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思煜和祁元道因为疼痛和心疼变得煞白的脸,这下子又变得铁青铁青。

妈蛋事情怎么变成这样?

祁思煜张嘴想要否认潘定的说辞,可还没等他出声,就“嘶”地一声痛得脸都皱成一团。

祁元道见状,赶紧安抚他:“你别说,祖父来说。”

他转头对杨云涛道:“虽说这两人的供词一样,但就跟犬孙所说,他们被人收买了也未可知,还请大人明察。”

“哦?”杨云涛一挑眉,“这两人平时都是跟你孙子走得最近的,只要在这书院里一问便知。现在你们张嘴就说他们被人收买,我就问了,谁收买?谁跟他们有交情?谁比你家更有钱?他们被人收头陷害祁思煜的动机是什么?难道是表面看似臣服于你孙子,暗地里却对你孙子恨之入骨,想要让他坐牢?那我问你,你孙子对这两人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让别人这样怨恨?”

祁元道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凡事要讲动机、讲证据,不是空口白牙说是诬陷就是诬陷的。原告说你孙子指使人往他屋里放毒蛇,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全书院大半的书生都可以作证。你现在说这是污蔑,那你拿出证据来,没证据,那就说明你们才是污蔑,除了放蛇一罪,还得罪加一等,我劝你这话想好了再说。”

唐昭听到这话,暗自点头。

他虽不懂审案,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否则那些死不认罪的,口头上一否认,这案就审不下去了。凡事都得讲究证据。

“杜载德,你原先做主簿,跟着陈县令,怕是也审过不少案子吧?你说,我刚才说的审案程序可有错?”杨云涛忽然点了杜载德的名。

杜载德吓了一跳。

为了儿子,他有心不承认吧,却又做不到。因为衙门里审案确实如此。承认吧,他这不是亲手把儿子往火坑里推吗?

“这、这这…”他抹着汗,嘴里吱吱唔唔的,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哦,我都忘了,你是因为收受贿赂,径自篡改宗卷,这才被罢的官。像你这种是非不清的人,我问你简直是问道于盲。”杨云涛毫不客气地把他也怼骂了一句。

紧接着他用力一拍桌上的镇纸,道:“把祁思煜和杜哲彦抓起来,送回衙门,关押入监。”

唐昭一听,顾不得心疼自己那黄花梨木的案桌和自己那玉石镇纸,忙道:“杨大人,杨大人,且息怒,且息怒。”

他凑近杨云涛,低声道:“今儿请你来,而不是把人押送公堂,就是想私下里了结此事,免得坏了府学的名声。您是知府,府学也是您属下所管,如果府学传出大丑事,您面上也无光不是?所以,还请高抬贵手,直接私了得了。”

见杨云涛想要说话,他急急又道:“如果杜锦宁真被蛇咬了,出了人命,那这事必然要经公审理的。可现在不是还没酿成大错吗?所以还请杨大人通融通融。私了的事,原告杜锦宁他们也是同意的。”

杨云涛很不满地看了唐昭一眼。

他既然肯来这里做个私下评判,自然就不会往大里闹。但刚才那不是想吓唬吓唬祁元道和杜载德吗?没等那两人痛哭流涕地过来求饶,你唐昭就跳出来帮着说情了,特么地让人十分不爽啊。

杨云涛面无表情地道:“正是因为有唐教授这样包庇护短的教授,所以你府学的学子才会这样无法无天。自以为自己是大儒的孙子,连唐教授都要包庇他,他才这么肆无忌惮。今儿个不是他没做,而是他做了,只不过杜锦宁命大,没丧命而已。莫不是唐教授还觉得遗憾,没能达成祁思煜的心愿,想给他机会再来一次不成?”

他冷笑一声:“我今天把他轻轻放过,你看看他是不是能真心悔改,会不会过几日又闹出人命来。反正闯了祸有人包庇,不会受惩罚,看谁不顺眼我直接就要人性命,这就是这些纨绔的心理。你看似护他,其实是害他。他祖父这样想我能理解,可你唐教授这算什么?”

