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会。”黄澄明摇摇头,“来之前,山长担心周东平因为私怨为难你,特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并且让我告诉你,周东平这人虽说有些糊涂,但还算是一个公正的人,而且尤其爱才,素有‘文痴’之称。遇到好文章,他能不惜坐上几天马车,人家门口等上一两天,就为了见一见写出这篇文章的人。他一向推崇才子。你这两篇八股文不比他的差,他爱惜你的才华,是绝对不会不取你的。至于会不会取你为府案首,那就不一定了。”

第309章 祁先生的青睐

杜锦宁放下心来。

“案不案首的无所谓,他只要没有不让我过府试就行了。”她表情轻松地道。

虽说杜锦宁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但黄澄明都以为不过是说说而已。这样说,在考得不好时好有条退路,不至于太没面子。此时见杜锦宁是真没把案不案首放在心上,他才这发现这孩子是真的豁达。

“虽说如此,但咱们也不是泥捏的。周东平要是找得到比你文章更好的,能当得起案首的人还好,否则,咱们非弄他个灰头土脸不可。”黄澄明傲然道,“在来之前,你师尊一再叮嘱,等你考完第一场后,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为你讨个公道回来。”

“哦,是谁?”杜锦宁感兴趣地问道。

“祁元道祁先生。祁先生是大宋有名的大儒,一向不问世事,只看才学。把你这两篇文章给他看,到时候府案首的文章贴出来,如果明显不如你,祁先生定然会为你说话的。”黄澄明道,“即便周东平是知府,在这桂省的地界上也不能一手遮天。”

“祁先生?”杜锦宁记性很好,她记得当初齐伯昆曾说齐慕远考上秀才后,要到府城来拜祁先生为师,当时袁修竹还说也举荐她过来。那个祁先生,应该就是这个祁先生吧?

不知不觉间,马车在一座宅子前面停了下来。

这座宅子占地挺广,里面的树木郁郁葱葱,一下就知道这宅子有不少的年头了。而且看这十分典雅的建筑风格,就知道那位祁先生也是世家出身。

待黄澄明和杜锦宁下了车,小厮便上前向祁府守门人递了张帖子。没过多久,守门人便也来请他们进去。

沿着回廊走过两个拱门,这才到了祁府的外厅。下人们领着黄澄明和杜锦宁刚刚落座,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就走了进来。

黄澄明赶紧上前给他请安:“学生黄澄明,见过老师。”

杜锦宁心里诧异,不过行动却是不慢,紧跟在黄澄明身后,作揖行礼:“末学后辈杜锦宁,给祁先生请安。”

祁先生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坐,坐吧,不必多礼。”然后打量着杜锦宁,“澄明,这是你新收的弟子?”

黄澄明坐回座位上,笑道:“学生没有这福气啊,这是我们山长的弟子,这次来参加府试的。他刚从考场出来,我见他文章写得还行,便带来给先生您看看,让您给他指点指点。”

“哦?”祁元道抚了抚胡子,“文章呢?”

黄澄明从怀里掏出杜锦宁写的文章,递了过去。

祁元道也不多说,展开来看了起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抬起头来看向杜锦宁:“这两篇文章是你写的?”

杜锦宁连忙站了起来:“在晚辈的拙笔,让先生见笑了。”

黄澄明知道祁元道对文章的形式倒没什么讲究,虽不问世事,为人却并不古板,便替杜锦宁说了一句话:“锦宁是关山长教出来的,行文的形式并不拘一格。只是这次的主考官是周知府,周知府主张以八股入考,所以杜锦宁便在考场上写了两篇八股文。”

考前迎合主考官的喜好,算是阿谀奉承的举动,没有文人的风骨,是很多做学问的人所不喜的。

祁元道倒是没这么多讲究,反而有些惊喜地问道:“你学写八股文有多久了?”

