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回了房,研墨画了沙发的样子,标明了尺寸,回到堂屋把画样递过去,“上面的尺寸和要注意的事项我都标明了。”为了不让梁家人觉得这一百六十两白花了,她把尺寸的依据都细细说了一遍。

现代人对于舒适度的追求可是古人比不了的。沙发的高度是多少,靠背的弧度如何,那都是根据人体身高与构造的比例研究出来的,是有科学根据的。真正舒适的沙发可不是依葫芦画瓢就能造得出来的。

这些,她都一一跟梁先宽说了。

梁先宽之所以想要买断她这沙发,一来是看到了此物的商机,二来也是想拉拢杜锦宁。对于沙发本身,他并不是特别在意——他们只要买一张沙发回去,照着样子就能做出来了,这东西能有什么技术含量?却不想竟然从杜锦宁嘴里听到了这么深奥的各种理论数据。

“杜师弟即便是做一张椅子,也会想得这么深吗?”拿着那张画了几个图,标了具体尺寸的纸,梁先宽不明觉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心底直窜而出,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弱弱只到他肩膀的孩子,他只觉得心里发毛。

做一张椅子,都能费这么多心思。要是算计起人来,那这孩子岂不是更加恐怖?待他长大,天底下,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呃。”杜锦宁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就喜欢吃吃喝喝种花种草。所以在这些方面花的心思就多一些。比如那豆干,比如今天做的卤蛋和茶叶蛋。”

她朝梁先宽眨了眨眼:“这话梁师兄千万别跟山长说啊,先生知道了,定然说我不务正业。”

梁先宽一怔,旋即笑道:“杜师弟放心,为兄自然不会做那告小状的小人。不过…”他朝杜锦宁回眨了一下眼,“如果师弟能用刚才说的那几样美食封住我的嘴,我的嘴想来会闭得更紧。”

杜锦宁用手指遥遥地虚点他:“你这是敲诈勒索。梁师兄啊,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梁师兄。”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梁先宽走时,杜锦宁果然用荷叶各包了一包豆干和卤蛋、茶叶蛋。当然,既给了梁先宽,庄越那份也没落下。

庄越都忘了推辞,晕晕乎乎地跟着梁先宽上了马车,望着站在昏黄暮色里朝他们挥手告别的杜锦宁,他脑子里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杜少爷明知梁家跟关家政见不和,却仍在梁先宽面前展示他卓绝的聪明才智,这是别有深意,还是懵懂无知?如果是前者,他为何这么做?

钟延庆这些日子,就跟老鼠掉进了米缸里,说不出的幸福快活。每日里去听两场说话,然后回味着话本的精彩,掂记着人物的命运,期盼着下一场说书的到来,他的日子过得十分的有奔头,精神上的愉悦让他整个人都好像年轻了几岁。他也无心做事,将铺子里的杂事都推给了儿子们,一心一意地等着说书,听着说书,回味着说书,沉浸在《射雕英雄传》里不能自拔,即便是大年三十也不例外。

大年初一一早,他早早就派四儿去排队,然后叮嘱妻子和大儿子在家接待来拜年的客人,吩咐小儿子各处去拜年,他看着时辰差不多,便悠悠然往茶馆里去。

昨日是茶馆开业大酬宾的最后一日,今天恢复了原价,他本以为茶馆不会那么多人。却不想走到茶馆门口时,依然看到茶馆处排着长长的队伍。

“老伍,你怎么来了?昨天你不是抱怨说恢复原价之后价钱太贵了吗?”

“贵也得来啊!不来我睡不着觉,一心就想着那郭靖进城后为个小乞丐花了那么多银子,之后如何了。不听完这一段,我在家里呆着也不安心。”

“哈哈,就算听完这一段,你也还会想着再听下一段。你啊,就别嘴硬了,老老实实每日过来听书吧。”

第170章 好消息

“唉,每日过来也没什么,虽说价钱贵了点,也好歹也是吃进自己嘴里,不亏。就是吧,我瞧着今天的人怎么还跟昨天一样多呢?我以为恢复原价了,今天的人能少一些。”

“谁说不是呢。要是这茶馆能再大一些就好了。也免得每日跑到这里来吹着冷风排队。听个书,咱们容易吗?想花钱还花不去了,你说说,这可真是…”