这包庇杀人犯的大帽子一扣上来,唐昭冷汗直流,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嘴里嗫嚅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云涛懒得再跟他说,站起身对捕头喝道:“怎的还不去?赶紧把人绑了送到衙门去。”

祁元道和杜载德本还想喊冤的,并不承认孙子有害人之心。可被杨云涛这么一搅和,注意力马上就转移了,上前就哀求杨云涛网开一面,看在两个孩子年岁不大的面上,把这件事私了了。

杜锦宁看得好笑,对齐慕远眨了眨眼。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虽说证据确凿,但祁元道本身有声望,再加上祁家盘根错杂,只要他们咬死不了认,这件事往后拖一拖,即便杨云涛是知府,恐怕末了也只得把祁思煜两人放了——毕竟没出人命,事态并不严重。理法不外乎人情,杨云涛想在这地界做稳这个官,当地人的支持也是很重要的。而这件事,可能就不了了之了。

可现在杨云涛来了这么一招,这些人直接放过了喊冤的最佳时机,只求他私了,那就等于承认了罪行。

如此,就好坐下来谈一谈了。

果然,祁元道和杜载德把好话讲了一箩筐,杨云涛顺势就坐下了,对两人道:“你们既要私了,那你们说,怎么办吧。不是我说,你们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也是孩子。你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们的孙子、儿子屋里被人放了蛇,差点丧命,你会如何对别人?”

作为心疼孩子的家长,那肯定第一反应就是“老子弄死他”。

祁元道和杜载德代入了一下那场景,面上都讪讪的。

“杜载德我就不说了,他家就那样。到是祁先生你,你是做先生的,德高望重,平日里你教导弟子是如何的,想来不用我多说了吧?现在你孙子犯错了,你说怎么办吧。既要私了,那就拿出你的诚意来。”

杜载德的脸红了又青,青也又红。

什么意思?什么“就那样”?这是说他家风不正么?

可想一想前段时间儿子带叫人砸了杜锦宁家的大门,他低着头就不敢说话了。

祁元道被杨云涛说得也是羞愧难当。

他一辈子的老脸,都在今天给丢尽了。

他想了想,诚心诚意地想给杜锦宁赔偿:“我在太学还有几分薄面,我写封举荐信去,举荐杜锦宁入太学,不知大家觉得如何?”

杨云涛一听这话,点了点头。

这也算是祁元道拿出来的最有诚意的道歉了。对于读书人来说,拿钱赔偿是最低俗的,唯有读书的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

他看向了杜锦宁。

杜锦宁摇摇头:“我家境不好,而且一门妇孺,不宜去京中求学,祁先生的好意学生心领了。”

他这话说的客气,并没有因为祁思煜要害自己性命就对祁元道无礼。此话一出,顿时获得了在场先生及学子们的好感:看看人家杜锦宁,心胸就是宽阔;再看看祁思煜,那就是一坨狗屎,稍不顺他的意就要取人性命,这种人简直太可怕了。

“那你要什么,可直接说出来。”祁元道也知道杜家除了钱,是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的。而杜锦宁说家境不好,但能在葫芦巷建起那么大个宅子,看上去也不是个缺钱的,他干脆自己做主跟杜锦宁谈。

他觉得,通过杨云涛和齐伯昆这些人谈,他肯定讨不了了,但杜锦宁一个小孩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稍给些好处、再用老师的威严压一压,他拿点好处便也罢了。他既罢了手,杨云涛等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看不出祁元道心里这点小九九?唐昭期望小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不出声;而齐伯昆和袁修竹深知杜锦宁是个小狐狸,祁元道想要从杜锦宁手里占到好处,可能还得再修行几百上千年。

于是大家都不阻拦,也不出声,只竖起耳朵,听杜锦宁怎么说。

杜锦宁摇摇头,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祁先生说哪里话?祁师兄虽看我不顺眼,想害我性命,但我岂是那等贪心不足、要占人便宜的人?我什么都不要,真的。这件事我也有错,当初祁师兄邀我去参加诗会的时候,我就应该去,不该抹祁师兄的面子;后来院试我也不该得案首,让祁师兄只得了个第四名。后来府学里举办诗会,我也不该占了第一名。总之,像我这种没权没势的平民子弟,就应该夹着尾巴做人,怎么能抢祁师兄的风头呢?这都是我的错。我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全是我咎由自取。”

听到这番话,在场的人都差点笑出来。

第475章 公道自在人心

祁元道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他一生育人无数,走到哪里都受到别人的追捧,还从来没人敢对他如此羞辱。

他看向杜锦宁的目光不由透出两分阴狠。

感觉到祁元道目光里的不善,齐慕远眼睛眯了眯,身体朝杜锦宁这边挪了挪,挡在了杜锦宁前面。

看到齐慕远,祁元道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杜锦宁身后,有齐家撑腰的,所以才敢这么放肆,连他祁家的面子都不给。而他祁元道,似乎也拿有齐家撑腰的杜锦宁没有办法。

