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你小点儿声。”杜锦宁急了。

如果这事让杜辰生知道了,那她的一切计划就要泡汤了。杜辰生虽说答应送她上学,但上的必然是村里杜寅生的那个私塾,而且还是不用交束脩的那一种。博阅书院想想就知道收费很贵,花费很大,杜辰生愿意送她去才怪呢。

章鸿文这才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道:“我太兴奋了,对不住。”

道完歉,章鸿文又盯着她问道:“怎么样?明天中午来不来?”

杜锦宁摇了摇头:“这样特意去,恐怕不好。你先在关七少爷面前帮我铺垫铺垫,等我把话本写好,送去书院的时候,再提这话,如何?”

章鸿文想了想,赞同道:“是我心太急了,照你说的这样做,比较顺理成章。”又保证,“你放心,我一定在关嘉泽面前帮你多说些好话。”

杜锦宁谢过他,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散年假?”

“山长说了,学习一松懈,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建议我们还差两三天过年的时候再散学回家,年后七日便回书院。所以离散年假还早呢。”

“这就不急了。”杜锦宁思忖了片刻,“大概两三天吧。你给关七少爷交个底,说大概两三天后,我写好话本去找他。”

“行。”章鸿文很高兴。这事拖太久不好,两三天最适合不过了。

他想了想,问道:“要不让你伯祖父和四叔带着你一起去?你伯祖父跟我先生是同窗,你四叔是我先生的学生。有他们跟我先生说情,再由先生在山长面前说好话,这事情就容易许多。”

“这样不好。”杜锦宁摇摇头,“即便我得了山长的青睐,进了书院,家里供不供我上学还是两码事呢。要是让我祖父知道伯祖父不经他同意就带我去见山长,肯定会心生不悦,影响两人的感情。”

说着她又叹气:“可如果让我祖父知道了这件事,恐怕我连见山长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就不要让你祖父知道,还是照着咱们刚才说的办法,你直接通过关七少爷去见山长。”章鸿文当机立断,拿了主意。

“好。”杜锦宁点头。

她站起身来,朝章鸿文深深作了一揖:“如果锦宁能有机会到书院读书,定不忘今日章大哥对我的帮助。”

“哎,说的什么话?”章鸿文连忙把杜锦宁扶了起来,道,“不必谢我,我也是有私心的。如果你能成为山长的亲传弟子,对我也有好处是不是?至少往后你有什么好书,或是山长讲了什么好题,我都能蹭一蹭不是?更不用说上下学我还有个伴儿呢,遇上不懂的问题也能有人探讨探讨,不用再孤零零一个人。”

要说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章鸿文掏的那一把铜钱给了杜锦宁极好的印象,那么刚才的这一番话,更加深了杜锦宁对他的欣赏。

不是谁都能这样大方地把心里的私心说出来的,而且还说得这么坦诚。看来这个章鸿文,是个赤诚君子。

她笑道:“如果我能如愿以偿,定然与章大哥一起求学,共同进步。”

“哈哈哈…”章鸿文拍拍杜锦宁的肩膀,也笑了起来。

章鸿文笑声稍止,杜锦宁就对他做了个手势,轻轻走到门边,猛地把门拉开,姚氏一个踉跄地摔了进来。

杜锦宁大吃一惊:“二伯母,您怎的在这儿?”

章鸿文“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滚落在地上的妇人。

他没想到杜锦宁的这位二伯母竟然会在门外偷听。这杜家还真是…

想到刚才杜锦宁说的那番话,他有些慌张地望向杜锦宁。

杜锦宁却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她向来为人机敏,防犯心又强,在章鸿文进门后她虽在说话,但一直分一只耳朵来注意外边的动静。

开始院子里除了杜辰生那边的上房有点响动,并无声息。后来隔壁的门就开了,有一个轻微的脚步声慢慢朝这边移来。最开始还没凑那么近,大概他们在屋子里说话的声音太小,这才挨到门口来,让杜锦宁拿了个正着。

杜锦宁时刻注意着门外就防着这一手,自然不会让姚氏偷听到他们的谈话。

第50章 尾随

“我…呵呵,我是过来看看你们这边要不要炭盆。这天这么冷,宁哥儿屋里又向来不爱烧炭火,别冷着文哥儿你。”姚氏讪笑道。

姚氏几次欺负杜锦宁都闹得全村皆知,章鸿文即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都对于此事有所耳闻。