“呃…”杜锦宁想了想,“一个多月吧。”

黄澄明前面解释那句的用意也正在此,此时笑着又解释道,“这孩子二月份参加县试,县试结束后说想学制艺,便跟着袁修竹老先生学了一个多月的制艺。”

一个多月,就能把八股文写得这么好;而且还在考场上,花这么一点时间就写出了这样两篇文章,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这孩子天资聪颖啊。

只是,祁元道总觉得这两篇八股文行文老道,让人难以想像是杜锦宁这样才学习制艺的小孩子所写的。

他便不置可否,道:“我出一题目,你写一篇八股文我看看。”说着念了一句,“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这是里的句子。

杜锦宁稍一思索,便向祁元道道:“还请先生赐下笔墨。”

祁元道诧异道:“这就有了?”说着一挥手,下人把文房四宝都拿了出来,放到了桌上。

杜锦宁磨好墨,写了起来。

祁元道走到他身后,看着她写出来的第一句破题:“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黄澄明见状,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杜锦宁完全不受身后的祁元道和黄澄明的影响,继续写道:“夫一时之名,不必有也;后世之名,不可无也…”

祁元道看她一句句地写下去,写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用力地拍了一下手,大声道:“好。”

他此时看杜锦宁的目光,已如同看稀世珍宝一般了,围着她转了一圈:“好好好。”

感慨了一番,他才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又让两人坐下,问杜锦宁道:“今年多大了,入学几年?”

这一回杜锦宁没再报虚岁,老老实实道:“十二岁了,入学两年。”

“两年?”祁元道不大相信的望向黄澄明。

“确实是两年,这孩子还没入学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他启蒙识字还是自学的。”黄澄明便把自己跟杜家的关系,以及杜家的情况斟酌着向祁元道提了一提。

毕竟“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杜辰生和牛氏对杜锦宁如何过份,四处说长辈不慈,这样的行为也会被人所诟病,所以黄澄明说得十分隐晦。

祁元道听完,看向杜锦宁的目光更加明亮,抚须念了一段话,问杜锦宁道:“何解?”

杜锦宁便知道祁元道要考校自己的基础,连忙起身作答。

黄澄明见外面的天已渐渐黑了下来,祁元道考校一番后,还热情地留他们吃饭,他就知道,今天这一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杜锦宁这是入了祁元道的眼,得了他的青睐了。杜锦宁在考场上写的这两篇文章不光不会被埋没,而且看祁先生这意思,只要他们提出拜师,十有八九会答应下来。

第310章 第一名

府试第一二场跟县试一样,规定不点烛,也就是天黑了就交卷,不发蜡烛。杜锦宁和黄澄明呆在祁府时,府试第一场顺利地结束了。

回到府里,周东平吃饭洗浴。在这当口,他的师爷和门人便开始做试卷筛选,脏污卷、犯忌卷等等都先行一一黜落,再对剩下的试卷进行初步审阅。初步审阅后把他们挑出的优等卷递送到周东平案前。而对于挑剩的试卷,又有两名师爷进行复查,以避免遣漏。

这些师爷和门人都有举人功名在身,只因屡试不中进士,又具有一定的才华,人品也为周东平认可的,才能被邀为师爷或门人。他们都是常年跟周东平谈论学问的人,无论是品行、学问以及喜好都互相熟悉,彼此接近。又因他们与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利益一致,不会做出损害周东平利益的事来,故而周东平对他们做府试试卷初审的事很放心。

整理好内务,周东平便坐下来开始阅卷。

因阅卷量大,时间紧,他们这些人自打从做县令、每年组织一次县试时就练出了一套高效阅卷的本事,那就是先看第一题,如果第一题文笔通顺流畅,写出来的文章具有一定的水准,才会往下看第二题。如果第一题写得就不能入他的眼,那么这份试卷就直接黜落了。任你第二题写得如何天花乱坠,那也是没机会取中的。

但六七千份试卷,即便让师爷和门人初审过一遍,为了公平公正,仍有四成的试卷送到周东平的案头。周东平又是个认真而勤勉的,阅卷极为认真,直到三更鼓响,实在支撑不住,方在李一同的劝说下睡了一会儿,天亮起床后继续阅卷。