他垂下眼睑,遮住一切情绪,不再看杜锦宁。

杜载德见气氛尴尬,尽管知道会遭到杜锦宁的讽刺,但如果能卖祁家一个好,让祁元道不那么尴尬,他丢点面子倒没什么了。

他出声道:“我们家,也拿不出什么东西,唯一能拿得出的补偿就是银子了。我们愿意拿出一千两银子来表达我们的歉意。虽说银子是俗气了一点,但衣食住行都离不开它,买上百来亩田地也是好的。”

“我说了,我什么都不要。”杜锦宁冷着脸道。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想要什么直说就是。”祁元道压着脾气道。

杜锦宁抬起眼看,看向祁元道:“我有说我想要什么了吗?我刚才说了两遍,我什么都不要,祁先生是年纪大了听不见吗?”

说着她站了起来:“你们要是有诚意,就应该想想你们的孙子、儿子做错了什么事,应该如何惩罚他们,而不是追着我问我要什么赔偿。我虽出身农家,不如你们的儿孙金贵,但在我自己眼里,我的命是无价之宝,不是一千两千银子能买的,我有手有腿,也不稀罕你们赔偿的银子。如果你真问我我要什么?那我告诉你,我要的是公道!”

说着她朝杨云涛作了个揖:“多谢大人还我真相,至少让我知道害我性命的人是谁。”说着,她又朝屋里众人施了一礼,转身出了屋子。

齐伯昆和袁修竹看着她单薄的身影,都要忍不住为她的言行鼓掌喝彩了。

可不是?祁元道屡屡逼问杜锦宁要什么,看似真心实意想要赔偿杜锦宁,实则在给杜锦宁挖坑。一旦杜锦宁拿了他们的赔偿,没准明天就谣言四起,说杜锦宁是在碰瓷,眼里盯上了祁家的底蕴和杜哲彦家的钱财。即便之后祁思煜和杜哲彦放毒蛇咬杜锦宁的事情流传出去,有碰瓷一说在前面,人们也不会相信杜锦宁是无辜的。而且因为祁元道的声望,大家的天平都会往祁思煜这边倾斜,觉得毒蛇是杜锦宁自己弄的,无非就是想从祁思煜和杜哲彦手里讹诈钱财和助力。

看来能养出祁思煜这样的孙子,这个祁元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祁元道是潜心研究学问的人,就不会见着个天资稍微出众一些的就收为弟子。祁元道这么做,无非是网罗人才,为自己编织一张名利网。不管他名下的弟子哪一个在学问上有了成就或是有了高官厚禄,祁元道都少不了得好处。这人看似德高望重,其实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而已。

齐伯昆很是庆幸当初孙子直接拒绝拜祁元道为师。

这一回齐慕远没有跟着杜锦宁出去。

他倒要看看,杜锦宁都走了,祁元道和杜载德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唐昭见杜锦宁离开,赶紧在中间打圆场:“我代表府学对这事先表个态吧。祁思煜和杜哲彦放毒蛇进同窗屋里,差点害人性命;但鉴于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所以祁思煜革去廪膳生资格,杜哲彦驱除出府学。”

说着,他看向了杜云涛和齐伯昆。

杜锦宁说什么都不要不算数,只要这两位大佬同意才行。

可让唐昭失望的是,杨云涛和齐伯昆都板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祁元道自然知道这件事因涉及人命,想轻轻掀过去是不行的,唐昭没有把祁思煜赶出书院,已是对他们祖孙的维护了。

他语气沉沉地开口道:“等回去,我自然要对祁思煜进行家法伺候,不过这是对祁思煜做错事的惩罚,跟杜相公无关。还请齐大人和袁先生能替杜相公说说,我们祁家要如何才能弥补对杜相公犯下的错。”

“对对,我们也是。”

家法伺候?

