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造事实欺瞒官府是重罪,朱公子既然非要画圈往里跳谁也救不了你。”

陈 俨懒怠语声里有隐约的傲慢:“朱公子方才所陈,除了令尊如今病重这一条以外全是捏造。当日我与常堂主借苏家五百两,苏府夫人管事账房皆可作证,故而不存在 ‘常台笙当日所携钱银不够’一说;其次,与令尊进行钱货交易的是我,宝元钱庄掌柜伙计皆可作证,讼词称常台笙亲自前往取板子亦是罔顾事实的捏造;最 后……”

陈俨忽然转头面向拎着书匣的常台笙:“书匣最底下有册顾仲评集。”

常台笙一愣,回过神忙低头打开他书匣,最底下果然压着一本手抄的顾仲评集,她将那册书取出来递给陈俨。

陈俨拿着那本册子走到朱玉面前,朱玉不知这个瞎子要做什么,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陈俨比他高半个头,走得近了难免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他后半句话迟迟不说,忽低头从那册书里取出一张纸:“我如今瞎了不能看,师爷能过来一趟么?”

站在知府椅子旁的师爷连忙跑了过去。陈俨将纸递给他:“烦劳师爷读一读。”

师爷遂将那纸打开,清了清嗓子从头到尾念了一遍,最末将立契人的名字亦是跟着念了,末了转过身去,很是激动地与知府大人道:“大人大人,黑纸白字红印信,还按了手印,这便是朱宝坤已收了书版金的物证啊!”

朱玉整个人都愣了,他父亲留着的那份分明已经毁了,常台笙手里那份昨晚就被烧了,这是哪一出?!他回过神忙去抢师爷手里那份契书,嚷道:“必定是作假!作假!”

“嚷嚷有用的话,世上就没有正义了。”陈俨偏过头同师爷道:“留好他的诉状,将来给他定罪的时候必成铁证。粗算算,诬告、诽谤,啊……还让我与常堂主都误了工,定了罪记得让他赔钱给我们,哦不,给常堂主就好了。”

陈俨转头就要回到常台笙身边,此时却被朱玉紧拽住了衣服。陈俨生平最讨厌除常台笙以外的人抓他的衣服,遂不由皱了眉,冷声道:“袭击朝廷命官,你想罪加一等么?”

官差连忙上前将朱玉拖开,陈俨理了理衣裳:“知府大人眼里行商之人竟然蠢至此?没有担保,对方空有承诺分文不给,就将几十个装满书板的箱子拱手让人带走,朱宝坤是傻子吗?”

“这……”知府道,“民既有冤,身为父母官就得……”

“乡野地方九品县官都知道民分刁良冤有真假,在升堂前应先审查。可堂堂杭州六品知府居然听得喊冤就断然升堂问案,若长此以往,必助长随意兴讼起诉之刁风恶习,如此何以肃法堂?另外,杭州府衙传唤被告证人时竟连差票也没有,随意得实在有藐视国法之嫌。”

他说着朝知府走过去,因嗅到桌上茶香,陈俨微微动了一下唇角:“难道因为冬日太无趣所以升堂打发时间么?”

知府吓得已站了起来,却还保持着冷静:“陈大人误会了,今日只是问个情委而已,既未动刑也未偏向任何一方……至于差票,恐是衙差传唤时未注意罢了,下官定然严加管束教导。”

陈俨神情寡冷,语声虽低却有难得的压迫感:“是该好好管束,唐突地冲进集会堂打断我讲学,我感到很不高兴。将我夫人传唤至此泼这种脏水我更是不高兴。年底了,吏部的考课也不知进行得如何,知府大人还是多花点心思罢。”

他半个笑脸也没有,转过身就走到堂下,刚伸出左手试图碰到常台笙,常台笙却从他右侧握住了他的手,带他往外走。

待上了马车,沉默良久的常台笙才问了一句:“你为何会有多余的一份契书?”

“这不是很正常么?”陈俨说得理所当然,“因契书是我拟的,钱也是我帮你付的,虽然最后署名是你,但我参与其中,于是我认为我额外留一份是应该的,何况那是你第一回在这样的事上信任我,很有纪念意义。”

“所以你要随身带着么?”

“如你所见。”陈俨说着又转头问她,“不过,你留着的那份是丢了么?”