他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对这样的妇人深为厌恶。此时见姚氏竟然没有半点教养地在外面偷听,再想起以杜锦宁这样的资质,却在杜家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连想念个书都千难万难,那心头的火气就怎么也压不住。

他走到门口,故意大声道:“我还真没见过,侄儿房里有客人,做伯母的在门口偷听的,这杜家二房真是好教养,我今儿个真是见识到了。”

“呃。”打算随着他走出来相送的杜锦宁,听到这话真是瞠目结舌。

她没想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章鸿文还这么会搞事情。

知道章鸿文过来,时刻关注着西厢动静的杜辰生和牛氏见得不好,赶紧从屋里出来。

“老二媳妇,我看你是过得不耐烦了是吧?两个孩子在屋里说话,关你什么事?你跑去哪儿做什么?”牛氏一出门就嚷道。

“不是…我这不是想看看他们要不要生炭火吗?我真不是偷听。”姚氏被一个半大孩子喝破行藏,涨得满脸通红。

姚氏是什么德性,牛氏再清楚不过了。章鸿文来找杜锦宁做什么,她自己都好奇呢,更不用说姚氏了。如今姚氏能代替自己出来打探消息,被发现了丢的也是杜家的面子,牛氏自然要维护一二的。

她挥手道:“要不要炭火的,你在院子里问一声不就成了?偏你事多,还到门口来,平白地叫文哥儿误会。行了行了,你赶紧做你的事。这会子天都快黑了,你不做饭,难道还想留着叫别人做不成?”

只要婆婆不责罚自己,姚氏自然乐得自在,赶紧逃也似的跑回了灶间,不过心里对杜锦宁又怨恨了几分。

这几日,她可是因着杜锦宁,受了多少的气,这是以往不曾有的。她不思自己做得不对,只管在心里怨恨杜锦宁,想着如何让杜锦宁或是陈氏好好被杜辰生或牛氏责罚一通。如果能让他们回到以前的状态,那就再好不过了。

见姚氏这种行径,牛氏都没有一句责罚,章鸿文对杜锦宁在这个家里的处境就深切地担忧,越发地想要拉她一把,达成去博阅书院念书的目的。

杜锦宁倒没在意这些,横竖她是要带着小三房人离开这里的,牛氏也好,姚氏也罢,她们如何,跟她也没多大关系。只要现在不来折腾她和母亲、姐姐,她们爱怎么作妖就怎么作妖。

送走了章鸿文,她深深地看了杜云年住的房间一眼。

这个才是她最忌惮的。

这两日她就一直在注意杜云年动静。这家伙可是欠了赌场三十两银子的,而且五日内就需要归还,这银子从哪里来呢?

牛氏吝啬又厉害,多花一文钱就跟割肉一般难受,要是知道杜云年欠了人家这么多赌债,即便是亲儿子,想来也能满院子地追着打。杜云年又是个怂货,多半不敢跟问他老娘要银子。这不,两天了,都不见牛氏有什么反应,可见杜云年没向她伸手。

那么,杜云年如何处理他这份债务?

杜锦宁最担心的,就是杜云年把主意打到她大姐杜方菲身上。

杜方菲已到婚配年纪了,长得也还不错,身材匀称高挑,在这个村子的姑娘中都算是比较出挑的。要是杜云年跟牛氏有样学样,直接把她的婚事许了换银钱,或是直接把她卖到青楼里去,很有可能能换来三十两。

所以她一直盯着杜云年的动静。无奈这家伙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以养伤为由,县里都不去了,这两天都一直呆在房里,连吃饭都要姚氏送进去,偶尔出来上个茅厕。杜锦宁看他那神色,似乎并没有特别焦躁的情绪。

这时代又没有手机电脑,不出门就能跟人联系,所以她实在搞不懂杜云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回到房里,把门关上,然后溜到陈氏她们的房间,透过窗子上留的一条缝,观察着杜云年那边的动静。

不一会儿,姚氏便从灶间伸出个头来,朝她这边看了看,便蹑手蹑脚地窜了过来,进了她和杜云年的房间。

杜锦宁见状,立刻回到自己房间,灵活地爬上桌子,再轻轻滑落到地上,一溜烟跑到杜云年房间的窗下。

“…没听清楚,就听得‘念书’两个字。”这是姚氏的声音。

“没用的娘儿娘。什么事都干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

姚氏被这样说,顿时不满了:“有什么用?没有我,你的饭谁送,谁帮你洗衣服?儿子谁给你生?”

