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晔思绪仿佛回到几年前,当时因为没有亲兄弟,就只好找了旁系的小堂弟过来压床,那一晚他想,如果自己的亲弟弟没有在那个寒冷的夜里离开府就好了。

小时候因为母亲很喜欢这个偏房的弟弟,故而他们还经常一起玩。曾在难得下雪的冬日摔得一身泥,也曾因为玩水不小心掉进夏日里的荷塘,午休的时候分享过同一条薄毯,觉得好玩所以抢过彼此的点心,先生训话的时候在底下一起偷笑。

这些记忆太美好,以至于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忍追忆的意思。

那时偌大苏宅是他们愉快的游乐场地,可其中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之后,另一个却日渐意识到这座大宅的可怖,再然后,就只能独自一人迈入尔虞我诈的成人世界,挑起属于独子的那份担子。

都没有什么好想的了,他是向前看的人。

只愿将来他一帆风顺,不要再吃这么多苦头。

苏晔彻夜未眠,睡在里侧的陈俨也不知在何时进入了梦乡。外面天蒙蒙亮时,苏晔借着微光看了一眼沉睡中安安静静的陈俨,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将被子叠好,拎起地上的鞋子光脚走了出去。

他刚走到门口,悄悄关好门转过身来时,常台笙恰好走到这里。

常台笙低头看看他手里拎着的鞋子,觉得他比自己还要贴心。苏晔忙俯身穿鞋子,似乎略有些尴尬,直起身小声同常台笙道:“还在睡。”

常台笙不知怎么说,也只好点点头。常遇从走廊那头跑过来,喘着气站定,常台笙低头看她:“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宋婶说让我来瞅瞅的……”小丫头挺直了脊背,将手背在身后,抬头望着常台笙,一张小脸上全是喜气。

阳光好起来,常台笙笑笑,站在门口肩膀略略舒展。她又看一眼小丫头:“你先去吃东西,早上饿着肚子乱跑不好。”随即又拜托苏晔带小丫头先去伙房。

小丫头不是很愿意地跟着苏晔走了,新房门口便只剩下常台笙。

常台笙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等太阳完全露了脸,这才推开门走进去,打开窗,走到床前抓起陈俨的被子两头,非常迅速地掀开,声音里蕴着难得的朝气:“太阳都晒屁股了,起来成亲了!”

陈俨连忙坐起来,神情看起来还有些迷茫。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打在他脸上的光暖暖柔柔的,常台笙俯身凑过去亲了亲他脸颊,随后自袖袋里摸出一根缎带,给他蒙上。

陈俨道:“你给我换了缎带。”触感不大一样。

常台笙一边给他系一边回道:“大喜之日,换成红的。”

“你换了喜服么?”

“还不到时辰。”她之所以这么早过来,是怕媒婆来了之后又絮絮叨叨不让她在吉时之前见男方什么的。

果不其然,媒婆来得比她预料中还早。常台笙才刚给陈俨理完衣服匆匆出去,媒婆就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在走廊里嚷嚷开了,四处找新娘子。常台笙实在怕了那聒噪的媒婆,连忙又逃回了自己卧房。

因请的客人实在是少,所以也只额外请了俩厨子,打算做两桌好菜,再给街坊邻里发些喜糖糕点就算了事。

贾志敏来得最早,她觉着那些婆子的手艺不好,遂亲自给常台笙上妆。贾志敏是个聪明人,知道今日是喜事,遂多余的话一句也未讲,只将常台笙扮得漂漂亮亮,自己看着都觉得有些愣:“台笙啊,将来别再穿那些灰灰的衣裳了,风采全被挡了,换回漂亮的女装罢。”

常台笙对着镜子看了看,她原本一直以为穿红很俗气,但此刻却觉得喜服也挺好看,有满溢的张力。

只是可惜,他今日看不到她难得盛装的样子。

陈懋是最迟到来的一个,都快到拜堂的时候了,他才不急不忙跨进常家府门。此时常老太爷已在高堂位置上坐着,喜堂里站的皆是至亲与仅有的几位好友。人不多,但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陈俨站在堂中,脊背挺直,合身喜服衬得人格外精神。红缎带在脑后打了个漂亮的结,那是常台笙清晨时的杰作。

