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儿,竟然强悍若此!先生都叫她滚了,她还能如此神情自若地施施然坐下,真是不佩服都不行。

大家都将同情的眼光投向严岑。

今日这冷面阎王,怕是要踢到铁板上了。看,都下不来台了吧?

严岑差点没气疯。他进到这书院来作管教先生五年了,遇到的学子无不对他恭恭敬敬的,他从未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一个十岁的小学子逼怼到墙角上下不来。

怒气上涌之下,他走过去一把拽住杜锦宁的胳膊就往外拉:“你给我滚出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杜锦宁嘴里发出,把屋里所有人包括拉她的严岑都吓了一大跳。

这叫声魔音穿耳,冲破天际。如此一来不光是乙班教舍内外,便是位于南面那一排屋舍的甲班教舍的人都听到了。

章鸿文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一股脑儿地塞进旁边一个高壮男生的怀里,叮嘱一句:“护着杜锦宁些,别让他被打了。”转身就飞快地往华章居跑。

今天这事闹大了,必须得去搬救兵才行。好在他曾经为了杜锦宁的事被关乐和召见过,知道他平时的居所在哪里。

因为放了个长假早已习惯睡懒觉的关嘉泽此时跟梦游似的,抱着自己的布包一摇三晃地上了台阶,正打算进甲班教舍,就听到了这声略带熟悉的惨叫。

他先是静了静,继而想起今天是杜锦宁第一天上学,而乙班的管教先生似乎是严岑,他一个激灵,正打算转身去乙班看看,就见一个人跟旋风似地从教舍里冲了出来,转眼就只剩了一个残余的背影。

“齐、齐慕远,等等我。”他高叫一声,也赶紧抱着布包朝前冲。

不过关嘉泽是个小胖子,平时又缺乏锻炼,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乙班教舍时,就见齐慕远正拎着严岑的领子,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充满了杀气:“你把他怎么了?”

关嘉泽低头再一看,就见杜锦宁半躺在地上,左手捂住右手手腕,正“哎哟哎哟”地叫得起劲儿。

“杜锦宁,你怎么了?”关嘉泽连忙跑过去,将杜锦宁扶了起来。

“啊啊啊,别动,手要断了。”杜锦宁大叫起来,一脸痛苦到扭曲的表情。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请郎中。”关嘉泽回头就冲着满屋子呆滞表情的学子们大吼一声。

“哦,哦哦。”年纪长些的爱管事的学子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跑,跑着跑着就满脸疑惑。

他好像、似乎、大概,看到严先生只是用力抓住杜锦宁的手腕往外拉,怎么杜锦宁的手就断了呢。就算是一根草,那样拉好像也不那么容易断吧。

想到这里,他还试着用右手去拉了拉自己的左手,除了感受到一点拉力外,都没感觉到疼痛感。

莫不是那杜锦宁骨头太脆的缘故?

教舍里,关嘉泽看到有人去叫郎中了,又往人群里扫了一圈,没看到章鸿文,不由得怒发冲冠,吼问道:“章鸿文呢?死哪儿去了?”

昨日章鸿文可是拍着胸脯说他能把人照顾好的。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那小子倒好,竟然不在!

“他…他刚才还在这儿的,见到严先生拉住杜锦宁,就、就跑了。”那个被塞了一把铜钱的高壮男生嚅嚅地道。

“他好像去找山长了。”另一个矮小些的男生补充道。

关嘉泽是山长的侄子,小小年纪学业又好,低年级的学子们提起他来都挺尊敬和崇拜的。他既问话,大家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虽得知章鸿文并没有不管杜锦宁,但杜锦宁被人欺负,关嘉泽还是很不高兴。他转过头来正要跟齐慕远抱怨几句,就听严岑道:“求求你,把我放下来,放下来。”

关嘉泽这才发现严岑一直被齐慕远提着衣领挂在墙上。也不知是冬天的衣领太窄勒得他喘不过气,还是纯属羞愧难当,严岑一贯苍白的脸上此时涨得通红。

“咳,放他下来吧。”关嘉泽道。

这要是出了人命,对自家叔叔的影响可不好。再者,齐慕远把先生勒死或勒个半死,除了他自己难逃其咎之外,也会让关乐和为难,会没办法护着他。

所以这事还是不要闹大的好。

第190章 山长和先生来了

齐慕远依言将严岑放了下来,凑近他冷冷低声道:“我姓齐,是齐伯昆的孙子。你要是敢诬告杜锦宁和我,我要你在这漓水县呆不下去。”

