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章鸿文一早就过来探望杜锦宁:“你那手怎么样了?”跟他一起来的,竟然还有章光义。

“章叔你怎的来了?”杜锦宁十分意外。

“听文哥儿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章光义从带来的口袋里掏出几根猪骨和两斤猪肉,“给你补补。”

第202章 同窗

“章里正,这怎么好意思?”陈氏忙推辞。

陈氏跟章光义你推我让地推辞了好一会儿,陈氏这才收下了礼。又去厨房装了两斤豆干和十个茶叶蛋做回礼,章光义又推辞了一番。

这头杜锦宁和章鸿文也懒得理会两人,杜锦宁是打算去上学的,此时已吃过早饭了,正收拾东西呢。她将要用的书装到书袋里,再把笔袋整理一番,章鸿文连忙上前帮忙,问她道:“你不好生躺着,这是要干嘛?”

“上学啊。”

“上学?”章鸿文吃了一惊。

“嗯,我没什么大碍,昨天就跟山长说好了,今天继续上学。”

章鸿文看她脸色如常,精神尚可;虽吊着个膀子,行动却丝毫没有受影响。他便没有劝阻,帮忙把东西收拾好,提着杜锦宁的书袋一起出了门。

章光义听闻她要去上学,连声称赞了几句,告辞了陈氏,便跟着一起出了庄子,一直把他们送到书院门口,又一再叮嘱章鸿文:“这一回可得护住宁哥儿了,不能让他再受伤。要有什么,你叫同窗去唤山长、先生,自己可得好生护在宁哥儿前面。”

章鸿文被自家老爹这么一说,脸色顿时红了,十分歉疚在对杜锦宁解释道:“当、当时严先生那样儿,我即便上前,也拦不住,所以才跑去请了山长。”

杜锦宁拍拍他的肩,对章光义道:“章叔,你别怪章大哥。身为学子,严先生又在气头上,他哪里能护得住我?章大哥要是直接对上严先生,因为我是山长的弟子,又断了手,严先生可能不好拿我怎么样,但章大哥他是没有顾忌的,总得逮着一个人撒气。

一个不敬先生的帽子扣到章大哥头上,便是山长也不护他不住。轻则被罚,重则驱出书院,那可就糟糕了。没的为了我毁了他自己的前途。所以当时章大哥没直接去面对先生是对的。他又没有不顾着我,这不还去请了山长吗?”

其实对于儿子的做法,章光义还是十分赞许的。但他担心杜锦宁对章鸿文的做法有看法,这才有了刚才那句话。看似责怪儿子,实则探一探杜锦宁的底。要是杜锦宁对章鸿文不满,必然会在他责怪儿子时没什么表示,或者在脸色上带一些出来。

现在听到杜锦宁的话,而且表情真挚,不像作伪,他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放心之余,他又十分感慨。杜锦宁年纪如此小,在人情世事上就如此通透,往后还不知道会走到哪一步,怕是内阁大臣都能可期。他心里越发想让儿子跟杜锦宁交好。

辞了章光义,章鸿文提着两个书袋,跟杜锦宁一起去了乙班教舍。

他们来得不早也不晚,教舍里此时已有了六七个人。这些人正是昨日早到、亲眼目睹了杜锦宁跟严岑争执的全过程的。

此时见到杜锦宁和章鸿文进来,刚才还在说话议论的几人都为之一顿,齐齐朝杜锦宁看过来。

杜锦宁笑容明媚,遥遥朝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学子作了个揖,笑着招呼道:“袁师兄,你来的这么早?昨日的事多谢你了。”

那人正是乙班年纪最长、昨日帮着去医馆请郎中的袁志学。

他正在练字,见得杜锦宁如此有礼,连忙放下手中的笔回礼道:“杜师弟有礼了,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目光又落在杜锦宁的手上,关切地问,“你的手没事吧?”