“别扯这些没用的。”杜云年的口气异常烦躁,“你赶紧去做饭,别在这烦我。”

“我说当家的,你这两日怎么了?跟怀里揣了个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

“滚!”

过了一会儿,那边门响,想是姚氏出去了。屋子里除了杜云年喘气的声音,再没有了动静。

杜锦宁皱了皱眉,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房间下面,翻窗回到了屋里。

隔没多久,她听到隔壁有响动,赶紧到陈氏房里往外看,正好看到杜云年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

她毫不迟疑,立刻开了门出去,跟在了杜云年后面。

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家家户户的人声不断,但在外面行走的人不多。杜云年直接从东头出去,过了桥,往祠堂那个方向走。

杜锦宁隔着几丈距离跟着他,心里十分纳闷,不知道杜云年要去哪里。

这里再往那边去,便没什么人家了,就是一片农田。杜云年要去寻人的话,怎么往那边走呢?

杜云年沿着小路走了一段,在田埂处徘徊了好一阵子,眼看着天已黑下来了,他这才又往回走,进了村,回到了杜家。

一路尾随他的杜锦宁直想骂娘。

靠,这家伙,到底搞什么鬼?

第51章 商议对策

她没敢跟着杜云年身后回去,而是在村子里又转了一圈,想着这村里能出得起十五两银子的人家,最后摇了摇头。

这村里,除了杜家两个房头和里正章家,就没人能一下子拿出十五两闲钱来做聘礼的了。

当初孟强家想娶杜方菲,许诺给牛氏的聘礼里就只有五两银子,另外加上五亩旱地。而他们家,在这村里也算得殷实人家了。

不是村里,难道是县里?莫非杜云年要把杜方菲卖到县里去?

想到这里,杜锦宁心里就异常烦躁。

她现在力量实在是太弱了,遇到这种事,就唯有防犯,不能出击。杜云年自己不说,她还不能把这事捅到杜辰生和牛氏面前。

虽说现在杜辰生看中她的资质,想要跟她缓和关系,送她去念书。但遇上杜云年的事,谁知道他心里的天平会倾向哪一边呢?要牛氏平白拿出十五两银子来还赌债,那更不可能。那女人,为了几两银子和几亩早地,就能把亲孙女卖了的,还能指望她在金钱和亲情面前选择亲情不成?

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杜锦宁这才进了门。这一进门,差点跟准备出来找人的杜方蕙撞上。

“宁哥儿,你去哪儿了?娘都要急死了。“杜方蕙喊道。

杜锦宁拉着她进了院子,这才道:“我去里正家找章大哥了。”

此时陈氏也闻声从屋子里出来了。看到杜锦宁平平安安的啥事也没有,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随她出来的杜方苓则埋怨道:“宁哥儿,往后你去哪儿,好歹跟大家说一声,免得大家都为你担心。”

“对不住,娘,我以后出去,一定会先跟你们说的。”杜锦宁也不跟她争,直接向陈氏道歉。

见上房的门帘动了动,陈氏连忙拉着杜锦宁回了屋子,转头对杜方苓道:“以前你弟弟去哪儿,除了咱们,从来没人管的。我们又不在家里,她去哪儿要向谁交待去?总不能去田里先跟咱们说一声,再回村去里正家吧?”

杜方苓嘟了嘟嘴:“娘,您就惯着她吧。”一甩手,回了她自己那个屋。

杜锦宁心急,懒得理会杜方苓,想找地方跟陈氏说说杜云年的事。但两个小房间离得实在太近了,这边做什么,那边都能听见。她并不是一定得防着几个姐姐,而是不想让杜方菲知道了担忧。

她只得先跟陈氏拉家常:“你们怎么不去帮二伯母的忙了?”