听着这些对话,钟延庆一笑,看到四儿排在队伍的第三个,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把他替换出来,自己站到了队伍里。

他这时间卡得刚刚好,才刚站定,茶馆的门就开了,钟延庆跟着前面的人,鱼贯而入,直接去了贵宾席,找到自己习惯的位置坐了下来。

“豆干一碟,茶叶蛋来两个,桂花糕一碟,上好西山茶来一杯。”他熟门熟路地点了东西,然后烤着火,等着小二把东西送过来。

要知道,他现在都习惯不在家里吃早饭,只吃些点心,等茶馆开门了再来吃一顿。这里的茶叶蛋和豆干十分的合他的口味,配着桂花糕最好。吃着可口的小食,烤着火,听着说书,这日子再惬意也没有了。

因知道博悦茶馆一座难求,所有茶客都是提前来茶馆门前排队的,所以入场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就都坐下来吃吃喝喝了。等大家都吃过一阵,钟延庆就知道,钱东宝那老头儿就要上台来说书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抹了抹嘴,又呷了一口热茶,坐正了身子,等着钱东宝上来。

后台的帘子一掀,出来的却不是钱东宝,而是庄掌柜。

“各位客官,承蒙大家对本茶馆的厚爱,今天即便恢复原价,大家仍然前来捧场,在下代表我们茶馆的东家,感谢大家的惠顾。”庄越朝台下团团作揖。

这段时间茶馆们,尤其是贵宾席的客人跟庄越也算混熟了。有那性情活泼的,朝台上大声道:“行了,你的谢意我们收到了。去去,下去吧,别废话了,赶紧让钱先生上来,让他快快说书。”

“对对,赶紧说书。”大家都哄笑起来,附和着催促道。

庄越天天呆在这里,又岂会不知道这些人对说书的痴迷?可今天他还不得不讨人嫌了。

每日里看鲁小北和钱有财耍宝,他童心一起,也不由得凑起趣来:“唉,那算了,本来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的,结果大家嫌我碍眼,那我还是下去吧,大家还是每日里在门口排队吹冷风吧。”说着,佯装生气地转身要走。

大家一听最后那句话,就坐不住了,连忙把他叫住:“哎哎,庄掌柜,别走呀,赶紧说,什么好消息?”

“你们不是嫌我碍眼吗?”

“不碍眼,我们看你顺眼的很,庄掌柜你长得越来越俊了。赶紧说,什么好消息?”

大家看着这台上台下的耍宝,全都不禁笑了起来,眼睛却盯着庄越,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好消息。听那话音,似乎是以后不用排队了。莫非,这茶馆的东家要另开一家茶馆了?

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庄越这才道:“好消息就是,我们东家体恤大家,又开了两家茶馆,一家在城西,一家就在离这里不远处。两处新茶馆将重新说《射雕英雄传》,另外还会增加一部新的话本,名叫《天龙八部》。”

“太好了,我来迟了,前面的情节没听着,这一回我倒要重头开始听《射雕英雄传》。”

“有新话本?是谁写的?有没有《射雕英雄传》这么好听?”

庄越也没急着说话,先让大家在下面议论了一会儿,消化了那个消息,这才继续道:“《天龙八部》乃是写《射雕英雄传》的那位才子执笔所写,精彩程度不输于《射雕英雄传》。两个茶馆说《天龙八部》的时间会跟《射雕英雄传》的错开,大家不用担心听了这边就赶不上那边。”

“太好了,太好了。没书听的时间里,我总感觉没事可做。这回好了,又有新书听了。”

大家兴奋地纷纷议论起来。

又有人问:“那茶馆具体在哪儿?说书的时间安排在什么时候?”

