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打开,郑桃儿的脸从里面伸了出来。看到杜锦宁,她颇为意外,笑着问道:“宁哥儿,你找我爹做什么?”

“我有事要去县里一趟,想劳烦郑叔跑一趟。”

郑桃儿就更意外了。

她跟杜家姐妹最是要好,小三房是个什么光景,她哪里会不知道?那是想吃一文钱的盐,都得陈氏去给人扛木头辛苦赚回来的,平日里兜里比什么都干净,哪里会有余钱坐车?

而且,杜锦宁去县里做什么?

她正想问呢,郑林端着一碗玉米糊糊打开了另一扇门,对杜锦宁笑道:“宁哥儿要去县里呀?稍等我一会儿,我把这几口糊糊喝完。”说着,直接拿着碗就往嘴里倒。

“郑叔你慢吃,不着急。”

其实杜锦宁还是挺着急的,只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可不好催人家吃饭的人。

好在郑林做事干脆,几口就把玉米糊糊吃完了,剩下块咸菜在嘴里咬得“咯吱”响,把碗往郑桃儿手里一递,用手抹了一下嘴,出门道:“走。”

杜锦宁在现代时就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一向为人大方;即便穿到了古代,成为了一穷二白的乡村假小子,兜没几个钱,也没变得扣扣索索的。郑林没说多少钱,也没说要再等几个人再走,她自然也没说。

郑林解了骡子的绳索,套上车,自己坐到车辕上,便吆喝了一句:“上车。”看着杜锦宁上了骡车,便甩了个马绳,“驾。”骡车缓缓启动,朝县城方向奔去。

杜锦宁担心郑林会问她为什么去县城,早在心里就想好了借口。可郑林似乎挺有职业操守,并不问这种有关隐私的事,而是问问她的身体情况,便道:“天冷风又大,你坐好了,我要赶快车了。”说着,便闭嘴不再闲聊,倒是把骡车赶得飞快。

正因如此,这次进城倒比那次杜锦宁和陈氏雇车回来时还快,没过多久就进了城。

杜锦宁道:“郑叔,你知道博阅书院在哪儿不?知道的话,你直接把车赶到书院门口,我给你钱。”

“知道。没事,不远,不用加钱。”郑林笑道。因着城里人多,他有意放慢了些车速。

不一会儿,骡车就在书院门口停了下来。

杜锦宁跳下车,问郑林:“多少钱?”

“五文。”

杜锦宁抬起了眼,看向脸上还有一道刀疤显得有些凶恶的郑林:“郑叔,我有钱,你该收多少就多少。否则下回我就不好意思坐你的车了。”

“没收少。正好我也要往县里来的,捎你一路收你五文钱我还是赚了,否则就是空着车白跑一趟。”郑林笑道。

杜锦宁却是知道郑林是照顾了她的。因着人少太亏,他总得等上三五个人方才往县城跑一趟。如果人少,那就得花上六文、七文钱。像她这样一个人坐,又是直接送到城里指定地点的,没有十文钱肯定不行。

她心里生暖,却也没有推辞郑林这番好意,从怀里掏出五文钱递给他,道:“谢谢郑叔。”

郑林没说什么,朝她笑了笑,赶着骡车往回走。

杜锦宁这才抬起头来,朝博阅书院的大门看去。

这个博阅书院建在县城边的一个小山坡上,大门也是依坡而立,跟杜锦宁在后世看的牌坊似的,极为高大,十分有气势,上书“博阅书院”几个大字。

此时书院大门紧闭,便是两边侧门也紧紧关着。那扇侧门旁边还有一间小屋,想来是守门人所呆的地方。

杜锦宁走了过去,敲了敲小屋的房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他上下打量了杜锦宁几眼,问道:“有何事?”

