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齐慕远把她放到地上,她这才反问道:“周家医馆的郎中是不是你们家惯常请的?你有没有熟悉的、为人可靠的郎中?”

关嘉泽茫然地摇摇头。

他身体好着呢,从小到大也就生过两回病,吃上两剂药就好了。便是病了请郎中,也都是母亲孔氏派人去请的,他不过是躺在床上被郎中拿过两回脉,除此之外就没跟郎中接触过,哪里有什么相熟的?更不用说知道谁是谁了。

杜锦宁的目光就转向了齐慕远。

齐慕远扬了扬眉:“我有。”

杜锦宁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真的?为人可靠吗?”

齐慕远点了点头:“近来我祖父受了些风寒,请过几回郎中,请的就是周家医馆的周二郎中。周老郎中是我祖父的旧识,周二郎中也算得世交。我跟他接触了两次,感觉他还是挺可靠的。”

他看了看杜锦宁:“不过,你确定要让他帮你做假?”

“不不不。”杜锦宁连忙摇头,“别人折我的手,我感觉很痛,感觉自己手要断了,不是很正常的么?等郎中看过,发现只扭伤了一点,并无大碍,这也很正常吧?”

“那你…”齐慕远就不解了。不用作假,何必要特意寻可靠的郎中?

“这伤轻伤重,都是由郎中说了算,他说轻就轻,说重就重。要是说轻了,严家的人肯定得说我是装的,到时候麻烦的还是山长。”杜锦宁道。

严家既然有能力跟关家抗衡,想来在这漓水县里也是很有权势的。要是她这手真的断了,那严家自然没话说,因为到时候他们发难,关家必然会请许多郎中来个当面会诊,严家不光借此做不了文章,反而被人说他们格局太小,手段太下作。

但她手没断,只是当时感觉疼痛而已,这样一来能做的文章就太大了。严家只要收买给她看诊的郎中,说她的手根本没事,是装的,那么严家就能在这件事上掰回局面,关家就很被动了。

所以这郎中是否可靠,是否不畏严家的威逼利诱,就是很关键的所在。

齐慕远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你放心,因为周老郎中跟我祖父是同窗,两人这些年来时不时也通信,交情还不错,所以严家的人是不敢动周家医馆的。周二郎中说你的手如何就如何,不会被人威逼着改说法的。”

听了这话,关嘉泽这才明白杜锦宁的用意何在。

他朝齐慕远拱了拱手:“这件事,我们关家承你们齐家一个人情,到时候我会回去跟我叔叔说的。”

一听他这话,杜锦宁就露出一个苦笑。她摸摸鼻子,没有作声。

这种事,她还真不好说话。

好在齐慕远靠谱。他斜睨关嘉泽一眼,道:“你趁早歇着吧你。你要回去跟你叔叔一说,杜锦宁这事岂不是露馅了?你还想不想让他在书院里念下去了?”

“呃。”关嘉泽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

第194章 左撇子

“行了,我们也没做什么,严家只要有点眼力界儿,就不会来动周家医馆的人,你放心吧。”齐慕远道,“前面有人来了,咱们就别说话了。”

此时他们已走到城里来了。从这里去周家医馆,还有点距离,齐慕远也没打算走着去,那也太假了。

他当即拦了一辆骡车,跟关嘉泽一左一右地扶着杜锦宁上了车,往周家医馆而去。

待得三人回转,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杜锦宁的手腕上成功地上了夹板,打了绑带,挂在了胸前。

她原先面黄肌瘦的小脸,即便过了一个年也没养好多少,依然白容苍白。这会子被绑带这么一衬,更加楚楚可怜了,标准地伤员模样。

三人进了书院,一边往里走,关嘉泽一边问杜锦宁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不回家休养些日子?”

杜锦宁摇摇头:“即便要休养,我也得等考过了试后再回去,免得严家又拿这个来说事。说我原本水平不到进乙班的,山长利用我休养的时间给我补习,这才能通过考试。”

关嘉泽一听这话,既内疚又感动。

要不是他们关家连累了杜锦宁,杜锦宁怎么会被严岑那样针对?饶是如此,杜锦宁还处处为他们着想,不让人攻讦他们关家,实在难得。

齐慕远却皱起了眉头:“你这手都伤了,怎么考试?”伤的可是右手。

杜锦宁笑笑:“我左手也能写字,你信不信?”