“这些讯息,一会儿大家听完书,可以在茶馆门口的大红纸上看到。”庄越说完,拱了拱手,转身下了台。

钱东宝也没有立刻上场,直到大家议论完这事,在台上连连呼喊他的名字,这才施施然上了台来。

这阵子他可是风光无限,走到哪里都有人尊称一声“钱先生”,每日台上的赏钱更是让他家的日子宽绰不少,更不用说还有钱有财那一份赏钱了。

庄越见钱东宝开始说起书来,向新来的掌柜交待了一声,便悄悄从后门出去,乘马车去了城西的新茶馆。

原先杜锦宁是打算只开一家分店的,可得了梁先宽送来的一百六十两银子,又从鲁小北那里得知了一个小道消息,说有人也打算开茶馆,学着他们的样子演双簧,还叫人模仿着《射雕英雄传》的情节,写了一本相似的话本来说书。

虽说杜锦宁对金庸先生的小说很有信心,那些茶客绝对也抢不走的。但有个山寨对手在那里竞争,终归是又麻烦又恶心不是?杜锦宁跟齐慕远、关嘉泽和章鸿文一合计,干脆就把齐慕远打听的那两处酒楼买了下来,直接改成了茶馆,打算把漓水县爱听说书的茶客都掌握到自己手里,杜绝竞争对手的出现。

而庄越因为人稳重,能力也强,被杜锦宁举荐为大掌柜。他手底下管着三个新的二掌柜。这三个掌柜里,齐慕远找了一个,关嘉泽找了一个,另一个则是鲁小北推荐的。鲁小北那小子在城里混着,三教九流他都认得,便是做掌柜的也熟悉一二。凑巧得知他熟知的一个酒庄的掌柜被人辞退,便举荐给了杜锦宁。

这样一碗水端平,而且四个掌柜里关家就占了两个,大掌柜还是庄越,小二则全是从城里贫苦人家的孩子里挑选出来的,关嘉泽倒没有因为这个生出什么不愉快的想法来。

第171章 新茶馆

章鸿文本钱最少,而且章光义早已叮嘱了他,他们入股茶馆能赚钱,全托了杜锦宁等人的照顾,需要拿本钱的时候只管拿钱出来,需要他出力的时候也出力,其他的一概不要多嘴多舌。为此,章鸿文即便不知道前一次因为陈家兴等人的事,杜锦宁和关嘉泽闹了一场不愉快,但秉着这样的原则与其他三人相处,倒也平安无事,互相都没有什么不满。

而占股方面,新茶馆杜锦宁仍占五成份子,不过这五成份子是她拿了银子买的。

她手头有二十几两,梁先宽买沙发又给了一百六十两。两个茶馆被袁安去压了压价,分别以一百九十两和二百一十五两成交,再做些桌椅,对茶馆进行修整,两个茶馆一共花了四百二十两,杜锦宁需得拿出二百一百两银子来。

不过这一次杜锦宁写的话本不再以干股的形式入股,而是像杜家的豆干和茶叶蛋那样,直接以二两银子一册的价钱,售予茶馆用于说书,其他版权杜锦宁保留。即便是新茶馆重新说的《射雕英雄传》,也同样需得各付每册二两银子给她。之前杜锦宁一共写了八册话本《射雕英雄传》,再加上杜锦宁为了抵银子,直接交了四册《天龙八部》出来,如此一折算,入股的钱杜锦宁不光凑够了,不需要管齐慕远借钱,而且还余了二十两银子出来。

这二十两银子,杜锦宁干脆就借给了章鸿文付入股的钱,章鸿文再从家里筹二十二两,就能凑够一股份子的钱了。

至于年后的束脩,杜锦宁也计算得好。现在三个茶馆每日都有进账,这就跟那会下蛋的金鸡似的,三个店一天统共能有十两多的银子进账。等过了正月十五书院开学,茶馆就能有一百多两银子的收益了。到时候大家先把钱分一分,他自己就能分到五十两银子,章鸿文分得的钱当即可以还给她,再加上现如今放假,时间充裕,杜锦宁还可以多写几本话本出来,交束脩的钱完全不用发愁。

其余四成份子,关嘉泽和齐慕远各占二成。

有了新茶馆,那定然要招说书先生。有了钱东宝这个例子,城里的说书先生一听博悦茶馆要招人,除了跟东家签了契书走不开的,其余的全都到茶馆来应聘。杜锦宁几人面试了他们之后,便留下了四个说书先生。

三个茶馆五个说书先生,虽说白给了两份月钱,但也避免了这些人以为茶馆需得靠他一人支撑,生出自大的心理来,同时也可以在有人生病或家中有事时进行替补。五个说书先生的上台时间,则按说书水平的好坏进行安排。说得好的,讲新内容;说得次一些的,则在第二场重复前面的内容。

