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锦宁虽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有多紧张,坦然地道:“刚才一阵风吹来,一张卷直接糊到了我脸上。”说着她将手摊了摊,一副无辜的样子。

“对对,刚才我没把试卷压好,风太大,把试卷吹跑了。我还惊叫了一声。”老头儿大概从没遇到这样的事,作弊的后果实在太严重了,他完全承受不了那种后果,此时声音发颤,额上都渗出了汗水。

杜锦宁一双漆黑的眼眸看着刘县令,心里乞求别让自己遇上糊涂县令,莫名其妙的给自己扣上一个作弊的罪名。虽说即便事后自己可以申辨,并不是直接就这样被判了科考作弊罪,但今年的县试肯定是要作废了。

今年的县试不能过,后面的府试、院试便不能参加。院试可是三年两考的。如果今年不能考,那就得到后年才考了。到时候她就十四岁了,到了男子的变声期、女子的发育期,再女扮男装就不方便了。而既然打算参加科考了,光拿一个秀才的名头,对她来说意义并不大。至少得拿个举人的名头才行。

刘县令打量了一下杜锦宁,再看了看老头儿,转头问坐在杜锦宁左手边的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刚才的情形,你可看到了?”

那男子赶紧站起来拱了拱手,紧张地道:“在下…在下刚才专心考试,并未注意。等在下抬头看时,试卷已在这位少年手上了。”他指了指杜锦宁。

刘县令又问了坐在老头右边的人,那人的回答跟这位也差不多:“刚才一阵风来,在下生怕试卷被吹走,手忙脚乱地压着卷子,实没注意到那边。不过这位花白头发的兄台叫了一声‘啊,我的卷子’,在下确实是听到了的。”

其实对于杜锦宁,刘县令是有印象的。

刚才检查进门作保的时候,刘县令虽没有亲自出面,但一直站在县学的大门口看着。因为最先入考场的是博阅书院的十几个考生,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杜锦宁了。她不仅是所有考生中年纪最小的,才刚满十二岁,还因为他长得最为好看。容貌出众的美少年,还小小年纪就能被博阅书院放出来参加县试,可见学问也是不错的。再看看那言行举止,一派大家风范,他便以为是哪个世家的子弟。

在刘县令内心里,自然相信杜锦宁和老头儿说的属实。作弊的人哪个不是偷偷摸摸怕被人发现,怎么可能嚷嚷得全考场都知道?

只是这没有证据和证人,却是有些难以服众。

他接过杜锦宁手里的试卷看了看,发现上面写了名字,问道:“哪位是沈佑德?”

“在下正是沈佑德。”老头儿连忙答道。

刘县令便往他桌上看去,发现另一张试卷正卷得好好的,被镇纸压着。他指示道:“你把那张试卷打开。”

沈佑德连忙慌手慌脚地把那张试卷打开。

这一张试卷他才做了一半,另一张试卷自然是空白的。

刘县令皱了皱眉,转头来看杜锦宁的桌子。

却见第二张试卷正展开来放在桌上,上面一片空白,而第一张试卷却是不见。

他脸色有些难看起来,问杜锦宁道:“你第一张卷子呢。”

院子里坐着的梁先宽见事情迟迟没得到解决,颇有些坐不住了,不停地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

监考的差役见了,连忙走到他跟前,问道:“你不好好做试题,到处望什么?”

梁先宽赶紧对差役道:“那边那个少年,是我们博阅书院甲班常年考第一的,凭他的本事县试不过是小菜一碟,他绝对不会有什么作弊行为。还请差役大叔去跟县尊大人说一声,在下愿意为他作证。”

“那件事,县尊大人自有判断,不劳你费心,好好做你自己的试题。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东张西望,必以作弊论处。”差役却是不肯通融。

梁先宽只能作罢。

此时风越来越大了,天色似乎也暗了下来,眼看着好像要下雨,旁边的考生已经开始将伞拿了出来。

梁先宽看看自己考篮里的伞,再看看杜锦宁那边,满心的无力感。

而那边,杜锦宁早已从考篮里将自己的试卷袋拿了出来,从里面倒出第一张试卷,递了过去。

到这时候,她的心已十分安定了。只要这个县令不糊里糊涂的直接给她定罪,还知道核对笔迹,就没什么要紧。

果然,刘县令把她的试卷打开,一看上面已满满地都写上了字,而且字迹虽略显稚嫩,但端正大气,可以看得出被书法大家指点过的痕迹,与沈佑德那种老年书生的笔迹是完全不同的。