常台笙蒙着盖头被宋婶扶进了喜堂,走到陈俨面前时才停下来。陈俨感觉到常台笙走到了面前,立刻伸过手,握住那喜帕,手却悄悄探进去,手指碰了碰他的脸:“唔,你竟然上了妆。”

这时礼宾在一旁见新郎行如此放浪之举,连忙上前阻止了他,随后又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一早预备好的祝词。

他讲完祝词,陈俨低低道:“竟然有语病……早知道这部分应该我写好给他。”

“闭嘴。”常台笙亦是压着声音。

礼宾正是专注时,遂也没在意他们说什么,侧过身开始引导二人行跪拜之礼。等这琐细仪程全部结束,常台笙偏过头轻声问礼宾一句:“都结束了么?”

礼宾一愣,哪有人家新娘子这个样子的,遂有些僵硬地应了一声。常台笙得到回应,遂立即牵过陈俨的手。即便此刻还蒙着盖头,她却也能带着他穿过喜堂,顺顺利利下了台阶,然后带着他穿过府中长长的走廊。

众人以为常台笙迫不及待带着陈俨去了新房,可常台笙却已经一路走到了后院。

“你要去哪儿?”

“带你去一个地方。”常台笙说着停下步子,“帮我揭开喜帕罢。”

陈俨伸手揭开了她的喜帕,常台笙转过身将小棕从马厩里牵出来,偷偷从后门离开了府。

这时恰是正午,因两人都是一袭红衣,格外引人注目。常台笙带着陈俨一路飞驰至澜溪边,勒马停下时,常台笙脸上红扑扑的。

她迫不及待地让他下了马,随后牵着他的手往里走。这地方正在逐步改建成藏书楼,其中一栋主楼更是在昨日晚上马不停蹄地赶工改完了。所幸大框架不用改,省了不少工时,不然她也没信心这么早弄完。

因行走其中能闻到新木的气味,陈俨大约猜到了这是哪里。沿着楼梯往上,空气中混杂着旧书的气味,很是熟悉。常台笙站在楼梯口,看着架子上满满当当的书,心情愉悦极了。

这些都是前阵子他整理完的旧书册,如今已经彻底搬进了她筹划已久的藏书楼里。

她领着他往里走,一排排书架看过去,心中满满当当却又有些酸楚。陈俨伸手去感受,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他知道这里一共多少册,知道每一册写的是什么,对于他来说,这里已是他脑海中的世界,而他因能为她做这些举手之劳的事而感到很荣幸。

楼中沉寂得不得了,此时一切无声,也不需要言语。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走到最后一排书架后,停住了脚步。常台笙抬头看看他漂亮的侧脸,在红色缎带的映衬之下,有些喜庆却令人心酸的味道。

她从身后轻轻环住他,这么安安稳稳地站了一会儿,她忽地踮起脚,非常非常努力地踮起脚,抬头从后面咬开她早上打的那个结,陈俨蒙在眼上的缎带便滑落了下来。

常台笙吻了吻他后脖颈,又重新踮起脚,去吻他的耳垂。她模仿昔日他的样子,嘴唇温柔地含住凉凉的耳珠子,舌尖轻轻碰了碰,再用唇瓣稍稍用力地裹一下。

陈俨竟也不自觉地轻缩了缩肩。

常台笙见他如此反应,淡淡笑了笑,又耐心地转战另一边耳垂。

因双目看不到而变得越发敏锐的触觉,让陈俨有些把持不住这样亲密举动。他低头清了清嗓子,此刻常台笙却含含糊糊在他耳边道:“我会温柔一点的。”

第64章 六四

因排排书架遮挡,西边的窗子此时又没有太阳光照进来,室内光线略显得有些黯淡。这满身红衣在这黯光中看起来却格外沉寂安宁。常台笙绕到他身前,背靠书架踮脚亲吻他,一如在船上那次,但这回却又要温柔得多。

而陈俨因看不到的缘故,这时只能借助于手去感知她的方位捕捉她的体温。喜服铺了一地,陈俨这个时候竟不忘问一句:“地上是干净的么?”