杜锦宁作揖行了一礼,道:“书院里的关七少爷约了我,让我来找他。”

“哦?”老头儿挑了挑眉。

要是找别人,他或许不会通报。毕竟眼前这孩子年纪不大,穿得也破破烂烂的,根本不像关家的家人或下人,怕是哪儿来找秋风的穷亲戚,因为关家不许上门,就找到这儿来了。

但事关关嘉泽,他就不敢怠慢。这家书院可是是关家筹建的,山长也是关家人。要是这小孩儿真是关七少爷叫过来的,那他不通报,这个守门的位置就坐不稳了。

横竖书院正是午休时间,关七少爷又向来不歇晌,通报一声,也不过是跑个腿的事,不算什么。

他道:“你且等着。”说着把自己这间小屋的门锁了,开了角门进去,又顺手把角门给关上了。

杜锦宁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等在外头。

想来书院比较大,走进去再走出来需要时间,隔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老头儿才开了门,不过他没有马上出来,而是笑着恭敬地对里面示意了一下,关嘉泽穿着一身石青色细布棉袍,从里面走了出来。

杜锦宁忙小跑了过去。

“咦,是你?”关嘉泽显然还记得杜锦宁,看到她,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高兴起来,“有新话本?”

杜锦宁从怀里掏出那本话本,递给关嘉泽。

关嘉泽接过来就打算翻看,不过看看杜锦宁,又改变了主意,问她道:“多少钱?”

“那个…这话本篇幅有点长,大概有三本这样的长度,我现在只写出了一部分,就是你手上拿的这些。你看看要不要买。”杜锦宁道。

第46章 关嘉泽

关嘉泽诧异了一下,皱起眉头,将书翻开来,打算看上几行。如果真的不错,再叫这孩子把余下两册写好的拿给他就是。

不过书刚打开,他手上一顿,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杜锦宁:“你说什么?这话本…”他扬了扬手中的书册,“是你自己写的?”

杜锦宁点点头,笑容里带着些小羞涩:“上次我怕那些掌柜的不要我的话本,所以才说是我伯祖父写的。”

这一回关嘉泽是确确实实吃惊了。

他上下打量了杜锦宁几眼,问她道:“你几岁了?”

“十岁。”杜锦宁道。

古代都是讲虚岁,即把怀在娘胎里的那十个月都算进去的了。按照现代的算法,她现在只有九岁。

杜锦宁瘦瘦小小,比她的年龄看着还要显小,她报的“十岁”倒没让关嘉泽感觉意外,但这两个字却触动了他,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似乎每日在学三百千和练字,再看看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他沉默了。

杜锦宁今天来,是有目的的。她看到关嘉泽这表情,赶紧又道:“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你们书院的章鸿文,他是我们村的。上次卖书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他,后来在别人家遇上,才知道他竟然跟我同村。”

“章鸿文?”关嘉泽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依稀有点印象。

不过眼前这个小孩儿会写话本,这事虽然让他吃惊,但还不到让他十分关注的程度。这事是不是真的,跟他没半文钱关系。

他挥了挥手里的书:“这话本多少钱?”

看在这小孩子年纪小小就会写话本的份上,他就不在乎这本书值不值二两银子了。

杜锦宁见他并没有问自己更多的情况,似乎对自己不感兴趣的样子,她也没沮丧,依然十分平静地道:“一两五钱银子。”

关嘉泽讶意地挑了挑眉:“不卖二两银子了?”

杜锦宁摇了摇头:“这本书是三册,你买了第一册 ,必然会买第二册、第三册。三册一起四两五钱银子,算是给你优惠价了。别人买东西多了总得便宜些不是?”

关嘉泽对杜锦宁的兴奋大了几分,笑道:“你这小孩儿,倒是有点意思,小小年纪就这么会算账。”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杜锦宁,道:“行了,你再写出下一册,记得拿来找我。”说着,便进了书院。

杜锦宁拿着手上那块差不多有二两重的银子,望了望消失在侧门处的背影,笑了笑,转身一步一步地下了坡,离开了书院。

好不容易来一次县里,她自然不会这么快就回家。随意寻了一条路,她就开始逛起县城来。

这县城倒比她相象中的还要大,倒跟后世那种大县差不多,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各有一条繁华的大街,城里大部分的买卖铺面都在这两条街上。

她花了大半个时辰把这两条街走完,发现除了原先那叫书香阁和博雅阁的书铺外,另一条街上还有三家书铺,其中两家跟书香阁差不多大;另外一家规模比这四家都大得多,叫做如玉斋,店名大概出自“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话。

