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松涛既感觉严家在这次争斗中肯定要输,自不肯就这么放杜锦宁歇息。如果连番考试下,杜锦宁累了,身体不舒服了,表现差点,没准他们还能捞回点面子。可如果让杜锦宁吃好喝好休息好,再出色发挥,那严家真是没半点机会了。

不过他也没明说,而是对杜锦宁道:“还有两刻钟就散学了,先生们晚些吃饭歇息也没关系,孩子你尽管歇息就是。慢慢考,不着急。”

一听这话袁修竹就想骂人。

什么叫“尽管歇息”?你都说了先生们要去吃饭了,杜锦宁还能让先生们饿着等他不成?那不成了枉顾尊长、不敬先生了吗?这顶大帽子,真是比考试不合格还要严重,同时也容易引起先生们对杜锦宁的不满。

他正打算出言截住话头,也提醒杜锦宁不要掉进这个语言陷井,就听杜锦宁道:“学生虽累,又怎好让先生们耽搁休息?自然是早早考完要紧。多谢袁先生关心,不打紧的,学生还挺得住。”

她并不一味的说自己不累,而是说自己很累,但为了先生们,再累也要尽快考完。这一回答就让袁修竹十二分的满意。

这孩子不光是个有良心的,而且头脑灵活,不让自己在行动和言语上吃亏。嗯,机灵,聪明,是个可造之材,老夫真没看错他。

第198章 考试(四)

他望向杜锦宁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慈爱:“好孩子,你有心了。”

众位先生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也都点了点头,对杜锦宁这一心意表示赞许。

严松涛虽达到了要求,心里却并不畅快。他目光盯着齐伯昆,希望能从他嘴里吐出“取差”两个字。

还有,不就是一份卷子么?怎的齐伯昆看得这样慢?

然而齐伯昆心里,此时已无限感慨了。

看看这孩子做出来的卷子,没有一处错漏啊。这样的卷子,便是他自己都得费上许多功夫这才能做得出来,尤其是算学。要不是他做了多年的官,在工部和户部都呆过,算学底子不光没丢,还十分精进,他都做不出这上面的题来。

可这么一个才上了一个月学的十岁小孩儿,却把这份卷子做出来了。要不是亲眼看到关乐和与杜锦宁都呆在这里,出题的人在另一个屋子里,而且那其中还有严松涛安排的人,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给杜锦宁涉了底了。

自己那脑子十分聪明的孙子,都不如杜锦宁吧?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杜锦宁,终于把试卷递到了袁修竹手上,开口道:“取优。”

屋里其他人还不怎么样,毕竟大家没看到这份卷子出得有多过份,只以为是正常的乙班试题,倒也不觉得有多奇怪。只不过是感慨着关乐和果然做事公允,并没有徇私;同时羡慕他收了一个好弟子。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把乙班的入门卷做到取优的地步,再过一个月,这孩子岂不是就能参加童生试了?

想到这一点,大家的心情都是一震。

十一岁的童生甚至是秀才,再加上他那聪明绝顶的脑子,这前途不可限量啊!

大家的目光都往严松涛脸上扫。难怪严家千方百计要阻止杜锦宁进书院呢,这是怕关家得一大助力啊。

严松涛本来被齐伯昆那句“取优”扰得心神不宁,被大家这么一瞧,那心里头就更不自在了。

娘的,这关乐和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寻到了这么一个好苗子。

他浑浊的眼睛往杜锦宁身上瞄了瞄,心头的火苗烧得他极为烦躁。

这时候,去如厕的严岑急急地回来了,一进门看到试卷已传到了袁修竹手里,便知道在齐伯昆那里,这张卷子已有了定论。他不由得拿眼神去询问严松涛。

严松涛满心的不快终于找到了发泄口,黑着脸就对严岑骂道:“你出出进进的干什么?大家都在这坐着,就你屁股底下长锥子。你要坐不住,就给我滚到一边去。”

严岑心里一惊,便知道情况不妙。他束着手忙道了一声;“对不住严先生,我错了。”赶忙缩到一边站着,不敢再坐下去。

而那头,袁修竹却对那张试卷提出了异议:“这是谁出的题?叫他过来。”又指着斋夫,“去,把出题的那三人给我叫过来。”

齐伯昆那一声“取优”,让关乐和放心之余,十分高兴。这会子见得袁修竹满脸怒气,隐隐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忙问:“袁先生,怎么了?”