严岑浑身一震,惊恐地望着齐慕远。

漓水县并未出过内阁大臣,官职最高的就是齐伯昆了。虽说他因为派别之争退了下来,但没准哪时又被皇帝召了回去,继续做他的吏部尚书呢,这以退为进的招数,这些朝臣们不要玩得太溜哦。

退一步说,即便齐伯昆不被召回,他的大儿子也做着工部侍郎。虽说工部的官职并不重要,但级别在那里,没准哪天皇帝就把他提到重要的位置上了呢?齐家有实权在手,所以漓水县各派对齐家都唯有巴结的份儿,不敢跟他们对着干。

好在齐伯昆自打从京中回来后,就整日跟袁修竹吃吃喝喝玩玩,并不插手漓水县各派的事,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但老虎暂时把爪子收了回去,并不意味着严岑这么个严家旁支的人就能摸老虎屁股。齐慕远是齐伯昆最心爱的孙子,也是他的逆鳞,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严岑要是敢嚷嚷说齐慕远刚才想杀他,估摸着都活不到夏天——齐伯昆可不像眼前的这位少年那么好说话,污蔑了他的孙子,唯死才可以谢罪。

“是,是是是。”严岑连声道。

齐慕远眼里闪过一抹鄙夷,这才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门口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却是上这节课的先生汤齐康来了。

严岑平时并不怎么尊敬汤齐康,可今天听到他的声音,简直如闻纶音。

今天这一场闹剧,对他而言简直是场噩梦,丢脸不说,还差点丢了性命。还是快些结束吧。

听到汤齐康的声音,围在门口的学子们立刻让开了一条路,让汤齐康走了进来。

汤齐康扫了教舍一眼,又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一回事?”顿了顿,他看向严岑,“严先生?”

“怎么回事?”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

听到这声音,关嘉泽顿时精神一振,抬头朝门口看去。

果然看到关乐和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而那一直不见踪影的章鸿文,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进来看到杜锦宁坐在凳子上,章鸿文撇开关乐和跑了过去,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你说呢?”关嘉泽凉凉地看他一眼,看似跟他说话,实则告诉关乐和,“杜锦宁的手断了。”

关乐和与章鸿文顿时一惊。

关乐和急走过来,紧张地看向杜锦宁:“哪只手?”

杜锦宁用左手指了指右手,可怜巴巴地道:“右手。”

“请郎中了吗?”

“叫人去请了。”关嘉泽在一旁道。

关乐和直起身来,看向严岑,目光冷凝:“严先生,这事你做何解释?杜锦宁是我安排到乙班来的,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冲我来,何必为难一个孩子,还把他的手给折断了。要是因为你,他一辈子不能再握笔,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

他声音不高,口气也没有咄咄逼人,但听到大家的耳里,就觉得无比的威严。

“我…”严岑的目光有些躲闪。

他虽是严家手里的一把刀,时常在关乐和背后做些小动作,但这也是打量着关乐和为人宽和,小事情只要不正面碰上,就不会太过跟人计较的份上。

现在为难人家弟子,还把手给弄折了,想来便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更不用说关乐和脾气上来,那是他爹娘的账都不买的。关乐和真要把人踢出书院,还是很容易的,毕竟他是山长么。

严岑在脑子里衡量了一番,心里便有了计较。

事情闹成这样,他也只有破釜沉舟了。只有咬下关乐和的一块肉来,严家才会据理力争地保他。

他瞬间恢复了冷静,整了整衣衫,从容地朝关乐和与汤齐康拱了拱手:“杜锦宁并不是世家子弟,却未经过正常考试渠道,就直接进来念书,我作为乙班的管教先生,自然有权力过问。”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关乐和:“山长收学生入书院自然可以,但不是谁都能来乙班念书的。我们班上这些学子都勤奋好学,直奔科考而去的,再过两三年就可以下场一试。但我听说杜锦宁两个月前还一字不识,从未进过私塾,也未进过其他书院,这样人即便是山长您的亲传弟子,也应当去丁班,而不应该来我们乙班。”

他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我让他出去找您说清楚,他不肯,还蔑视先生,口出狂言,赖在教舍里不肯走,企图扰乱汤先生的课堂。我身为乙班的管教先生,自然要管这事,便伸手拉了他一下,谁知他就嚷嚷手断了。这样的行径,跟那街头的混混无赖有什么差别?”

