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在苏文韬身边,以前可没少受这位唐教授的奚落。现在看唐昭这模样,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第478章 肝儿疼

看到小厮被杜家门房热情地迎了进去,唐昭也心灰心意了。

不过旋即他就自我安慰自己:跑的不过是一个杜锦宁和许成源。许成源当初就是作为搭头进到书院里来的,不算什么优秀学子。而杜锦宁不过才进了府学几日,就生出了许多事,纯粹是个搅事精。现在他想走就走吧。只要齐慕远他们不走就成。

这么安慰着自己,他坐着马车回了书院。

“唐教授,您可回来了。陆先生他们找您呢。”斋夫一见他回来,便赶紧禀报道。

“找我?什么事?”唐昭心里很是不耐烦,“要是没什么大事,叫吴训导他们处理了吧。”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他现在只想好好歇一歇,可没心情去管陆九渊他们的那些琐事。

可他这刚坐下喘几口气,还没把刚泡的茶喝到嘴里,斋夫又进来了,满脸为难地道:“教授,陆先生他们是来辞行的。”

“啥?”唐昭差点烫着嘴,连忙把手中的茶盏放下,看了斋夫一眼,想了想,“你让他们进来吧。”

这才来几日呢,连家眷都带来了,似是要在这里安家落户的样子,怎么转眼就来辞行了?

不过这对唐昭来说倒是一件喜事。他最怕是就是陆九渊把他的位子占掉,让他失去教授这个职位。

倒霉了一天,终于有件好事能安慰他受伤的心了。

唐昭一时心情大好,对斋夫道:“请他们进来吧。”

陆九渊三人进门,跟唐昭互相见了礼,就开门见山地道:“唐教授,对不住了,我们打算去南麓书院去任教,这会儿来跟你辞个行。”

“去南麓书院?”唐昭一惊,刚刚生起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陆九渊他们回北方去,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可他们要去南麓书院任教,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坏事。

南麓书院可是他的死对头,这些年来抢了不少好生源。而且因为他们舍得砸钱,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学子在乡试上的成绩越来越耀眼,都快赶上府学了。这让唐昭压力极大,恨不得哪时南麓书院出点什么事解散了才好。

但因为府学还有个祁元道这么一面旗子在,无论是求学的学子,还是来讲学的大儒学者,都会冲着府学来,这一点是南麓书院比不了的,也一直是唐昭最得意也最放心的地方。可要是陆九渊他们去南麓书院,这情形就有可能改变了。

虽说陆九渊在学问地位上跟祁元道还不能比,但有个不按理出牌的杜锦宁在,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能创出什么学说来,抢了祁元道的风头呢?到时候,他们府学怎么办?

这么一想,唐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这…这怎么想着去南麓书院呢?我以为你们要回北方去。”唐昭道。

陆九渊笑道:“不瞒唐教授,我们从北方来这里,就是冲着杜锦宁来的。我们摸索了几年的东西尚且迷茫,他却在院试写的文章里一针见血,为我们找到了方向。我们想跟他多探讨些学问,这才千里迢迢而来。现在他去了南麓书院,我们自然要跟着去。”

“这…”唐昭想劝他们不要去南麓书院,可想到陆九渊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府学还有个祁元道。就算陆九渊把他们的学说给建立起来,还有祁元道去对付他们。现在祁元道怕是对杜锦宁恨之入骨,陆九渊他们跟杜锦宁搅和在一起,祁元道对他们一定会不客气的,他们想把学说建立起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既如此,我也不好强留了。祝陆先生、史先生、彭先生早日在学问上获得成功。”唐昭说着违心的话,把他们送走。

可他送了人回来还没坐下呢,斋夫又来禀报,说齐慕远、梁先宽、方少华三人求见。

唐昭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忙对斋夫道:“你跟他们说,我有事出去了,不在书院里,叫他们明日再来找。”

想了想,他不放心,又道:“你问问他们是什么事。”

斋夫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封信进来,对唐昭道:“齐相公说,你不在不打紧,他给你留了一封信,就不打扰您了。我问他们什么事,他说您看了信就知道了。”

这下子唐昭怎么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要不是齐慕远他们也想去南麓书院,怎么会连等他回来的时间都没有,还给他写信?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

这么一想,他连看信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你拆开看看,上面说的什么。”他道。

斋夫奇怪地看他一眼,不过还是依命把信拆开,自己先看了一遍,然后嗫嚅着嘴不敢说话。

“有什么就直说。”唐昭怒道,“吞吞吐吐地做什么?看个信都看不好,要你何用!”