她上辈子是个左撇子,在孤儿院的时候被老师多番纠正,这才改了右手写字。但这种习惯是天生的,那完全就是本能,只要孤儿院的老师不盯着她,她就会换到左手写字,而且经过有意练习,她左手和右手写字一模一样,一点都看不出来。

穿过来后,这具身体倒不再是左撇子。在写话本累了时她好奇地用左手写过字,竟然发现前生练就的技能还在,就是写出来的字不如右手好看,毕竟已经不是天赋和本能了。

“左手也能写字?”关嘉泽好奇地问道。

“你没见过左撇子?”杜锦宁也好奇。左撇子,不是那么稀有的吧?

关嘉泽摇摇头:“我看书院的同窗都是用右手写的,没人用左手。”

杜锦宁眨了眨眼,点了点头。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现代,人们已能科学而又宽容地面对左撇子了,像她前世孤儿院的那个老古板老师还是很少见的。但古代不同啊,循规蹈矩的刻板私塾老师想来不少,他们能容忍自己的学生用左手写字么?自然得纠正过来呀。所以,书院里自然不会有学子用左手写字。

说着话,三人已走到了华章居。

没等下人进去通报,听到声音的关乐和就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了,望着杜锦宁关切问道:“怎么样?郎中怎么说?”

杜锦宁就笑道:“郎中说没折,只是扭了一下,过几天就能恢复。”

关乐和望着她吊在胸前的绷带,颇有些不相信:“你别报喜不报忧。”扭了一下,能包扎成这样?

关嘉泽担心被人听见,赶紧推着关乐和往屋里走:“走走,进去说,外边冷死了。”

一行人进到屋里坐下,杜锦宁这才担忧地对关乐和道:“要是我的手没断,严先生那里会不会说我是装的,倒治我不敬先生之罪?”

关嘉泽也忙点点头:“是啊,我们也是考虑这一点,才叫郎中把杜锦宁的手绑成这样。”

“哪个郎中?”关乐和问道。

“周二郎中。”关嘉泽道,说着忙又解释,“他们跟齐慕远的祖父有交情,不会乱说的。”

“我已拜托过周二郎中了。”齐慕远道。

关乐和看了看杜锦宁,再看看齐慕远和关嘉泽,终于放下心来,用手指遥遥点了点,笑嗔道:“你们啊!”算是默认了这瞒天过海的做法。

他是不爱跟人计较,但他小时候也不是什么乖孩子,叛逆和桀骜的性子在关家乃至漓水县都是出了名的。后来就是因为他这性子,被人坑了一把,这才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回到这小县城来当个山长。

县虽不大,书院更是人不多,但帮派林立,他这山长也不好做。要不是他有手段,早就被人从这位置上赶下去了。

所以看到三个小的遇事不死板,想得深想得远,灵活应对,他不光不会恼火,反而挺高兴。

见他这样,杜锦宁三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关乐和旋即又皱起了眉头:“可你怎么办呢?好不容易能进来念书,又出了这事。你的手这么一吊,非得两三个月才能写字。这不耽误你的学业吗?”

不待杜锦宁说话,关嘉泽就迫不及待地跟叔叔分享新消息:“叔叔,他左手也能写字儿,不信你让他试试。”

关乐和诧异地望着杜锦宁,杜锦宁点了点头:“我其实是左撇子,习惯用左手的。只是见大家写字都用右手,这才改了过来。”

“哦?”关乐和一挑眉,赶紧吩咐老仆,“去准备文房四宝。”

关嘉泽兴奋地跳了起来:“我帮你磨墨。”

“让他自己磨。”关乐和倒想看看杜锦宁能用左手做到什么程度。

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杜锦宁既要装断手,那起码三个月内这右手是不能动弹了。

这要是在家里还好,但在教舍里,总不能带着下人或是使唤同窗给他做事吧?所以还得试试一只手方不方便。要是不方便,或是影响杜锦宁的学业,那就得再斟酌是不是要假装手断了。