“哼,怎么了?这些人,出的题比府试、乡试都难。这哪是乙班的入门考试?便是叫甲班的学子来,都没几人能做得出的。”袁修竹冷哼道。

他老人家是个火爆脾气,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明知道先让杜锦宁考完再理论这事会比较好,可他还是忍不住。

关乐和便转过头来,诧异地看向严松涛。

严松涛哪怕脸皮再厚,也被关乐和看得浑身不自在。此时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抵赖了,立刻瞪着眼睛回看关乐和:“看我干什么?老夫自打来了,就在这儿坐着,那题可不是老夫出的。跟老夫有什么干系?”

严岑生怕关乐和把火烧到他身上,连忙也声明:“我也一直在这儿坐着,刚才去如厕,也是杜锦宁交了试卷才去的。他们三人出题的时候我可一直在这里。”

关乐和也知道严松涛和严岑是不会承认的,即便把出题的那三人叫来,怕是也找不出确凿证据。严松涛这老狐狸又岂那么容易让人拿住把柄?

不过他可不是能吃闷亏的人,当即沉声道:“事情是怎样的,想来大家都清楚。我就不挑明了。”说着转过头去,不再看严家人。

“清楚什么?你把话说明白了,别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来误导大家。”严松涛立刻眯着眼睛道。

“你要对我不满,尽管冲我来,为难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枉你们还是做先生的。传出去,我们书院的名声还要不要?”关乐和面含讥讽。

屋里的其他人都有些坐不住。

关乐和与严松涛虽在书院里明争暗斗多年,但从未当众撕破脸皮,今儿这样还是头一遭。这还是因为杜锦宁的缘故。可见关乐和对这个弟子有多看重。

不过也是,要是自己能收到这样的天才弟子,怕是也视若珍宝,舍不得让他受一点委曲。

只是这关严两家的恩怨,自己是不是躲远一些好,免得殃及池鱼?

还不待这些人行动,齐伯昆就大喝一声:“行了,都给我少说两句。”

严松涛正打算回嘴呢,要出口的话就被齐伯昆这一声大喝堵在了喉咙里,差点没噎死他。

他心里愤恨,对齐伯昆也极度不满起来。

这种朝堂上修成精的老狐狸是什么样的嘴脸,他怎能不清楚?齐伯昆早不出声晚不出声,偏偏在关乐和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在他还没出言反驳的时候出声,无非是因为他跟袁修竹交好,袁修竹又偏帮着关乐和,这才拉了偏架,非得堵着他不让他说话。

真是欺人太甚。

偏偏他还真不好再出声。

满满当当地吃了一个闷亏,严松涛咽下心头的老血,黑着一张脸坐了下来。

此时那三个出题的先生已随着斋夫走进来了,团团给上首的四人行了一礼。

齐伯昆也不说话,用拿锋芒一般的目光在三人的脸上来回扫。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心理素质差,那个两次拿卷子过来的年轻夫子额上渐渐冒出了冷汗,忍不住最先出声问道:“不知唤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第199章 考试(五)

齐伯昆指了指试卷:“这试题,是你们谁出的?”

两位年长些的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看袁修竹手里拿的卷子,其中一个道:“今日的试题,都是我们三人共同出的。每人出一部分。”

齐伯昆从袁修竹手里拿过试卷,递到他们面前:“这是你们出的试卷?”

两人疑惑地接过卷子,看了一看,便惊呼起来:“不是,我们出的不是这张。”两人都齐齐转头看向年轻的夫子。

那人也装作疑惑地伸头看了看,大吃一惊:“怎么是这张试题?”