“那个…齐相公说,他跟梁相公、方相公去南麓书院求学了,多谢、多谢您这几日的关照。”斋夫说完,根本不敢抬眼看向唐昭。

“咣当”一声,那一盏还没喝的茶连着茶盏就被唐昭摔到了地上,茶水撒了一地。

“他娘的,这一个两个的,都他娘的是见了鬼了。”唐昭直接暴了粗口。

那位斋夫在府学里做事多年,还从未见过唐昭如此暴怒和失态。他缩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迁怒上。

唐昭气得肝疼。

一下子走了这么多人,还是赵良特意叮嘱他请回来的。现如今还得再加上陆九渊他们三个先生,估计袁修竹也不会到这里来做先生了。五个学子四个先生,一下子全走光了,这让他如何跟赵良交待?

最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传出去,府学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大家岂不认为,府学偏袒祁思煜,逼走了杜锦宁他们和几位先生?府学的声誉何在?他唐昭的声誉又何在?

一想起即将要面对的局面,唐昭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一切,都是祁思煜那兔崽子惹出来的,偏偏他还不能拿祁思煜怎么样,这简直是…哎哟,这肝怎么这么疼?

第479章 避无可避

南麓书院那头,苏文韬面对陆续到来的陆九渊及齐慕远等人,已经高兴得想要晕过去了。

天哪天哪,他这是走了什么大运,竟然自动来了三尊大佛,还有三个院试前十的几位秀才。莫不是佛祖显灵,保佑他们南麓书院了?

杜锦宁看到齐慕远他们时,很是无奈:“你们怎么这么急?不是说明天吗?”

“在那里呆着没意思。”齐慕远道。

虽说世情皆是如此,但看到唐昭和祁元道那些人的嘴脸,还是让他觉得没意思,所以懒得再呆下去。没有当时跟杜锦宁一起离开,已经算是给府学的面子了。多呆一天他都不愿意。

“哈哈,这个院子就咱们几个住啊?实在是太好了。”方少华看到这么好个院子,就住他们这几个好友,那叫一个高兴啊。

他从来没有过过集体生活,在府学里,杜锦宁他们还没来之前,他真是过了一段很不习惯的日子,什么都要自己做,上个茅厕、洗个澡都得排队,让他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活人被尿憋死”这句话。光是生活不方便倒还罢了,慢慢就能适应,但人际关系十分复杂,说话稍不注意就得罪人,还有人嫉妒你,明里暗里地说酸话,或是背后黑你,日子过得实在是让人难受。

后来杜锦宁他们来了,他跟着这群人混,府学的生活才过得开心一些。

梁先宽也很高兴:“最难得的是南麓书院并不硬性要求一定要在这里住,那我就方便多了。”

他家里事多,有时候处理完事情,还得急匆匆赶回来。回得晚了还得被斋夫数落一顿,别提多不方便了,南麓书院这个规定就挺好。

齐慕远却直接给他泼盆冷水:“那是人家给杜锦宁的优待,又不是整个南麓书院可以这样。”

“哈哈,那是,咱们都占了杜锦宁的光了。”

见这些人并没有埋怨自己,反而如此自得其乐,杜锦宁心里暖融融的。

她挥臂一呼:“走吧,我请客,咱们去外面吃一顿。”

前几日,她跟齐慕远合伙开的酒楼开起来了。说来也巧,有一家店正在南麓书院门口。

想起当初在漓水县开茶馆时的操心与忙碌,再看看现在即便开了两家酒楼,自己跟没事人一般,杜锦宁就感慨手下有得力助手就是不一样啊。这酒楼就当初她培训了一下厨子,然后派了个账房去,其他什么都没管。齐慕远更是直接当了甩手掌柜。

“这会不会不好?要是让府学的人知道了…”梁先宽犹豫道。

“怕什么。”齐慕远道,“得都得罪了,咱们吃饭碍了谁的眼?就是碍眼又怎么样,他们还能拿咱们怎么的?”