待老仆把东西都拿了出来,杜锦宁将纸铺上,又滴了几滴清水在砚台上,拿着墨条磨起墨来。

见杜锦宁一只手也十分灵活,做事利索,关乐和不禁点了点头。

磨好了墨,杜锦宁拿起笔,沾了沾墨汁,写起字来。

大家都凑到近前,看她写字。

杜锦宁默写了诗经的一首诗,便停下了笔,不好意思地对关乐和道:“先生,就这个样子了。不过练练会好些。”

第195章 考试(一)

关乐和见纸上的字虽不如杜锦宁右手写得好,但也能看得过去,似乎并没有差多少,他不由得抬头看了杜锦宁一眼:“不错不错,挺好挺好。”这样他就放心了。

“那先生您看,我什么时候考试?”杜锦宁又问。

“你的实力摆在那里,现在手又能写字,这件事还是别拖着的好。”关乐和想的跟杜锦宁一样,“你在这里看看书,关嘉泽和齐慕远回教舍去上课。我去找人作评判,准备好了我派人来叫你去考试。”

“好。”

上午就两个时辰的上课时间,现如今已过去了一个时辰了。关乐和又不想拖到下午,因此动作很快,出去后就派了书院的斋夫各处叫人。因此杜锦宁在华章居看了半本书后,就被人请到了一个宽敞的屋子里。

里面袁修竹和齐伯昆赫然在座,严岑白着一张脸站在一旁。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正笑着跟齐伯昆说话。另外还有年纪从四十到六十不等的先生模样的人,足有六人。

阵容非常强大。

也是事涉关严两家才会这样,否则一个小小的书院新生入学考试,有两三个人就已够够的了。

关乐和见杜锦宁进来,朝她招了招手,将在座的各位给她一一做了介绍。

杜锦宁吊着个手团团作揖行礼。

“行了,孩子还伤着,礼节上就不要太过讲究了,开始出题吧。”跟齐伯昆说话的那个老者开口道。

这人刚才关乐和介绍过,是严家在书院里的一位老先生,叫严松涛,是个同进士,至于为何不做官而回书院教书,就不得而知了。

“那就请严老先生任指三人出题吧。”关乐和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严松涛也不客气,在屋里指了三个人:“就有劳李先生、曹先生、姜先生了。”

那三人拱了拱手,站起身来一起走出门去。

“你有伤在身,先坐下吧。”齐伯昆温和地向杜锦宁道。

杜锦宁是学子,在一众德高望重、身份显赫的先生面前是没有座位的,没看连严岑都不敢坐吗?但齐伯昆这么一开口,便是连对她极为不满的严松涛和严岑都不好反对。

严松涛为在齐伯昆面前表现自己的公正高洁,还点了点头,温和地道:“对,给这位小家伙拿张凳子。”

于是杜锦宁便得了个座位,坐到了屋子的一个角落里。

学生都有了座儿,没得先生还站着的道理。严松涛又对严岑道:“你也坐吧。”

严岑这才得以坐了下来。

一盏茶功夫后,出题三人组其中一个拿了一张纸过来,放到了屋子中间的桌案上,杜锦宁也被叫了过去,在众目睽睽下坐到了那里,另有一个斋夫打扮的人还拿出一柱香给点上。

杜锦宁前世身为学霸,参加过各种比赛,对于在众目睽睽下做题早已习惯了。

她丝毫不理会那些打量她的目光,先将试卷小心地放到了一边,再滴了清水到砚台上,缓缓地磨起墨来。磨好了墨,她将墨条放好,看看手上和袖子上都没有沾上墨汁,这才将试题拿过来,轻轻地打开。

大家看到她这沉稳的行事举动,不由得都赞许地点了点头。

科举考试最讲究卷面干净,上面如有一点墨汁污垢或涂改,那都是要做废卷处理的。所以每一个学子,打从上学起,就被先生们教育着要保持卷面清洁,磨墨、沾墨都得十分小心,做事千万不能急躁。

然而在书院里念书的学子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就二十几岁,不够稳重。再加上应试时难免紧张,一紧张就容易出错,历来月考、岁考、晋级考上弄污卷子的事都时有发生。