“还好。”杜锦宁道,“周郎中医术给的药不错,昨晚虽痛了一阵,但还能睡着。”

此时章鸿文早已将杜锦宁的书袋放到了第一排靠边的位置上了,跟杜锦宁道:“这案桌是昨日新的管教潘先生特地让斋夫搬进来的,指明了是你的座位。你的年纪是咱们班最小的,自然要坐第一排。”

杜锦宁看看那位置虽在边上,却跟章鸿文的位置离得很近,可见那位新管教先生是个有心人。

她笑问道:“这位置是按年纪分的吗?”

昨日杜锦宁言辞犀利,竟然直接跟先生对上,最后虽折了一只手,却把冷面阎王给打跑了,端的厉害。他自己厉害不说,背景也够硬。大家刚才就在议论这个事儿,心里对杜锦宁十分敬畏或者畏惧,见她进来,都不敢说话。

此时见她对袁志学十分有礼,跟章鸿文又言笑晏晏,看样子似乎并不难接近,便有那心里有成算且胆子大的学子笑着接话道:“不是按年纪,而是按高矮。你年纪小,还没长高,自然得坐第一排。否则前面都是高壮学子,后面的学子在做什么,先生就看不到了。”

“原来如此。”杜锦宁有意跟同窗搞好关系,见有人接话,连忙朝他笑笑,“我叫杜锦宁,你呢?”

那人见杜锦宁唇红齿白,眉眼如画,竟像个娇美的小娘子,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我叫冯聪。”

见杜锦宁对冒然搭话的冯聪如此和善,其他人便也忍不住搭讪道:“杜锦宁,你多大了?”

“十一岁。”

教舍里的人顿时都咂舌:“才十一岁?”大家还以为天生矮小呢。

这书院里,有些家境好一些的,六七岁延师启蒙;家境不好的,九岁、十岁启蒙也很常见。启蒙总得念上三年,学会《三百千》,把字练一练,这才开始学习四书五经。博阅书院不收蒙童,至少把四书能读通方能来考试,所以丁班的学子最小的都有十一、二岁了。再升到乙班,至少得十四、五岁,晚些的便得有十七八岁。像袁志学这样二十多岁还呆在乙班的,也不是个例。

杜锦宁十一岁来读乙班,就十分罕见了。

杜锦宁不欲在这话题上多说,从书袋里将东西掏出来,问大家道:“今日上午是什么课?”

“《尚书》。”冯聪道。

此时又陆陆续续进来了一些人。大家看到杜锦宁坐在第一排的位置,都频频朝她看去。杜锦宁却对这些目光恍若未见,拿了《尚书》出来,低头垂目地认真翻看起来。

“杜锦宁,我叫周通。昨日你很厉害。”一个十四、五岁的小胖子走到杜锦宁身边,朝她拱了拱手,旋即在她身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第203章 态度

杜锦宁从书里抬起眼来,朝他一笑,抬手作了个揖:“过奖过奖。”

古代物质不丰,能吃成胖子的,几乎就是富贵的代名词,这才有了“富态”这么个词儿。眼前这位小胖子不但胖,而且年纪还小,可见是早早开蒙、家境很好的,没准还是漓水县几大世家之一的出身。

见杜锦宁态度极好,周睿凑了过来,小声问道:“你真的过目不忘?那不是学什么东西都很轻松?我伯父说,以你的水平县试都没问题了,你怎的还在乙班念书?早早考中秀才,再中举人和进士,岂不是就不用再念书了?那该多好。”

杜锦宁不禁莞尔。

没想到这小胖子不光是个有来头的,还是个厌学少年。

“那你何不努力一把,早日升到甲班,就可以去科考了?”她问周睿道。

“唉,我也想啊。”周睿一脸的生无可恋,“无奈我资质愚笨,费了老劲儿才升了乙班。”他羡慕地瞅了瞅杜锦宁,“像你这样多好呀,学什么东西都不费力。”

杜锦宁摇摇头:“哪有这样的好事?我也是费了老劲儿才能这样的。”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你不知道,表面上大家都夸我聪明,其实是我背后下苦功,这才让大家以为我是神童。”

“真的?”周睿有些不信。

杜锦宁用力地点了点头。

周睿叹了口气,拍了拍杜锦宁的肩膀:“唉,大家都不容易啊!”