这些,在买下茶馆之初,就由杜锦宁这个小东家策划妥当了,庄越这个新上任的大掌柜,除了培训一下新来的小二半点,就不用操心。新茶馆的一切经营模式又都照搬老茶馆,点心、小食的进货渠道都是一样,因此虽然只花了三四天的时间做准备,庄越并没感觉到手忙脚乱。

也因此,杜锦宁在新茶馆开业这一天,得以当个甩手掌柜,提着礼物四处拜年。

关乐和那里是第一个要去的。当初拜师的时候因为家里情况复杂,完全没办法拿出拜师礼,所以杜锦宁只行了一礼,便当拜师了。现在趁着过年,众所周知她又得了梁先宽的一注银子,自然准备了一份相对比较丰厚的礼物送了过去;袁修竹和齐伯昆两处,她也没有落下。当然,三个长辈也给了回礼和一个大大的红封,说是压岁钱。

杜锦宁从齐伯昆那里回来,小三房母女几人便对坐着发愁:“宁哥儿,你祖父那里到底要不要去呢?”

杜锦宁蹙着眉头,十分不情愿地道:“山长和袁先生都特意叮嘱了,说叫我一定要回桃花村拜年。”

“为什么要去?咱们不是跟他们断绝关系了吗?过年的孝敬钱咱们也托章鸿文给带回去了,算得情至义尽了吧?别人也说不了咱们什么。你这一去拜年,没准他们又要沾上来,不占尽便宜就没完没了。”杜方苓气哼哼地道,“山长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的情况,为什么还要叫宁哥儿去拜年?”

对于关乐和与袁修竹的叮嘱,陈氏倒能理解。

她帮关乐和解释道:“关山长与袁先生也是怕影响宁哥儿的名声。往后他考上功名,要是有人写信给学官,说他不孝,过年都不去给祖父拜年,那他的功名就要被剥夺。”

杜方苓顿时哑然,讪讪的道:“那宁哥儿你还是去拜年吧。为那些人影响功名,可不值当。”

杜方蕙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杜锦宁跟陈氏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苦笑。

杜方苓和杜方蕙不明就里,杜锦宁和陈氏、杜方菲却心知肚明,杜锦宁是不可能去参加科举,更不可能考取功名。可这些她们都不能说,因此关乐和与袁修竹的话也不好不听。

陈氏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去一趟吧,你现在有关山长的看重,他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杜锦宁点点头:“反正要去伯祖父家一趟的,就当顺路了。”说着,提起陈氏准备的礼物。

里面的礼也不薄,有一只活鸡,两斤猪肉,两包刘记的糕点,一斤红糖。为避免闲话,杜寅生和杜辰生两家的礼都一样。本来陈氏还分别准备了一包豆干的,但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刚才又拿了出来。

“东西沉得很,叫你大姐、三姐送你到书院坐上马车再回来。”陈氏又道。虽没人来拜年,但作为一家之主,她今天需得在家里守着。

虽说分家后,在杜锦宁的强烈要求下现在是一日三餐,餐餐白米饭,隔三差五地买一斤猪肉沾些荤腥,时不时地炒一盘鸡蛋,但短短这么点时间,还不够让杜家几人把身子养好,杜锦宁依然还是那副单薄的样子,并没有长多少肉。这两篮子东西拢共十来斤,杜锦宁还真提不了多远。

第172章 你回来了?

她也没推辞,跟着两个姐姐一起出了门。

三人差不多走到书院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从那头走来两个人,却是许家母子二人。

谢氏看到三人,十分亲热地招呼道:“哎,真是巧了,我们正打算去你们家拜年呢。”

许成源看到杜方菲,脸色一红,手脚似乎都不知往哪里放,十分不自在,可偏他表面上还强装镇定,只那眼神时不时地往杜方菲身上瞟。

杜锦宁看到他这样,心里一动,转头瞥了自家大姐一眼,却见杜方菲面色如常,平静地微笑着跟谢氏道:“我娘在家呢,我们送宁哥儿回祖父家拜年。”

“你们这是打算一起去?”谢氏问道。

“不是,送到前面上了车,我们就回转。”杜方菲道,“许婶子先过去吧,我们得过一阵才能回去。”

过了书院就是大路,那里车来车往的,雇一辆骡车比较方便,来回一趟也不需要多少时间。谢氏本想等着她们一块儿走的,但看看自家儿子那不自在的神情,她担心露馅,便笑着对杜方菲道:“行,那你们慢慢来,我们先过去了。”说着,拉着许成源往庄子去。

待得母子俩走远了,杜方苓这才纳闷道:“他们怎么今天过来拜年?”