紧张地三日阅卷后,周东平终于把甲乙两等试卷挑选了出来。

县试录取的人数,小县五十名,大县一百名,可根据当年参加考试的人数做适当的调整,但浮动不大。而府试的录取人数是没有固定名额的,基本上是院试录取人数的两倍。如果院试时要录五十名秀才,那么府试的录取人数就是一百名。这一百名,又分甲等和乙等。前十名为甲等。

“东翁,这甲等的名次如何录?”李一同问周东平道。

自打杜锦宁交了卷离开考试,周东平的异样情绪似乎也就到那时为止了,后来再没有任何异常。而在杜锦宁的试卷上,也被他写了一个大大的“中”字。

只是李一同这些天也跟着周东平一起阅卷的,他看来看去,发现几千份试卷里就没有一份比得上杜锦宁的。不光比不上,水平跟他差不多的都没有。在他看来,这第一名非杜锦宁莫属。

只是周东平似乎对这事持否定态度,这些天他遇上一些试卷也做了一些评价,还用来跟一些人比如方少华、梁先宽的文章相比较,但从来没有提过杜锦宁的文章。

这让李一同的心提了起来。

做为主考官,最犯忌讳的就是评判不公正。如果杜锦宁的文章跟其他考生差不多倒也罢了,可现在他明显比别人高一大截,要是不取他为第一,恐怕会生出事端来。

李一同此时这样问,就是打着如果周东平不取杜锦宁为第一,他必要规劝一番的打算。毕竟他身为师爷,有规劝东家不要犯错误的义务。

周东平头也不抬,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自然是杜锦宁。除了他,难道你还有别的人选吗?”

“…”

李一同感觉自己酝酿了很久的一拳,还没击出就消融在了空气里,让他十分郁闷。

“东翁,你不是…”李一同感觉自己要是不问个清楚,非得憋闷出个好歹来不可。可这话一出,他又觉得不知怎么问。

“是什么?”周东平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李一同,脸上浮起了好笑的神情,“你是不是看我很不待见他,所以以为我不会取他为第一?”

李一同点了点头:“正是。”

周东平露出怅惘的神情:“有一件往事,让我对他老师很不待见。不过这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而且我也不可能因为私人恩怨,就执判不公。我要那样做了,便落了下乘,正好被他看不起,也证明当年那人的选择是对的。我的处事原则也不允许我那样做。当然,如果能有一份试卷比他强或是与他比肩,我很乐意把他排为第二。可惜没有。”

说着,他低下头去,继续做自己的事。

虽然李一同听不明白周东平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但周东平无意细说,他也不问。他只需知道,周东平并没有因私怨而对府试做不公正的判取,这就足够了。

他也算没有跟错人。

“那我把名录抄出去,让衙役张榜了。”他道。

“好。”周东平道,“名次就按试卷的顺序,自上而下排。

李一同走过去,便看到杜锦宁的那张试卷,赫然放在最上边。

他的嘴角噙起一抹笑意,按照试卷的顺序把名录抄出来,亲自看着人把榜贴了出去。

杜锦宁正在书铺后面的小院里悠闲看书,就见鲁小北从外面冲了进来,嘴里高声叫道:“少爷,少爷,你中了,第一名。少爷,第一名。”

这两天,估摸着要放榜了,鲁小北和汪福来轮流守在府学门前,就怕错过了发榜的时间。杜锦宁劝他们别去,说发榜了自然会知晓,早些知道和迟些知道都一样,名次是不会变化的。两人愣是不听。

功夫不负有心人,鲁小北今天一看到有差役拿着红榜出来,就第一时间凑上去,终于看到了自家少爷的名字取在中间第一位。

听到自己是第一名,杜锦宁十分意外。

她问道:“你看清楚了?果真是第一?”