“扫 过了……”常台笙仓促回他,手却已经探进了他中衣内。之前骑马被风吹得冰冷的手这时掠过他温暖的后背,让他在那一堆喜服之上躺下来。因照顾他看不到,故而 常台笙打算自己解开中衣系带,可对方的手却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手,自己摸到那个绳结,单手将其解开。

陈俨的手绕过她 中衣最终搭在了她的腰上。细薄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略略感觉到一丝凉意,常台笙为求暖和一些,俯身贴近他,陈俨感受到她压下来的身体以及近在眼前的气息,微 微仰头恰好碰到了她的鼻尖,遂沿着她的鼻子轻吻到唇瓣,放在她腰间的手则伸到她背后,一片光滑,只有微微凸出的脊梁骨有些硌手。

恩?没有裹胸?啊,今日居然穿了肚兜,难道也是红色的么?

他手往上移,摸到她小衣的系带,轻轻一扯遂解了开来。他对她的身体非常熟悉,比起上一回能用眼睛去感受那令他心神荡漾的躯体,这次他却只能依赖于自己的手,且因为难以掌控所以更渴望距离上的亲近。

常台笙的衣带虽都解开,衣服却仍旧全套在身上,中衣微微下滑,露出光滑的肩头,脖子上的红绳犹在,一块小玉垂下来,温温的还带着体温。这是那回他在半夜悄悄系到她脖子上的礼物,她一直戴着。

陈俨的手摸到她的腰窝,他说很想亲一亲,却被常台笙用行动拒绝了。常台笙低头吻住他的唇,可经过这么多次实践,她似乎仍旧不清楚怎样才能更舒服。陈俨索性按住她后脑勺,更有效率地与之交流其中技巧。

这是耐心又漫长的教学,陈俨此刻觉得如果她与西湖书院那些孩子一样蠢就好了,那他就可以一遍一遍地享受这样教她的乐趣。

常台笙恰到好处的回应让好为人师的陈俨体会到强烈的成就感,本以为可以这样一直掌控局面到最后,可一番耐心亲吻抚慰之后,常台笙的手忽移至身下,随即坐了起来。

她似乎格外喜欢这个姿势,但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初学者水平还十分有限。陈俨握住了她一只手,还不忘提醒一句:“你说过要温柔一点的。”

“我知道……”常台笙几乎又是在十分紧张的状态下回他的话,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到一处,慢慢往下时她还是觉察到了痛。与第一次没有什么差别,且因为这环境太寒冷的关系,她反而觉得更艰难。陈俨暗吸一口气,容她慢慢适应自己。可过了好一会儿,陈俨道:“你很疼么?”

“不、还好……”常台笙试图俯身去借他的体温。

“可是我觉得你很疼。”陈俨握住她的手,“你很紧张,手心都凉了。”他另一只手摸索着移到某处,试着去缓解她的痛楚,但常台笙根本放松不下来。

“虽然你认为这样可以自己控制,但目前你还不适合这个姿势,我们可以将来再试,乖。”某人飞快地下了结论,索性坐了起来,引得常台笙张嘴倒吸一口冷气。

他面对面抱紧她时,常台笙因感受到对方体温而得到依靠,暂时松一口气,将头轻轻搁在他肩头没有说话。两个人都没有动,常台笙的手攀附在他后背,静悄悄地闭上了眼。

关闭某一项感官,会让其他的感触更加强烈。身下缓慢又有力的动作让她不由张嘴吸气,攀附在他身上的手也微微使力,没多一会儿她连每次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那种并不熟悉的感受再一次慢慢积聚,常台笙抓住他的肩,眼睛紧闭,只感受到无穷的热量涌上来,手上也渐渐没力。这样的刺激太过尖锐,那层层酸胀感让她几近失控。