他十分慌乱地解释:“对不住,对不住,两位先生出好他们那一部分后,是由我誊抄的。誊抄好后我还给他们看了一眼。因着这边没有催,我便将试题卷起来放在书案上,却不想把另一份卷在旁边的试题给弄混了,拿错了卷子。”

袁修竹和关乐和对视一眼,两人愤怒之余,也暗叹了一口气。

就知道这严家人做手脚十分慎密,叫人抓不住把柄。

这位先生不过是拿错了试卷,责备几句也就罢了,还能拿他怎么样?没的倒叫人说关乐和这做山长的为人太过苛刻。

可一旦成了事,杜锦宁被难住,严松涛必然会向关乐和与杜锦宁发难。即便关乐和等人发现了这试卷的蹊跷,杜锦宁再考一次也是折磨。

他本就十来岁年纪,以前也没见过多少世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能考上两场,已是极大了的压力了。再被严松涛来一场斥责,影响就更大。就算重新考,又能发挥出多少水平?发挥得不好,严家就有话说,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做手脚的成本底,得利却大,难怪严家人敢在大家眼皮子下冒险做手脚,根本不怕齐伯昆对他们有看法。

幸好,他们低估了杜锦宁这孩子的能力。

那位夫子还装模作样地道:“要不,让杜锦宁再考一遍?”

“不用了。”关乐和冷声道,定定地看了这位夫子一眼,待他心里发慌之时,这才挥手道,“行了,你回去吧。”又对另外两位夫子拱手问道,“不知接下来的试题,你们可出好了?”

“出好了,出好了。”两人连声道。

关乐和点点头:“你们先过去吧,一会儿需要试卷的时候斋夫会过去通知。”顿了顿,他又淡声道,“这次可别再弄错了。”

“不会不会。”

年轻夫子见关乐和全然不理会他了,只得悻悻地拱了拱手,退了出去。退出去前,他看了严岑一眼。

而这边,试卷又回到了袁修竹手上。

袁修竹看着试卷摇摇头,叹息道:“惭愧,这算学的题目出得不光多,而且很难,老夫我自己都做不出来。不过齐大人是本朝有名的算学大家,以前还做过户部郎中和工部侍郎,他的算学底子大家都认同的吧?”

大家纷纷点头:“自然,齐大人的算学大家的名头,谁人不知?”

“那这张试卷上的算学题目,齐大人都说取优,那自然也就对了,我就不在这里多耽搁时间了。”他将试卷递到严松涛手里,朗声喝道,“取优。”

严松涛接过试题,细细地看了一遍上面的墨义题。作为同进士,他自然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又做了多年夫子,眼光老辣,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墨义题出得很深,而杜锦宁竟然全都做对了。至于算学…

他数了一下题目的数量,再看了看每题下面工工整整写着的答案,不由得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齐伯昆既然说这答案是对的,那必然是对的。毕竟齐伯昆朝中一员大臣,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是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话的。毕竟这张试卷还会留在书院里,上面的答案是对是错,之后还会有夫子会拿这张试卷去细细验算。

再者,能考中进士,他自己也是有算学底子的,有些题目算一算,就能知道上面写的答案是正确的。

他心里无限感慨。

关乐和收了这么个弟子,往后在书院里的地位就更巩固了——谁会跟一个前程远大的人敌对呢?杜锦宁是注定要一飞冲天的,那么跟他的老师敌对,也是愚蠢的做法。

难道,他们严家对书院权利的争夺,要因为一个小儿止步么?

他轻晃了一下脑袋,将这可笑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然后将试卷递给关乐和,道了一声;“取优。”

严松涛认可这份试卷取优,这份卷子的成绩就不会有什么异议了。

果然,屋子里一连串的“取优”响起。

时间紧迫,此卷一通过,关乐和便叫人去那边通知两位夫子。

这一回,试卷是由两位夫子一起送过来的,先给齐伯昆、袁修竹和严松涛、关乐和过目了一遍,保证道:“这些题都是我们共同出的,没有错。”这才放到杜锦宁面前的桌案上。

这一次试卷的难度是甲班的入门考试,考的是经义和试帖诗。这也是县试时要考的内容。

所谓的经义,就是以四书五经中的一段一句或是不同章节的同一个主题的句子为题目,让应试者写文章,阐述自己的理解和认识,相当于现代的读后感或是议论文。

一篇好的经义,需得引经据典,文采斐然,这就需要写文者的知识和见识广博,还要有自己的见解。中心思想要正确,要言之有物。

至于试帖诗,则是根据提示写一首诗。这时候的试帖诗,还不像明清时期以八股文形式写,只需要押韵,有立意,同时也要扣题。但正是因为出题宽泛,应试者便需得把诗写得意蕴深远而有灵性,才能在一众考生中脱颖而出。