依着这地方的风俗,拜年也是有讲究的,初一是晚辈给自家亲戚长辈拜年;到了初二,才会给外人拜年。这谢氏和许成源,对于杜家人而言那是真真正正的外人,最多不过是因为豆干生意合作得比较愉快,连沾亲带故都谈不上,而且还是平辈,所以杜方苓才会有此一问。

“多讲礼,总是好的。”杜方菲性子温婉,不愿意非议别人,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提许家了。

杜锦宁冷眼看着,总觉得自家大姐根本就没看上许成源,否则说起许家人也不会这么自然。她顿时觉得这桩亲事有些不妙。

许成源虽长得不是很帅,但也还算眉目清秀。瘦瘦高高,气质斯文,再有书院才子的名头加成,按理说杜方菲看到他应该有点反应才对。可依刚才的情形看,她根本就没往那处想。

到了路口拦了骡车,杜方菲不放心,跟杜锦宁道:“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不用。”杜锦宁可不愿意杜方菲一起回去面对那些不愿意面对的人,“我是男丁,需去拜年,你们又没规定要去,何必去讨不自在呢?”

杜方苓可是不愿意回去的,劝杜方菲道:“是啊,大姐,你还是别去添乱了吧。免得二伯看到你,又打你的主意。”

“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我会先去伯祖父那里,然后再让四叔陪我去祖父家。从祖父那里出来,还会去里正那里一趟。怎么着他们都不敢拿我怎么样。”

杜方菲只得点点头,将东西放到车上,目送着骡车离开,这才回了庄子。

杜家大房那头,杜寅生一早起来就在院子和大门口转悠,时不时还出门往村口方向看上一眼,惹得年已九岁的杜方苏拉着她娘的衣襟问道:“娘,祖父这是怎么了?”

章氏生怕女儿这话惹婆婆不快,赶紧拿了一个糖环塞给杜方苏:“小孩儿家家的,管那么多做什么?来,拿个糖环,带弟弟去院子里玩。”

蒙氏嗔她一眼:“大冷的天,把孩子往外赶做什么?”又叫杜方苏,“别去院里,在屋里呆着,屋里暖和。”

今天是初一,不能拿针线,明日回娘家的礼章氏也备好了。坐在火盆边没事干,她忍不住跟蒙氏道:“娘,您说,这宁哥儿是不是不会来了?这晌午都过了,再远的路也该到了。他除了咱们两家,又没有别的亲戚需要走,要来的话再如何也不会拖到这时候才来。”

看着老头子那期盼的眼神,又看他老出去吹风,本来对杜锦宁没什么看法的蒙氏也心生了埋怨。

她在火笼上翻烤着杜锦福弄湿的衣物,淡淡道:“不来就不来吧,咱们家也没巴望着攀扯他什么。他今儿不来,你爹往后也死心了,倒也省事。”

说到这里,她转头对杜锦福道:“福哥儿,去,把你祖父叫回来,就说你要认字。”

才五岁的杜锦福便颠儿颠儿地跑了出去。

没多一会儿,祖孙两个就手牵着手地走了进来。

蒙氏看了杜寅生一眼,没好气道:“先过来烤烤火,暖暖身子。”转头吩咐杜方苏,“给你祖父倒杯热姜茶。”

当地的风俗,大年初一是要煮姜糖茶的,一来预示着新的一年甜甜蜜蜜,二来也为了驱寒。有客人来用来招待客人,也是极拿得出手的。

老夫妻一辈子,蒙氏虽埋怨杜寅生为个没良心的杜锦宁就去外面吹冷风,糟践自己的身子,但还是不忍心他情绪失落,安慰自家老头子道:“你也别太失望。如果没有隔壁那一家,宁哥儿是指定要来的。你对他好,他怎么会不掂记着?现在不是有他那狼心的祖父祖母和二伯吗?他怎么肯来?离了这里,他巴不得一辈子不回来。”

杜寅生也知道这个理儿,但心里终究不得劲儿。

“这是他的根啊,他姓杜,是我们桃花村走出去的。辰生他们虽说对他不好,但也没到仇恨的地步吧?怎么就不回来呢?”