杜锦宁进了如玉斋。这个店的小二倒没有书香阁里的小二那般势利,没有阻拦,只是在她进去后暗地里十分“关照”,生怕她盗了书或是盗了别的客人的银子。

衣冠取人是常情,杜锦宁也懒得理会这些人,径自在屋里四处看了看,便指着一本书对柜台里的掌柜道:“劳烦,把那本《簪花记》拿给我看看。”

小二和掌柜都很意外她竟然识得字,把提着的心都放了下来,掌柜将书拿过来递给她。

杜锦宁翻了翻,便把书递了回去,摇了摇头:“谢谢。”

掌柜又挑了挑眉。

说实在的,这古代可不像现代那般,打小就要求人人都讲究文明礼貌,“请、谢谢、不客气、对不起”这些话时刻挂在嘴上,都成了一种语言习惯。

古代人中,那些家里有念书人,教养好一些的,可能讲究这个,会教孩子;更多的整日为糊口而奔波,能不粗话连篇就已不错了,文明礼貌是什么?能当饭吃么?

所以遇上杜锦宁这么个有礼貌且能识字的,掌柜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笑道:“这本话本,是我们店卖得最好的了,小公子不卖回去看看?”

“不好看。”杜锦宁道。

掌柜也不跟她争辩,将书又放了回去。

这本《簪花记》讲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面前这个小孩儿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对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不感兴趣也很正常。

这个书铺的书都是明码标价的,也省了杜锦宁问价。她在书铺里转了一圈,并没找到什么感兴趣的书,最后指着一迭纸道:“这个来半刀。”

这店里的纸也分成好几等,有那雪白的质量好的,也有发黄粗糙价钱便宜的。杜锦宁选了一种中间偏下价钱的。除外之外,她又要了两支毛笔,两块墨条。

她在现代用惯了好东西,那些实在粗劣的她看不上眼,后面这两样也是中间偏下价钱的。但这么一算下来,她还是一下子花了五钱银子。

看来读书还真是费钱。

掌柜和小二见她付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心里大呼看走眼了。他们实在没想到这么个面黄肌瘦、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的小子,竟然能掏出这么多钱买纸笔。

“还有砚台,小公子要不要?我们便宜些卖给你。”小二殷勤地问道。

杜锦宁摇摇头:“砚台有了,不用买。”说着拿起小二给她包好的东西,扬长而去。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小二向掌柜笑着闲话道,“真是完全看不出来。”

“这孩子虽然穿着破烂,但举止从容、进退有度、彬彬有礼,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掌柜摇头道,又教导小二,“看人不能看表面。”

小二表示受教。

杜锦宁出来,找了个僻静的巷子,把外面那层薄棉袄脱了,将半刀纸围一圈绑在身上,这才将棉袄穿上。毛笔和墨条则揣在怀里。

第47章 巧遇

她本就瘦弱,这破棉袄又是杜方蕙穿剩下的,平时穿着还有些空荡。现如今把纸往腰肚上一围,穿上棉袄倒正合适,一点也看不出臃肿来。

她这才往回走,顺道在路边买了一个肉包子,边走边吃。

今天早上陈氏还是在牛棚里做的早饭,她只吃了一碗白米粥和几块咸菜,这时候早已肌肠辘辘了。在现代时习惯了一日三餐,穿到古代每日就早晚两碗稀粥,她还真不大受得了。

这肉包子,她倒想给陈氏和三个姐姐每人买一个,但这目标太大,让牛氏发现了可不是玩儿的。而且她卖话本的事,陈氏担心杜方苓和杜方蕙嘴不严,叮嘱她不要跟姐姐们说,因此这买包子的钱打哪儿来,解释起来也费劲,干脆她就不买了。

反正在她的谋划下,分家应该不远,以后好日子有的是,吃好东西也不争这一时。

一个肉包子快吃完时,她已走到接近城门口的地方了。

“咦。”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杜锦宁一愣之下,迅速地闪身进了巷子,再伸出头来朝外面张望。

要是搁前几日,看到杜云年她还不怎么认得。虽说原主的记忆里有这么个人,但平时打照面的时间少,记忆也模糊。

但昨晚她还跟杜云年吃了一顿饭,她自然一眼就把杜云年认出来了。

此时杜云年的模样有些狼狈:平时整齐干净的棉袄被撕裂了一条口子,露出里面的棉絮,上面还蹭了几道泥印子;头上用发带扎着的头发现在全散开了,被寒风吹得各种凌乱。

此时他的右手捂着左手,一拐一拐地朝外面跑去,后面紧追着不放的是几个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为首的一个一把把他揪住,劈手又扇了杜云年几个耳光。

“彪哥,别打了,求你别打了。钱我一定会还的,一定会还的。”杜云年被打得跪到地上,连连哀求。

“会还?”那个叫彪哥的男人一脸痞气,“空口白牙的,谁信?就凭你这输了钱就想偷溜的品行,我们敢相信你的话?”

