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晔见她如此小心地请求着,遂打算陪这孩子坐一会儿。

“您可以先回去休息的……”她想一个人去拿那盒蜜饯。

“没有关系。”苏晔有心事,正是因没有睡意才在这个点出来走走。可这座宅子越逛越让人觉得心沉。

小丫头在桌上趴了好久,时间久到她自己都对纱橱里那盒蜜饯失去了耐心,可她抬起头,看看望着桌边灯台走神的苏晔,也不知怎么就想到自己的姑姑。她想面前这个人应当与姑姑是同一类人,总是很忙,也很累,让人看着都不忍心成为他们的负累,觉得他们熬得太辛苦。

那日宋婶无意与她透露过说过一阵子老家可能会有侄女婿来接她回乡下住。常遇知道宋婶身子不大好了,回老家养着也是应该的。可宋婶一走,姑姑就会更辛苦。倒不是说不能再请别人来帮忙,但那也只是帮忙了。

她知道姑姑素来将宋婶当家里人,宋婶走了,不管谁来都无法一时半会儿填这个位置。

姑姑又将成婚,这个节骨眼上陈俨却彻底看不见了。她虽然年纪小,但很明白如果看不见,就会需要很多帮扶。也正是因为她还小,能帮忙的事少得可怜,她隐隐觉得自己也只会给姑姑添麻烦。

尽管她会尽量照顾好自己,可姑姑肯定会因为顾不上她而感到愧疚难过,她不想那样。

想着想着,小丫头眼眶竟然有些酸酸的。她迅速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忽小声问苏晔:“苏州真的好玩吗?”

苏晔迅速回过神,看看她,声音里沾染了一丝深夜的清冽味道:“与杭州差不多,但各有各的味道。”

小丫头精巧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一本正经地思考什么。她想了好一会儿,同苏晔说:“苏府真的很热闹吗……”

苏晔看她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竟淡淡笑了笑,他温和无比地看着她,认真回道:“人多,院子多,地方也大,热闹……也能算是热闹罢。”

“那有亭子吗?姑姑说苏州许多园子都爱建得很精巧。”

“有。”

“府里可以钓鱼么……”

“可以。”

……

如此几番问答下来,小丫头竟词穷了。她低了头,想起白日里苏老夫人与她说的话。苏老夫人说苏州如何如何好,又说苏府如何如何热闹,之后还说她姑姑如此已很辛苦,还要再带一个孩子会更辛苦。又问了她为何不去书院,是否因为有人说闲话……

林林总总,她都听得明白的。

她知道苏老夫人是极喜欢自己的,也知道苏老夫人这样说是因为想带她去苏州。

可是……姑姑。

回想起与姑姑相处的这几个月,她好舍不得她。要是谁都不来插手,就只有她和姑姑两个人一直这样相依为命就好了,但那又怎么可能……

这些都是她自私的埋在心底里的想法,不可以表达出来。

她想到这里眼泪都快要滚下来了,苏晔却忽然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淡声道:“时辰不早了,该回去睡觉了。”

小丫头迅速吹灭伙房里的灯,跟着苏晔出了门。可她步子太不稳当,竟又滑了一跤,于是顺理成章地哭了出来。

苏晔忙将她抱起来,淡笑着抬手擦她的眼泪:“过完年就是七岁的大孩子了,跌倒了不算什么的,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这温柔又冷的夜里,常遇点了点头。

苏晔将她送回了房,站在门口与她作别。小丫头吸了吸鼻子道:“我可以喊你叔叔吗……”

“怎么了?”