眼前这个孩子不过是十岁出头,在这样的场合中,这么多人盯着,偏向关家的那些人都十分担心他在磨墨时会因为紧张手抖而把桌面弄污。却不想这孩子似乎丝毫没有紧张之感,举止十分从容,就仿若身处无人之境。这份心性,十分难得。难怪关乐和会将他这么一个没念过书的孩子直接收入门墙。

这边的杜锦宁心无杂念,专注地将目光投到试卷之上。

将试卷扫了一遍,她心里就有数了。

因为她与其他孩子不同,所以关乐和对她的教育也格外不同。由于对她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摸不透,他会时常拿些试题给她做,甚至县试的题目她都做过,所以对于这些试题她是十分熟悉的。

眼前这份试卷,便是县试时第一天所考的内容——帖经。

所谓的帖经,相当于现代试卷中的填空题和默写题。这些题目都出自四书五经,从里面任摘一段出来,留上段或下段。考生需根据这段文章,写出与之相联的上文或下文。

她过目不忘,四书五经是必背书目。古人教育讲究“读书百遍,其义自见”,都是先从背书开始,并不是一边理解一边记忆。关乐和也是如此,除了《诗经》,其他的四书四经,不讲其义,只要求她背熟。因此她这段时间早已把四书五经都背熟了,做这种题根本不在话下。

而背诵和默写四书五经,是进入丙班的门槛。

她不再多想,提起笔沾了沾墨,便在试卷上写了起来。

屋里的那些人强行按捺了好奇心,这才没有不顾身份地走过来看。

先前关乐和就跟众人解释过了,杜锦宁右手受伤,但左手也能写字,可以如常参加考试。虽说大家生活中也接触过不少的左撇子,但看到杜锦宁用左手磨墨铺纸,十分灵活,这会儿写字更是跟使用右手没有什么区别,大家对她写出来的字还是十分好奇。

杜锦宁本就对四书五经背得烂熟,这段时间既练字又写话本,更也不会把繁体字写错,写字既快又好。因此需要一柱香时间才能答完的题,她不到一半时间就答完了。答完之后,她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什么错漏,便举手示意:“我做完了。”

第196章 考试(二)

“拿上来我看。”齐伯昆出声道。

齐伯昆身为进士,当初殿试的排名还挺高,又位高权重,不偏不倚,由他来判定卷面,谁也不敢提出异议。

杜锦宁起身,将卷呈到他面前。

其他人都好奇地凑了过来。

只见试卷字迹清楚,卷面整洁,字写得虽不是特别漂亮,却也中规中举,跟书院乙班的学子水平也相差不大——考虑到这是左手写的,那就十分让人惊讶了。而卷上每一题都答了出来,扫一眼过去,似乎答案都很正确。

大家望向杜锦宁的目光就十分复杂。

能让关乐和放到乙班,遇到质疑后又毫不犹豫地让杜锦宁考试,这就说明杜锦宁早已达到了乙班学子的水平。所以杜锦宁能做出这些帖经题,大家心里也有些底。但亲眼见到,而且还用时这么短,大家还是很吃惊的。

要知道,这样的试题,即便让甲班学子来考,能所有题目都对、且用时少的,还是少数。毕竟县试的第一场就考的这种题目,这就说明有一定的难度。要是所有四书五经都能记熟,考上童生的几率就很大了。

关乐和多年不收徒,忽然间就收了一个弟子,大家对杜锦宁的底细自然要打听一番,她的情况在书院的这些先生耳里不是秘密。从杜锦宁拜师,到现在,也不过是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将四书五经背到这种程度,可见眼前的这个孩子的记性力有多可怕。

齐伯昆将试卷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点头道:“无一处错漏,卷面干净,字迹清秀,取优。”

说着,他将试卷递给了袁修竹。

袁修竹看过之后道了一声:“取优。”将试卷递到了严松涛手上。

严松涛即便想鸡蛋里挑骨头,可看到卷面上整整齐齐写着的正确答案,也没办法睁着眼睛说瞎话,只得点头道:“取优。”

就这样,这张试卷在屋里众人手里传阅了一遍,无一不是取优。

所谓的取优,就是满分了。

严松涛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吩咐道:“叫他们把第二张试卷拿过来吧。”