心里惊诧于杜锦宁做题的速度,他快速地将试卷看了一遍,发现他目光所及之处,竟无一处错误。

他合上卷子,交给杜锦宁,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好写,我等着你名列前茅。”

说着,他面带微笑地转身离去。

刘县令这话,让附近的考生们心里都是一震。

那位长得十分漂亮的少年做的试卷到底有多好,才让刘县令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家都迟疑不定地看向杜锦宁。

杜锦宁却十分淡定地将试卷卷了起来,装进了试卷袋里,盖好,放回考篮,然后坐下来做题。

沈佑德这才确定已经无事了,抹了抹额上的汗珠,也坐回了凳子上。

那头的梁先宽见了,松了一口气。

“风大,大家把试卷都压好。坐在院子的考生,注意天气。”刘县令一回到台阶上,便有差役在他的吩咐下大喊起来。

第262章 提前交卷

他在外院喊完,又进内院去喊了一遍。

科考,不光考实力,也考运气。县试时被安排在院子里,以后的考试被安排在臭号旁边,或是漏雨的地方,那都是运气不佳、时运不济,考官们是不会管的。就比如现在如果下雨,你被安排在院子里又没带伞,那也是你自己的事,考官们不会给你提供雨伞。

此时风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雨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院子里的考生都纷纷把伞撑了起来,免得一会儿雨点下来的时候把试卷给打湿了。梁先宽打起伞,见自己左前方有个二十来岁的书生没有带伞,样子十分绝望,他对杜锦宁就满心的感激。

风这样大,稍有不慎就容易把墨汁弄到试卷上。且雨下来的那一刻,风斜着吹过来,必然会带着雨,飘到廊下的桌面上,把试卷打湿。杜锦宁干脆将第二张试卷也一起卷了起来,塞进试卷袋里,再把装清水的竹筒塞紧盖子,压到试卷袋上,免得被风吹跑了。

此时她桌上除了文房四宝,还有一张白纸,那是发给他们的草稿纸。

杜锦宁收了试卷,也没有歇着,而是在草稿纸上写起经义答案和试帖诗来。

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刚才扫了一眼,已将第二张试卷的内容都记在了心里。此时直接写答案就可以了。

虽说这样会耽误一些时间,不如直接将答案写在试卷上来得干脆,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办事稳当点好,免得欲速则不达。

不过是写了三题经义题,雨终于“哗哗”地下起来了。随着风一飘,走廊里立刻散落了一片雨水,惊叫、惨叫声此起彼伏,杜锦宁手上的草稿纸也被打湿了一片,墨汁迅速在纸面上渗透开来,她刚写的字变成了一个个墨团,最后干脆晕染成了一片黑,再也看不清刚才写的是什么。

坐在杜锦宁右边的老头儿此时无比地感激杜锦宁。

要知道,作弊事件发生后,他的心绪不可避免地受了一些影响,好长一会儿都平复不下来。刚才好不容易进入了状态,正打算加快点做试题的速度呢,忽然瞥见杜锦宁收试卷的动作,他一怔之下,也赶紧将桌上的试卷卷了起来。

杜锦宁对自己试卷的小心保护他原先可是跟刘县令一起看在眼里的,这会子快要下雨了,跟着他一起保护好自己的试卷,自然是很有必要的。

因没有试卷袋,他只能把篮子里的食物倒出来,然后将试卷放在自己的腿上,再将篮子倒扣在试卷上。篮子上面还有桌子,这样就可以尽大可能的保护试卷。

当他做好这一切时,雨就飘进来了。看到不远处有人拿着被渗成一团墨汁的脏污试卷快要哭出来时,他心里就无比庆幸。

杜锦宁可没心思管邻桌们如何,她的注意力全放到了梁先宽身上。他们坐在走廊处的好歹还有个屋顶挡着,只要小心些试卷就不会被毁,可坐在院子里的人就麻烦了,即便有伞,像这种斜吹的风,估计也很难挡住。