“之前说要喊你伯伯,但伯伯应当是比我父亲年纪大的人,我父亲应当比你年长一些……”虽然说话很小心,但这姿态,实在认真极了。

第62章 六二

这夜谁都难眠,各自辗转反侧,整座宅子安静得出奇。

杭州天晴了,积雪化得很快,天气也不如之前那样冷。苏老夫人仍是住在府里,苏晔则因为生意上的一些事总是很晚才回来,而宋婶的那位侄女婿,也挑了个清朗无风的日子上门了。他要接走宋婶,带她回乡下老家过几年舒心日子。

那日常台笙恰好不在府里,常遇老早就听宋婶嘀咕过这件事,遂悄悄跟宋婶说:“不能等姑姑的婚事结束之后再走吗……”

宋婶心里自然是希望看到自家小姐穿上喜服的模样,可小姐的婚事还要等上一阵子。且侄女婿既然来了,也不好让他在杭州等太久。

常遇抬头看看老实巴交的这位侄女婿,又看看宋婶,大约猜到了她的心思。可惜,姑姑的婚事到现在还未定日子。

那侄女婿见自己姑姑迟迟没个回应,遂说先去找个客栈住下,过几日再来。

晚上常台笙匆匆忙忙赶回了府,吃完饭,常遇悄悄同她说了这件事。常台笙知道宋婶还有亲戚,可全然没料到她这个时候会想回老家。

常遇低了头没精打采地小声道:“人老了都会这样吗?”常台笙没回话。

她知道宋婶也是倔脾气,若这时劝她别回去恐怕她更是不愿意。宋婶可能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总会成拖累,也可能是当真想要回老家过过悠闲日子了。

恰好这时候苏老夫人也表达了希望她能早些将婚期定下来的意思,于是她与陈俨商量后,索性决定将婚期提前。

她这日起了个大早,去陈俨房里将酣睡的某只蠢货喊起来。陈俨坐起来懒懒散散蒙眼睛,常台笙站在床边很冷静地同他道:“我知道你前阵子自作主张去定了喜服,今日需要去取了。”

陈俨起身穿衣服,道:“常遇告诉你的么?”

“不是。”常台笙见他手脚太慢,遂上前帮忙穿衣服。陈俨轻低头嗅了嗅:“你换了头油,这次的桂花香气更重。”

眼睛看不到之后就对气味格外敏感,也算是一种补足。常台笙帮他系腰带时随口问了一句:“如果有人用与我一样的头油你会认错么?”

“当然不会。”陈俨忽抬手按在她头顶:“这个高度,还有……”他的手滑到她耳边:“耳垂。”

常台笙耳垂凉凉的,被他这么轻轻一揉起了一身疙瘩,忙拍掉他的手:“去洗个脸吃完早饭就出门。”

此时外边天刚亮没多久,还有雾气。走廊里没人,大家都还睡着,伙房里也才刚忙开。

常台笙见要等很久,遂带着陈俨出了门。今日天气好,她特意去牵了马。陈俨听到马嘶声,站在门口道:“可怜你了小棕,又要驮两个人。”

常台笙骑在马上,顺了顺小棕的毛,俯身将手伸给陈俨,陈俨很顺利地上了马,随后十分自然地抱住了常台笙的腰。

常台笙手握缰绳,略略偏过头,同后面的人道:“你能稍微松松手么?”

“不能。”陈俨说得理直气壮,“缰绳在你手里我感到很紧张。”

常台笙只能闭嘴,但这大早上的,巷子里人少得很,于是小棕跑得飞快,陈俨没吓着她自己倒觉得有些后怕。

一路行至闹市,她找了个地方拴好马,领着陈俨走到一处铺子前坐下来。天棚下已坐满了人,很是热闹。她要了茶点,热乎乎的端上小桌,香气扑鼻。她将饼撕成小块,毫不避讳地递到陈俨嘴边,还未让他开口,陈俨就张开嘴咬住了。

常台笙随后又将茶喂到他嘴边,还喂他吃点心,惯得不得了。陈俨亦是极配合,其中默契,在旁人看来,倒像是相处了多年的夫妻一般。

况陈俨又蒙着眼,更是迎来了许多额外的关注。这时忽有一人走过来,坦坦荡荡在常台笙身边坐下,看看对面的陈俨,忽附到常台笙耳边窃声道:“你当真打算养他一辈子?”

常台笙头都未偏,又伸手将点心喂给陈俨。

孟平见常台笙无动于衷,浅笑了笑。却听得陈俨道:“我可以知道坐在你身边的人是谁么?”