“顾先生来了。”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原先在教舍里吃东西讲话,或是站起来走动的,全都迅速坐下来束手而坐,教舍里瞬间落针可闻。

一位三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

大家都齐齐起立,躬身行礼:“先生好。”

杜锦宁还不怎么习惯这些节奏,行动比大家都慢了半拍。

顾先生扫了教舍一眼,对着一个少年道:“林衡平,今早的芝麻馅儿包子是否可口?”

那少年有些怔愣,不明白夫子为何这样问自己,不过仍回道:“可口。”

在顾先生问话的时候,大家都下意识地朝林衡平看过去,待看清楚他嘴角两这的芝麻馅儿后,都“轰”地一声笑了起来。周睿尤其笑得开心,前仰后合不说,手掌还用力地拍打着桌子。

林衡平莫名其妙,后在同桌的提醒下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掏出手帕把嘴角黑黑的芝麻馅儿抹掉。

“好了。”顾先生抬了抬手,止住了大家的笑声,朝杜锦宁示意了一下。

待她站了起来,他便道:“这位是你们的新同窗杜锦宁,想来昨日大家都见过了。”

大家都点点头。

顾先生又道:“昨日考试,他不光乙班的试卷全都取优,便是甲班的试题也都取优。”

除了家中有背景、知晓昨日考试结果的,大家看向杜锦宁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

昨日杜锦宁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并不好。虽说冷面阎王可恶,有故意为难之嫌,但杜锦宁敢那样跟严岑对着干,他们还是觉得这人太刺头了些。

而且这场学生和先生的较量,竟然以先生退败为结局,可见杜锦宁的背景很硬。再加上严岑口口声声说杜锦宁一个多月前才学识字,大家便认为她不过是蒙童水平。一个才学《三字经》的蒙童,跑到乙班来听课,那他们以前的努力,一级级考试的艰难,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现在顾先生却说他甲班的试题都取优,这完全不可思议。

但顾先生现如今虽来做了管教先生,他却跟严岑不一样,是有真才实学的,算学尤其厉害,在书院里无人能出其右。甲班、乙班、丙班的算学课都是他在上,因为为人风趣,没有先生架子,为人正直公允,颇受学子喜欢。虽如今还是个秀才,却是因为他连番给长辈守孝,耽误了科考。

他说杜锦宁甲班考题取优,应该不是瞎说。

杜锦宁被顾先生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朝顾先生和众位同窗拱了拱手,道了一声:“侥幸而已。”

顾先生见状,甚是满意。走到杜锦宁面前,将他原先抱着的东西放下,道:“你的书和文房四宝。”

杜锦宁一愣,忙拱手道谢:“怎劳先生去领?学生自己去就好。”

“你手伤着,不方便,我顺道就给你领来了。”顾先生的态度温和,却也说不上热络,“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说着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他这一走,教舍里顿时议论纷纷,比之顾先生来之前还要热闹,议论的话题自然是杜锦宁昨日那场考试,大多数同窗仍然觉得不敢置信。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是昨日见过的汤齐康,学子们都闭了嘴,纷纷起身向汤先生问好,坐下时,散舍里一片安静。

汤齐康在散舍里扫了一眼,目光在杜锦宁身上略停顿片刻,便开始讲起课来。

他说的正是《尚书》。他先是释义,然后把各个注疏上的理解和学说都放进来一起讲,并阐述自己的观点,杜锦宁听了,只觉得大有所获,对《尚书》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她不由在心里感慨,难怪大家都以能进书院为荣,这里的先生水平还真不是盖的,汤先生一介举人便有这样的才学,不知那些进士、同进士说起课来,又是如何精彩。

“杜锦宁,刚才我讲的《虞书·大禹谟》,你对这篇如何理解?”

见得杜锦宁忽然被提问,大家都齐齐睁大了眼睛朝她望来。

杜锦宁起身,略一思索,便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何解?”

“一者,谓精专也,用心一也,专于一境也,不偏、不散、不杂、独不变也,道之用也。故君子执一而不失,人能一则心正,其气专精也。人贵取一也,此自然界不二法则…”

汤齐康点了点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不落窠臼,有自己的理解,很好。”

“他还真的知道啊。”

“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他刚才引的典故出自哪里?我怎么没听说过?”