可院子里的考场此时被一把把雨伞都罩住了,再加上雨帘,很难看清楚远处的情景,梁先宽那里如何,杜锦宁此时完全看不到。她抬抬头,只能乞求上天能开开眼,让这雨很快就停下来。

雨并不大,只是风吹得厉害,雨丝随着风向四处乱飘。不过随着雨下过一阵,风渐渐小了许多,雨点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轨迹,走廊里再没有雨丝飘进来。

大家见状,这才拿出试卷写了起来。

草稿纸被打湿后杜锦宁就没再写了。此时她将草稿纸团成一团擦了擦桌子,确定墨汁没有渗到桌子上,这才从试卷袋里掏出第二张试卷,将原先写过一遍的答案写在试卷上。

不过为了防止雨水再飘进来,她将考篮拿上了桌面,挡在了试卷前面,再将草稿纸展开一部分放到篮子里,让其伸出一半来,就像给小半的试卷挡了一把伞。这样一旦有雨再飘来,她也能有抢救的时间。

同时,她也加快了写试卷的速度。

因看过一遍试题,刚才无所事事的时候她已把前面的墨义和算学题在脑子里好好过了一遍,经义题和试帖诗又打过草稿的,她做卷的速度极快,想都不用想,提笔就能写。再加上她写字速度早就练出来了的,第二张卷子写完,也不过是用了小半个时辰,离开始考试到现在,两个时辰都不到。

试卷是不能涂改的,即便觉得自己写得不对或是不好,也不能再改了。坐在这里时间越长,试卷被雨水打湿的概率也越大。杜锦宁干脆就卷起试卷放到了试卷袋里,然后收拾了桌面上的东西,直接起身走人。

这次县试的题量虽不算太大,但因为难度增加了,经义题、算学以及试帖诗都需要大量的时间思考与计算,再经历了被风吹被雨淋的各种外界因素的影响,此时许多人连第一张试卷都还没有做完,速度快一些也也仅仅把第一张做完了。县试的规矩是不点烛,也就是说,今天的考试是天黑看不见了就结束。此时距离考试结束起码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只要不在后面几个大题上被卡得太厉害,时间还是足够的。

可杜锦宁这么一起身交卷,还是让考场上的气氛耸动了一阵。

除了博阅书院的学子,大多数人都认为杜锦宁是因为试卷被雨水打湿,觉得今年县试无望了,所以干脆就放弃考试,明年再来。再看看他的年纪,大家都能理解。

年纪小,就有重新来过的资本。不像有的人,比如杜锦宁隔壁的那个老头儿,考过今年,明年不一定还来参加考试了。所以那些即便被雨水打湿了试卷、试卷脏污了的,宁愿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希望刘县令会看在今天天气的面上给他们一个机会,也不会冒冒然放弃考试,这么早交卷。

第263章 考校

小心翼翼地从回廊走了半圈,杜锦宁便来到了门庭。刘县令坐在门庭的台阶上,这院子里的动静都尽收眼底。刚才他左边走廊上一阵耸动,他就知道有人交卷了,只没想到竟然是杜锦宁。

他吃了一惊,问道:“你这是…”

杜锦宁从试卷袋里掏出两张试卷,恭敬地双手捧上:“大人,学生交卷。”

考生离开座位到这里来,自然是来交卷的,刘县令那一问,不过是心存侥幸。此时一听果然是来交卷的,他接过卷子的同时,心里难免有些惋惜。

杜锦宁第一张卷他可看了,答得极好。年纪小小,却基本功扎实,即便第二张试卷答得不怎么样,他也会取中的。毕竟这样的人前程可期。他取中了杜锦宁,等以后杜锦宁中了进士做了官,他也有一份香火情。

五六百份试卷,需在三四天阅改完毕,所有参加监考阅卷的县令都不会像后世的那些老师那样每一题都改到,然后统计分数,按分数从上到下的录取。他们阅卷的重点都会放在第一张试卷上。

连第一卷 都答得不好,第二卷也就不必看了。毕竟最基本的四书五经都不熟,后面的墨义和经义题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出色的表现。如今府试出现截搭题已是一种趋势,对四书五经不熟悉,去参加府试的话,遇上截搭题那是连题目都读不懂的,更不用说破题了。让这样的人通过县试,去参加府试,那绝对是对县试名额的一大浪费。