也不知何时换了姿势,陈俨覆在她身上取悦她,亲吻她,在她急促喘息时故意封住她的唇,轻咬她已经微肿的唇瓣。

这时常台笙已感觉不到冷,她甚至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了,意识被逼进混沌泥潭,陷进一片黑暗之中,可陈俨似乎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她整个人都埋在那红缎喜服之间,漆黑长发散乱着,光线从西边的窗子里悄悄探进来。

这偌大的安静的藏书间里,只剩下呼吸声。

大概是对上次自己的表现耿耿于怀,于是某人这次的表现格外卖力,虽然看不见,可他显然确信,他对她的身体更熟悉了。

大概是上次求评价问表现后常台笙的回应让他有些伤心,遂这回他连让她回答的机会也不给,只低头亲了亲常台笙的额头,附在她耳边道:“如果我们可以经常交流,我相信将来你会更满意。”

常台笙睁开眼,渐渐从这失神的状态中恢复。她抬手摸过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眼睛,那清澈与澄净令她心神沉迷,她一定,一定要治好他的眼睛。

她没去考虑眼下是什么时辰,偏头看了一眼自己j□j在外的肩头,又转过头来,对陈俨低声道:“我还是很想试试最开始那个姿势。”

陈俨心里显然有些打鼓,可既然常台笙如此坚持,他遂只好乖乖翻个身躺下,常台笙坐起来,这西边的日光虽没什么温度,可还是令人感到那么一些很别致的温情意味。

她努力放松自己,尝试在床笫之事上掌握控制权,冬日下午的温煦光线打在她光洁的后背上,一头长发漾下来,几乎及腰。身上薄汗依旧,刚刚尝过极致快慰的身体此刻更为敏感,她很快就支持不住,伸手将陈俨拉起来,复抱住了他。

就这样的温存也很好,她略略偏过头,见光线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半张脸。此时她有足够清醒的神智供她分神。她的手指沿着他脸部轮廓轻轻划过,不慌不忙地捡起手边那条红色缎带,慢条斯理地给他系上。

之后她又重新拥抱他,头枕在他的肩头。身下是温柔的厮磨,彼此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刻了。心头不用压着事,缕缕柔光之中仿佛看到最轻松恣意的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全身心地接纳另外一个人,是一件很令人喜悦的事。

她手忙脚乱的时候转身撞到往回走的他,那自信满满的笃定样子让她也更有力气做事;她心情沮丧的时候,他像只乖巧的猫一样蹲在一旁,上来舔一舔,一脸坦荡地说着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她 在芥堂通宵忙碌的堂间想念过他,那奇异的渴望与满足互相交织的心情让她难忘;她在遇见好书稿时吃到自己很喜欢吃的东西时,总想他就在旁边然后分给他看或是 食用;她曾与他面对面地一起工作,当时没有意识到的甜蜜,如今回想起来却格外窝心令人怀念;她可以很放心地流露悲伤展示脆弱,而不用设防。

而陈俨觉得,如果常台笙企图丢掉他,那她也是没有办法得逞的。因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小少年,他有手有脚有更好用的脑子,被丢掉有什么了不得?再追上去就可以了啊。何况,他怎么可能还会给她丢弃的机会?