为着过继的事,章氏一直不怎么喜欢杜锦宁。这会子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恐怕是攀了高枝,就忘了根本吧?”

杜云昌正从书房里过来。听到他媳妇这句话,顿时板着脸斥道;“胡说什么?宁哥儿是那样的人吗?”

章氏可不怕他,张嘴正要反驳,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声音:“伯祖父,锦宁回来给您拜年了。”紧接着,一个身穿石青色细布棉袍的瘦小身影走进了院子,不是杜锦宁还能是谁?

杜寅生嘴唇一抖,“噌”地一声就站了起来,差点把手里的姜茶给撒了。蒙氏赶紧起身把他手里的杯子接了过去。

“宁哥儿。”杜寅生上前迎了一步,“你回来了?”

第173章 反应

杜锦宁进了堂屋,将手里的篮子放下,对杜锦宁和蒙氏作了个揖:“锦宁给伯祖父、伯祖母拜年了,祝伯祖父、伯伯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又转身对杜云昌和章氏作揖,同样说了吉祥话。

“好好好,回来就好。”杜寅生赶紧过去将她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长高了。”

长高了吗?杜锦宁低头看看自己。

她自己没感觉,陈氏她们天天见着,自然也感觉不出来。

“伯祖父您身体还好吧?”杜锦宁跟杜寅生寒喧几句,又拿出礼物奉上,这才道,“今日上午去山长家拜年,过来晚了。”

听得这话,章氏的嘴角便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不过,杜锦宁下一句话就让她的嘲讽凝固在脸上,表情变成了大大的惊喜。

“我从章鸿文那里得知四叔这段时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私孰,前段时间便向山长问了问,他告诉我,城里王员外想为他六岁的儿子请个启蒙先生,愿意以月钱五两银子聘之。因他儿子体弱,每日也就念两个时辰的书。王员外家离书院没多远,四叔可以每日下了学就回来,不必在王家住家坐馆。”

“真的?”杜寅生一家子都很高兴。

自打杜锦宁分家搬出去之后,杜寅生便有些心灰意冷,息了让儿孙们光宗耀祖、回归本宗的想法,不再逼着儿子继续考举人,准备让他找个私塾做先生。这样父子俩一起做事,也能把这些年因供杜云昌念书而拉下的亏空家业给填补起来。

可杜云昌当初考秀才就是吊车尾考中的,以前又没做过先生,没有教授弟子的经验,城里各家私塾又都有自己原来固定的先生,或是父子,或是师生一同教授的,并不需要聘请陌生人。做坐馆先生的话,像杜云昌这样的人,讲究些的人家都不愿意聘请;愿意聘请的人家,又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不是给的束脩少,就是孩子太调皮难以管教,或是那家人风评不好。杜云昌本就身体不好,杜寅生和蒙氏舍不得他太累,也不放心他长期住在别人家里,于是这东不成西不就的,这事一直没有着落。

杜锦宁这段时间在关乐和处学习,知道时不时会有人带着孩子到关乐和这里来拜访。虽说书院不接受启蒙孩童,但如果他们家孩子能得关乐和赞赏一声聪明,或是给举荐一个先生,这些人就会十分满足。

当然,这些人通常会被守门的阿伯拒之门外,但帖子却是送进来的。一般人关乐和会置之不理,但有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不好轻慢,他便得见一见;即便不见的话也会回上一个帖子。杜锦宁近期内练字小有所成后,就替关乐和回过不少这样的帖子。

从章鸿文处得知杜云昌的事后,杜锦宁便开始从这些帖子里留言相关信息,挑选合适的人家。当然,她也没背着关乐和做这事,而是把想帮自家四叔找一家来坐馆的事跟关乐和说了。

关乐和是传统思想,虽说乔迁那日把杜辰生给怼走了,但对于杜锦宁能念着伯祖父的恩情还是很高兴的,十分热心地帮着挑选,最后给杜锦宁推荐了王员外这一家。

五两银子一个月的束脩不算少,又是关乐和推荐的,主家看在关乐和的面上也不会不尊重先生。这样的私塾不光杜寅生和杜云昌,便是蒙氏和章氏都很感兴趣,围着杜锦宁询问详细的情况。