自打那晚吃过陈氏做的饭菜后,杜辰生便有意让陈氏做饭。但牛氏考虑到让姚氏下地做事的困难,以及担心陈氏做了厨房的活儿就不愿意再下地,还是决定维持原状,只让小三房母女几人下工了去厨房帮帮忙。

而陈氏和杜方菲是做惯了事的,哪里习惯下了工回来,自己坐在屋里等吃,反倒让别人在厨房里忙活?所以不用牛氏说,她们也主动去帮忙了。

可今天却全都安然地坐在这里,并未去厨房。

陈氏淡淡一笑:“大概你二伯母防着我抢她厨房的活计,所以今儿个就没让我们进去,直把我们往外赶。”

杜锦宁一听也心知肚明。

姚氏担心陈氏夺了她的好差事是一个原因,防碍她在厨房里偷吃又是另一原因。在这生活条件不好,物质匮乏的古代,要养得膘肥体壮可不容易,可姚氏和杜锦寿都胖乎乎的,可见姚氏在厨房里抠了多少油水。

说了这么两句闲话,她这才拉了拉陈氏的袖子,凑近她的耳边,把杜云年在外面欠了赌债,她担心杜云年再算计杜方菲的婚事的事儿说了。

陈氏大吃一惊,急道:“这可怎么办好?”

“娘,您就没有帮大姐相中的亲事?”杜锦宁盯着陈氏问道。

在这古代,只要是为女儿着想的人家,都会在女儿十三岁时就开始考虑她的亲事,这样到女儿十六岁时出嫁,也有三年的时间可以从容挑选,不至于因太过仓促而选错了人家。

虽说原先小三房的境况不怎么好,但陈氏是个把儿女都放在心上的母亲,不会没想过杜方菲的亲事。

陈氏一听立刻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走。

杜锦宁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见陈氏出去,也连忙跟了出去。

牛氏老两口因着外面天冷,都缩在屋子里;姚氏在厨房里忙活。陈氏母女两个一前一后地出了门,也没有看见。

“你跟出来干嘛?外面冷,赶紧回去。”陈氏出了院门走了几步,这才发现杜锦宁竟然跟上来了,连忙想赶她回去。

“娘,您跟我往这边走。”杜锦宁却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村东头走。那边是田野,没甚么人家,正是说话的好地方。

这段时间杜锦宁就像小三房的主心骨,什么事都是她拿主意,而且事实证明她都处理得很好。

陈氏见状,没有多说,跟着她去了村东头。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只有一点淡淡的月光。杜锦宁没敢走远,走到离村东头那户人家稍微远一些,便对陈氏道:“娘,您要去找谁?”

“村西大槐树下的孙家,你还记得没有?”陈氏道。

杜锦宁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终于在记忆里搜寻出了孙家的情况。

那孙家是这桃花村最穷的人家。家主孙大柱儿七八年前出了事断了腿,瘫在了床上,孙家婶儿又是个药罐子,常年吃药的,做不了什么事。偏这老夫妻两个能生,足生了十个孩子,站住了六个。最大的已有二十二岁,最小的今年才五岁。

老大孙贵是男丁,早年就该成亲了,无碍家里父母都是拖累,下面还有一窜儿的弟弟妹妹,家里又穷得叮当响,哪个女人愿意嫁到他家去?所以孙贵如今就成了老光棍。

杜锦宁吃了一惊,问陈氏道:“你想把大姐嫁给孙贵?”

一滴滴泪珠从陈氏的眼眶流了出来,她哽咽道:“我不想,我怎么舍得?你大姐这些年跟着我,可吃了不少苦,我不想她出了嫁还过苦日子。”

她抹了一把泪:“可有什么办法呢?孟强的亲事你都看到了,现在你二伯又来这一出。这农家娶媳妇哪里出得起十五两的聘礼?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把你大姐给卖了,而且卖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家。与其这样,不如就嫁给孙贵算了。好歹他有手有脚,人也勤快老实。要不是有他爹娘和弟妹拖累,他何至于到现在没成亲?”

第52章 看看再说

她拉着杜锦宁的手:“往后就指望你能多帮衬你大姐了。你以后有了出息,别忘了你大姐受的这份委曲就行。”

杜锦宁心里难受。

那孙贵虽像陈氏所说的那般,勤快老实,二十二岁在古人看来已是大龄青年了,可在杜锦宁眼里还是小年轻,岁数上倒没什么。如果他这个人真是好,杜方菲嫁他也没什么。毕竟穷也不可能穷一辈子。就跟杜锦宁说的,往后她多帮衬帮衬就行了。

但孙贵长相不怎么样,人也不高,估计连杜方菲那样的身量都没有,而且人特别老实,孙大柱夫妻俩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这样的人,按杜锦宁的理解,就是没有能力,窝囊、愚孝,杜方菲嫁给他,实在是太委曲了。

她心里很不满意。

她问道:“那他家拿得出聘礼?祖父祖母会答应这门亲事?”