“这还能有错?我还向别人求证过了,确实是第一,没错的。”鲁小北道。

府试跟县试一样是发团榜,而且上面没有名字,只有座号。团榜即所有的座号围着一圈写,内圈写完再写外圈。看不懂这张榜形式的人,就极容易弄错。

杜锦宁尤不相信,她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我看看去。”

第311章 名次依旧

当初黄澄明带着杜锦宁去祁府,在车上讲周东平和关乐和那段往事时,鲁小北就坐在旁边。别说杜锦宁不信相自己得了第一名,鲁小北也不大相信,就唯恐自己看错了,让少爷白欢喜一场。因此杜锦宁亲自去查看,他没有半点不高兴,跟着一起去了。

汪福来刚才出去买东西了。回来一听婆子说自家少爷中了第一名,现在去看榜去了,把东西往院子里一扔,就冲了出去。

他是秦老六的表哥,原先对于给人做下人是有几分抵触的,当初秦老六跟着杜锦宁的时候,他还劝过秦老六。这一次秦老六请他帮杜锦宁驾车,也是说好的只是帮忙,暂时雇佣,回到漓水县后他仍过回自己的日子,只是跟着来赚上一笔钱而已。

可这段时间跟在杜锦宁身边,他对这个脾气十分随和的少爷很有好感,又时常听鲁小北说杜锦宁前程如何远大,跟在他身边有诸多好处,汪福来也动了心。

既动了跟随杜锦宁的心思,他自然要去认证这一重要时刻。

可等汪福来从小巷里出去,往府学门前去的时候,就看到杜锦宁和鲁小北十分无奈地站在离府学门前那张榜老远的地方。而他们前面,挤满了人。那拥挤程度比那日进府学考试时还要疯狂。似乎挤进去的人就能中秀才似的。

“少爷。”汪福来即便看到了杜锦宁,也费了老大功夫才挤到他们身边,问杜锦宁道,“您真中了第一名?”

杜锦宁指了指鲁小北:“他说的。”

鲁小北用力点点头:“我看得真真的,就在内圈的最上头。原先少爷参加县试时,座次就写在那里,没有错的。”

杜锦宁县试参加了两场,两场都是第一名。如果鲁小北没把座位号记错,那她现在也是第一名没错了。

杜锦宁倒不是不相信鲁小北,鲁小北做事十分靠谱,否则她就不会想让鲁小北做自己的三姐夫了。她只是想亲眼认证一下。最重要的是,她想看看梁先宽和几位同窗是不是也要榜上。

她记忆力好,那些人考引上的座位号,她听说一遍就记住了,看一看榜就能知道他们中没中。

可看看这拥挤的人群,她立刻打消了这念头,道:“行了,咱们回去吧。到晚上吃过晚饭再来看,到那时人估计就少了。”

“咦,少爷,你看,那不是梁少爷吗?”鲁小北忽然指着远处道。

杜锦宁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梁先宽站在那里,他的小厮没在身边,估计挤进去看榜去了;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却是方少华。

“走,过去。”杜锦宁朝那边挤了过去。

只要不往府学门前挤,就不是特别困难。不过短短一段距离杜锦宁仍走了一盏茶功夫。

离两人还差一段距离呢,她就见梁先宽的小厮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隔着老远就高声叫道:“少爷,第二名。”

方少华的脸色顿时一沉,黑得跟锅底似的。

梁先宽高兴之余,转脸看到方少华的脸色,顿时大乐,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第二名,你不应该高兴吗?没准你是第一名呢,正好把我踩在脚下,一雪县试之耻。”

方少华的脸色越发难看了,白了梁先宽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第一名是杜锦宁?你拿我当傻子呢,让我先做一场美梦,然后你再使劲儿笑话我,哼,我才没那么笨。”

“哎呀,聪明起来了呀。”梁先宽诧异地挑起了眉毛,看了方少华一眼,然后问道,“你怎么这么笃定第一名是杜锦宁?莫不是你有什么小道消息?”