所以刚才只看了杜锦宁那第一卷 几眼,刘县令便已在心里决定,这孩子的第二卷只要不脏污,他就直接将他取中。

只是现在看来,可惜了。

他可不觉得杜锦宁现在来交卷,是完全将试题全都做完了。毕竟第二张试卷不光难度大,而且需要花费的时间更长。那四道算学题,连他这种同进士出身的都要花费好长一段时间才算出来,杜锦宁这小小年纪,不可能只花这么点时间就能算出来的。

至于不会做直接将题目空在那里,然后提前交卷,这种情况几乎不会发生。毕竟这是关系到自己一生前程的大事,身负着家人的所有希望,要是不把题目都完,不熬到天黑这些人是绝对不会交卷的。至少,不会提前这么早。

所以现在杜锦宁提前交卷,唯一的一个解释就是他的第二张试卷脏污了。

心里惋惜着,刘县令打开杜锦宁的试卷,先看了一眼第一张,便将其放到了一旁,露出了第二张试卷。

“咦。”这么一看,只见上面写得满满的都是字,并没有一处脏污。

不仅没有脏污,而且没有一道题是空着的。

刘县令惊奇地看了看杜锦宁,只见他仍如刚才一样,身姿挺直在站在那里,目光微垂,表情平静,态度从容又不失恭敬。

他按捺住心中的震惊,凝神看起了第二卷 。

想来那出题的县令是打算内容从浅到深,层层考核的。第一题墨义题出自《论语》,第二题比第一题稍难一些,在《中庸》选了一段话;第三题则出了一段《大学》里有些争议,需要用到两本注疏来进行解释的,这一题算是墨义题里最难的。而杜锦宁却答得十分精准。

刘县令不由抬起眼来,看了杜锦宁一眼。想了想,他饶有兴趣地对杜锦宁问了一道试卷上没出现的题目:“虞舜侧微,为庶人,故微贱。尧闻之聪明,将使嗣位,历试诸难,嗣,继也。试以治民之难事。难,乃丹反。作《舜典》。何解?”

杜锦宁便知道刘县令对自己墨义题的答案感兴趣,现在想要考校自己了,拱手答道:“虞舜所居侧陋,身又微贱,尧闻之有聪明圣德,将使之继己帝位,历试於诸所难为之事,史述其事,故作《舜典》。”

她这一年的时间,并不是按着乙班或甲班的学习进程来进行的,而是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藏书阁的书籍上。她有过目不忘之资,又有后世各种知识的积累与理解能力,这个时代的藏书阁的藏书量又不是后世那种图书馆所能比的,小小的一个县里书院的藏书阁,也不过是三四百本书。她花了一年的时间,将这些书都看了一遍,对于这时代的学问,都已有了大致的了解。

虽说对于四书五经有许多注义之书,但十分混乱,有些对于经义的理解还存在不少错误,完全没有清代由阮元主持校刻的《十三经注疏》那样全面。所以她这次考试,答案基本以《十三经注疏》里的注疏来应对墨义题。

“初九:潜龙勿用。何解?”刘县令又问。

“居第一之位,故称‘初’;以其阳爻,故称‘九’。潜者,隐伏之名;龙者,变化之物。言天之自然之气起於建子之月,阴气始盛,阳气潜在地下,故言‘初九潜龙’也。此自然之象,圣人作法,言於此潜龙之时,小人道盛,圣人虽有龙德,於此时唯宜潜藏,勿可施用,故言‘勿用’。”

有几个试卷被雨水弄脏污的,看杜锦宁起身交卷,便也跟着放弃了考试准备交卷离开的,都一起到了县令这里。听得这两句对话,大家都吃了一惊,看向杜锦宁。

难道这位少年不是因为试卷脏污交卷,而是把卷子都做完了交卷的?而且,试卷还做得十分出色?

因为改卷的时间紧,许多县令都会在有人提前交卷的时候当场批改。有时候感觉你做得不错,会说一句“回去准备府试吧”,那就说明你县试没问题了。而有些试卷做得特别出色的,或是存在一定疑点的,有时间的话他都会当场考校你一番。反正只要能让县令考校的,只要对答得当,县试那是稳稳过的,而且有很大的几率会取中前十名。

这位少年看样子也不过十二三岁,竟然这么快做完了卷子,还能让县令出题考校,可见他的试卷做得十分不错。

第264章 拿个秀才没问题

听到杜锦宁的回答,刘县令满意的同时,对她更感兴趣了,问道:“你师从哪位老师?”