常台笙闷闷回:“那份昨夜被人偷了。”

被偷?然后转眼就被人诬告拖欠书版金?朱玉看着不像是有这样智商的人。

“若我没有额外留这一份你打算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常台笙回得很冷静。

陈俨听她声音似乎完全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味道,反倒是心事重重,似有更麻烦的事压着。

他道:“你认为朱玉背后有人?”

常台笙予以肯定,只道:“朱玉可能为的是区区几百两银子,但他背后的人是谁、以及为何要这样做我却还不清楚。”

“污损芥堂名誉?好像也不至于因这样一件事就坏了名声……”

常台笙这时忽撩起车帘子,同车夫道:“去城北。”

“怎么了?”

“去见一个人。”

“可是你不打算先奖励我么?”

第70章 七零

常台笙这会儿心思全在别的事上,听他说什么奖励,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懵懵转过头陈俨就亲了过来。车帘子还没来得及放下,恰这时车夫又下意识地回 了下头,常台笙大为窘迫,连忙放下帘子,稍稍推开陈俨,低声道:“我想我大约明白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但这个可以回家再说。”

陈俨自诩不是什么急性子,且常台笙都已这样说了,他遂老老实实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路到了城北。常台笙本想将他留在车上,但黄昏左近,车里很冷,想他又终日与黑暗为伴,常台笙终还是带他下了车,走了许久,才在一条巷中某间小屋前停了下来。

此时天色略暗,这屋子楼上也已经亮起了灯,常台笙抬手敲了敲门。里头不但没回应,楼上的灯也忽然熄了。

常台笙又敲敲门,语声波澜不惊:“我知道你在,开个门。”

里头仍旧无动静,常台笙又敲了敲,唤道:“梁小君,你再不出来我就考虑报官了。”

身旁陈俨听她这样坚持不懈地敲门,又听得她说报官,遂问:“难道你来找小贼么?”

“你说谁是小贼?”楼上窗子忽打开来,随后探出个脑袋,听声音是个姑娘。

常台笙退后一步,抬头看着她,语声倒是温温:“不要闹了,下来开门。”

梁小君瞪一眼陈俨,这才将头缩回去,噔噔噔跑到楼下来给常台笙开门。

门刚打开,常台笙正要往里走,梁小君却是拦了她一下:“你别打我。”

“敢偷怎么还怕被打?”常台笙看看她一张有些脏的小脸,“再说我何时打过你,我看起来那么残暴么?”

“果真是小贼。”陈俨在一旁用极肯定的语气又说了一遍。

“你说谁是小贼呢?我是神偷,不能与那些身手普通的蠢货相提并论。”最讨厌被别人小看了。

陈俨回道:“贼即是行偷盗之举的人,就算你手段高明些,也只是个聪明点的贼罢了。”

常台笙见这两人有杠上的架势,连忙将门推开些挤了进去,同梁小君道:“你不用在意他,我有事问你。”

常台笙说着就拉着梁小君往楼上去,并声明陈俨不许上来。

陈俨也懒得同一个概念不清的家伙计较,他甚至不高兴进贼窝,就算外边寒风吹得他发抖,他也就站在门外,坚决不进去。

梁 小君家里原本都是锁匠,她自幼耳濡目染,还得其祖父真传,故而若她不改行也必定是个很厉害的锁匠。可她偏偏兴趣广泛,加上脑子好,什么都要涉猎一些,结果 却被拐进了歪道。起初是跟着师傅偷,后来出师了,竟是对什么有兴趣就偷什么,若是不感兴趣的,哪怕价值连城,瞟都懒得瞟一眼。

她认得常台笙是因为写了一册盗贼自身修养,大谈偷盗技巧,目的却是让人知己知彼好防盗。当时她写完这册子,想要让杭州书商给刻印出来,广行于世以便警醒世人,却没料压根没人收她书稿。

末了她听说芥堂是个做书很有主意的地方,遂揣着书稿去找了常台笙。那时她对常台笙极有好感,因常台笙虽是个书商,但看起来很是风雅干净,加上又是这污糟圈子里难得清白的姑娘,她那会儿觉得常台笙整个人都闪闪发亮。