让那三人去现场出题,关乐和与杜锦宁都在这里,自然是防止师徒两人作弊。题目都是那三位先生当场一起出的,以防止漏题。

斋夫过去叫了一声,那位年轻些的先生便又拿了一张试题过来,放到了杜锦宁面前。

杜锦宁搭眼一看试题,发现考的是墨义和算学。

所谓墨义,就是取四书五经的中句子,让应试者或是回答它的含义,或是回答下一句,或是回答其注疏,就像后世试题中的名词解释或者简答题。这不仅仅考的四书五经,还要应试者对其注疏也有所学习与记忆。

至于算学,跟关嘉泽与梁先宽所出的那些算学题目差不多,这对于现在的学子来说可能很难,但看在杜锦宁眼里,也就小学、初中的数学水平,最多涉及一点高中知识。而且这古代算学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只需要写出最终答案即可,不用写解题过程。她完全可以用更轻便的方法去解题,不用跟这些人多解释什么。

只是这两种题型的数量…

杜锦宁抬头看了严松涛一眼。

严松涛既选了那三人去出题,其中必有一人或两人是他的人。光看这题型的数量就知道了。

这大宋国,虽说也学算学,但对算学明显不够重视。所以历来县试的题目中,算学会占一定的分值,但在这张卷子中所占的比例也只有两成,其余八成是墨义。

但她面前的题目,却跟县试时的比例大不一样,算学占了差不多有四成。严松涛吃相这么难看,难道就不怕大家对他有看法么?还有,他难道没听说她参与了关嘉泽与梁先宽上次的比试,算学很厉害?

不过无论是墨义多还是算学多,这个试题怎么出,她能力摆这里,就都不怕。

趁着斋夫去催题的功夫,她早已磨好了墨,此时提笔沾了沾墨,便写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背的可不仅仅是四书五经,便是连对它们的释义与注疏都一并背了。而且她的思维是成年人,后世又是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通过各种影视、网络渠道,她所听过的、所看过的,便是像齐伯昆这样年纪大且经历丰富的老人都比不上。

同时,她又是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的,对于整个封建统治的利弊,以及历朝历代出现的学说,统治者如何利用这些学说来进行思想统治,因为记忆力超群的关系,只要她所涉猎到的,即便不是很精通,至少都有个大致的印象。

也因此,她对于四书五经上的东西,比一般人都要理解得更加透彻和深刻。

有了这样的认识,再来学习释义与注疏,就更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了。

墨义对她而言,即便出得再深,也不在话下。

屋里的众人为了不打扰她,都不出声交头接耳,只各自端坐于自己的座位上,慢慢品茶。无聊之下,目光自然都落到杜锦宁身上。

先前的帖经,因为杜锦宁的记忆力好,她能一气呵成,成绩优异,大家心里还有个准备。可看现在做墨义,她仍然提笔就写,而且根本不加思索,严松涛和严岑对视一眼,目光中都露出得意的神情。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聪明的人,总自以为聪明,于是自大,容易骄傲。看这小子的做派就知道了。就算他再聪明,仅仅跟着关乐和学习一个月的时间,能把四书五经背熟就不错了,难道连墨义题都能轻松应对不成?那不成了神仙了?

他不是神仙,自然不可能做到。

袁修竹则拿目光去询问关乐和。

杜锦宁做的题,是乙班的入门考试试题。而且依他对严家的秉性的了解,以及刚才严松涛所点的人中有严家的人,这题目出得必然深。想来便是乙班的学子拿到这题目都得头疼几分,每做一道题总得思考一下,这才下笔吧?可看杜锦宁这小子,似乎根本就不用思索,直接下笔,这是真的会做还是胡乱瞎写呢?