“那、那彪哥想如何?”

彪哥从后面一个瘦子手里接过一张纸,在杜云年面前扇了扇:“来,在上面按个手印划个押。”

杜云年虽说文不成武不就,但好歹是念过几年私塾的。他接过那张纸看了看,惊讶地抬头问道:“是不是写错了?我明明只欠你们十五两银子。”

“哼,十五两?你要是刚才老老实实还钱,十五两就十五两了。可谁叫你刚才想偷跑呢?差得我们几个兄弟没命地追,这笔账我们找谁要去?现如今翻你一倍,还是轻的了。我要是在上头写上一百两银子,你还敢不按手印不成?”

杜云年就知道自己今天栽了。

他平时在家也不作什么事,只三五不时地挑一担菜来城里卖。每日卖菜的钱都是要上交给牛氏的,但总能扣出一点来。手上有了钱,偶尔便会在城里吃上一个肉包子,甚至下小酒馆喝上二两酒。

这一来二去的,他就认识了城里的闲汉。这些闲汉开始还只跟他聊聊天吹吹牛,后来就引他进了赌场,拿点小钱赌上两把。

人家经营赌场的,自有那吸引赌徒的一套套路。像杜云年这样的,身上的衣着虽不是绸缎,但好歹是细布,又没有补丁,整日游手好闲,说明吃穿不愁,小有家底。闲汉又是赌场养的托儿,在闲聊中把杜云年的家底摸得清清楚楚,知道他家小有薄产,又没甚靠山和后台,就是个附近村的普通乡民,是最好坑的对象。

于是赌场就一点点地套他,先是让他输两场赢三四场,把他的赌瘾勾上来,再引得他越赌越大,最后在他输红了眼的情况下,再让托儿一刺激,让他欠下了赌场一大笔的银子。

也幸得杜云年有牛氏这个吝啬而凶悍的母亲,牛氏为了钱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杜云年担心自己欠下重债,母亲一气之下叫娘家侄儿来把他打残了,心里有个忌惮的地方,下注的时候一犹豫,就没敢借五十两银子,只借了十五两。

这才有了杜锦宁看到的这一幕。

杜云年深知今天这手印不按,他是平安回不了家的。一咬牙在那张纸上按了手印,这才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彪哥还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五天啊,给你五天的时间筹钱,否则我们就会上门去要银子了。到时候闹得满村人都知道,你可别怪我们。”

杜云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杜锦宁躲在巷子里,直到看见杜云年走出老远看不见了,彪哥等人也回了赌场,这才起身离开。

为了分家,她本就有了一个计划。现在再看到杜云年欠人赌债,这件事就更稳妥了,不由得心里十分高兴。

为了不遇见杜云年,她也没去寻郑林的骡车,而是直接走回家去。

她一路警醒,听到远远地有骡车、马车的动静,就赶紧躲到路旁的树丛里去,在看到杜云年果然坐了郑林的骡车回家,而骡车渐渐远去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有那个肉包子垫底,杜锦宁这一回走路就快了很多。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就回了村子。

此时已经将近傍晚了,杜锦宁回到家,发现陈氏她们还没回来,杜锦寿已经放学,甩了书包往外跑。遇见杜锦宁进来,他也不敢再挑衅,只是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飞也似的从杜锦宁身边过去了。

杜锦宁进了自己房间前,特意注意了一下隔壁杜云年那个屋子的动静。就听得里面有轻轻的说话声,说什么她在外面听不清楚。她没有停留,打开门进了屋。

那天晚上,小三房一家仍是去上房吃的晚饭,而晚饭仍是姚氏做的。这一回,无论是男桌还是女桌,吃的都是白米饭。除了男桌上多了一盘荤菜,其他的都一样。杜锦宁这一次也没有再拒绝杜辰生的邀请,直接去了男桌那边吃饭。

