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他也不叫人套车,而是直接走到巷口,雇了一辆骡车,去了城西,进了一家茶馆。

这个茶馆跟杜锦宁开的博悦茶馆连锁店不一样,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茶馆,里面的茶水和小食走的都是平民路线。因价钱便宜,茶水和小零的味道都不错,生意倒是挺好,赶骡车的车夫、街边的混混、三教九流的人,没事都喜欢来这里喝点茶吃些点心小食。

姚书棋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转进了一条巷子,从茶馆的后面进了门,直接上了二楼。

“姚爷,您来了?”一个伙计迎了上来。

“秦六爷在么?”

“在的、在的。”伙计也不去禀报,直接领了姚书棋走到最里边的一间房,敲了敲门,等里面有人说“进来”,他这才做了个请的姿势,“姚爷您请进。”

姚书棋推门进去,就看到秦老六翘起个腿坐在那里看话本,还时不时往嘴里扔颗油炸花生。

抬眼看到姚书棋,秦老六忙把腿放了下来,起身笑道:“姚大哥,你怎么来了?”

姚书棋走过去,将他手里的话本拿走,扔到一边,又将装花生的碟子挪开,严肃着一张脸道:“有事要你做。”

秦老六立刻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先摆了摆手,走出门去,看了外面一眼,这才关上门,回来对姚书棋作了个揖,问道:“什么事?”

两年前杜锦宁到府城后,立稳脚跟不久,就让姚书棋偷偷在城东买下了这间茶馆,落到了秦老六名下,再将秦老六从县里叫了上来,明面上经营这家茶馆,实际上结交三教九流,并把一些合用的人收归麾下,为秦老六办事。如果街上有机灵的小乞丐和流浪儿,也挑选一些进行秘密培养。

秦老六原就是漓水县的混混,因为脾气爽朗,为人义气,朋友众多。当初鲁小北和姚书棋把他推荐给杜锦宁,也正是基如此。他到府城来做这些事,真正是如鱼得水,比他在漓水县管茶园要畅快多了,为杜锦宁网罗不少人才。

祁家的下人,就是秦老六通过人联系并收买的。

“你去联系王老二。”姚书棋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让他把这钱给张老头,让他想办法让祁大少爷去少爷家放一把火,扰得少爷明日不能入考场。”说完又掏出一张五十两的,“这张给王老二。”这些钱自然是分批给王老二和张老头的,这个就不必他特意吩咐了,秦老六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秦老六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望着姚书棋,一副见鬼的表情。

姚书棋见状,哪里还不知道他想什么?同样一瞪眼:“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会害少爷吗?这都是少爷吩咐让做的。”说着,他又把杜锦宁要借着这个机会把祁家拿下的打算说了一遍。

秦老六听了,表情微缓,但手却牢牢地缩在袖子里,怎么都不肯去接姚书棋手里那两张银票。

姚书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盯着秦老六,不悦地道:“怎的?你不信我?咱们俩相识的年头不短了吧?比跟少爷还要长。现在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你以后别指望我在少爷面前替你说好话。”

秦老六却摇摇头:“当初说好的,不见少爷的信物,谁的吩咐我都不能听。姚管家,不是我不信你,咱们做事得讲规矩。”

姚书棋没有作声,盯着秦老六看了半晌,见他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一副没有信物不理会的姿态,姚书棋的脸上这才绽开了笑容,拍拍秦老六道:“好样的,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秦老六作为杜锦宁的一颗暗棋,能不跟杜锦宁接触,就尽量不接触,免得暴露出来。有什么事都靠姚书棋从中联系。

而为了不让别人收买姚书棋,钻这个空子,杜锦宁跟姚书棋、秦老六三人约好,秦老六不见信物不办事。这个约定,当初姚书棋也是十分赞同的。

因为自打秦老六来了府城,并没有什么事要他做,这还是第一次动用他这颗棋,姚书棋刚才故意不把信物拿出来,也是存了试探秦老六的心。

姚书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那张杜锦宁给他的纸条递给秦老六。

秦老六拿了,并没有马上看,而是对姚书棋道:“行了,你说的事我知道了,我会马上叫人去做的。”

姚书棋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叫人去庄越那里,让他跟我说一声。”

“好。”

第532章 密写

姚书棋便没再逗留,从房间里出来,径自下了楼,出门上了骡车。

从窗户望见姚书棋的骡车离开了巷子,秦老六这才回转身来,先将门栓了,将桌上的油灯点燃,然后把姚书棋给他的纸张放到火上,慢慢烤着,不一会儿,纸上慢慢显现出一排字来。不一会儿,字迹就消失不见了。