经义和试帖诗,对应试者的要求都很高。把它作为甲班学子的入门考试,也是考核学子对于这两个内容最基本的掌握,要求并不是很高。

读后感或议论文,对于经过五年模拟三年高考的人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唯一的障碍就是文言文的运用了。可这一点对于已写了十几本话本的杜锦宁来说,又不在话下。所以经义什么的,于她而言实在没什么难度。

唯一的难处就是做诗了。

虽然关乐和给她讲的第一课就是《诗经》,但作为一个理工狗,她真没有什么做诗的细胞。

不过,好歹“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凑上一首水平不高的试帖诗,想来还是没问题的。

第200章 逐出书院

这一次她没有急着动笔,而是先把题目都看了一遍,待得心里思考停当了,这才把笔在砚台蘸了蘸,写起经义来。

虽说这是甲班的入门题,一旦她做得好,就有可能去甲班上课,打乱了她的计划。但在这个当口,她是不可能藏拙的,她得给关乐和挣面子。她考得越好,关乐和作为她的老师,面上才有光。

而且,她也想以实力告诉严家的人,今天的你看我不起,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老子现在虽然还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农家子,可一旦发起飙来,也是不同凡响的,就问你怕不怕,还敢不敢将老子当蝼蚁一般随意揉捻?

经义题她做得还算顺手,试帖诗也想了两首,最后在香快燃完的时候选了一首写了上去。

大家看到她这一回没有提前交卷,都松了一口气。

这小家伙总算没那么逆天。否则,他们以后真不知道如何教授他的学业了。

试卷交到杜锦宁手上,齐伯昆看完后,先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有这水平,为何不进甲班而要去乙班?”

众位先生猛的一震。

听这话的意思,莫非这甲班的试题他也考了个优等?

学习一个月,就能去考秀才,这不是天才,而是妖孽吧?

关乐和看到大家的表情,不禁在心里苦笑:看来大家都跟他一样,被吓住了。

“学生虽凭自己的记忆力把四书五经囫囵吞了下去,但还是有很多东西不懂,基础还不牢固,所以想踏踏实实地在乙班多学两年,再进甲班。”杜锦宁道。

“好,有这份心性,再继续努力,前途可期。”齐伯昆将试卷交到了袁修竹手上,“取良。”

这份卷,经义做得十分出色,试帖诗虽说中规中矩,没有特别出采的地方,但给个优等,还是完全可以的。毕竟在县试里,试帖诗所占的比分非常小,对于成绩的影响并不大。

但齐伯昆不愿意再给优等,免得杜锦宁骄傲自满,自信心膨胀,心态变得浮躁,毁了自己的前程。

袁修竹自然明白齐伯昆的意思,他看了看试题,也同样“取良”。

卷子递到严松涛手上,他看了之后就笑了起来:“你们二位也太严苛了些。这经义题十分出采,便是让你我来写,怕是也就这水平了。试帖诗也做得不错。这样的卷子让县尊大人批示,那也是优等的,拿个秀才不在话下,便是案首也做得。”

说着,他将试题递给关乐和,朗声道:“取优。”

关乐和接过试卷,深深地看了严松涛一眼,心里不由嗤笑。这严老贼,还真“毁人不倦”啊,所谓的捧杀,不外如是也。

只这老贼不会想到,杜锦宁不光脑子聪明,还心思通透吧?这点小伎俩,在众人和杜锦宁面前,一眼就能看穿,不过是徒增笑话罢了。

他看了看试卷,又看了杜锦宁一眼,点头道:“取良。”

如此一来,屋里其他先生倒是为难起来。大家都是做先生的,自然知道取良才是一片维护杜锦宁的爱才之心。反正刚才乙班试题杜锦宁得了优等,今天这场考试就以关乐和为胜、严岑为败而告终,现在这份甲班的试题,不管是什么样的成绩都不重要了。

但眼前的这份试卷,确实是能取为优等的。他们是顺着严松涛的口气、以事实说话、站在赞许关乐和的弟子立场上取优呢,还是顺着齐伯昆等人的口气取良?