他指着教舍里的学生:“这些事情,学子们俱都旁观,可以为我作证,我说的句句属实。”

学子们都默不作声。

严岑虽说的基本属实,但用了些春秋笔法,而且他并不得人心。倒是关乐和作为山长,在学子们心目中却是个德高望重之人。况且能进到乙班的学子,年纪最小的十四五岁,最大的都已二十出头,当爹的年纪了,自然不会那么不通人情世故。他们哪敢在严家与关家之争中插上一脚,出言相助?难道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太长了么?

关乐和却没直接叫学子作证,而是转过头来,望向杜锦宁:“杜锦宁,你说。”

“山长让学生来乙班听课,学生自然要听从安排。严先生有意见,可以去找山长说清楚。如果众位先生都认为学生未上过私塾或书院,无权进书院念书或是应当去丁班,学生自然听从。”

杜锦宁站起来,直视严岑,义正言辞:“但严先生先是出言对山长不敬,紧接着就叫我滚出去。我又不是球,实在滚不了,他便对我直接使用武力。然后我的手…”

她用左手指了指右手,咬着牙关,一副强忍疼痛的样子:“我的手就被折断了。”

第191章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

关乐和听了,点了点头,然后指着乙班年纪最大的那个学子,问他道:“他们两个,谁人的言论属实?”

“呃。”那学子额头上开始冒汗,“都、都属实。大致上…没太大出入。”就是细节上还得深究。

“汤先生,你有何话说?”关乐和又转向汤齐康。

汤齐康是个举人,只管埋头教书,才不愿意掺和进这些大家族的纷争里呢。

他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话可说。”

关乐和冷冷地看了严岑一眼,抬起头来扫了大家一眼,开口道:“可还有谁有话说?要是没有,我来给这件事做个裁定…”

杜锦宁立刻举起了左手,担心关乐和看不懂这种现代学生申请发言的方式,还弱弱地提醒了一句:“山长,学生有话说。”

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杜锦宁。

关乐和挑了一下眉,看了自己弟子一眼:“说。”

“严先生说,弟子不配念乙班,是山长徇私才让弟子到这里来的。身为弟子,学生不能让他如此诟病山长您的人品,所以,学生愿意接受书院的层层考核,以证明山长并不是徇私,而是学生的水平确实达到了乙班的水平,有资格进入乙班学习。”

她转向严岑:“如果学生的考试成绩好,能证明学生的确能入乙班,我希望严先生能好好向山长认错,为自己原先不敬山长的言行道歉。”

关乐和面无表情地看着严岑,淡声道:“严先生,你觉得杜锦宁这个建议如何?”

汤齐康是个纯粹的读书人,向来不喜欢严岑这种狗苟蝇营之辈,可这一刻,他都要同情严岑了。

要是关乐和直接给这件事下定论,以关乐和向来宽和的性子,也不过是各打十八大板,让杜锦宁自己的态度向严岑赔礼道歉;再让严岑为折断杜锦宁的手腕而付医药费。小孩子恢复力强,过上两三个月,待杜锦宁的手腕长好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严家出招,杜锦宁反击,两方斗得旗鼓相当,那就干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没必要闹那么大,反正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

可让严岑向关乐和低头赔礼道歉,这就不是严岑与杜锦宁的冲突了,而上升到了严关两家的问题。至于后果,那不那么简单了。

要是杜锦宁在考试中直接通过,那就代表着严家与关家的争斗中,严家输了一场,要向关家低头。以严家家主的性子以及严岑在严家的地位,严岑必然会受到严家家族的严厉惩罚。没准还有可能成为一颗弃子,直接将他踢出书院,自谋生路。