就这样一起面对所有的一切罢。

谢谢你让我在这无趣的人世里体会了拥有的意义。

日头西沉,地上的光影移动令人惊觉时间的飞逝。常台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忽在这时,却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常 台笙陡然回过神,她完全不知道这个点会有谁来。她顿时屏住呼吸,顺手又捂住了陈俨的口鼻。那脚步声从大门口走进来,在楼底下来来回回不停地走,似乎寻找什 么东西,转而又踏上了阶梯往上,还没到二楼,却又咚咚咚咚跑下了楼。脚步声在一楼再次响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地消失了。

常台笙大舒一口气,忙松开了手。那边陈俨除了呼吸有些急促外,神情倒不像她那样慌乱,反倒坦荡荡道:“史记里载曰……”

常台笙知道他肯定要说什么典故以对比今日之事,遂连忙又捂住了他的嘴:“不可以说。”

她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酸麻的腿,等稍稍缓过来,慢慢起了身,忙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穿。

原本还觉得没什么,结果却差点被人撞见。常台笙此时难堪得要命。

陈俨却不急不忙道:“敢做不敢说者实乃……懦夫。”

“闭嘴。”常台笙已非常利索地穿完,低头系好腰带,连忙上前帮陈俨穿衣服。

“你总剥夺我说话的权利,这不好。”

“不想乱糟糟地穿着衣服出去就闭嘴。”

“……”某人很识相地闭了嘴,站起身将中衣穿好,又让常台笙帮忙理衣服。其实不用她帮忙他也可以做到这些,但是为了满足一下她的掌控欲,那就……随她罢。

两人收拾妥当回去时,日光已昏。冬日天光短,此时将入暮,可府里的宾客……却还有没走的。

贾志敏及几位好友吃了中午的酒席便回去了,可陈懋却还在。常台笙带着陈俨从后门悄悄回去时,宋婶连忙迎上来,倒将常台笙吓了一跳。

宋婶急忙忙道:“我就知道小姐是从后门走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陈尚书都在书房坐了一下午了。”

因媒婆说是男方入赘的关系,故而给男方长辈敬茶要等到明日早上,所以常台笙也就没打算下午再见陈懋。可他却在府里待了一下午?

常台笙看看陈俨那一身有些脏的喜服,忙道:“快去换身衣裳,然后立刻来书房。”

陈俨本还要开口,苏晔这时却从西侧的廊中走出来,将他拖走了。

宋婶看看自家小姐的喜服,轻蹙眉问道:“如何脏成这样?”

常台笙轻咳了一声:“没事,骑马摔着了。”

“没摔着罢?!”宋婶大惊,“有没有哪里疼的?”

常台笙忙摆手,飞快地迈开步子回了卧房,将这身衣裳换下来,又将妆卸了,对着镜子确认了好几回,这才心平气和地往书房去。

陈懋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十分从定地将手里的名册放回了抽屉,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坐下来不急不忙地翻看。

于是常台笙进屋时,便只看到陈懋在安安静静地看书。

陈 懋见她来了,又翻了两页书,最后将书册搁在了手旁的茶几上。他抬头看她一眼,这位面容素净且又非常具有忍耐力的女子,很适合做他陈家的儿媳。上得了台面, 又很识大体,不会轻易惹事,更不会自讨没趣。只是,她家中人几乎个个都得病疯了或是故去,将来她自己是否会这样,她所生下的孩子又是否也会如此……

是谁也给不出精准答案的谜题。

陈懋想起那份满是叉叉的名册,抬头又看她一眼,声音冷冷清清:“你有野心么?”

作者有话要说:陈俨:我是攻!哈哈哈哈我!是!攻!你们看到了吗!

小白:听说常老板换了新的搓衣板。

第65章 六五

野心?她虽想努力将芥堂做好,但也不至于到有野心的程度。有目标但不要有太多贪欲,这是她的原则。

于是她问:“尚书大人为何……忽问起这个?”

陈懋原本也就是随口问问,并没有指望常台笙真能说出什么来,遂也没有回她。他端过案几上一杯已经凉掉的茶,问道:“红包都收了,不打算改口么?”