方少华又白了他一眼:“我跟杜锦宁一起放的头牌。”说到这里,他不屑地看了梁先宽一眼,“说起来,你交卷也太迟了吧?杜锦宁是第一个,我是第三个交卷的,一直等到第十个都不见你的影子。你这是拖到最后才出来的?”

“唉,别说了,家里有事,大半夜的屋子走水,我叫人灭火,不光没得睡,还累了半宿,精神不济。愣在是考场里睡了一觉这才有精神写文章。”梁先宽唉声叹气地道。

方少华也是大家族出身,虽跟着父亲在外任,但祖父祖母和几个亲戚都跟着一起去的,家里还有姨娘庶子,家里也没少龌龊事。梁先宽这么重要的考场头晚,家里竟然发生这种事,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同情地拍拍梁先宽的肩膀,识趣地没有细问。

这时候杜锦宁已挤到两人身后了,正要出声招呼,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身后转来一个声音:“杜兄,你取了多少名?”

她转头一看,顿时乐了。

好嘛,这下人都到齐了。

拍她肩膀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她和梁先宽一起放头牌的吴语谋。

方少华和梁先宽都闻声转过了头来。

“杜锦宁,你多少名?”梁先宽一看到杜锦宁,立刻兴奋地问道。

“我没看到,是他去看的。”杜锦宁指了指鲁小北,“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第一。”

尽管知道杜锦宁挺妖孽,但这是府试啊,是整个桂省所有的才子的较量,可不是漓水县那小地方争案首。听到杜锦宁得了第一,梁先宽仍然有些不敢置信。不光是不相信杜锦宁拿了第一,他自己拿第二他也觉得不真实,总觉得他家小厮看错了。

漓水县的博阅书院,何时这么厉害了,能把第一第二收归囊中?

倒是方少华和吴语谋都十分淡定,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们什么名次?”杜锦宁问道。

“我第二。”梁先宽道。

方少华郁闷地道:“我还不知道。”不管多少名,都得被这两人踩在脚下了。他想一雪前耻,已是不可能了。

杜锦宁望向吴语谋:“吴兄呢?”

吴语谋指着前面道:“不好意思,我朋友叫我有事。”说着,带着他的小厮就朝那边挤去,火烧火燎一刻都等不及的样子。

“…”

杜锦宁和方少华都十分无语。

这明显是事遁好么?有必要做得这么明显么?

第312章 阳谋

此时黄澄明的小厮正满心忧怨地从人群里往外挤。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去,看着自己才制没两个月的新衣服,还有母亲亲手给他做的鞋,他欲哭无泪。

希望明年再不要出现像杜锦宁这样被书院寄予厚望的学子了,否则他这种小厮能被累死。

他一只鞋掉了,也不好就这么光着一只脚回去,只得花了钱雇了辆骡车,这才回到了县馆。

下了车刚付了车钱,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来了回来了。”

小厮转头一看,就见一个书院的廩膳生先生飞奔着跑了进去,不一会儿,自家老爷就急急地走了出来,问道:“如何?杜锦宁第几?”

“第一。”

黄澄明和三位廩膳生先生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第一?好好好。”

只要周东平能秉公阅卷评判,这个府案首就没跑了。

“第二是谁?”黄澄明又问。

“梁先宽。”

博阅书院来参加府试的几个学子的座号,黄澄明特意写在了一张纸上让小厮拿着的,他刚才看榜的时候,就把几个座号都搜寻了一遍,此时也不等黄澄明再问,就一路报了出来:“李从扬第十五,罗单二十六,秦忠明六十。”

“没了?”见小厮念到这里就没有声音了,黄澄明问道。

小厮点了点头。

“不错。”黄澄明满意地点了点头。三位廩膳生的脸上也扬起了笑容。

七个学子来参加府试,第一场取中了五个,也算是不错了。另外两个在县试中排名本就靠后,府试不过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最难得的是,第一、二名都是他们博阅书院的学子,这份成绩不管放在哪个书院,都已是出类拔萃的了。

虽说还有两场考试,但第一场最为重要,直接刷下九成六的考生,余下能参加第二场考试的,也不过是三百来人。而书院里被录中的人中排名最差的秦忠明都能排在六十名,这些人只要不出意外,通过府试已是十拿九稳的了。

“行了,大家都安心吧。”黄澄明对三个廩膳生摆摆手,“把消息告诉他们,让过了第一场的好好准备考试。”

第二场考试,将在明天举行。

而杜锦宁那边,也听到了方少华小厮报回来的消息:“少爷,你排在第五。”

“第五?”方少华觉得自己即便被杜锦宁和梁先宽压了,也能排在第三才对,怎么是第五呢?