学子们在下面纷纷低声议论。

第204章 考虑

在杜锦宁上课的时候,严岑正站在城里的一处宅子前,眼巴巴地望着大门口。

没过多久,一个小厮就出来了,对严岑道:“岑少爷,老太爷说,不见。”

严岑期盼的眼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他一早就来了,在这里站了有差不多一个时辰了,使了银子央求相熟的小厮去通报,可严松涛还是不肯见他。

大冷的天,在这里吹着寒风站一个时辰,他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暖气儿,脚也寒冷僵硬得不像自己的了。

可为了表示诚意,他一咬牙,决定还站半个时辰。

他塞了一块一两的银子过去,对小厮道:“我仍在这等着,烦请阿强哥半个时辰后再替我通报一次。”

这一回见钱眼开的小厮可不敢再接他的银子了,连连摆手道:“别,别,老太爷说了,要是我再去烦他,他就罚我在这里跪一天。”

说着,不等严岑再说话,他转身就快步进了大门。

严岑望着严家大宅,只觉得全身掉到了冰窟窿里,从里到外没有哪处不觉得寒冷。

半晌,他方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严家大宅,往西边走了一小段路,进了一条巷子,回了自己的破旧小院。

还未推开院门,就听到隔壁孩子的哭声。严岑推门的手一紧,提起长衫,快步朝隔壁的大门走去。

隔壁的大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进了门,严岑就看到自己五岁的女儿正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衣服上还有个带泥的脚印子,仰着头张着小嘴嚎啕大哭。旁边还有两个孩子围着她,一个正对着她呲牙咧嘴地做鬼脸,另一个则一脸厌恶地骂骂咧咧。正房的台阶上头,倚着柱子站着一个妇人,正事不关已地磕着瓜子,冷眼看着自家两个儿子欺负他女儿。

严岑只觉心头的血突突地往头上涌,他“嘭”地一声踢了一下木板,发出巨大的响声,然后大踏步进了院子,直奔自己女儿跟前,将她抱了起来,怒视着那妇人:“我一个月给你三钱银子,你就是这样给我带女儿的?”

妇人被严岑撞见这一情形,眼里有一瞬间的惊慌。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对着严岑讪笑道:“小孩儿家玩闹,严夫子莫要当真。”说着,她劈手就打了自己大儿子的背一下,骂道:“我叫你带妹妹玩,你惹哭她做什么?”

妇人的大儿子现年已经七岁了,已能看出眉高眼低了,原先又得过母亲的叮嘱,这会子立刻辩道:“又不是我欺负她,是她自己摔跤摔疼哭的。”

“严夫子你看,真不关我们的事。”那妇人又向严岑讪笑道。

严岑可不是那等读书读傻了的。

他指着女儿衣服上的鞋印子,质问妇人:“那这是什么?”

那鞋印子,看大小,正是七岁男孩的鞋子印上去的。

提起这个,他心里一紧,赶紧揉了揉女儿的背,问她道:“茵姐儿,这里疼不疼?”

茵姐儿见得爹爹来,早已不哭了,只抽抽搭搭地抽着气。听得爹爹问话,她摇了摇头,想了想,指着手腕道:“这儿疼。”

严岑将她的小袄袖子往上一拉,就看到两个深浅不一的青淤手指印。

严岑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他强忍着怒气问女儿:“谁弄的?”

茵姐儿往大男孩身上一指:“阿林哥哥。”

妇人一见不妙,赶紧将自己儿子拉到身后,对严岑笑道:“误会,误会。她摔跤了,林哥儿去拉她,用力大了些,小孩儿家的皮肤又嫩得跟水似的,这不就一碰就是个青印子。”又推儿子,“赶紧给严叔和茵妹妹道歉。”