当然,这得以杜锦宁考试通过为前提。

可关乐和是什么样的性子,谁人不知?要是杜锦宁没有进入乙班的能力,他会把杜锦宁放到这个班里来吗?虽说半个月的时间,让一个目不识丁的孩子,达到直接能念乙班的程度,在常人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世事无绝对,看看这师徒两人的自信,汤齐康就觉得这事起码七八成是没问题的。

严岑能被严家选来做一把刀,自然不是笨蛋。汤齐康这个书呆子能想明白的事,他自然也不会不明白。

可这一刻,他已经被杜锦宁架在了火上烤着,没有退路了。要是他不答应,那他就是自打嘴巴子,否认自己先前说的话。自打嘴巴没关系,关键是这师徒两个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他一旦认怂,接下来必然要逼着他给关乐和赔礼道歉。

对杜锦宁这小子认识有误导致事情事情办砸,或许严家还能看在他办事尽力的份上原谅他一回;可要是不战而退,还没较量过就认怂了,严家是绝对要把他当弃子的。

所以明知前面是个大坑,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跳。

大冷的天,明明他额上都已冒出了涔涔汗水,却依然故作镇定地道:“行,如果你能通过层层考试,我就向山长赔礼道歉。”

杜锦宁转身朝关乐和和汤齐康一揖到底:“还请山长主持,再请汤先生作个见证。”

她可从刚才的事情看出来了,这位汤先生就是个中立的,自然可以拉出来用上一用。

做戏做全套,戏精杜锦宁这个时候还不忘表演,行这一揖的时候,她装作不小心碰到手,“哎哟”一声叫了起来,一张小脸皱得跟满是褶子的包子似的。把护在她近前的关嘉泽和齐慕远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手都这样了还行什么礼?”关乐和上前心疼地责怪道,又叫关嘉泽和齐慕远,“郎中没来,干脆你们护送他过去,也别去别家,到周家医馆去。周老先生的接骨最是拿手。这手要是接不好,那可是一辈子都拿不了笔的。”

齐慕远早就想把杜锦宁拎去看郎中了,只是事情还没了结,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这会子听到关乐和的命令,他二话不说直接一弯腰,就把杜锦宁给抱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

杜锦宁触不及防间就被人来了个公主抱,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大叫大嚷:“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自己走。”

“快别动了,小心你的手。”关嘉泽跟在后面嚷嚷道。

关乐和也叮嘱:“别乱动,让他抱着。”

杜锦宁虽满了十一岁,但原先营养不良,即便这段时间补了点上来,看上去也不过八九岁的样子。齐慕远十二岁快满十三岁了,但他娘是北方人,父亲在南方人中也是高个子,他如今倒比十四五岁的关嘉泽还高些,又常年练武,一看就是个有力气的。由他抱着受伤的杜锦宁去医馆,在大家看来实在没毛病。

可在杜锦宁看来这毛病就大了。

要是这是现代,被男生抱抱也没啥,毕竟事急从权,大家对这种事也能理解,更何况他们的年纪还小,忌讳没那么多。

可这是在古代啊好吗?她作为一个女孩子被男生公主抱着,还一路这么走,往后她的性别要是败露了,叫她如何见人?她虽可以死遁,但陈氏和杜方菲她们还得在这里生活,到时候岂不整日被人指指点点?

更何况,她这手断是假的假的假的,这难道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最新诠释?

第192章 娘们唧唧

齐慕远被杜锦宁挣扎得差点没把她摔到地上,气得在手掌能接触到的腋下和大腿用力捏了一下:“闭嘴!你再动我就把你扔下去。”

杜锦宁惊呆了:“你…你还敢捏我?”虽然她现在没有胸,但女孩子的胸是能随意侵犯的么?

关嘉泽本来听了关乐和那句“一辈子拿不了笔”,还满腹担忧,这会子看到杜锦宁那生无可恋的表情,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抱着怎么了?捏你一下怎么了?你又不是女孩子,这么娘们唧唧的做什么?”

说着这可恶的小胖子还想伸出手来捏杜锦宁的胳膊一下。

“别闹。”齐慕远抱着杜锦宁避了开去,怒瞪关嘉泽,“他手断着,是捣乱的时候吗?”