“不用管他。”常台笙语声淡淡。

孟平笑出了声,却道:“怎么可以不管我呢?余下的润笔金你不打算结给我了么?听说这次书市我那册书可是卖得很好的。”孟平说着就起了身,看一眼常台笙:“出来一下,有事与你说。”

常台笙见他神情严肃不大像开玩笑,遂与陈俨说了一声,起身随孟平走到几米开外的地方。

孟 平道:“我听到消息,说黄为安那案子已结了,估计是活不过年,还赔了杨友心许多钱。杨友心这次倒真是赚大了,扭头就来杭州置了几处宅子,连新船都定了几 只。这厮地盘不是在苏州么?总到杭州乱蹦跶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李崧开玩笑说杨友心是将苏州的花花草草都玩腻了,如今到杭州来寻新鲜。我估计是他家里那些塾 师养得太久了,写的东西人都已经看腻味,故而想在杭州士林里挖人。给你写稿子的那些家伙,你可得盯紧些,别总是无所谓的样子,人被抢光了看你刻什么。”

“知道了。”常台笙十分感谢他的好意,浅笑着说:“我还饿着,就先去吃饭了。润笔金改日结给你。”

孟平见她这丝毫不上心的模样,急着道:“你的心还真宽啊,你是不知道杨友心那家伙的花花肠子吗?”

“怎么了?”

孟平看看不远处坐着的陈俨,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一句:“总之不要太相信人突然变好之类的事。”

常台笙觉得他意有所指,遂追问了一句。可孟平这家伙却怎么都不愿意说了,只留了一句:“算了算了我帮你多盯着杨友心就是了。”

常台笙点点头,说了声谢遂转身回去了。

她刚坐下来,陈俨将碟子推给她。她低头一看,见碟子里的饼被撕成了小块,不由笑道:“我又不是老人家。”

“礼尚往来,快吃完。”

常台笙就着手边一盏热茶,将这些凉掉的饼都吃完,对面伸过来一只手,递了一块帕子给她:“手擦干净。”

这时外边天已大亮,街道里来来往往的人愈发多,许多摊子也出了。两个人迎着朝阳走到裁缝铺门口,推门进去时,眼尖的伙计一眼就认出了常台笙。他再看看常台笙身边蒙眼的公子,陡然想起那日与小姑娘一起来的那位,竟略惊了惊……那时还好好的一个人,如今这是、瞎了吗?

常台笙取了定金收条搁在柜台上道:“来取上回定做的喜服,小姑娘的衣服若做好了,也一道给我罢。”

伙计霍地回过神,急急忙忙回里间取了衣裳给她。常台笙打开看了看,确定无误遂又重新包好,正打算付钱时,陈俨却将钱袋子搁在了柜台上,偏过身子略别扭地说:“连同小姑娘的一起结掉。”

那伙计将钱袋子倒空,算了算,朝常台笙摇了摇头。

常台笙淡笑着对伙计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拿过账册看了一眼,又补了一两银子给他,这才拿过柜上包袱,塞给陈俨让他提着。

他的确对钱物这些东西无甚概念,真是丢出去可能就会被饿死的蠢货。

她脸上有淡淡笑意,刚转过身,却看到嫂子进了裁缝铺。她起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看发现的确是嫂子。

对方亦看到了她,犹豫了一瞬,忽将定金条子给了身旁的少女,又小声道:?“小姑,我方才在外碰着一个熟人,我去打声招呼,你先去取衣裳罢。”

那少女粲然一笑:“好的!”遂转过身往柜台去了。

常台笙这才见嫂子出了门,遂连忙带着陈俨走了出去。嫂子看看她,又看看她身旁的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与常遇,都还好么?”

“都还好。”常台笙神情温和,“嫂……你如何?”

“都好、都好……”她声音在这早晨听起来有些飘渺,过了好一会儿她又道:“上回,我在这里碰着常遇了……回去一直惦记着,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但……”她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这时忽又脱下个镯子,塞到常台笙手里:“帮我转交给她……”

铺子里头忽传来一声:“嫂子快来看看,这衣裳是不是有些大呀!”