“第三、第四是什么人,你知道么?”方少华问道。

要是别人倒也罢了,要是排第三、第四的是吴语谋,他便要对主考官的公正性持怀疑态度了。

小厮摇摇头:“写的是座号,小人不知道。不过小人听旁边的人说了,似乎是别县的案首。”

杜锦宁听了,在旁边插嘴道:“那两个座号你还记得么?说出来我听听。”

他们这些案首的座号是从中间往两边排的。吴语谋曾说过他是第一大县的案首,座号自然是甲座子字号。

小厮说了两个座号。

杜锦宁转头对方少华道:“吴语谋应该在你后面,他不是子字号就是丑字号,不在这两个座号之列。”

方少华的心情这才好受一些。

“唉,我回来的时候还以为桂省的学子都不行,小三元理应由我摘取。在县试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想法有多可笑,现在就更加了。不过看那吴语谋也领悟到了这个道理。我这心情忽然就十分舒畅了。果然有人能跟自己一样倒霉,甚至更倒霉,是治疗心灵创伤的最好办法。”

“…”杜锦宁无语。

“行了,废话少说,回去准备明天的考试吧。”她懒得理会这个逗比,转头对梁先宽道,“你还是去县馆住的吧?”

梁先宽点了点头:“是的。”

杜锦宁左右看看:“那我现在就跟你回县馆去吧。”虽说黄澄明肯定也会派人来看名次的,但他们还得去县馆告诉一声。

第二日寅时,周东平就起床了,穿戴整齐后吃了点东西,便来到了府衙前面。

李一同等人已在这里等候了。

“准备吧。”周东平见人到齐了,率先走了出去。

一个门人凑到李一同身边,低声问道:“怎么这次的考题,东翁到这时还没出呢?”

上一场考试的题目,可是周东平头天晚上就出好的,还拿出来与他们讨论了一番。按理说第二场考试不如第一场重要,就得防备考题泄露,也没必要这时候还没出试题吧?毕竟这题目可不是随意出的,总得对题目的类型,难度,考的哪个知识点进行分析。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

李一同摇摇头,没有说话,心里也同样十分纳闷,不知周东平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种事,他们还不好问,否则倒像是包藏祸心,想要早点拿到题目泄露给别人似的。

一行人乘车到了府学,大家各就各位,与胥吏们一起开始清点差役与城卫兵,分派任务。

李一同作为师爷,是一直跟在周东平身边的。直到这时候时候,他才见周东平叫人磨墨,开始出题目。

李一同凑近去看了一眼。

待看清楚周东平写的题目,他眉头一皱,忍不住问道:“东翁,您这题目…出得有点不合适吧?”

按例,府试的第一、第三场考试都是经义题,只深浅不一;第二场考试考的则是试帖诗和算学。因大宋对诗词颇为看重,算学式微,所以试帖诗的比重比较大,一般会有三题;算学题量不光少,只有两题,而且也不深。

可周东平现在出的这题目,却是试帖诗两首,算学题五题,这跟往时的比例大相径庭。而且以李一同的算学水平来看,这五题的算学题是一题难过一难。

“没什么不合适的。”周东平道,“前段时间户部的大人们提出在科考时加重算学的比重,认为这才是在现实中最为实用的;诗词虽是大道,却无实际用途。某深以为然。此次科考某便力行其道,以支持户部大人们的观点。”

李一同望着周东平,默然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