关嘉泽顿时讪讪的:“行行,我不闹。”

虽说杜锦宁觉得关嘉泽说的很有道理,自己不应该反应这么大,以免引起怀疑,但她依然不愿意被这么抱下去。

“齐慕远,齐师兄。”她企图跟齐慕远讲道理,“你看,我伤的是手腕,不是腿,也不是腹部这些地方,完全可以自己走路的。再说,咱们书院离城里本来就有一段距离,再到周家医馆,那就更远了。就算你力气大,也抱不了那么久对不对?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我下来走路。”

关嘉泽却是个不会看人眼色的,还以为杜锦宁纯粹就是担心齐慕远没有力气,当即拍着胸脯道:“别怕,还有哥哥我呢。齐慕远抱不动了,我可以抱你。”

要是平时,杜锦宁就怒怼他了:你个小胖子,跑几步都气喘如牛,还有力气抱人?骗鬼呢?

可这会子她完全不想搭理关嘉泽,只满脸期盼地望着齐慕远。

“别担心,我抱得动。”齐慕远却是不为所动,“你人矮腿短,慢慢走何时才能到医馆?”

杜锦宁实在没法儿了,左右看看,见一路上静悄悄的,所有的先生和学生都去上课了,他们所处的位置类似于现代的操场,十分空旷,不会发生有人藏着没发现的情况。

她鬼鬼祟祟地朝关嘉泽招了招手,待他凑了过来,这才低声道:“我跟你们讲哦,我这手没断,是装的。”

“什么?”关嘉泽叫了起来。

“你小声些,鬼叫个什么?”杜锦宁对他怒目而视。

关嘉泽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左右看看,见四周没人,这才放松下来,压低声音道:“你、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点吧?要是被发现,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现在的读书人,最重品行。品行好,即便读书不那么厉害,大家都会赞赏他,愿意与他亲近;可品行不好,即便你再会念书,那都是要被整个社会的读书人所唾弃的。

要是被人知道杜锦宁用手断来诈严岑,不光是博阅书院她呆不下去,关乐和再爱才也不得不受社会舆论的压力,把她驱逐出门墙,否则关乐和都要被人所诟病。

“可你不知道那严先生有多可恶,口口声声说山长徇私。我要是不使些手段,即便我愿意考试,山长也要背上徇私的罪名。”杜锦宁嘟着嘴巴道。

齐慕远目光凉凉地瞥了关嘉泽一眼:“他是为了维护你叔叔,你莫不是打算揭发他?”

“怎么可能?”关嘉泽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跳了起来,“我又不是那等没良心的…”

“大声,再大声些,最好让人听到!”齐慕远又凉凉地道。

“呃…”这一下关嘉泽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似的,瞬间消了声。

“那个…”杜锦宁弱弱地指着自己,哀求地看向齐慕远,“我能不能下来了?”

“你想让人看出来?”关嘉泽那语气还是凉凉,十分欠揍。

杜锦宁也消了声。

算了,反正抱都抱了,多抱点时间也没啥。反正咱们是现代女性,不在乎这个,不必较真!

杜锦宁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在齐慕远怀里彻底安静下来。

她和关嘉泽都消停了,最重要的是没有了对杜锦宁病情的担忧,齐慕远开始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他掂了掂手上的重量,皱眉道:“你平时都不吃饭的吗?怎么这么轻?而且…”还这么软,身上还带着些若有若无的香气,跟个女孩子似的。

不过后面那句话他担心杜锦宁会炸毛,没敢说出来。

杜锦宁:“…”

作为网络小说写手,无数女扮男装的女主被男主抱着,在肢体接触过程中男主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然后产生各种暧昧的桥段在杜锦宁脑子里一一闪现。

她心里发毛,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下,决定用卖惨来引开齐慕远的注意力。

“你不知道我原先过的是什么日子。”她用力挤了几下,好不容易挤出两滴眼泪,“我祖父祖母从来不给我口粮,还是我娘和姐姐从嘴里省下一点吃的养大的我。她们干的比牛还累,吃的比猪还差,每天就是一碗能照得见人影的玉米糊糊,能把我养大没夭折,还真是我命大。搬出来后虽好过了许多,但时日尚短,哪里养得胖?可不就这么瘦么?”