听到这四个字,齐伯昆和袁修竹就想摇头。

或许会打上几板子,做给外人看,但就凭祁元道对祁思煜的溺爱,会舍得重罚吗?如果舍得,祁思煜就不会变得今天这样了。

不过这是祁家和杜家的家事了,跟他们无关。他们还真是什么都不要,就如同杜锦宁说的,只要公道。

什么是公道?公道自在人心!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大半个书院的人都知道了,祁元道想要堵住悠悠众口是不可能的。不过几日,这事就会传得满城皆知。因杜锦宁没有收他们任何东西,碰瓷这一借口不能用了,这件事的始末真相就会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祁元道和祁思煜祖孙俩最珍惜的就是他们的名声,名声受损,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而这一切,又跟杜锦宁有什么关系呢?这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祁思煜不起害人之心,不用毒蛇来害人性命,一切都不会发生。

齐伯昆站了起来,道:“既然小宁儿说什么都不要,那我自然也不可能代他收什么。这件事就这样吧。”

见袁修竹和齐慕远也站了起来,他朝众人微一颔首,走了出去。

“行了,这里应该没我什么事了,我也告辞了。”杨云涛说着,跟在齐伯昆身后也走了。

屋子里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

唐昭、祁家祖孙面色沉沉,杜家父子却是满心的庆幸。

他们上次因为匾额事件,就损失了一大笔钱财,而杜载德又丢了官,现在二房在杜家很不好过。要是这次又要赔偿一千两银子,大房肯定会闹着分家,趁此机会把他们净身出户的。为了儿子,杜载德这才咬牙表达诚意。

现在杜锦宁分文不取,这对他们来说无益是一件好事,反正他们杜家也没什么名声,被人说几句就说几句吧,又不会掉块肉。

第476章 离开

杜锦宁一出了院子,就见那些同窗还没散去,都在院子外面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着这事呢。

大家看见杜锦宁出来,连忙围了上来,询问事情的结果。

“哦,没事了。他们都道了歉了,我也没丧命,好好地毫发无损,还能怎么的?我再闹就是不知好歹了。”杜锦宁满脸无奈地道。

这情形落在这些人眼里,就是祁家和唐昭联手把事情给压了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这个年纪的读书人最是热血方刚,大家都很气愤。

没丧命?没丧命就没事了?真要丧了命,他们能赔得出一条人命来吗?

不过想想祁元道,便是唐昭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们心里再愤怒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得空洞地安慰了杜锦宁两句。

有那顾忌着祁家的同窗,在旁边站了站就走了;有心巴结齐家的人,看杜锦宁这样子,似乎齐家并没有出力帮他,心里掂量着跟她交好似乎也没什么用,跟杜锦宁说了两句也走了。

其他心里没什么想法的,看看大家都走了,唯恐唐昭迁怒于他们,当下也纷纷散去。

人群散去之后,一直站在那里没走的人就显现了出来。除了许成源、方少华,一身青布长衫的梁先宽也在那儿。

“咦,梁师兄,你不是家里有事吗?这么快就处理好了?”杜锦宁问道。

“他是得了消息匆匆从家里赶过来的。”方少华帮着解释道。

梁先宽关切地看着杜锦宁,问道:“怎么样?”

杜锦宁示意他们往前走,一面走一面道:“想来事情的经过你都听方少华说了吧?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一声,我一会儿就搬东西回家去,这府学我不想呆了。我姐夫会跟着我走,齐慕远说他也跟我一起。你呢不用太顾忌我,咱们即便不在一个书院里呆着,也还是好朋友,想见面了就到外面聚一聚,没什么的。”

许成源点了点头。

“我当然是跟你们一起。”梁先宽忙道。

见杜锦宁要开口,他又道:“你不必劝我,我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这么说吧,撇开咱们之间的情谊不说,只说利益,这满府学的同窗能有你跟齐慕远的前程广大吗?而且我跟他们又不熟。放弃你们而选他们,我傻了不成?”

杜锦宁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就是梁先宽最让人舒服的地方了。就算他心里在衡量利弊,他也衡量在明处,清清楚楚地说出来。这样做只会让你觉得他坦坦荡荡,不会让你反感。

“行,那你就一起吧。”

方少华一听这话就嚷嚷起来:“不行,你们去哪儿也得带着我,杜锦宁你说把我当好朋友的,可不能把我扔下不管了。”

“你小子。”杜锦宁不由拍了他一下,“又不是啥好处,你跟着干嘛?”