“哈哈,这话说的霸气。”杜锦宁竖了个大拇指,“走吧,书院门口宁远楼。”

大家出了门,还没到院门口呢,就遇到正往里来的陆九渊三人。

“呃,陆先生、史先生、彭先生。”众学子忙行礼。

“这是要去哪儿?”陆九渊看到大家,忙问道。

“我们正打算去吃饭呢。”杜锦宁邀请道,“要不三位先生一起?”

“不了。”陆九渊看向杜锦宁,“我们能跟你说一会儿话么?”

“那是自然。”杜锦宁看向几人,“那一会儿再去吧。”

“好。”大家散去,各自回房收拾。

杜锦宁便请了陆九渊他们去了她的屋子。

这屋子挺宽敞,外面的厅堂也有二十来平方米,里面还配有几张椅子和一张八仙桌,一张条案,待客正合适。

杜锦宁还想进屋沏茶,陆九渊摆手道:“行了,坐下吧,你别忙活了,我们不喝茶。”

杜锦宁只得坐下来,看向他们,等着他们说明来意。

“我们千里迢迢从北方来,想来你也能猜出我们的来意吧?原先在府学,担心会影响你,让你被同窗议论,所以我们到了之后并没有去找你,而是打算借着授课的功夫慢慢跟你接触。”陆九渊开门见山地道。

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可没想到,你根本就没选我们的课,整天不是在藏书阁里看书,就是只上琴棋书画课。”

杜锦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我老师关山长的建议。他觉得我走得太急了,需得停下来好好沉淀沉淀,静一静心,把以前囫囵吞下的知识进行反刍。这时候就不能再灌进新的东西,而是选一些陶冶情操的课程进行学习,这对我的心性成长和知识沉淀都有好处。”

这套说辞本是她瞎掰的,用以解释为什么不选陆九渊三人的课程。有些窗户纸完全没必要去捅破,这样大家相处起来会更舒服一些。

可听到陆九渊三人耳里,却是耳目一新的感觉。

他们从事教育二三十年,对于教育也是有很多心得体会的。有些学子资质上佳,十分聪明,但很容易心境浮躁而走弯路。此时听到杜锦宁这番话,他们竟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深觉十分有道理。

陆九渊赞道:“令师真不愧是当年的‘歌和才子’啊,在学问上让人仰望,现如今在教书育人上也令人折服。”

“我老师的才学与为人,一直是我最为景仰的。”杜锦宁点头赞同道。

史修看着她,笑了起来,道:“我们从北方搬到这南方来,又从府学追到南麓书院,并不是来跟令师抢学生的,而是我们想让你加入我们的‘心学派’。”

杜锦宁之所以一直避着他们三人,不选他们的课,也不上门去拜见他们,就是不想跟他们当面说起这事。

他们之间,始终是要合作的。毕竟一个学派,不是一个人就能建立起来的,需得有一群拥护者和支持者,才能与其他学派分庭抗衡。但一旦搅和到一起,就得分出主次来。以她现在的年纪与资历,完全不能与陆九渊相争,只能屈从于他之下,成为他的拥趸和跟随者,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

有这样的矛盾,她才一直避着他们,不愿意跟他们进行面对面的接触,免得吃亏。

可现在史修直接把话挑明了,杜锦宁避无可避,只能面对了。

第480章 装傻?

杜锦宁低下头,眼睛瞧着地面,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齐爷爷和袁先生叫我老实念书,别弄那些虚的。他们担心我年纪小,太出风头了不好,就跟那祁思煜一般,不踏实做学问,就想着沽名钓誉。”

“…”

陆九渊满肚子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

他们来之前也设想过种种情形。想得最多的是杜锦宁欣喜若狂地答应。因为像他这样仅仅是个秀才,而且年纪这么小,能进入到他们这些学派里来,成为学派中的一员,而且还是四个人中的一个,这是多少新晋进士都没有的殊荣。一旦他们这个学说能创立起来,并在读书人中引起一定的反晌,那可是要载入史册的,这是多少读书人可遇而不可求的。

至于让杜锦宁成为四人中的领头羊,他们完全没有想过。开什么玩笑,他们都是进士出身,做学问多少年,在北方也是十分有名望的大学者。杜锦宁小小一个秀才,要不是那两篇文章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想拜他们为师都不可能。现在他们能让杜锦宁加入学派,成为跟他们平起平坐的人,那已经是他们对杜锦宁的看重了。但再如何也不可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做他们的领军人物吧?那不是开玩笑么?