犹豫了片刻,大家就各自做出了决定,有些取优,有些取良。

在这过程中,杜锦宁眼尖地看到门外鬼头鬼脑地探了一个脑袋出来,不是关嘉泽还能是谁?想来教舍那边已经散学了,关嘉泽他们不放心,过来这边看看。

她赶紧给关嘉泽使了个眼色,让他在外先等等。

见关乐和也发现了自己,眼睛瞪了过来,关嘉泽连忙把脑袋缩了回去。

齐伯昆便知道自己孙子也在外面等着了。

等大家都看过试卷,他便开口道:“经过考试,事实证明,杜锦宁在甲班学子中也算得是学业优异的,进个乙班学习绰绰有余。关乐和身为山长,并没有徇私,将不够资格进乙班的学子放到乙班去。”

他这位高权重的人下了定论,袁修竹立刻接过话道:“严岑,你身为书院的先生,却目无山长,在众学子面前诋毁山长声誉,我书院留你不得,你这就把东西收拾收拾,回家去吧。我们这博阅书院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严岑早在杜锦宁的第二张试卷结论出来后,就已预料得到自己是个什么下场了,一直白着一张脸。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严松涛看在他这个马前卒还有用处的份上,能保他一保。

他将哀求的目光投到严松涛身上。

却不想严松涛不但不帮他说话,还瞪着眼睛喝斥他:“当初我看你是严家人,还算肯长进,这才介绍你进书院里来做先生,没想到你竟然连山长都不放在眼里,还口出狂言,我真是看错你了。既没有学识和德行教导学子,那就回去过你的苦日子去,我们书院不需要你这种人。”

严岑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得低头深揖道:“晚辈知道错了。”

说着,他朝关乐和施了一礼:“严岑有玷山长名声,还请山长见谅。”

“罢了,你且去吧。”关乐和冷声道。

严岑团团行了一礼,如同丧家之犬,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出了屋子,下了台阶,他长叹了一口气,仰头望天,想平复一下自己难受的心情,却不想这一仰头,一个小孩儿拳头大的泥团从天而降,落到他的脸上,旋即散开,泥土一下子进了眼睛,他顿时涕泪横流。

他低下头先把散落在脸上的泥土拍下,又使劲地揉了好一会儿眼睛,流了许多的眼泪,这才感觉稍微好些。

这样大胆的小孩儿的行径,不是关嘉泽干的,还能是谁?严岑不用想就能猜得出来。

第201章 回家

他四处张望,又搜寻了一番,却也不知是关嘉泽藏匿得好,还是趁着他揉眼睛的功夫就跑掉了,严岑四处寻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

耳里听到屋里的人已出来了,他不敢再多停留,快步出了院门,心里直把杜锦宁和关嘉泽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初他就是日子过不下去,这才求了族里的长辈帮着说情,求了书院的这份差事。现如今差事丢了,他这日子可怎么过?

齐伯昆和袁修竹是关乐和派人特意请来的,这会子事情解决了,两人谢绝了关乐和的留饭,一起径直去了。关乐和特意放慢了些脚步,等到杜锦宁出来,安抚她道:“今天你先回去,到明日再来上课。乙班的管教先生我会重新安排。”

“是。”杜锦宁出了院子,停下脚步,“先生慢走。”

关乐和也知道关嘉泽几个肯定在哪里等着杜锦宁,也不多留,拍了拍杜锦宁的肩膀,尾随着众位先生一并去了。

关乐和恭送着先生们走远,这才转身往书院大门方向走去,不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了关嘉泽那咋呼的声音:“怎样怎样?考的如何?”

