里的一些场景,遂道:“只是他素来对人生疏,忽然对一位看起来似乎无甚交集的别府夫人表露关心,似乎有些不寻常。”她看一眼苏晔脸色,连忙又补充道:“我不过随便问问,你不必……”

她话还未说完,苏晔便打断了她:“没关系,我知道那位程夫人。”

“那么……”

苏晔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程夫人是他生母。”

常台笙握住杯子的手忽地紧了一下。他生母还活着?竟然还是程夫人?忽想到那日他高烧病中喃喃喊着的“阿娘……”,常台笙的心忽然轻轻皱了皱,生出一丝酸涩之意。

自己的生母做了别府的夫人,做了别人口中的娘亲,想想真是残忍。

苏晔留意到常台笙的反应,过了一会儿才道:“前阵子他筹款想暗中救她一把,但打了水漂。眼下他若是再有缺钱的迹象,你万不要给他,这个漏洞止不住的,他又不会计算。别看他明面上对程夫人冷冷,连关心都透着疏离,但暗地里就算让他掏心掏肺,他也是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