“对、对不住。”阿林从母亲身后伸出个头来,怯怯地向严岑道歉。

严岑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将心头的火压下去。他二话不说,抱着女儿就走。

这条巷子所住的,都是严家的旁支或远亲。有的自家的祖宅就在这里,有的则是从别处迁来,依附于严家过日子的。

严岑家是前者,刚才那家是后者。他家男主人,是一个严家老爷小妾的弟弟。他托自家姐姐的福,在严家名下的一个铺子里做伙计。

这样的人,成事不足,却败事有余。如果严岑今儿个打骂了他的妻儿,那人定然会到自家姐姐那里哭诉一番。小妾再在男人耳边吹一通枕边风,严岑的事恐怕就再没指望了。

严岑满腹憋屈地抱着女儿回了家。

一进门,他就是一惊。只见一直瘫痪在床的老娘竟然爬到院子里来了。

他忙放下女儿,将老娘扶了起来,见她精神还好,并没有大碍,不由责怪道:“娘,您怎的不好好在床上躺着,爬出来做什么?”

“这一个上午我都听茵姐儿在那头哭。”严母低头打量着孙女,“茵姐儿有没有大碍?”

“没事,就是阿林一直欺负她。”严岑道。

严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扶着儿子的手进了屋,在床上躺了下来:“原先对茵姐儿照顾得还好,可从昨儿起,见你丢了差事,那家人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了。你说,这人的脸怎么就变得这么快?”

严岑苦笑:“还不是我没了收入,怕我给不起银子。”

严母爬了地,满手都是泥,也不敢去拉孙女的手,只问她哪儿疼,见她摇头,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严岑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还是赶紧托巷口的七婶儿,给你说个婆娘吧。”

严岑的妻子,大半年前难产死了,一尸两命,好好一个男孩儿也胎死腹中。严岑身边就只得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娘,一个五岁的女儿,十分地需要人照顾。

本来他是秀才,又在书院里做先生,一个月也有六两银子的收入,在小老百姓眼里算是收入颇丰的了。他年纪又不大,不过是二十三四岁,长得虽然瘦,眉目也还清秀。要是再娶一位继室,也是有许多人愿意嫁的。

但他是读书人,并不甘心止步于此,还想继续求取功名。妻丧一年内不娶,这是礼法,别人可以不遵,他却不愿意留有污名,便一直拖着。

为着老娘和女儿,他也买过奴仆、请过帮佣,无奈遇上的人非懒即馋,花了钱还让母亲受气,女儿疏于照顾。隔壁妇人又说愿意帮忙,他便把人卖了辞了,将家里这摊子事托付给了那位嫂子。

开始还好,隔壁嫂子照顾茵姐儿还算尽心,又一天三餐给严母做饭,洗澡翻身,还帮着洗衣,收拾屋子,那三钱银子严家人觉得花得挺值。却不想严岑这差事一丢,人家马上就变脸。

严岑不得不认真考虑起娶亲的事来。

第205章 娶杜大姐儿为妻

不过旋即他沮丧地道:“像我现在这样,谁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给我?”

要是他还没丢差事之时,要成婚自然容易。可现在丢了差事,便是隔壁的夫妻都开始小瞧他了,他要议亲的风声一放出去,这条巷子的人不定怎么议论他呢。他没了收入,家里有一瘫痪老娘,又有五岁稚儿,谁家好姑娘愿意嫁进来受罪呢?

严母便叹了一口气,打量了儿子一眼:“你刚才去求严老太爷,他没见你?”

严岑点了点头。

他烦躁地站了起来:“我去烧些热水给您洗脸洗手。”

到了灶间将火烧起来,倒了水进锅里,严岑便盯着红红的火焰发呆。他是个擅于钻营的人,否则也不会考取功名后就去奉承严松涛,找他的关系进书院做先生了。

现如今家里最大的症结还是在于他的差事,只要他能恢复差事,隔壁的嘴脸便又会变回来了。到时候或是请人,或是张罗娶妻,都能很好的解决家中现在的难题。

可是,怎么才能让严老太爷帮他再回书院呢?