倒不是他们有私心,想侵占杜锦宁的学术理论,而是资质摆在那里。就如同君臣一般,你再能干你也仅仅是大臣,不可能做君主,因为你没那资格。

至于杜锦宁会拒绝他们,他们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但只以为杜锦宁是因为自己资质太浅,对他们的邀请诚惶诚恐,觉得自己没资格,这才推拒。对于这一点,他们早已准备好了说辞。

他们完全没想到杜锦宁会以这样的理由拒绝他们。

彭士诚皱眉道:“我们这是做学问,怎么是沽名钓誉呢?这能跟祁思煜一样吗?”

杜锦宁却一个劲儿地摇头:“我打小就没爹,我老师和齐爷爷、袁先生他们就跟我的长辈一样。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如今的我。所以他们说的话我是要听的。他们让我老实念书,我就老实念书,争取早日考上举人、进士,这才不辜负他们对我的期望。”

“既如此,那你怎么又选那些课呢?这不矛盾吗?”彭士诚问道。

“选那些课,是让我沉淀,跟我念书无关啊。”杜锦宁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不解地道,“我也不是不学啊,每日我都会在藏书阁里看半日的书呢。我老师说了,我现在看的书还太少,眼界不够开阔,如果一味地钻进四书五经里,很容易钻牛角尖出不来。考学可能是够了,但整个人就跟那针似的,容易把自己给扎出窟窿来。所以我现在每日就在藏书阁里看书,希望能获得更多知识。”

“…”

杜锦宁口口声声的“我先生”,“我齐爷爷袁先生”,满脸懵懂少年的模样,说出来的理由又是这么强大,让人都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研究学问,比如,也花不了你多少时间。我们隔个三五日给你出个题目,然后指导你的文章,所花的精力不多,你能得我们三个先生的指点,想来进步会不小。除了写一篇文章,你还有大量的时间读你感觉兴趣的书,你觉得如何?”陆九渊极力的劝说。

杜锦宁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我不听先生他们的话,他们会不高兴的。”

“你也别急着拒绝,可以去找你齐爷爷、袁先生商量商量。”

这一回杜锦宁没有拒绝:“好。”

此行来的目的没有达到,陆九渊他们走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看。

出了南麓书院大门,坐上了马车,一直没有出声的史修忽然开口道:“你们觉得,杜锦宁会不会在装傻,他根本不想跟我们一起做学问?”

“不会吧?”彭士诚不解地道,“这样的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他还往外推?”

“好事?不见得。”史修摇摇头,“他的理论,比我们的更明晰,更透彻。”

彭士诚想明白史修话里的意思,诧异地问道:“你不会是说,他不想成为咱们的跟随者,而想成为咱们的引领者吧?这怎么可能?”

“就算他自己不这么想,他的长辈却难免不这么想。”

“那他们也太贪心,再不知好歹了。”彭士诚气愤地道。

陆九渊却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杜锦宁刚才在装傻搪塞咱们?”

史修点点头:“很有可能。”

彭士诚一扬眉,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马车里一阵沉默。

让他们认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儿当学问上的引领者,这简直荒谬得可笑。不光他们觉得荒谬,恐怕整个大宋的读书人都会觉得荒谬吧?到头来,他们这个心学就要变成一个笑话。

可这十二岁的小孩儿,却确确实实写出了让他们心动的文章。否则,他们也不会北方来到南方,又从府学追到南麓书院了。

好半晌,彭士诚艰难地开口道:“如果…那些文章是关山长写出来的就好了。再不济,袁先生也行,或是齐大人也可以。”他抬起眼来,“你说,咱们要不要去跟齐大人和袁先生谈一谈?”

陆九渊看他一眼:“就算齐大人和袁先生用身为杜锦宁长辈的便利,冒用他的学说,咱们甘心拜这样的人为引领者?”