以牛氏那德性,能答应这门亲事才有鬼了。

陈氏苦笑一声,原先停下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她摇摇头:“怎么可能?没有七八两银子的聘礼,你祖母哪里会松手?”

她看着杜锦宁,伸手摸摸她的手,然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住,似乎想从她这里吸取点温暖:“要想断绝你二伯的想法,办法只有一条,那就是吃过了饭,我悄悄带着你大姐出来,连夜送到孙家去,让她和孙贵当着我和孙家夫妇的面,拜堂成亲。”

杜锦宁张大了嘴巴。

她没想到陈氏竟然有这样的决心,想出这么一个破釜成舟的办法来。

“虽说这样,我们免不得一顿打,但能让你大姐脱离苦海,那也值了。再说,现如今你祖父还想让你考功名呢,定然不会把咱们都打死的。只要有命在,打一顿也算不了什么了。”

杜锦宁窝在陈氏怀里,久久不语。

她倒不是怕挨打,她是不甘心就这样把杜方菲的一辈子给定了。孙家明显不是良配,偏杜方菲又是以这样的方式嫁进孙家的,往后不光在村子里,便是在孙家,想来也抬不起头来吧?

“娘,我不同意。”她从陈氏的怀里挣脱出来,望着陈氏,认真地道。

“那你还能有什么主意?”陈氏眼睛一亮,用袖子抹掉眼泪,期盼地望着杜锦宁。

杜锦宁移开目光,不敢看陈氏。

她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她只觉得还没到那一地步而已。如果杜云年并不是打杜方菲的主意,她们这样做,岂不是毁了杜方菲的婚事?

“娘,你听我说,这些天你时刻跟三个姐姐在一起,别让她们落单。如果二伯父只是把大姐的婚事许出去,那起码还有一段时间才会成亲,这就有转圜的余地,到时候闹一闹想想办法,就跟上回一样退亲就是。

二伯不就是缺三十两银子吗?我上回又去了一趟城里,卖了一本话本,现在已有四两了。而且书院的关七少爷还跟我预订了两本,等我把那两本写出来,就有八两银子了。虽说还差一些,但我再加紧写三本话本出来,这银子也就有了。到时候再向章大哥家或是大伯父家借上十五两,或是让里正和大伯父来作主,让祖父祖母出那十五两。

反正不管怎么的,咱们不能就这样随意地决定大姐的终身大事。咱们家日子过得虽苦,可大姐还有你我护着,不过是做活儿辛苦些;等咱们分了家,这苦也就到头了。可孙家那头,那就是深不见底的,要苦一辈子,而且那孙贵还不一定是个能疼媳妇的,他只会听他爹娘的。就算咱们帮衬,那钱那好东西能到大姐的手里嘴里吗?偏他家下头还有一串儿的弟弟妹妹,要养大他们要帮他们娶媳妇办嫁妆,那何时是个头呢?”

还有些话她没说。那孙大柱都断了腿了,自己不能再干活养家,孙家媳妇又是个病秧子,也是不能干活的,偏两人还不消停,还要再生孩子。如果杜方菲嫁过去,这边帮这对夫妻养大了孩子,那边他们又继续生,到时候孙贵和杜方菲也有自己的孩子,那真是苦到没边了,全家非得饿死不可。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就算她有能力赚钱,但总不能由她来养着孙家一家子吧?

这样的家庭,那就是个大坑,掉进去就爬不出来了。

陈氏听了,也动摇了。

是啊,要是杜云年打的不是杜方菲的主意呢?她们这样自乱阵脚,岂不是自己毁了自己?