常台笙先是收了她的书稿,并且对她写这册书的意图表示了肯定,可之后谈及修改及校勘事宜时,却将这书完全变了个方向,还忽悠得梁小君不停点头。

这 种谈及某行当技巧手段的书稿,都乃双刃,有利有弊,关键是看出书的人怎么说,常台笙最后修稿时将有些部分裁掉了,或是换了角度去说。她知道江浙一带不会有 人会做这种书,但她认为这书稿技术扎实语辞朴实真挚,值得收着,遂令人刻了板并印了一些,没料竟卖得好到夸张,后来是衙门里发了公文让收敛收敛这才从书肆 柜台撤去。

如今想想,倒是常台笙做了这么多年书当中一个很有意思的插曲。

因偷盗这行当自有规矩,有些东西是不能外说的,而梁小君这等泄密者自然不留真名。虽然当时那书册上只印了“佚名”,但梁小君看到书却还是很高兴,觉得常台笙是个好人。

那时梁小君也不过十六岁,虽然聪明但到底单纯,常台笙给她支付了一大笔润笔金,可她眼都没眨一下就又给还回去了:“我可不像那些酸臭文人为了钱才写的。”

她觉得常台笙是个好人,遂还主动给她做了一把据说除她自己外无人能开的密言锁。可那把锁实在太大,且梁小君根本没有告诉她开锁的密言和诀窍,常台笙一时间用不上就收藏在柜子里了。

因只将偷盗当兴趣且还偷得很有原则,梁小君并不富裕。常台笙时常接济她,虽都是些小恩小惠,少年失怙的梁小君却觉得常台笙是真心对她好。因道上消息灵通,她也偶尔会帮常台笙查个什么事情。

但后来梁小君年纪大了一些,遇上的事又更多,两人往来就少了许多,但当年那份默契还在。常台笙甚至还记得她惯用的标记,勾个小三角,收尾时挑衅地往上多拖一些,于是她在看到抽屉里那标记时立刻就想到了她,但没有想到,梁小君有一日会偷到她头上。

既然朱玉只是个棋子,那梁小君接触的也许是朱玉背后谋划这些的人。

她将事情与梁小君说了,梁小君则回:“我只是许久没见你了,本想过两天去找你的,没料这当口我徒弟接了一活,说是有个主顾要偷你,我觉得巧得不能再巧,于是我就去了……我走的时候还特意露马脚提醒你了,你没看到么?”

“看到了。”那锁孔她是故意全扣上的么?

梁小君又道:“我看了眼那契书,似乎也不过几百两银子的事,觉着好玩就拿了。”她又急急忙忙道:“我本打算过两天给你送几百两去的,我最近不缺钱。”

“这不是钱的事。”常台笙走到窗边,将之前她打开的窗子关上了,又道:“对方不是为钱而来,也不是为了讹我,这件事可能只是提个醒,最终目的也许是想毁掉芥堂,若我这样说,你信么?”

梁小君很难得见常台笙这般严肃的样子,一下子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二十岁的人此刻却像个孩子一般。

常台笙道:“这件事若你不接还会有别人接,所以我很庆幸是你接了这活。”

梁小君抓抓脑袋:“那我把那契书再偷回来?如果他们毁掉了,我就去苏州朱府偷另一份。”

常台笙知道她会这样,但看今日朱玉那自信到嚣张的架势,这两份契书可能都被毁了,所幸陈俨多了一份。她回道:“应该都没了。”

梁小君知道她人脉很广认识的稀奇古怪的人也多,遂又道:“那你找人伪造个?”

“本是这样打算的,但这会儿用不上了。”

“那……”

“我过来是想问问,给你徒弟这活的主顾,知道是谁么?”

梁小君摇摇头:“不知道,徒弟说那人行踪神秘,连约见的地方都是在外边,且捂得严严实实也看不清外貌,给了钱拿了东西就走了。”

果然是这样。

常台笙心灰了一下,梁小君却又将她从这失望中拽了回来:“不过!那人说对这单生意很满意,若有需要还会再找我。所以若他下回再找我时,我就帮你摸清他的底细!”

可常台笙却很冷静:“我从衙门出来一路到了这里,若这期间被人跟着,恐怕也知道我是过来找你。”

梁小君一点就透:“没有关系,如果他知道你我关系还来找我做事,那就将计就计呗,我这么聪明,你心思又那么细,多留意就好啦。”

常台笙微微侧过身:“那就装作……等鱼上钩罢。”她四下看看,“还没吃饭么?”