“学生拜在博阅书院的山长关山长门下。”杜锦宁道。

刘县令点了点头,看到在杜锦宁后面已排有四人了,便打算挥挥手让她过去,并提点一声他已被取中,可话正要出口,他的目光瞥见下面算学题时,他的瞳孔猛缩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全对。

四道算学题,全对。

古代的算学题,并不需要写解题过程,只需要写出答案即可。

可这四题的答案也太正确了吧?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光将前面的题答得特别好,连算学都做了出来,做得十分正确。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莫不是这份试卷被人泄露了?

刘县令抬起眼来,审视地看了看杜锦宁,又低下头去看经义题和试帖诗。

杜锦宁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了蹙。

刚才她回答那两句的时候,刘县令那欣赏之意都快要溢于言表了,怎么两息的功夫,他欣赏的态度消褪,取而代之的是审视与怀疑?

待看到经义题写得十分出色,试帖诗虽不是特别好,但切合题意,音韵也没有差错时,刘县令心里的怀疑就更盛了。

他道:“第三道算学题,请你说说你的解题思路。”

杜锦宁是个心思通透之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刘县令刚才心里想的是什么了。她不由放松下来,口齿清晰地把自己的思路说了一遍。

刘县令所处的地方,是位于北面的县学大门门庭处,无论是离东西两侧的走廊,还是在台阶下面院子里的考生都有一段距离。此时又下着雨,雨水滴答声拦截了大部分的声音。除了站在她身侧的那四位学子和县令后头的一位师爷和差役,不会有人听到她所说的话。

听到她的解说,站在最后面的那个考生惊呼起来:“原来是这样解的。”说完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连忙向刘县令拱手致歉。

刘县令哪里还顾得了这人,他摆摆手,眼睛盯着杜锦宁,又出了一道试卷上没有,却是他以前做过的一道难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多少?”

杜锦宁略一思忖,当即道:“二十三。”

“古人之言天理,何谓也?”刘县令又出一道经义题。

“理也者,情之不爽失也;未有情不得而理得者也。凡有所施于人,反躬而静思之…”

听着她的侃侃而谈,虽心里对她所说的这段话十分感兴趣,但交卷的学子又来了两个,刘县令也不好再多问。

不过,他现在心已放回了肚子里了。这孩子,那学问是实打实的优秀,比一些秀才举人都还要强上不少。他能轻易做出试卷上的试题,而且全对,不是因为有人把试题泄露给了他,而是因为他真的会做。

刘县令原先颇为严峻的脸上露出笑容来,对杜锦宁赞道:“后生可畏啊。有机会,我一定要去拜访你们山长。”

能培养出这样的高徒,那位博阅书院的关山长定然是一位十分博学多才的人。

“你这是第一次参加县试?”他又问。

杜锦宁点点头:“回大人话,是的。”

“不错不错!”刘县令感慨着,和言悦色地对杜锦宁道,“你回去准备府试吧。以你的才学,拿个秀才没有问题。”

此时在杜锦宁后面排着队等刘县令交卷的队伍里,又加入了两位。这六人听到刘县令这话,望向杜锦宁那眼里的羡慕都快成实质的了。

这么小的年纪,第一次参加县试就过了。而且没听刘县令刚才的话吗?拿个秀才没问题。这话的意思,想来是要给这位少年拿县案首了。有了县案首的名头,后面的府试、院试的考官都会给一定的面子,秀才是妥妥的没问题的。

去年的县案首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今年又是。看来他们漓水县,出了不少的神童呐。

杜锦宁谢过刘县令,朝前走了几步,在差役的引导到到了另一边站着,等着凑够十个人放头牌。

不一会儿,排在她后面的六个人就过来了,加上她一共七人。也就是说,还需要再等三人就可以出去了。

七个人中,除了她是做完了试卷才交卷的,其余六个都是因为刮风下雨弄污了卷子的。不过因为杜锦宁跟刘县令对答的时候太过精彩,六人倒是没有因为羡慕妒忌恨而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对于这种年少有为、前程远大的人,谁也不会傻到去与他竖敌。