方少华嘟了嘟嘴:“反正这府学我也没相熟的人,而且出了这档子事,我在这儿心里也膈应。我看这教授和同窗们都不顺眼,不如跟着你们。杜锦宁我信得过你,你去的地方一定不会错的,所以我跟定你了。”

梁先宽不由笑起来,揶揄道:“方少华,别看你人傻,没想到还是有点眼光的。”

“你才傻。”方少华瞪了梁先宽一眼,转过头来眼巴巴地望着杜锦宁,仿佛一言不合就哭给你看的架式。

“你呢,别急着下决定,写封信跟家人好好商量再说。反正我去哪儿又不会藏着掖着,你商量妥当了再来也不迟。”杜锦宁还真怕方少华脑子一冲动就做决定,连忙劝道。

“那…那好吧。”方少华只得答应。

“姐夫,你先回你宿舍收拾东西吧,等我把东西收拾好就去唤你。”杜锦宁对许成源道。

许成源却不放心杜锦宁屋里的那条蛇,道:“我先陪你过去,一会儿再过来。我东西少,随便收拾就可以了,不必费什么功夫。”

杜锦宁只好由他。

一行人走到宿舍院门口,方少华扯了扯杜锦宁的衣袖,停住了脚步:“那个…那蛇还在你房里不?要不,咱们叫斋夫先清理了再进去?”

杜锦宁对那蛇也十分膈应,心里也是这么打算的,闻言自然应好。

三人先去了斋夫那屋,把要求说了,斋夫自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他管理的宿舍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是有责任的。而且打扫屋子,本来就是他的职责范围。

等斋夫把屋子打扫干净请他们过去时,杜锦宁发现蛇已被弄走了,地面被斋夫用水擦洗了几道,已经没有了什么痕迹,便是血腥味都散去了。

梁先宽放下心来,问杜锦宁道:“现在就收拾东西?不用去唐教授那里告之一声吗?”

“你们先不收拾。”杜锦宁道,“我跟我姐夫先走,你们等我到新的书院安顿好了再走,走的时候跟唐教授说一声。至于我们,就不用打招呼了。”

反正刚才她对祁元道说话那么不客气,而且完全没有通融余地,一点赔偿都没要,这已是完全得罪唐昭了。等以后她跟祁元道在学术上斗法的时候,唐昭估计还要更恨她。既然都得罪了,那就没必要再去唐昭面前告辞了。要知道她这么一去,唐昭势必要挽留的,挽留不成,两人会闹得更不高兴。所以还不如不去辞行,直接离开了事。

至于梁先宽、方少华和齐慕远他们,就没必要跟唐昭闹得这样僵了。她杜锦宁就孤家寡人一个,又没有兄弟子侄要念书,得罪了府学也没事。可梁家、方家和齐家的人以后还要来这里上学呢。

而且,她也想让梁先宽和方少华冷静冷静,好好考虑一下利弊,免得现在一冲动跟她走了,回头又后悔。

杜锦宁的东西也简单,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了。她也拒绝了梁先宽和方少华的帮忙,自己一手提着铺盖卷,一手提着书箱,去了许成源那里跟他汇合,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走到半路,正好遇见送了齐伯昆等人往回走的齐慕远。

齐慕远一手就接过了她手里的铺盖卷:“走,我送你出去。”

第477章 转学

这一回杜锦宁没有拒绝,让齐慕远送到门口,雇了辆骡车,直奔杜家而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杜锦宁正是大家关注的焦点。看到她拿着铺盖卷和行李离开,学子们心里就犯了嘀咕,转头议论纷纷:“犯事的是祁思煜吧?怎么祁思煜没被踢出书院,倒把杜锦宁给踢出去了?这世道到底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

斋夫帮杜锦宁打扫完屋子,觉得浑身都沾了毒蛇的味道,刚刚去洗了个澡,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去禀报了唐昭。

“什么?”唐昭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杜锦宁拿着行李走了?”

“不光是杜锦宁,还有他姐夫,就是那个叫许成源的。”斋夫一路过来正好路过中舍,听中舍的人提了一嘴,便知道许成源也跟着走了。

“你怎么能让他走?”唐昭急得声音都变了,“你怎么不拦着他?”

“我…”斋夫委曲极了。但他不敢说他不知道,只道:“我以为你把他赶出书院了呢。”说着还嘟哝了一句,“书院里的学子都这么说的。”

“我赶他走?我为什么要赶他走?”唐昭朝斋夫吼道。

斋夫低着头,不敢作声,心里却道:还能为什么?为了祁家呗。

唐昭对斋夫吼了两声,自己也泄了气。他不用问就知道外面的学子是怎么想他的。他们一定以为自己不敢得罪学政大人,所以选择护着祁思煜,把杜锦宁赶走了。

他冤枉死了好吗?