这些字十分特别,不是大家惯用的繁体汉字。如果有穿越人士见了,一定能认出,它们是中国简化了的文字。

虽说不是第一次看到火上出现的字,秦老六还是被这一幕给狠狠震撼了一把,心底里也涌上一股惧怕的寒意。

在他看来,这种用火烤一烤就能在纸上看到字迹,而且还是一种特殊文字的方法,绝对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在秦老六的认知里,能用这种方法的,绝对是需要培养大势力、有许多天大的秘密、做大事的相当于皇子、王爷们之类的人物。他们为了争夺天下,才会使用这种高端又隐秘的手段。

再想想杜锦宁也在培养自己的势力,而且小小年纪,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连齐伯昆这种做大官的老狐狸都佩服不已,在科举路上更是一路绿灯,这绝逼不是一般人啊。

莫不是杜少爷是皇帝流落在民间的儿子,齐伯昆他们围绕在他周围,是暗中为他保驾护航,为他做皇帝蓄积力量

每每想到这种可能,秦老六就胆颤心惊,总觉得自己知道了个天大的秘密。胆颤心惊之余,他又激动得浑身战栗。

要是他跟随的杜少爷真是皇帝的儿子,那他以后岂不是要跟着飞黄腾达了他一个小混混,能做一个皇子、王爷、甚至未来皇帝的心腹,简直就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了啊。

要是杜锦宁知道秦老六这么会脑补,肯定敲着他脑袋道你想太多了。

这种在纸上写隐身字,然后在特定条件显现的事情,放在后世,小学课本里都有说的好么无非就是化学反应罢了。

密写药水她随随便便就能罗列出好几种。

比如,用毛笔蘸取醋、柠檬汁、番茄汁、洋葱汁等在白纸上写字,晾干后都可以不留痕迹。想读此密写字,只需要把纸放在火上烤一烤,棕色字迹便会很快出现。她给秦老六写的,就是这种东西。虽说洋葱、番茄、柠檬她在这古代还没看到,但醋还是挺常见的。

另外,用米汤写密信,用碘酒来显示;用酚酞溶液写字,用氢氧化钠溶液涂抹来显示,都是可以的。

实在是啥都找不到,还可以把一张纸浸湿,将另一张干燥的纸覆在上面用硬木棍写字,湿纸晾干就看不到字了。再将那张纸放入水中,字迹又出现了。

这些方法,现代度娘那里不要太多哦。

她用这种方法制成信物给秦老六,除了防止有人利用姚书棋命令秦老六做事以外,其实就是满足她的恶趣味,增加神秘感,顺便震慑一下秦老六而已。

事实证明,对化学知识为零的古人来说,这种震慑效果还是杠杠的。

杜锦宁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她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事,也不知道以后入了朝堂,会跟什么人产生利益冲突。她不想太过依靠齐家、关家或梁家,她得有自己的力量。所以她暗中让秦老六培养一些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事情,再谨慎也不为过,所以当初秦老六来府城时,她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教他学习简化字。待他学会了,这才放他到茶馆里做事。

秦老六不见信物不做事;见了信物,纸上显现出来的内容跟姚书棋所讲的内容不符也不做事;显现出来的内容即便相符,字迹也相似,但不是简化字,也同样不做事。

另外,为防秦老六起歪心思,她在秦老六身边自然也是埋了暗子的,秦老六并不知道;而明面上,秦老六的大儿子此时正在陈氏身边做小厮,这是秦老六表示愿意为杜锦宁做事时答应的条件。

看到纸条上显现出来的内容与姚书棋所说的一致,秦老六将纸团成一团,走到净房扔进了马桶里,这才下了楼吩咐人把王老二找来,办理此事。

半个时辰之后,祁府的张老头收到了外面传进来的信,便去找流云聊天。

当初秦老六选中张老头作为祁府的暗子,是因为张老头的儿子赎身出了府,他一个人孤身在祁家,此人还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偏他跟流云的爹交好。流云在祁思煜身边受了气被打骂得狠了,张老头就给他们父子出些主意,教流云如何讨祁思煜的欢心。因此,张老头倒是很得流云父子的看重。

祁思煜正为被杜锦宁这个仇人压在头上,只得了第二名满心怨恨呢。在自己院子里摔了一地的瓷器之后,被祁元道叫去训斥了一通。

他不服气地道“要是齐慕远得第一名,我还没这么气。可杜锦宁,他凭什么爬到我头上他算是哪根葱潘大人不是正主考官吗他既认出了我的卷子,为什么不让我得第一名”

祁元道也觉得潘义庭没使力,否则,再怎么的也轮不到无门无派的杜锦宁拿头名。

不过他也不好火上烧油,只得好言好语地安抚孙子“不管是什么原因,事实已是如此了,不可改变。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第二、第三场考好。你现在在前三之内,只要后面考好了,解元还是有希望的。万莫因为这个失了心志。”