六人向杜锦宁恭喜了一番,就说起自己今天的倒霉事来。一个人倒霉,心里自然不痛快。可倒霉的人多了,大家在一起发泄一通,那份不痛快就少了许多。

其中一个瘦高个儿的男子道:“其实咱们也不是真的倒霉,而是做事不稳当。”他指了指杜锦宁,“我就坐在他斜后方,同是坐在走廊里,他的伞还给了坐在院子里的一个同窗了。但他的试卷为什么没有被雨打湿?是因为人家做事极为小心。”

说着,他向杜锦宁道:“这位兄台,能让我看看你那袋子么?”

他指的是杜锦宁特制的试卷袋。

杜锦宁将试卷袋拿出来,递到他面前,笑道:“随意。”

其他人看了,奇道:“这是什么?”

“这是装试卷的。”瘦高个儿帮着解释道。

他将袋子看了看,又问杜锦宁:“这是什么皮子?”

“羊皮。”杜锦宁道,“其他的皮也是可以的。只要能做到防水和一定程度的防火就成。”

她之所以用羊皮做试卷袋,脚上穿的也是羊皮靴子,自然是因为家里养的羊。

当初她买了两头羊回去,这两年来已发展成了七八头羊了。除了留种,还杀了一些,羊皮她都让人处理好留着。因她整日走来走去的,除了去书院,还得去茶园和果园看看。遇到秋冬季节下雨,布鞋不保暖又容易湿,极容易染上风寒。陈氏便照着杜锦宁画出来的样子,给她做了好几双羊皮靴子。

这试卷袋,就是用剩下的羊皮缝制的。

第265章 羡慕嫉妒恨

那人点了点头,把袋子递还给杜锦宁:“我回去也做一个,明年来参加县试的时候也用上。”

“我看看。”另一人接了过去,将袋子看了看,点头赞道,“好东西呀,回头我也做一个。这东西想来今天起到了大作用了吧?”

杜锦宁点了点头。

想起刚才杜锦宁说的做到一定程度的防火,那人越看这袋子越觉得妙:“到了院试、乡试的时候,那可是要点烛的。有了这东西,暂时没用到的试卷可以放进袋子里,不会被火燎到了。”

“不止。”其他人也补充道,“院试、乡试去如厕的时候,还可以将这袋子挂在身上,防止离开考号的时候试卷发生意外。”

有一年乡试,考场上就发生过一个考生去如厕,燃在桌上的蜡烛不知怎的把试卷点着了,那个考号燃烧了起来。虽然监考的兵丁十分警觉,很快就扑灭了火,但试卷被烧毁了,最后那个考生自然是白参加了一场考试,在他附近的考生都受了一场大惊吓。

那可是乡试,除非开恩科,否则是三年一次开考。白考了一场,就得耽误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呢?这次的试题或许你做得不错,下次就不一定了。一个举人的名头,没准就被这一把火给烧没了。

而像这样的意外,在考场上并不少见。

七个人闲聊着,足足过了两刻钟功夫,才又出来了两个人,排到了后面。

杜锦宁看到走在前头的那人,眉头一挑。这人不是别人,而是曾在她刚进甲班时为难过她的严崆。

严崆去年就参加过县试,但是没有通过。今年便又来参考。

只是看他这青白青白、如丧考妣的脸色,想来今年这场考试做得也不顺利。

瘦高个儿男子是个健谈的,见严崆排在他后面,便问他道:“兄台你是做完了试题提前交卷的,还是试卷被雨水脏污了交卷的?”