杜锦宁转过身来,就看到关嘉泽、齐慕远和章鸿文三人从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跑了出来。

“还好,没给山长丢脸。”杜锦宁道。

“我就说你行的。”关嘉泽开心地给了杜锦宁一拳。

关乐和平常没少在他面前夸杜锦宁。杜锦宁的水平如何,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哎哟。”杜锦宁捂着被打的肩膀大叫起来。

关嘉泽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很疼吗?”又四处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你、你那不是…”

齐慕远不待他说下去,就一拍他的肩膀,道:“别闹。”

关嘉泽这才想起章鸿文是不知情的。

虽说章鸿文跟杜锦宁的交情比较好,为人似乎也不错,但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还是不要说的好。

他赶紧住了嘴。

“对不住,杜锦宁,今天是我没护好你,让你受伤。”章鸿文望着杜锦宁吊着的胳膊,眼眶都红了。

杜锦宁看到关嘉泽站在章鸿文身后,使命地给自己眨眼睛,便知道他的用意。

其实不用关嘉泽提醒,她自己也不会把假装受伤的事跟章鸿文说的。毕竟这事有点缺德,她着实不好意思往外说;再者,这事还牵扯到关乐和,干系重大,可不是她能顾及同窗情谊的时候。

她笑着安慰了章鸿文几句,又问几人:“你们散了学就来找我了,还没吃饭吧?”她抬了抬胳膊,“不过我不好跟你们去吃饭了,山长叫我赶紧回家。你们去吃吧,别时间不赶趟儿。”

关嘉泽和齐慕远也知道,如果杜锦宁这时候还跟着他们跑到街上去吃饭,必然会让人看出端倪。他们也不勉强,只嘱咐了一句:“那你回家好生歇着。”

“我送你回去。”章鸿文却十分坚持,“你这样,我不放心。”说着他又对关嘉泽道,“你们去哪儿吃?要是去街上,劳烦你帮我带三个包子。”相比起冷脸的齐慕远,他更愿意求关嘉泽帮忙。

“行,我帮你带。”关嘉泽对章鸿文这表现十分满意,爽快地答应了。

杜锦宁没法,只得让章鸿文送她回家。

回到家里,陈氏闻声出来,看到杜锦宁吊着个胳膊,唬得魂都去了一半,问她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娘,我没事。”杜锦宁说了一声,转过身来接过书袋,对章鸿文道,“你回去吧,一会儿还得吃饭呢。”

章鸿文有心想帮杜锦宁向陈氏解释几句,但要是说起这手是先生折断的,他都担心陈氏往后再不让杜锦宁去书院了。所以这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杜锦宁吧。

他歉意地朝陈氏作了个揖:“婶儿,我先回书院了。”又叮嘱杜锦宁,“好好地跟婶儿解释。”便飞快地跑了。

此时杜方菲几姐妹已闻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到杜锦宁这个样子,都大吃一惊。

“我真没事。”杜锦宁只得安抚她们,又朝陈氏使了个眼色,“娘,我有事跟您说。”

陈氏便知道,有些事杜锦宁不想让三个姐姐知道。

她吩咐三人:“厨房里还煮着豆浆呢,赶紧去看着。宁哥儿这里,有我。”说着,从杜锦宁手上接过书袋,跟着她一起进了房间。

见三个姐姐都忧心忡忡地去了厨房,杜锦宁这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跟陈氏说了。

陈氏再次确认这断手真是假装的,这才松了一口气,旋即骂起严岑来:“那个杀千刀的,真是丧了良心,不敢去向山长讨说法,只会拿你这小小的人儿来为难,真是欺软怕硬。你告诉我那人叫什么名字,我非得堵到他门上去骂上两天不可,看这些人还敢为难你不。”

杜锦宁吓了一跳,忙将严关两家的恩怨跟陈氏说了,又道:“我身为山长的弟子,享受着山长对我的关照,我自然也得承担山长弟子这个身份带来的负面影响。这件事山长既为我讨了说法,那事情便了了。别人要是问起你,你只说我的手是在书院不小心摔跤折的。三个姐姐那里也这么说。那位先生之事,再别提了。”

陈氏自然也知道好歹,刚才只是气不过。

她当即道:“放心,娘晓得轻重。要是你的手真的折了,我自然得去讨个说法;现在不是真的,我要是再闹,那岂不是亏心吗?”

虽说得知这手不是真折,陈氏还是叫杜锦宁躺到了床上,又掏了铜钱叫杜方苓去买骨头,好炖给杜锦宁补补。

为装得像一些,杜锦宁也由得陈氏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