“有希望有希望,您老人家就会这样说。当初您还说,解元只在我跟齐慕远之中产生呢。为什么这个杜锦宁又冒出来占了头名照这样的势头,他莫不是又跟府试、院试一样,高中榜首吧”

祁元道抚着胡子,眉头皱得紧紧的“难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没准在潘大人和汪大人两人互不相让的情况下,让杜锦宁捡了个大便宜。从这次排名来看,杜锦宁就是这样拿到头名的。后面两场,难免又会出现这种情形。”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看向孙子“不管怎么的,你尽量考好就是了。有些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咱们只能做到最好。”

第533章 中计

祁思煜能想出放毒蛇咬杜锦宁的主意,歪歪心思只多不少。见祖父总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遇到难题不想着如何解决,只想着靠自己努力,祁思煜就很不赞成。

他道:“祖父,咱们能不能不让杜锦宁考后面两场?”

祁元道心里一动,但多年所受的儒家教育还是占了上风,不好的念头一把,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劝道:“煜哥儿,你听祖父一声劝,千万别动歪歪心思。你即便得不了解元,但乡试还是能高中前三的,举人是稳稳的。可如果你对杜锦宁动手脚让人发现了,捅到主考官那里去,那你整个人就完了。不光这次乡试你过不了,以后还能不能参加科考,那还是两说。那杜锦宁以前好运,但不代表一直好运。潘大人和汪大人绝对不会让他得解元的,没准下一场你就是头名。”

祁思煜紧抿着嘴,没有作声。

祖父的话虽然有道理,但他就是不甘心。

而且,他深知祖父的话只是安慰他。要知道齐慕远这两年经常出入衙门,帮助衙门判案,衙门里不少官吏对他的判案手段是赞赏有加的。

往年乡试的第二场都是着重考刑法判案,这是齐慕远的强项。而反观祁思煜自己,吟诗作词写文章他还可以,但对于刑法判案,他是真的不在行。

所以说什么下一场祁思煜就是头名,这种话也只是哄哄小孩儿罢了,祁思煜半点不信。要说第三场拿个头名,他还有点信心,毕竟第三场主考诗词歌赋。

但三场考试,一场比一场不重要。他前两场都没得头名,杜锦宁和齐慕远的德行又无亏,潘义庭想把他推上去得解元都找不到借口。

他能出头的唯一办法,就是把杜锦宁拉下来,让他再无得解元的可能。如此一来,第一场考试里祁思煜的名次比齐慕远高,即便齐慕远第二场拿了头名,那祁思煜和齐慕远两人也都在伯仲之间。第三场他再在诗词上使把劲儿,这解元就是他的了。

祁元道见孙子这个表情,就知道他仍然没有打消歹念,不由又苦口婆心地劝祁思煜。

末了他发狠道:“你要是敢出手去害杜锦宁,等你乡试完,你就给我滚回京城去,我再不认你这个孙子。”

祁思煜这才慌了。

他打小就跟在祖父身边,与祖父感情深厚,跟父母的感情却是十分淡薄,弟兄姐妹之间就更不用说了。而且父亲在京中就是个小官,无权无势的。他要想要锦绣前程,过好日子,只能抱紧祖父这条大腿。

“祖父放心,我不会做那种蠢事的。”他只得表态。

祁元道这才满意,温声道:“行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就得入考场。”

“是。”祁思煜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回了自己的书房。

祁元道下过死命令,临考之前,祁思煜都要单独住在前院的书房里的,免得被无知的妇孺所打扰,不能好好休息。

流云得了张老头的指点,见祁思煜脸色不好,问明了原因,便出主意道:“少爷,其实这事完全不用咱们自己出手。您请人去杜家放一把火,即便查出来了,那也不关您的事,完全不影响少爷您的声誉。”

祁思煜眼睛一亮:“对呀。”又夸流云,“还是你小子聪明。”

想了想,他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你乔装一下,去找个人办这个事。事成之后,我赏你二十两银子。”

流云看着那张银票,咽了咽口水。

那些流浪汉、乞丐儿,给上十两银子就抢着去干这个事了,剩下的四十两就是他的。更何况祁思煜还许了二十两银子的赏银呢?这老大一笔钱,都够他赎身出去买处宅子,或做个小生意了。

但想起张老头所说的话,他艰难地从银票上移开了视线,低声道:“少爷信任我,让我办这个事,我自义不容辞。只是我是少爷的贴身小厮,许多人都认识我。我要是出去联系别人,让人发现了,我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可少爷就难免要被人怀疑。”

纸包不住火,等杜家起了火,杜锦宁被耽搁了前程,祁元道不用查都能猜到这事是祁思煜干的。到时候被祁思煜差遣去办这件事的人必然要被打死。银子固然是好东西,但没有了命,银子再多有什么用?