他也不大相信杜锦宁只学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达到轻松应对的程度。

第197章 考试(三)

关乐和轻轻摇头,让他不用担心。

那小子,就是个妖孽你不知道么?偏他还性子沉稳得如同中老年人。他能提笔就写,那必然是对题目十分有把握,根本不用思索这题目该怎么答。

屋子里静悄悄的,唯有外面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大家看着杜锦宁写写写,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停顿,脑子里都充斥着各种猜测。有那年轻一些沉不住气的,十分想站起来走到杜锦宁身边去看他答的到底怎么样。只是屋子里有齐伯昆、袁修竹、关乐和与严松涛等一众大佬,又事涉关严两家的纷争,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按捺住心里的抓挠,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等着。

严岑却沉不住气了。

加大算学的题量,甚至把算学的题目加深,是他背着严松涛叫人干的。这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等批改试卷的时候肯定会嚷嚷出来,到时候又有一番口舌之争。

做到了这种程度,如果难住了杜锦宁还好,他虽会被责怪几句,但先前所犯的过错就可以一笔勾消了;可如果还是难不住杜锦宁,那严家今天的脸就丢得干干净净了,回去后他必然会受到严松涛的严厉惩罚。

他呆在那里如坐针毡,最后干脆站了起来,先拱手对屋里众人告了个罪:“某去更衣。”转过身来时,这转身的弧度便有些大,绕到了杜锦宁身边,往他的试卷上瞥了一眼。

只这一眼,严岑差点要晕过去。

这张卷子,比一般的题目量都大一些,就算是让甲班的学子来做,在一柱香的时间内都不一定做得完;乙班水平的学子,能做得完一半都不错了。毕竟不光量在那里,题目还出得深,总得思考一会儿才能好好答题。

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那香还有一小半呢,杜锦宁这张卷子就差不多答完了。余下的也就几道题,以杜锦宁答题的速度,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也就是说,杜锦宁不光能在一柱香时间内把所有的题都做完,而且时间还有剩余,可以提前交卷。

他是怎么做到的?就算他对四书五经及注疏很熟悉,不用思索,写字的速度也不会这么快吧?除非他对题目连看都看不懂,在每题的空白处胡乱写上几个字,就算是答过了,才能做到这一点。

对,一定是这样。

这么一自我安慰,严岑顿时觉得好受了一些。他借口要去如厕,自然不能看了杜锦宁的试卷一眼就不去,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外走。

严岑离开不久,杜锦宁便举起了手:“我做完了。”

因为坐久了感觉不舒服,也打算像严岑一样尿遁一下的众人,都齐齐愣住了,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柱香。

只见那柱香还剩着四分之一,正摇曳多姿地袅袅生烟。

“就、就做完了?”其中一位先生下意识地问道,问话里满是不可置信。

袁修竹则道:“还有一点时间,你可以不必这么急着交卷。”

听得这话,严松涛就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学生考完了试,要求提前交卷,便是县试、府试、乡试,都没有拒收的道理。”

杜锦宁忙拿着试卷上前,对袁修竹解释道:“袁先生,学生真做完了。”

其他人因为盯的时间久了,中间难免盯得不是那么紧,而关乐和一来关心自家弟子,二来也事关他们关家的脸面,自然时时刻刻注意着杜锦宁的动向。他知道杜锦宁写完之后,放下了笔仔细看了一遍试卷的。他能提前交卷,就跟前面的那张试卷一样,自然是觉得不用再更改,十拿九稳了。

关乐和便出声道:“既做完了,那就交上来吧。”

杜锦宁将试卷递到了齐伯昆手上,便退了下去,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磨墨。

关乐和心疼自家小弟子,问她道:“可要歇一歇?喝杯茶吃些点心?”

“对对对,喝杯茶吃些点心吧。”袁修竹也忙开口道,“这些题目,在县试里可是分三天考完的。你这一个时辰做三套题,也太累了。手累,脑子也累,更何况你刚刚还受了伤,身子骨哪里受得住?”

说着,他还斜睨了严松涛一眼:“严老头儿,你觉得呢?”

因为袁修竹力挺关乐和做山长,他跟严松涛向来不和,两人有时候连面子情都懒得讲。除非是跟其他书院进行比试时互称一声“先生”,其余时间都是“老头儿”“老头儿”地互相叫。

严松涛人老成精,他虽没看到杜锦宁的试卷答得如何,但他会察言观色啊。在做题过程中,杜锦宁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顺顺利利地把题目做完了,还提前交卷;而关乐和则一脸轻松,可见这师徒二人都觉得这场试卷没甚么难处。没准一会儿的试卷,又是一路“取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