杜锦宁把关乐和相告的以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一一说了,并道:“我托人去问过王员外了,王员外说让四叔正月十六过去一趟,大家见上一面。如果四叔觉得合适便留下教授;不合适的话,也可以婉拒,到时候我再帮着留意别家。”

“好好好,多谢你掂记着你四叔。”杜寅生感慨地道。

章氏更是赶紧去倒了一杯姜糖茶来,递到杜锦宁手上:“一路走来很冷吧?赶紧喝些姜茶暖暖。”又拿糖果瓜子出来招待杜锦宁。

这边其乐融融,杜辰生那边,被牛氏派遣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姚氏,在杜锦宁进门的时候听到她的声音后,赶紧进堂屋去禀报杜辰生,杜辰生一下子就黑了脸。

姚氏自打小三房分家后,日子就很不好过。以前她只需一日做两三餐饭食,再洗全家的衣服就可以了。现如今不光要做这些,而且还要打理菜园子、上山采猪草、喂猪喂鸡喂牛,年前眼看着原先陈氏和杜方菲砍的柴烧得差不多了,她还得上山去砍柴,一天到晚跟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短短大半个月的时间,她就瘦了一大圈。

除了做事,她还得承受以前小三房母女几个所承受的牛氏的怒火。

以前牛氏稍不如意就将小三房的人非打即骂,现在那些人走了,家里还被分得四分五裂,眼看着小三房竟然撇开他们去过好日子了,连公公婆婆和祖父祖母都不认了,牛氏那心头的火气是憋也憋不住,每日都把姚氏骂个狗血淋头。

姚氏都不敢想象等开了春要种田的时候,牛氏会不会让她去耕田种地,如果真那样,她觉得自己都快要活不下去了。

因此,杜家二房这里,最最掂记小三房和怨恨小三房的,就数姚氏了。

这时候见得杜锦宁回来拜年,竟然直接撇开亲祖父祖母,去了大房拜年,她明知杜辰生和牛氏此时应该在火头上,却仍忍不住开口挑唆道:“大过年的,路过亲祖父和亲祖母家门口都不进,跑去伯祖父家拜年,这个宁哥儿,还真是数典忘祖没良心的。这样的人,念书再好有什么用?到时候告他一个忤逆,他还想考功名?做梦吧?”

虽然分了家,但杜云翼一家自然还是得回来过年的。此时一家人正坐在堂屋里跟杜辰生等人一起烤火吃东西。

张氏闻言,厌恶地看了姚氏一眼,开口道:“宁哥儿现在可是跟关家的少爷、齐家的少爷交往甚密,即便告他忤逆,在关家、齐家的帮衬下,他依旧能过得挺好。可咱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坏人前程如杀人父母,平白结下仇怨,到时候他动动手脚,咱们的日子就过不下去。弟妹,你说这话到底是何居心?非得闹得咱们家家破人亡才甘心不成?”

第174章 相邀

以前小二房需得靠着小大房拿银子回来过日子,姚氏怕张氏,不敢对她有半点不敬。可现在分家了,小大房即便有银子也不会给姚氏花上一个铜子儿,姚氏可就不受这个窝囊气了。

她翻翻眼皮,阴阳怪气地道:“大嫂这话我可承受不住。闹分家、往咱们爹娘心窝上捅刀子的可不是我,家破人亡更不是我能闹得出来的。也只有大嫂这样的能耐人才能…”

她话还没说完,杜辰生就怒喝一声:“够了!新年大头的说什么家破人亡?不会说话就给我滚回你们娘家去!”

张氏和姚氏都赶紧噤声。

杜辰生是公公,为了避嫌,向来是不直接跟她们这些儿媳妇打交道的。她们有什么不对的,都由牛氏来出面警告敲打责骂。像这样当着全家老小的面出声喝斥她们,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而且,还说得这么严重。

不过大年初一,口无遮拦说不吉利确实是她们的错,两人心里虽委曲,却不敢有半句怨言,低着头都默不作声。

姚氏是平素被骂惯了的,皮糙肉厚倒是无所谓;可张氏这么些年在杜家一直倍受看重,便是向来喜欢骂人的婆婆,都不敢跟她说一句重话。现如今公公这样说她,她便有些受不住,眼眶当即红了起来。

大年初一,忌口出不吉之言,忌口舌之争、宁宅不宁,忌掉眼泪,否则就预示着这一年都不吉利。眼看着这三样,自家媳妇全占全了。父亲因着杜锦宁的事,心情本就不好,这会子要是再犯忌讳,那可能就不是喝斥一句那么简单了。

为此杜云翼连忙打圆场:“爹,您看,要不要我去隔壁一趟,就说今天大年初一,请大伯和大伯母过来吃饭。”

牛氏抬了抬眼皮,十分不满意大儿子这话。要请杜寅生他们过来吃饭,自家不得又破费么?哪儿来的那么多钱银?