严老太爷把他弃了,是因为他坏了事,成了个没用之人;而想让严老太爷再帮他,那他就得成为有用之人。

什么样的人才有用?第一途径自然是考上功名。如果他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管发生什么事,严家本家都不会将他弃如敝履了。但他现在想考举人,终是欠些火候。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第二途径,那就是在严关两家关系上能起些作用了。

严家与关家之间的关系,关乐和的山长之位,杜锦宁…

想到这里,他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般,整个人都亢奋不已得。他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将那主意好好思索了一番,觉得再无遗漏,这才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急匆匆朝外面走去。

走到院子,院里的冷风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他顿了顿脚步,又转回到厨房,将热水倒到盆里,拿了帕子,去了母亲的卧室,给母亲清洗了一番,又草草熬了点粥,拌了点咸菜,让一老一小吃了,叮嘱茵姐儿乖乖地在家陪着祖母,这才出门,朝书院的方面而去。

到了书院,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继续朝前走,去了庄子上。

远远看到庄子了,他又觉得不妥,转身回到城里,叫了一个相熟的婆子,给了几十文钱,让她去庄子上打听一番。严岑自己,则选了个靠近书院的茶寮坐着等消息。

隔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婆子回来了,坐到严岑对面,接过他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低声道:“老婆子打听清楚了。那杜锦宁家中只有一个母亲,三个姐姐。最大的姐姐现如今快满十六岁了,还没有订亲。杜家娘子正打算给她相看呢。”

严岑对于杜锦宁的情况,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但并不详细。此时听得婆子这话,他心头顿时一喜,不放心地问:“你果真打听清楚了?情况没有出入?”

婆子拍着胸脯道:“不是我说,我宋婆子一张嘴,走到哪里都好使。我借口说有人看中他家姐儿,想了解了解情况,那庄子上的妇人便将他家的情况仔仔细细地说了。”

严岑点点头,将剩下的二十文钱也付了。这才重又去了严家,央人叫了先前那小厮阿强出来。

阿强本不想理他,但严岑终究是个秀才公,以前又没少请他吃酒,实在抹不下面子,只得出来见面。

不过一见面阿强就先将话堵上:“岑少爷,老太爷正在气头上,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求见,他只有更不待见您。您不如过几日再来。没准到时候他的气消了,见您一见也未可知。”

严岑忙赔笑道:“不是。我并不是求见,而是想请你帮我给老太爷带句话,就说我想到一个好法子,定然能让关家丢脸还吃个哑巴亏。”

“真的?你不是诳我?”小厮狐疑地望着严岑,生怕他是见不着严老太爷,便开始旁门左道地使花招。

严岑苦笑:“我又不是那做一票就跑的江湖骗子,有胆子骗老太爷不成?我既敢再来,自然是真想到了法子。”

说着,他又将一两银子塞到小厮手上:“还得劳烦阿强哥帮我跑这一趟。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阿强看着银子想了想,点头道:“行吧,那我就冒着被骂一通打一顿的风险,替你再跑这一趟。不过说好了,老太爷要是不见,可怪不着我,你以后也别再来求我了。银子再多,我怕没命使。”

“不怪不怪,劳烦阿强哥了。”严岑拱手作揖。

阿强将银子放进怀里,转身进去了。

这一回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他这才从宅子里出来,道:“我好不容易找了个老太爷高兴的时候将话递上去,事儿成了。你赶紧跟我进来吧。”

严岑高兴得差点没掉眼泪,又塞了五钱银子过去,这才跟着阿强进了严家宅子。

严松涛在严家,除了还在京中和外地做官的一位老太爷、一位老爷外,就数他最得势。他又是嫡出,住的宅子自然是这一片严家宅子中比较宽绰而气派的。严岑跟着阿强走了好一阵,这才进了严老太爷书房所在的院子。

阿强进去通禀之后,便让严岑进去。

彼时严松涛正在练字,见得严岑进来,他也不理会,只管写自己的字儿。

严岑也不敢出声,摒气凝神地站在那里,看着严松涛练字。严松涛直到把那张纸写完,这才歇了手,接过阿强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晾得温度正好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出声道:“你说,你想到法子了?”

“是,老太爷。”严岑躬身回道。

严松涛也不抬头,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吧,坐下说。”

严岑谢过座儿,这才道:“晚生打算娶杜锦宁的大姐为妻。”

严松涛喝茶的手一顿,抬起眼来,望向严岑,一脸惊讶。

第206章 谋划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坐正了身子,放下茶盏道:“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见严松涛终于对自己的话感兴趣了,严岑十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