“我进去了。”她低了头,脚步有些仓促地回了铺子,常台笙转过身看看她,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还带着体温的镯子。

常台笙将镯子收起来,仰头看看陈俨的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放弃与被放弃,都是痛苦。

她紧握住陈俨的手,那互相传递逐渐趋于一致的体温,让她心头刚刚结起来的一层冰霜悄悄地融开。

因只打算家里人聚起来吃一顿喜酒,故而连请帖也不用写,需要筹备的事少之又少,倒真是省心。

常 台笙只稍稍做了些准备工作,媒婆却追到芥堂来,说这个不合规矩那个不讲究,把她愁死了。她一边忙着手头上的工作一边应付喋喋不休的媒婆,那媒婆见她实在是 个没心的家伙,遂转头去找陈俨说。可没料陈俨说自己没有钱,又说眼疾是很重的残疾,人家肯要他已是了不得,万不可再给人添麻烦。

媒婆都快被这俩人气死,毕竟她还从未谈成过这般婚事,按他们说的草草将婚事办了,那她还挣什么名气啊?

她叨叨着:“您好歹也是尚书家的公子,是高商贾人家一等的,再说您这模样,就算有眼疾,站到街上也是给人抢的,可不能这样敷衍了事,便宜了女方。”

陈俨坐在制版间里笑出了声。这时常台笙探进个脑袋:“我去趟西湖书院送个样书,你在这里等我。”

媒婆不知道常台笙会在这个当口忽然探头进来,吓得连忙闭了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陈俨起了身,很顺当地走到常台笙面前:“我正好也好去取酬金,一道去罢。”

两人到书院时正是下午,常台笙去见掌书,陈俨则去找了山长。山长见他眼睛成了这样,心底里一片叹息。他还记得当初救回这孩子时的情形,那时候他奄奄一息,小小的人瘦得可怜,脸色都是蜡黄蜡黄的。好不容易看到他长大了,成材了,可惜却又这样……

真是命途蹇促,只能求后福了。

常台笙与掌书谈完,折回来在山长书房外等了一会儿。冬日天光短,学生都陆陆续续走了,书院里也重新趋于安静,山长从房里出来,看看常台笙,道:“我带他去账房支酬金。”

常台笙遂跟在他们身后一道去了账房。山长嘱咐了两句,让账房去库里取银子,又让陈俨坐着等,随后悄悄将常台笙喊了出去。山长问了几句有关婚事的问题,随后又感叹了一会儿。

常台笙却同山长求证了那晚程夫人与她说的事情是否属实,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常台笙又迟疑着问道:“听说,当时那屋子就在这书院附近……不知是否还在?”

山长摇摇头:“二十年了,早换了样子。”他指了路,“出东门,左拐走百米就可以看到了,如今是个小馆子。”

常台笙点点头,这时陈俨刚从里头取了酬金走出来。

她作别山长,同陈俨一起离开了书院。刚出大门,陈俨就道:“你走了东门,路痴,这样要绕远路。”

就算看不见,他也知道转几个弯走多少路会到不同的门,脑子好用可真是省事。

常台笙带着他左拐,行至百米处的一间小馆子。那门口灯笼已亮起来,门帘挡着,里面有温暖的光调皮地从缝隙中钻出来。食物的香气引人往里去,堂间似乎也很热闹,烟火气十足。

常台笙在那小馆子前驻足,隔着二十年的漫长时光,她似乎能穿过那些笑声与喧闹看到一个小小的孩子,饿得快要虚脱,在屋里四处找钝器,拼命地想要砸开门锁。

她想起他手心里的伤,闭眼想象了一下他当初的无助,头转过去看一脸平静地陈俨。

陈俨吸了吸鼻子,甚是轻松地开了口:“你带我到这里来是吃东西还是怀旧?”