“我就怕你二伯要把你大姐卖到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去。”陈氏道。

“所以我让你这几日把几个姐姐看牢。”杜锦宁道,“就算他要卖,也得把大姐骗出去;骗不出去,让咱们知道了,咱们往大里一闹,他也不敢硬来吧?到时候咱们就让村里人来评评理,凭什么二伯自己欠的债,祖父祖母不拿钱出来还,反倒要卖大姐。我想,就算大伯和大伯母知道了,也是不能同意的。别忘了,大房还有个二姐呢,也是到了婚嫁的年纪了。要是大姐被卖到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二姐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陈氏一伸手,又把杜锦宁搂进了怀里,眼泪又掉出来了:“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是娘糊涂了,差点办了糊涂事儿。没错,你说的没错,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她放开杜锦宁:“你放心,这几日我就把你大姐当成眼珠子盯着,一刻都不放松。”

“不光是大姐,还有三姐四姐,一个都不能放松。二伯要是打不了大姐的主意,没准就打到三姐四姐头上,咱们不能给他钻空子。”

“嗯。”陈氏用力地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着她们的。”

“娘,宁哥儿,你们去哪儿了?”杜家那头忽然传来杜方蕙的声音。

陈氏和杜锦宁对视一眼,陈氏赶紧将眼泪擦干,冲着那边应了一声,拉着杜锦宁往家里去。

杜锦宁担心一会儿陈氏见了杜云年,神态不自然露出马脚来,叮嘱她道:“娘,一会儿你就说受了风,头痛,我们端饭给你回房吃吧。别跟二伯打照面,我怕他看出端倪来。打草惊了蛇,他有了防犯,不定又生出别的事端。”

第53章 打的是这个主意

“好。”现在陈氏真是觉得杜锦宁说什么都是好的。心里直庆幸有杜锦宁这孩子,她才没有犯糊涂。

两人走过去的时候吓了一跳,只见牛氏唬着一张脸,站在杜方蕙身后。

见了两人,她恶声恶气地问道:“去哪儿了?”

虽说杜辰生交待她对小三房的人好一些,但她在这些人面前蛮横惯了,容不得她们顺杆子爬。她不想让小三房的人以为她对她们好点,她们就可以跟她一样地位,在这个家里充大爷了。她要小三房母女几人对她一直保持畏惧感,这让她有一种成就感。

杜锦宁担心陈氏情绪不对,应答不好,被牛氏看出端倪来,赶紧抢着答道:“我娘头痛的不行,我扶她出来找些草药。”

说着,她还把手扬了扬。

不知什么时候,她手里抓了一把车前草。

农村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自己去田间地头采些草药,回家来熬了吃,不是病得太重是不肯去看郎中的。杜锦宁这番解释,合情合理,牛氏也没怀疑什么。

她看了陈氏一眼,眉头皱了皱,仍是恶声恶气的口吻:“往后要出门,也要跟人交待一声。别跟那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声不吭。谁家也没这规矩!”

“是,娘,儿媳知道了。”陈氏柔顺地应道。

牛氏这才满意了,把手一挥:“回去吧。”转身率先进了门。

杜方蕙赶紧跑过来,扶住了陈氏,关切地问道:“娘,您怎么头痛了?”

陈氏满腹心事,勉强笑笑:“我没事,别担心。”

母女三人进了院门,杜锦宁就扶着陈氏往她们屋里去:“娘,我扶你回去躺着吧。”

这句话,是说给牛氏听的。

牛氏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甩手上了台阶,进了上房。

杜锦宁伺候陈氏躺下,就见杜方菲进来了,问陈氏道:“娘,您病了?哪儿不舒坦?”

“菲姐儿。”陈氏一把抓住她的手,力道之大,把杜方菲吓了一跳。

杜锦宁赶紧出声:“大姐,我给你和娘把饭端出来,你在这儿陪娘吧。”

“好。”杜方菲伸手摸摸陈氏的额头,虽没热,但她还是满心担忧。

“四姐,走吧,别让祖父祖母久等。”杜锦宁拉了拉杜方蕙的衣袖,一起去了上房。

姐妹俩进了上房,就见饭菜都摆好了,姚氏在舀饭,而杜云年竟然也来吃饭了,还一反常态地坐在角落里,跟杜方苓在说着什么。杜方苓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听了什么好笑的事,嘴角还带着笑。

杜锦宁的眼角顿时跳了跳。

她跟陈氏一心想着防犯杜方菲被卖,却没想到杜云年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杜方苓头上了。

杜方苓今年十三岁,因营养不良,身体还没发育,虽长得跟陈氏一般高了,但瘦单瘦单的,跟枝竹子似的,胸口更平得如同飞机场。这也难怪杜锦宁和陈氏都没往她头上想。

不过看看杜方苓的容貌,杜锦宁又了然了。

小三房几姐妹容貌都不差,杜方苓琼鼻樱唇,眼睛很大,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等长开了,眉眼上应该比杜方菲还要明艳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