“恩……”梁小君伸出脏兮兮的手,又回头看看案上的一把锁:“还没做好。”

“那我先走了。”常台笙转身就下了楼,出门后看到陈俨站在墙边被寒风吹得够呛,可他偏偏还一副要风度的样子,站直了身体肩也不缩,在这冬日朔风里努力维持体面。

常台笙不知说他什么,上前握过他的手:“我还是比较喜欢暖和的手。”

她带着他往前走了一段,出了巷子买了些吃的,又重新拐进来,将盒子放在梁小君家门口,又往后退两步:“晚饭放在门口了,会凉的,尽早下来拿。”

此时天色已黑,常台笙看看那亮着的小窗,说完就走了。陈俨见她如此关照一个小姑娘,心里觉得酸酸的:“你对我都没有这样好。”

“是么?我好像还给你送过羊肉汤,可惜那天你病了没有口福。何况那天你住到我府里,我还悉心照顾过你,比这个贴心多了,不过也可惜你那天脑子烧昏了,估计是不记得。”

“……”

回府途中常台笙陡然想起宅子里的木炭用完了,刚好路过通济街,且集市上还有摊子未收,她遂匆匆忙忙下了马车,带着陈俨去买木炭。

买了一筐子,她付钱给那小贩,陈俨则提着小筐往回走。常台笙三两步跟上去,却在几米开外的一座小宅前看到了程夫人。

程夫人未注意到他们,兀自从袖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门锁进去了。

通济街尽头这间宅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当是那个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陈大(xiao)房(qie):太想哭了,男女通吃的常老板请一定要记得爱我QAQ

第71章 七一

常台笙杵在原地想事,陈俨则已走出去很远。他走着走着似乎觉得不对劲,意识到常台笙没有跟上来,于是转过身喊了她一声。

常台笙这才陡然回过神匆匆跑到他身旁,拎过框子另一边,跟他一起提那炭筐子,顺便领着他往马车那边去。

“方才去买别的东西了么?”

常台笙敷衍道:“看到些新奇对象遂多停了一会儿,但没有买。”她不打算在陈俨面前提程夫人的事。虽然程夫人是他生母,但常台笙对她丝毫好感也没有。何况这位程夫人是演戏好手,实在令人分辨不清她说的话做的事何时为真何时是假。

陈俨浅应了一声,但他察觉到常台笙方才说话的语气有隐瞒意味。

他没出声,拎着那筐子上了马车,常台笙在他旁边坐下来,捉过他的手用帕子擦干净,又撩起车窗帘子朝外看了一眼:“似乎又要下雪了。”

今年杭州冬天特别冷,到处又都是潮潮的,寒意浸到骨子里,真是难熬极了。

回去时因实在有些晚了,家里也无甚食材,两个人遂在附近的小馆子里吃了些东西,回到宅子里时,竟当真开始下雪了。

常台笙伸手接了雪花片,昏黄灯光照着,好看极了。

因实在太冷,常台笙去后院伙房切了些姜块,搁点红糖与红枣煮了汤。等暖汤煮好的间隙,她则打开通往花房的门,点亮灯,给盆栽浇了水。

屋外的雪静静下着,炉子里的火热热闹闹烧。奔波了一日,她坐在桌旁,手撑着头闭眼养会儿神,没料却打瞌睡打过了头,最后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总之再醒来时,她已经是在另一间房里。她从榻上坐起来,嗅到红枣姜汤的香气,再看陈俨竟将那煮汤罐子给端过来了,他还真是……行动自如啊。

“我已经尝过了,有点出乎意料的好喝。”他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小桌前摆弄他那些小纸片和木格子。

常台笙披了衣服下榻,因生了炉子烧了炭盆,屋子里很暖和。

她亦在矮桌旁坐下,从罐子里盛了碗红枣汤低头喝起来。陈俨在一旁幽幽道:“你没有给我盛么?”