彭士诚脸色一滞。马车里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史修长叹一口气:“我觉得,咱们不必着急,先静一静。不管是为自身的学问,还是为跟杜锦宁合作,都不能急,一急就容易出岔子。”

彭士诚点点头,很赞同地道:“杜锦宁的长辈起这样的心思,又何尝不是跟咱们表现得太过急切有关系?上赶子的都不是买卖。咱们还是先静一静吧。反正做学问,也不急于一时,咱们就在这里潜心钻研,没准不必别人提点,咱们也能慢慢把学说给建立起来。”

陆九渊拍板:“就这么办。”

第481章 后续

第二日,府学里选了陆九渊、史修、彭士诚和袁修竹的课的学子,忽然发现这四位先生离职了;对齐慕远十分欣赏的那位律法先生也惊愕地发现齐慕远并没来上课。经过一问,大家才发现,昨日漓水县那五位新晋秀才全部离开了府学。

四位先生,五位学子,而且这五位学子都是这次院试的佼佼者,全都离去。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是几位先生和学子看不惯府学的歪风邪气,愤而离开,还是被人逼迫的?大家私下里都议论纷纷。

授课的先生们以及知道这一情形的斋夫都把情况反应了上去,还没缓过劲儿来的唐昭再一次不好了。

先生和学子们都有种种猜疑,府学的公信度将迎来一波危机啊。一个处理不好,府学的名声就大大地受影响。等学政赵大人回来,知道这种情形,他唐昭怕是要完。

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跟先生和学子们解释。可怎么解释,却成了一个难题。

毕竟祁思煜害人是大家都看到的,唐昭再有本事也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而在处理这件事时,不管这件事是不是杜锦宁他们给府学和祁家挖了个坑,在外人看来他唐昭的屁股就是歪的,完全是坐到祁家那边,把杜锦宁给挤走了。

事实摆在眼前,现在不管他怎么解释,这些先生和学子都不会信任他的,他这个教授的声誉将大打折扣。

虽明知这样,但该做的事情还得做,唐昭将三个训导召了过来,把事情说了一遍,道:“这件事不好公开解释,只能趁学子们不上课的功夫,去宿舍走一走,私下里进行沟通。你们现在就去做这件事。我去一趟祁家。这件事完全是祁家惹出来的,不能咱们焦头烂额,他们却跟没事人一样。”

“理应如此。”训导道。

于是四人分头行动。唐昭去了祁家,把事情跟祁元道说了,道:“这件事本不该拿来打扰祁先生的,但无奈这里涉及到祁先生的名声问题,我不能私自处理了。而且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跟几位训导再如何严令禁止,怕是也堵不了悠悠众口。所以过来把这事跟先生说一声,也看看先生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

祁元道沉吟了好一会儿,方道:“你散布消息出去吧,年前我将在书院里选两个学子成为我的弟子,在这三四个月内,我会好好观察府学的每一位学子。我择弟子,成绩仅仅是一个参考,更重要的是个人秉行及其写文的风格。”

唐昭大喜:“好主意。”

祁元道在桂省乃至整个大宋的影响力是什么样的,他太清楚了。那些学子不管是真的为了学问,还是为了名利,肯定对这两个弟子名额趋之若鹜,打破了头地争抢。有了这个诱惑,他们哪里还会说祁元道和祁家的坏话?就算有人说,他们也会帮祁家辩驳,极力维护祁元道的声誉的。

解决了这个问题,唐昭又问:“祁先生近期内要不要举办一场讲学?”

讲学对整个府学声誉的提升是有好处的。现在府学名声受损,唐昭想用讲学来进行弥补,同时也可以为府学招揽人才,以填补杜锦宁他们走后的空缺。有了远道而来的资质不亚于杜锦宁的学子入学,想来赵良即便知道杜锦宁他们离开,也不会太过责怪他这个教授的。

祁元道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陆九渊他们是不是也一起去了南麓书院?”