可老头子在气头上,她也知道不能触霉头。最重要的是,自打小三房搬出去,杜寅生就摆明了马车,不跟他们二房来往。这会子即便杜云翼去请,估计他们也不会来。为着没影儿的事,惹着老头子一通骂,不值当。

她便聪明地没有说话。

杜辰生自打得知杜锦宁搬去书院庄子上,又在小三房的乔迁宴上见到关乐和、袁修竹、齐伯昆,过后还打听清楚了他们的身份地位,他就十分后悔。

他做了一辈子账房,最是会拔算盘子,什么是盈,什么是亏,他算得再清楚不过。

像现在这样,杜锦宁注定要一飞冲天的,如果往后跟他们再无瓜葛,那杜家二房的损失还真是不可估量的;反之,不光他和牛氏可以享受杜锦宁赚钱当官后的荣华富贵,即便是杜锦程和杜锦德、杜锦寿,都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以说,杜家二房兴家之举,就在杜锦宁身上。

既然不能灭了杜锦宁,那就只能反过来,必须得跟他搞好关系,消除他心中对杜家的怨恨。免得他日他得了权势,回头报复杜家这么些年对他和母姐的虐待与谋害。

其实报复什么的,如果让杜锦宁知道,她定然会告诉杜辰生,他们想多了。她并不怨恨杜辰生一家。确切的说不是不恨,而是懒得恨。她不是原身,她跟杜辰生从根子上来说就是个陌生人。陌生人对你好,你得感恩;人家不对你好,那也是本份。有什么必要去恨人家呢?

她对杜辰生和杜云年,更多的是厌恶,厌恶他们对陈氏等人的虐待,厌恶他们想要通过卖掉杜方菲和杜方苓来获取利益。如此而已。

看在原主是跟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份上,她不会报复他们,更不会为了这些人脏了自己的手的。她最多是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如此而已。

可杜辰生不知道这些。原先杜锦宁在庄子上,跟他们没有交集,慑于关乐和的警告,他不敢去缠着杜锦宁。可现在杜锦宁既然来了桃花村,就呆在隔壁,他自然不会放过缓和关系的这个机会。

他吩咐杜云翼道:“去吧,就照着你说的办。”

杜云翼便起身去了。

进到大房的时候,就见堂屋里笑声阵阵,屋子里所有人都带着笑容,大家似乎相谈甚欢。他的眼眸闪过一抹精光,装作没看到杜锦宁,上了台阶就拱手对杜寅生道:“大伯,我爹让我过来请你们今晚到那边去吃顿饭。”

为了缓和关系,今天一大早他就跟张氏提着礼物过来拜年了。新年大吉的,而且他跟张氏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杜寅生便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不过态度总是淡淡的,坐了一会儿便叫他们回去了。

有了早上的铺垫,他这会儿过来请人态度就十分自然了。

“不用,不必破费。”杜寅生表情疏离地一口回绝。

“大伯…”杜云翼央求着正要说话,一抬头看到了杜锦宁,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是…宁哥儿?”

旋即他脸色变了变,望着杜锦宁道:“宁哥儿既然过来了,怎的不到家里坐坐?你祖父…好歹是你亲祖父,又那般大的年纪了,莫非你还要记恨他不成?”

杜锦宁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道:“祖父祖母那里,自然是要去拜年的。只是长幼有序,我总得给伯祖父拜了年,才好去二房。”

杜云翼一听这话,便放下心来,颔首笑道:“我就知道宁哥儿不是那等不孝的。也是,如果宁哥儿是不孝的,关山长怎会收你为徒?可见你是个好的。”

杜锦宁一笑:“大伯好口舌,锦宁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