常台笙无奈笑笑,又伸手给他盛了一碗。暖和香甜又有姜的辛辣,喝得额头都沁出一层薄汗。

某人吃着吃着,非要说:“虽然味道不错,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晚上吃姜更容易有燥火。”

“商煜说若是体寒,晚上适当吃一些反倒能暖身眠安。”常台笙将碗中枣子吃尽,拿过纸笔,打算给常遇写封家书。

“你是体寒,但我不是。”

“是你自己要吃,我没有非要你吃。”

“你好像忘了什么。”

“什么?”常台笙刚说完就想起下午时在马车上允诺过的“奖励”,遂道:“等我写完家书。”

陈俨遂只好默默侧过身,继续粘他的小纸片。

常台笙问的无非是一些琐事。虽然常遇才离开没几天,她在写家书时却想念得很。

她写完了搁下笔等墨晾干,觉得有些累,偏头看一眼陈俨就直接靠了过去,看他手头上忙着的那些东西,懒懒问:“你在用这种方式写巨著么?”

“不,我还在琢磨这种方法的可行性到底有多高。”

“何时琢磨好了教我怎么认。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找大夫看看你的眼睛。之前在京城时,那位太医是如何说的?既然能预见到,医术应当也是十分高明了。”

“让我离京休养几年。”他说着,又补了一句:“我记得我在苏州时同你说过的,不记得了么?那句是实话。”

“你说完那件事之后不久就开始避着我,一直到我离开苏州都没出现过。是因为突然想起这件事所以怕拖累我么?”

陈俨停下手里的动作,忽然偏过头来:“那分明叫欲擒故纵,你没发现之后你对我的态度突转吗笨蛋。”

常台笙陡然坐正:“了不起是吗?今日不要睡了,出去罢。”

“天 寒地冻的你让我出去么……”不可思议的语气,随后就倾过身子亲了过去。他在黑暗中的方向感真是好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追逐她的气息,堵住她的唇不让她开 口,动作利索却又不失温柔。大约是今日当真有些疲了,且这温暖环境又让人犯困,常台笙迷迷糊糊迎合他,几乎处于完全被动的状态,却觉得这样也很舒服。

情爱之事需磨合探索,虽做得还有些磕磕绊绊,但比起前几回,现在要好得多。加上陈俨又极热爱与她交流感受,不精进些简直对不起他聪明的脑子和过人的实践力。

缠绵了许久,常台笙手按在他后颈,湿湿软软的唇瓣则移到他颈间,微微张嘴,轻轻咬了一下他凸起的喉结,陈俨陡然顿了一下。

常台笙见他这般反应,头抵在他怀里竟忍不住闷笑出声。

声音虽闷闷的,却不像是那种小娘子的羞怯笑意,反倒是笑话对方一样,坦荡又无顾忌。伴随着那笑声的是一句极其正经的:“陈大人比我想象中要敏感得多,我方才一直在想大人穿官服该是什么模样……下回要穿给我看么?”

“……”

陈俨连忙低头去堵她的唇,用加倍努力的实际行动告诉她不可以在做这等事的时候走神。

常台笙实在乏了,几番放低姿态的“求饶”才让陈俨收了手。她拖过中衣盖上,与他面对面蜷着躺在薄毯上,闭上眼想休息会儿再起来洗漱。

因下雪的缘故,周遭安静得很,偶尔听得邻家几声犬吠、屋内木炭燃烧的细微声响,余下的便只是情潮刚平的呼吸声。

陈俨拖过被子来给她盖上,常台笙闭着眼感受到他这贴心举动,忽懒洋洋开口道:“为何我们总要挑下雪天做这种事……”

陈俨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一是因为冷所以要动一动,二是因为别有情致。”

常台笙的声音里是浓浓困意:“可太冷了做完就不想起来洗澡,只想这样直接睡了。”

陈俨虽看不到她,但从她声音里也能听出疲惫,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散乱长发里一片潮意,渐渐凉了的薄汗贴在皮肤上,有些湿腻,她的身体也因为情潮逐渐退去而愈发凉,这样直接睡当然是不好的。

他 在她身侧躺下来陪了她一会儿,觉察她呼吸逐渐平稳,似乎已是入睡了,这才从蔺草席上起了身,披上衣服摸索着出了门,去后边伙房烧热水。尽管他已经熟悉黑 暗,但完成这些事也并非很容易。想常台笙这时应当不愿洗澡,故而他将热水烧到差不多温度,拎着个小桶便折回了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