想是担心严崆误会自己的用意,他往自己前面的几个人一划拉,道:“我们都是试卷被雨水弄脏污了交卷的。”

他这一划拉,并没有把杜锦宁比划进去,严崆却顺着他的手势看到了杜锦宁。

他晦暗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

杜锦宁,虽然是后来才从乙班升到甲班的,但自打他进了甲班,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除了书法和做诗稍微差一些外,其他的成绩都是排第一,而且整日被老师们夸奖,尤其几个老先生,都快把他夸出花来了。这让严崆对她真是羡慕嫉妒恨。

不过有梁先宽在一旁盯着,杜锦宁又成了老师们的心肝宝贝疙瘩,再加上写话本的缘故,甲班许多同窗都成了杜锦宁的迷弟,严崆很聪明的没有再跟杜锦宁作对。

因杜锦宁优异的成绩,书院所有人对她今年参加县试都寄于了厚望,希望她像去年的齐慕远一样再拿一个县案首。

去年齐慕远拿县案首的时候是十三岁,杜锦宁今年是十二岁。两年连续由这样稚龄的学子拿下县案首,书院的名声那绝对会更上一层楼。彼时不知道有多少外县的家长都会送自己孩子来这里念书呢。生源的选择性广了,挑出来的学生资质自然就会更好,这样的话,没准明年、后年的县案首都会收归博阅书院囊中。这是一种良性循环,自然是关山长和书院的诸位先生们所乐于见到的。

就这么一个被寄予厚望的杜锦宁,如果因为试题被雨水弄脏污,不得不提前交卷,灰溜溜的离开县试考场,连个孙山的名次都捞不着,更不用说县案首了,想想这画面,严崆就想笑,心情顿时一片大好。

果然,自己悲惨的时候有人比自己更惨,这治愈效果比什么都强。

他强忍着笑意,装出一副沉痛而惊讶的表情,对杜锦宁道:“杜师弟,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莫不是…”他指指瘦高个儿,又指指杜锦宁,“莫不是你也跟这位台兄和我一样,试卷都被弄毁了?”

不待杜锦宁说话,他就继续说了下去:“啊呀,那可怎么办?我这样的,在书院里也就是中上成绩,考砸了不算什么,师弟你可是县案首呼声最高的人呐。要是知道你因为试卷被毁而名落孙山,不知道关山长他们会如何的痛心疾首。”

说着,他长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想要拍拍杜锦宁的肩膀,却被杜锦宁一扭身子避了过去。

那瘦高个儿还以为严崆是真心为杜锦宁惋惜,不待杜锦宁说话,就十分热心地帮着解释道:“没有没有,这位兄台的卷子没有被弄毁,是我们。”他又朝自己和其他几人划拉了一圈,再一次强调,“我说的是我们这几个。你这位师弟…”

他赞叹地摇摇头,十分敬服地道:“刚才县尊大人还考校了他一番,说他拿个秀才没问题呢,我们几人正心里敬佩着。这会子听你说他被博阅书院寄于厚望的,县案首呼声最高,那就难怪了。”

说着他朝杜锦宁拱了拱手:“在下就要在这里先恭喜兄台了,如无意外的话,这县案首大概就非兄台莫属了。”

监考阅卷的县令要取案首,也是有一定讲究的。并不是你的试卷做得极好,就能取中,这还得关于你的名声。如果一个寂寂无名的人,平时在书院或私塾里成绩并不出众,也没有什么文名,在县试里忽然就考出个十分优异的成绩来,那么这个成绩就有可能存在一定的蹊跷性。这样的人,县令虽然不会不让他通过县试,但案首是一定不会给他的。就唯恐被人拿出来攻讦,说是那位考生贿赂自己,自己才给了他县案首,或者闹出泄露试卷的事件来。

所以他们的做法,一般是在考得比较好的几个考生中,选一个在学问上相对比较有声望的做案首。

这是为官之人老成的做法,也是他们自保的手段。宁愿保守,不可冒进。

博阅书院是漓水县唯一的书院,也是全省都能排入前五的著名书院。这种书院里的优异的学子,又考得比较好,那么给他一个县案首的名头,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瘦高个儿男子才会提前恭喜杜锦宁。

第266章 放头牌

杜锦宁却连连摆手,拱手回礼道:“兄台可千万别这么说,县尊大人也不过是看我年纪小,说的一番勉励的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学问好的人多的是,在下岂敢称县案首?兄台千万莫要拿这个来跟在下开玩笑。”

瘦高个儿也知道自己刚才那话说得有些鲁莽了。

大家还是喜欢谦虚的人的。虽说他们离刘县令的位置有一定的距离,但不远处还站着个差役呢。要是他这话传到刘县令耳里,让刘县令觉得杜锦宁狂妄自大,取消原本打算给他的县案首,那他这罪过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