“二伯呢?怎么不见他来吃饭?”没看到杜云年,杜锦宁问道。

她想知道杜云年是如何解释他的那一身伤的。

第48章 我有办法

“唉,你二伯今天实在倒霉,去城里卖菜的时候被人偷了钱,他追小偷的时候反倒被人打了一顿,受了些伤,我叫你二伯母特意煮了软和一些的粥,送到房里给他吃了。”杜辰生道。

杜锦宁做出吃惊的样子,问道:“伤得重不重?不打紧吧?”

“还好,皮外伤,养几日就好了。”

牛氏就在那边骂了起来:“那小偷真是挨千万的,偷钱还算了,竟然还打人,这种人定然出门被雷劈死,全家没好下场,从头到脚生烂疮…”

杜辰生见牛氏越骂越出格,轻喝道:“行了,少说两句,吃饭。”

牛氏这才闭了嘴,低下头吃饭。

饭罢,回到房里,陈氏便问杜锦宁:“你中午去哪儿了?你四姐回来没看到你。”

“我在四叔那里看书呢。”杜锦宁面不改色地道,“往后中午叫四姐别回来了,我现在没事了。”

这几天陈氏从田地里回来后就到厨房去帮忙,吃过饭后杜方菲几姐妹又回房歇息了。虽说她们的房间现在已经隔开,但就一层薄薄的木板,两个小房间的床挨得又近,说话声再小也听得见,所以她满而肚子的话都没机会跟杜锦宁说。

这会子好不容易叫杜方菲把两个妹妹拉走了,找了这么个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她低声问杜锦宁:“宁哥儿,你祖父叫你念书,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照着杜辰生和牛氏那唯利是图的性子,掏了钱供杜锦宁念书,那必是要获得十倍百倍的回报的。不考个童生甚至秀才回来,他们绝不罢休。

可杜锦宁是女孩子呀,怎么能参加科举呢?可要是花了他们的钱,却连个童生试都不愿意参加,那两老家伙非生吃了她们母女两人不可。

所以听到杜辰生愿意送杜锦宁去念书,不知内情的杜方苓和杜方蕙欢天喜地,唯有她和杜方菲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但是,不说这事当时没办法拒绝,就是能拒绝,她就真能拒绝吗?杜方菲的婚事就在眼前,杜方苓也大了,过得一年也得说亲了,她总不能顾及到杜锦宁以后的事,就放着女儿眼前的婚事不顾吧?手背手心都是肉,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所以这两天,她就默认了这件事,空暇时就一直在想办法,希望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可她想了两天,想得头都痛了,也没想出什么来。还是杜方菲提醒了她,说现在的杜锦宁长大了,脑子又聪明,或许她能想出办法也不一定,这才有了现在这个问话。

“娘,你放心。”杜锦宁跟她眨了一下眼,“我有办法的,您别急,看着罢,最迟过年就有结果了。现在先别问。”

陈氏不明所以,但杜方苓的声音已在门外了,而且隔墙有耳,计谋什么的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只要杜锦宁说有办法,她心里就安定了。反正这事起码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筹划,这次不行,那下次再来吧。

第二天,杜锦宁还在留在家里写话本。

上一册她把章断在了文若虚卖洞庭红那最关键的地方。一册不过三千字,一个晚上想来那关嘉泽就已把话本看完了。如果他喜欢的话,最迟明天就会让章鸿文来找她要书,但也不排除那书让他喜欢到今天就要。

虽然在她的计划里,这册话本并不准备这么快就给关嘉泽,但早点准备好总没错的。因为小大房那一家子明天就回来了。

写过了前面两本书几千字,杜锦宁对于繁体字的运用更为纯熟了。为了追求速度,她先花了小半个上午,用简体字把草稿写好,下午再用繁体字抄写。到得傍晚时分,她已将那册书写得差不多了。

“宁哥儿,宁哥儿在家吗?”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来了!

杜锦宁心里一喜,赶紧将书稿和文房四宝收起来放到床底下,然后打开门:“章大哥,你来了?快请进。”

章鸿文进了屋,先朝外面看了一眼,见牛氏并没有从屋里出来,这才低声问杜锦宁道:“你昨日去书院了?”