果然,齐慕远和关嘉泽都面露同情之色。

“你那祖父,你就不该理他!”关嘉泽气愤地道,“虎毒不食子,他连畜生都不如。”骂完之后,又觉得杜辰生终究是杜锦宁的亲祖父,这样骂人家长辈,似乎不好,又赶紧道歉,“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杜锦宁摆摆手:“没事,他就该骂。”

“你过年的时候回去拜了年没有?”齐慕远问道。

“去了。”杜锦宁扬了扬眉,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山长说,要为以后的名声作想。”

“那你以后考了功名,他岂不是秀才、举人或进士的祖父了?你要不奉养他,他不得去衙门告你不孝?”关嘉泽问道。

杜锦宁满脸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很想说:秀才、举人、进士什么的,那是不存在的。

关嘉泽一听杜辰生还得享杜锦宁的福,就很想骂粗话。

“行了,现在没人看到了,赶紧把我放下来吧。”杜锦宁一看三个已出了书院,并且离书院大门有一段距离了,连忙道。

第193章 共谋

齐慕远看了看,正打算把杜锦宁放下来,就见远处远来两个人。

他扬了扬下巴:“请的郎中已经来了。”

杜锦宁看过去,果然看到那个乙班的学子正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背着个药箱的男子从远处走过来。

“一会儿你们就说非得到周家医馆看,知道么?郎中的钱关嘉泽你先帮我付了,人家跑一趟不容易,回头我再还给你。”杜锦宁赶紧压低声音交待了几句,然后就开始装痛苦,握着自己的右手低低呻吟。

这变脸的速度,看得老实孩子关嘉泽目瞪口呆。齐慕远则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那震动的胸膛让杜锦宁差点装不下去。她用手肘碰了碰齐慕远:“喂,你能别笑么?要漏馅的。”

齐慕远立马变个了严肃脸。

这变脸的特技比杜锦宁还厉害几分,让关嘉泽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喂,你专心点,他们快过来了。”杜锦宁赶紧提醒他。

关嘉泽这才抹了一下脸,转头看向前面的那个学子,圆圆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迎上去朝那人拱手道:“阮师弟,你请郎中回来了?”

杜锦宁诧异地看了齐慕远一眼。

那“阮师弟”明明都有二十出头了好么?怎么关嘉泽叫他“师弟”?这是什么鬼称呼?

齐慕远秒懂杜锦宁那一眼,低声解释道:“乙班的学子,不管年纪多大,都得称甲班的学子为师兄。”

杜锦宁了然地点了点头。

就像“小友”和“老友”的称呼一样,士大夫称儒学生员叫做朋友,称童生是小友。如果童生进了学,哪怕只有十几岁,也都得称对方为老友;若是不进学,考不上秀才,就是对方八十岁,也得还称他为小友。

那边的关嘉泽已和“阮师弟”交待了:“…山长说这手骨要是接得不好,一辈子都握不了笔,所以特意嘱咐我们带杜师弟去周家医馆看病。”

又对那郎中拱拱手:“劳烦郎中您跑一趟,这是诊金,还请笑纳。”说着,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

那郎中开始听关嘉泽那话还有些不高兴——任谁听人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的医术不好,都不会高兴。可看到递过来的银子足有半钱,心里那点子不高兴顿时烟消云散了,接过银子道了一声别,便提着自己的药箱往回走。

关嘉泽又对阮师弟道:“你先回去上课吧,我们带杜锦宁去看郎中就行。”又拍拍他的肩膀,“杜锦宁是我们的好友,今天劳师弟你跑这一趟,我们承你的情。”

别看在合伙做买卖的过程中,关嘉泽各种不靠谱,但在书院里名头还是挺响的。

阮师弟听他这么一说,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嘴里谦虚道:“哪里哪里,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打发了阮师弟,眼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位郎中也走远了,关嘉泽这才过来,低声问杜锦宁道:“现在怎么办?难道咱们真的要去周家医馆。”

杜锦宁拍拍齐慕远:“你先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