常台笙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口误,遂略有些不自然地喊了一声:“父亲。”

陈懋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将杯子搁回原处:“只是同你们说一声,明日我就回京复命了,所以不必过去敬茶了。”

陈懋说完这句就起了身,常台笙忙道:“天色将晚,父亲留下来一起用晚饭罢。”

“不了。”陈懋拒绝得很干脆,一来他不想与苏老夫人同席吃饭,二来他也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一家人和乐融融吃饭这样的事,似乎跟他没什么关系。

常台笙恰打算开门,此时陈俨却到了。陈懋看看她,又看一眼陈俨,片刻道:“既然已经成婚了,什么时候也去京城住一阵子,总待在杭州人会养懒的。”

他撂下这句就走了,常台笙与陈俨送他到门口,见他上了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口,他们才折回府内。

晚饭很丰盛,常台笙本打算入席一起吃,可宋婶连忙将她推了出来:“今日应当要在新房吃,饭菜都会送到新房去的,快过去罢。”

常台笙拗不过她,遂只好同陈俨一道回了新房。这时两人都饿惨了,都是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偏偏又都累了一下午,亟需补补。

宋婶很贴心地让厨工煮了些补益的汤,还特意盛了碗红豆饭给常台笙。常台笙不明所以,宋婶温温笑着,站在常台笙身侧道:“以前夫人嫁过来时,也吃过的,这是那边风俗。”

常台笙应声低低道:“我都不知道……”

宋婶一时间有些感慨,时光真是过得飞快,当年旧事还历历在目,如今自己都已经一把年纪。今日是小姐新婚,不好多打扰,遂拎着食盒立刻出去了。

常台笙则递了一碗饭给旁边的陈俨,又给他摆好筷子的位置,盛了一碗汤,再告诉他每个菜的方位。

她做完这些,偏头看了一眼刚刚关上的房门。她知道宋婶这是铁了心要离开了,可她能做的竟然这样少。

次日一早,宋婶的侄女婿就再次上门了。常台笙恰好扶常老太爷出来吃饭,看到这位为人老实又有些木讷的侄女婿站在厅外,忙请他进去。那侄女婿慢吞吞得与常台笙说了来接姑姑的事,随后又问几时能让他带姑姑回去。

此时宋婶刚好端着早饭进来,瞥见自己侄女婿也是一愣,常台笙却喊她也坐下来边吃边谈。

侄 女婿见这东家对自家姑姑如此好,之前以为姑姑在这受了许多委屈这样的想法倒是打消了。聊了许久,依照这侄女婿的意思是,家里还有活要干,不能在杭州等太 久,若是可以的话,最好明日就能带姑姑回去,这样还可以赶回去过年。宋婶亦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她虽舍不得这里,但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到这地步,常台笙就算挽留也是徒劳。

吃完饭,她陪着宋婶收拾了行李。整理之余,翻出来的都是回忆。虽然近离别,但忆起诸多旧事,竟也不乏窝心温暖的事情。

一直到下午,常台笙都没有出门,陪着宋婶将行李整理妥当。常遇倒是跟着陈俨出去了,说是想去买些颜料学画画,一直到傍晚才回来。

常台笙让陈俨帮忙买了许多吃的让宋婶路上带着,这个家伙当真拎了一堆回来,弄得宋婶哭笑不得,竟还说他:“姑爷哪能这么费小姐的钱啊。”

陈俨将吃食全搁在案上,强调道:“我没有用她的钱。”他对杭州不熟,全是常遇带着他四处买来的,据小丫头说这些都是全杭州最好吃的点心与特产。小丫头说:宋婶可是要回老家的,老家定然也有许多小孩子,故而不光要备着路上吃,还要准备些让她带回去哄小孩子们。

人情世故上,小丫头比他通透机灵得多。

小丫头睁圆了眼睛望着感动得快哭了的宋婶,说:“早上听叔叔说您老家靠着海,我将来,将来能自己出去玩的时候就要去那里找您的,我还没有吃过海产呢。”

宋婶用力抿了抿唇,看一眼常台笙,将小丫头搂进了怀里。

过了许久常遇嘀咕说快闷死了快闷死了,宋婶这才笑着松开她。常台笙趁宋婶不注意,偏过头迅速擦掉了不小心滚下来的眼泪,起身同常遇道:“该吃饭了,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