他有心想辩解,却又不知该找谁说去,只得按捺住心头的火气,对斋夫解释道:“这件事是祁思煜错了,我怎么会赶杜锦宁走?被赶出府学的是杜哲彦。”说着他又把刚才事情是如何处理的说了一遍,道,“你现在就去,跟学子们解释一通,别让他们在那里瞎议论。”

“是。”斋夫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回去后,斋夫倒是老老实实把唐昭的意思传达了。但他不可能逮着个学子就跟人说一通吧?再加上他当初还收过杜锦宁的银子,对于这件事在道义上他也偏向于杜锦宁,并且深恨祁思煜的歹毒——要是当初杜锦宁运气不好,被毒蛇咬死了,那他这个斋夫当不下去不说,没准还要受到惩罚。谁叫这院子是他管的呢?所以他对这事的解释根本不尽心。

唐昭可没精力去管这个。

要是杜锦宁离开府学去了别处,不说他没法跟赵良交待,便说府学里的谣言也会四起,那些学子们如何议论他、如何议论祁家就说不准了。

所以斋夫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让人备了马车,直接去了杜锦宁家。

结果门房朱大爷告诉他:“您找我们少爷啊?我们少爷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就被南麓书院的山长请去了。这不,才刚刚离开没多久。”

“什么?”唐昭都感觉到天晕地旋了。

阴谋,这一定是个阴谋,否则怎么这么凑巧,南麓书院的苏老头怎么会这时候跑来找杜锦宁呢?

他想找些证据,便套朱大爷的话道:“苏山长怎么知道你家少爷今天会回来,这么巧找上门?”

“哦,苏山长是跟齐大人和袁先生,还有知府的杨大人一块回来的,我听他们说,好像是在路上遇见的,这不就一起来了?正巧遇到我们少爷和大姑爷回家,苏先生就一力邀请少爷和大姑爷一起去他的书院看看。”

唐昭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他觉得自己已没力气走路了,道:“我就在你这门房等着吧,等你家少爷回来。”

朱大爷犹豫了一下:“要不我回禀我家太太,请您进厅堂里坐坐?”

唐昭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不用。”

此时,杜锦宁、许成源跟南麓书院的苏山长正相谈甚欢。

这些年,苏山长一起想把南麓书院提升到能跟府学平起平坐的地步。但因为天生比官学矮一截,所有院试前十名都会优先考虑府学,进不了府学才会考虑南麓书院,所以在生源上他一直拼不过府学。至于师资,倒是因为南麓书院不缺钱,网罗了不少致仕的进士和有才名的举人,倒是不比府学差。

而南麓书院是巨商苏家办的,苏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办书院也不是为了牟利,而是为了名声与造福家乡,所以书院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里面的教舍、宿舍,都比府学条件要好。

为了把这位新出炉的院案首留住,苏山长也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

他领着杜锦宁到了一处簇新的院子门口,示意跟随的斋夫把门打开,走了进去:“这宿舍是去年才建好的,我一直没安排人进去住。如果杜案首你喜欢清静,我可以把你跟许相公单独安排在这个院子。只要你们在南麓书院读书期间,住宿费就不用交了。而且如果你们偶尔想回家住,那也无妨,只需跟斋夫说一声即可。”

只见里面的院子甚是宽敞,但屋舍并不多,只有朝南、朝东、朝西的屋舍各三间。每一间屋子的面积都挺大,最难得的是这些屋子竟然都是一个个套间,里面是卧室,外面可做书房或会客之用。

从宿舍里出来,他又领着杜锦宁去了藏书阁:“我们的藏书在某些藏本的珍贵度上比不上府学,但书籍的册数却是比府学多出三成,尤其是近些年各处学者们写的书和文章,我们都有收藏。此外,我们藏书的种类也比府学的要丰富。”

杜锦宁翻开藏书单,两眼亮晶晶的。

她对于那些珍本不感兴趣,倒是南麓书院的各种书籍十分符合她的口味。

“苏山长,我们现在能不能直接入学了?”她不想出去被唐昭骚扰,所以打算速战速决地直接入住南麓书院。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苏文韬顿时高兴的不行,当即把自己的小厮派给杜锦宁,让她随意差遣。

于是唐昭在杜家等了半天,最后等来的就是南麓书院山长苏文韬的小厮来杜家拿行李。

“他他他,他不回来了?”唐昭目瞪口呆。

“杜相公已入了我们书院了。”小厮得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