被识穿了么?也是……他那么聪明如何猜不透她的小心思。

常台笙声音微哑着开口:“当时砸不开门锁,一定很难过罢……”

“当然不会,我搬了凳子,爬上去砸开了窗户。”

第63章 六三

陈俨说完这话,抬脚就要往门内走。常台笙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她在心中构建了百转千回的悲惨故事,妄图感同身受以体谅他的辛苦。可没想到他竟豁达轻松至此,倒显得她有些一厢情愿。

聪明又不死心眼,小小年纪就知道另辟蹊径,看到门锁难开,还知道窗子更好破坏。也正是因为不蠢,所以才有机会活下来。不然一个人被困在屋子里,又如何能及时得救。

常台笙撩起门帘进了那间小馆子,手忙脚乱的伙计招呼他们随意坐,常台笙坐下来,转头看菜牌,一边自己挑一边问他想不想吃,末了非常愉快地达成一致,握着暖暖茶杯等菜。

常台笙环顾四周,这里已被改得面目全非,但基本的框架还在。她抬头看看顶上的横梁,再看看重新抹过的墙,再看看面前这个努力活下来的家伙,竟觉得二十年前那场雪并没有那么冷了。

小馆子里虽只有朴素的家常菜,酒也并非是什么好酒,但还是令人觉着暖和。岁月就是这么回事,让旧事踪迹难寻,能看得到的,只有眼下发生的故事。

一顿暖融融的晚饭吃完,到了要结账时,陈俨很是主动地将方才从书院账房支来的酬金放在了桌上:“我也不知道要多少,但应当够了。”

常台笙也不客气地将钱袋子拿过来,数了数,跟伙计结了账,这才又将钱袋子递还给他:“你对这些没有概念是不行的,被人骗了难道要给人数钱吗?”

“可你有概念,难道你会看着我被人骗不出手相救么?”

常台笙说不过他,遂只好淡笑着起了身。

明日就是婚期,可她却带着陈俨这时候还在外晃荡。等回了府,竟看到府里已是张灯结彩,弄得十分热闹。媒婆从新房里出来,瞧见她与陈俨回来了,忙说:“明天就是吉日了,今日新房这压床的找了么?”

此时新房已准备妥当,这满目的红看着竟有些扎眼。常台笙听媒婆这样说还愣了愣:“压床的?”

媒婆瞧她一眼,又看向陈俨,问道:“那陈公子可有什么兄弟之类?堂表都行。”她见陈俨无甚反应,叹口气说:“这规矩都乱了套了。”

此时苏晔恰好搀着苏老夫人朝新房走过来。媒婆见常台笙和陈俨这一副不知礼俗的样子,立即转向了苏老夫人,问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压床。

苏老夫人见媒婆既然开了口,为图吉利也最好照做。可这大晚上的,上哪儿去找个合适的人来压床?

媒婆将要求又说了一通,苏老夫人想半天,末了指指苏晔:“让他压床罢。”

苏晔忙摆手:“我已经成亲了。”

媒婆本来都看到了希望,这下又被浇灭了。这时外边敲更声已响起来,媒婆皱皱眉,觉着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遂又问苏晔:“那有孩子了吗?”

苏晔略谨慎地回道:“还没有。”

媒婆又道:“那就苏公子帮忙压个床罢。不早了,该早些就寝了,明日还得忙一天呢。”

一旁陈俨立刻反对:“他又不是童男为何让他压床?我不要与他睡。”

“陈公子,眼下这也是没办法了,谁让白日里不早作准备呢,您若有个堂表兄弟的,也就犯不着这样将就了。就这样罢,还有要准备的事呢。”媒婆说着看常台笙一眼,似乎希望她能理解。

常台笙不是很清楚这些礼俗,也并不介意新房被外人睡一晚上,遂道:“知道了,您去忙罢。”

媒婆这才松口气,又去忙别的了。

这时辰已很晚,各自洗漱完,苏晔进了新房,陈俨则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他听得动静,翻个身睡进了床里侧。

苏晔看一眼床外侧:“你不是喜欢睡这一边么?不需要迁就我。”

“将来里侧是给常台笙睡的,你睡我要睡的那一边就好,不要越线。”他又接着道:“我不打算和你盖同一床被子,新被子在柜子里。”

苏晔遂又去柜子里取了一床新被,在外侧铺好,换下袍子躺了进去。案上一盏灯还微微亮着,他平躺在这陌生居所的床榻之上,闻着新被的气味,过了许久也睡不着。

屋外的打更声又响起来,夜越发深了。陈俨忽问道:“你成婚的时候也找人压过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