杜锦宁点了点头:“是。”

章鸿文便笑:“关七少爷让我来催你,看看你下一册书写得怎么样了。”

“他就看完了?”

章鸿文点点头:“你不知道,那关七少爷对话本最是入迷。只要遇上他喜欢的,不吃饭不睡觉都要看完方才罢休。你那本话本不长,昨儿个晚上他就看完了,今天一早就跑来找我,非得让我大中午的过来找你。”

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我说了你写得没那么快,回来找你也拿不到新册,他才作罢。我回来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我催你写,最好明日就能让他看到下一册。他说了,要是能明日写好,他可以多出五百钱。”他佩服的看着杜锦宁,“你这话本,看来是写得真的好。”

杜锦宁很高兴。

她当然不是为了那多出的五百钱,也不是为了章鸿文的夸赞,而是因为事情朝她期望的方向发展了。

“我尽量吧。”她道,“不过可能得两三天时间。”

“也不急,慢慢写,最重要的是写得精彩。”

章鸿文也不希望杜锦宁为了赶工而导致质量下降。关嘉泽的眼界向来很高,要是杜锦宁为了早点写出话本来粗制滥造,关嘉泽不光不会再买下一册,对杜锦宁的印象也会变差。

他跟杜锦宁是同村的,他能跟关嘉泽结识,是这次借了杜锦宁的光,他不希望杜锦宁被关嘉泽看低了。

“章大哥,我今儿个去看了你们书院,真是好气派呀。”杜锦宁用十分羡慕的口吻道,“我要是能你去你书院念书就好了。”

一说到这个,章鸿文就十分得意:“可不是。这可是京中的关大人和几位漓水籍的官员一同出资兴建的,里面的先生最差的都是廪膳生,举人也有好几个,而最有名的是袁修竹老先生,他可是进士,致仕后回来任职的,这书院有一半是他出资兴建的。按理说这书院本应该袁老先生做山长的,袁老先生以年岁过高,不愿意操劳拒绝了,推举了如今的山长。我们书院的藏书楼足有上千本书,都是这些官员捐献的。我中午的时候不歇晌,就去藏书楼里看书。”

第49章 没准能成

说到这里,他看向杜锦宁:“以你的资质,要是去了我们书院,那定然是如鱼得水,前程可期啊。”

杜锦宁似乎也被他说得兴奋起来。

她面庞发红,眼眸发亮,语速极快地接话道:“那如何能去你们书院呢?是不是要考试?如果我求求关七少爷,不知他能不能通融,帮我在山长面前说一下情?”

章鸿文一愣。

他前面说那一大通话的时候,仅仅是以自己的书院为荣而已,也感慨像杜锦宁这样的资质,不能去书院,很是遗憾而已。在他的潜意识里,杜锦宁是不可能去他们书院念书的。

且不说花费甚大,杜辰生不会送她去,便是杜锦宁连启蒙的私塾没上过,这就不合书院的要求。

博阅书院,收的可都是年纪轻、有一定的学业基础、资质尚佳、有志于要考秀才的学子。蒙童是不收的。

可杜锦宁问了这一串话后,他想起杜锦宁这过目不忘的资质,书院的山长没准就看得中她,愿意收她进书院呢。

杜锦宁虽没上过私塾,但能写出这样的话本来,就不比那些蒙童差;背熟三百千、四书五经,也不过是几月的功夫。要是山长把她收下,不到半年,恐怕她就能赶上甚至超过丙班学员的进度了。

他看向杜锦宁,认真地道:“还别说,没准能成。”

说到这里,他兴奋起来,声音不知不觉就提高了:“要不明日中午你去书院吧,我跟关七少爷说说你的情况,到时候让他带你去见山长。以你那过目不忘的资质,没准山长爱才之心一起,就把你收下了,甚至收为亲传弟子都未可知。”

杜云昌原也在书院里读过书,后来见章鸿文敏而好学,便将他引荐给自己的老师,经过考核之后,章鸿文这才得以进了书院。因他拜在了举人门下,在书院里还算受重视。

为着这事,无论是他还是他父亲,都十分感激杜云昌。现如今杜锦宁有这样的想法,他当然愿意帮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