“是的。”唐昭道。

知道祁元道没有甩手不管,而是关注着府学内的动静,唐昭心头那点对祁元道的抱怨也烟散云散了。

祁元道说道:“我不能举办讲学。陆九渊等人来者不善,正等着我举办讲学抓我漏洞呢。这段时间我会潜心学问,完善我的理论学说,让他们无漏洞可抓。”…

“先生高瞻远瞩是我等不能比的。”唐昭虽心有遗憾,却也知道祁元道说的很有道理。

祁元道是府学的一面旗帜,这面旗帜可不能倒。为了长远的利益,短时间内还是不举办讲学吧。

好在祁元道收徒这一消息一公布,府学里的议论声就会戛然而止。而事情不往外传,府学的声誉就不会受影响。

唐昭放下心来,告辞离去。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想像的那般就这样慢慢平息下来,府学的学子因为祁元道要收弟子的消息,倒是没有再议论祁思煜这件事了,但不过是隔了几日功夫,似乎全城的人都知道祁思煜和杜哲彦在府学里拿毒蛇害人的事了,而且事情之后,祁思煜和杜哲彦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倒是这一届的院案首、小三元杜锦宁却被赶出了府学,不得不去了南麓书院。

祁思煜被祖父关在家里闭门思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快气疯了。他多年经营的诗才名声毁于一旦倒也罢了,他祖父的名声受损,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查,给我查,看看消息是从哪里传出去的。”祁思煜知道自打祖父传出要收徒的消息后,府学的学子都没有再议论此事,但保不齐他们回家的时候跟家人说。他要把这人找出来,再狠狠地惩罚。

祁家的管家还是挺得力的,不过几日功夫,就把消息的来源查出来了,回来禀告祁思煜道:“少爷,是杜少爷的茶馆里传出来的消息。”

“杜少爷?哪个杜少爷?”祁思煜根本就没往杜哲彦那处想,还以为管家说的是杜锦宁。

他还想为了这个称呼跟老管家发脾气呢,就听老管家道:“就是杜哲彦杜少爷。”

“什么?不可能!”祁思煜一口否认。

开什么玩笑,杜哲彦跟他就是一条蝇上的蚂蚱,这消息怎么可能是杜哲彦传出来的?不说他没这个立场,他也没这个胆子!

“真的,我们打听得真真的。外头的人之所以知道,都是因为在那茶馆里喝茶听书,然后听人说的。后来才慢慢传了出去。”

祁思煜气坏了:“去,把杜哲彦给我找来。”

老管家苦了脸:“少爷,您饶了老奴吧。老太爷说了,不让您跟杜少爷来往。”

祁思煜算是祁元道一手带大的,祁元道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教育失败,总觉得自家孙子还是挺好的,就是杜哲彦带坏了他。所以那日带了祁思煜回来后,就下了死命令,再不许祁思煜跟杜哲彦来往。

第482章 一年半后

听老管家这么一说,祁思煜皱了皱眉,半眯着眼睛道:“你告诉他,既是他家茶馆传出来的,那就让他把消息给平息了。如果不能平息,他那茶馆就别开了。”

“是。”老管家去了。

杜哲彦一听,彻底懵了。他还真不知道这消息是从他茶馆里传出去的。

而且,他以前依附着祁家和曾家,还算有些能量。现在曾家再不理会他们家了,祁元道直接叫祁思煜跟他绝交,父亲杜载德还被罢了官,家里大房闹分家闹得不亦乐乎,他哪里还有人手和能力去平息流言?

流言这东西,也不是想平息就能平息的。

杜哲彦直接把事情告诉了他老爹杜载德。

杜载德叹了口气:“明日我去向祁先生请罪吧,也尽量平息这流言。不管怎么样,咱们的态度总要做出来。”他看向儿子,“你到底打算去哪个书院?”

一提到这事,杜哲彦就蔫了。

府学把他踢出来了,他本打算去南麓书院的,可没曾想南麓书院为了讨好杜锦宁,竟然拒绝收他,把他跟父亲气个半死。他跟着祁思煜念的一直都是府城里最好的书院,现在让他去小书院,他完全看不上眼。

“你去湘省求学吧。”杜载德道,“等你考上了秀才再回来。”

杜哲彦低头想了想,点头道:“行吧。”

以前他跟着祁思煜没少得罪人。现在他落魄了,那些人一定会笑话和针对他的。倒不如去外地避一避。

“那就这么办吧。”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杜锦宁坐在临窗的敞亮的书房里,正专注地练着字。

“咚咚咚”,院门被敲响,江北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