反之,一旦这事办成了,少爷出了一口恶气,如愿拿到了解元,到时候一定会重重打赏他这个出主意的人的。

是冒着大风险贪图眼前的利益,还是稳妥地获取长期利益,他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还是你考虑得周全。”祁思煜称赞道。

他想了想,把银票收回,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呐,赏你的。”

流云没去接银子,反而身子一矮跪了下去:“少爷,小人之所以出这个主意,只是看不得少爷为此事郁郁寡欢,更看不得那杜锦宁踩在少爷头上。只要少爷心情舒畅,小人就心满意足了。小人只求在老太爷追究此事时,少爷别将小人说出去,否则老太爷一定会把小人给打死的。”说着,他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祁思煜把流云拉了起来,还是将银子塞给了他,“拿着吧。”

流云也知道祁思煜虽然有种种毛病,但为人还算讲义气,不会明知道祁元道会把他打死,还把他出卖出去的。这也是他敢出主意的原因。

他跪下感激地磕了个头,便出去了。至于祁思煜找谁来办这件事,那就不关他的事了。今天他不当值,自然是有多远就滚多远,不在祁思煜身边惹麻烦。

小半个时辰后,杜锦宁收到秦老六那边传来的消息,把姚书棋叫来好好吩咐了一番,便在齐府她惯常住的小院里洗洗睡了。有杨云涛参与,又有姚书棋和刘高、马彪等人在,便是半夜冲天大火也不关她的事。

杜锦宁的睡眠质量向来是极好的,躺下去不一会儿就能睡着。她这一睡下,到再听到有人敲门在梦中惊醒,一看滴漏就已是卯时,到去贡院的时辰了。

第534章 配合默契

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下床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就看到姚书棋和青木都站在门口。

看到姚书棋,她心里一定,问道“昨晚上可有动静”

姚书棋虽一夜没睡,却是精神抖擞,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他道“少爷放心,一切如咱们所料。杨大人把人捉住,押回衙门审问了。等您从考场里出来,祁思煜就没资格考第三场了。”

杜锦宁点点头,看青木把水准备好了,赶紧去洗漱。

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乡试考好,其他的事现在都没办法去管,一切等她考完这三场考试再说吧。

洗漱完跟齐慕远一起吃过早饭,两人就乘车去了贡院。

第一场考试刷下来几百人,余下能参加第二场考试的,两百人都不到。

杜锦宁下了马车在人群里扫了一眼,正寻找方少华他们的身影,就对上了祁思煜的眼睛。

想来昨日祁思煜吩咐人去放火,就没再管后续了,所以并不知道昨晚行动失败,他派去的人还被抓了个正着,现在正在衙门里审讯中。看到杜锦宁时,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大概是对杜锦宁还能出现在这里很是意外。

杜锦宁看他那样,很想跟他说一声“你这么蠢,你祖父你爹娘知道吗”

要是她不知道那场火是谁放的,现在看祁思煜这样子,答案就昭然若掀了好吗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祁思煜“看来祁少爷看到我能安然地站在这里,很是吃惊啊。怎的,没烧死我,你很失望”

“你、你你胡说什么”祁思煜脸色骤变,心里万分懊恼刚才没管住自己的表情,引起了杜锦宁对他的怀疑。

经过府学里毒蛇和讲学事件,他对杜锦宁还是很忌惮的。尽管嘴里不承认,但内心里还是觉得杜锦宁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轻易惹不得。所以这两年来他都没敢再跟杜锦宁做对。

昨晚他也是一时头脑发热,才做出了那样一个决定。现在跟杜锦宁面对面站着,而且被杜锦宁一言道破行径,他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后悔自己没听祖父的劝阻,一时冲动做了傻事。

想到昨晚的事是找外面的人做的,跟祁府无关,他的心这才定了下来。

杜锦宁现在不能拿祁思煜怎么样,但这不防碍她使坏,要让祁思煜在考试的时候心神不宁。

她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量道“没听清楚那我再说一遍。你昨晚叫人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告诉你,杨大人那里已捉到了人,正在审问呢。等到时候”

祁思煜见她似乎真知道什么,而且还提到了“杨大人”,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赶紧打断杜锦宁的话“杜锦宁,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别以为你拿了头名就可以这样信品开河、扰我心志,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他恨不得拔腿就跑,只是担心被杜锦宁说成做贼心虚,这才按捺住自己,只是边走边说,只是走得比较快。等他说到后面那句话时,人早已钻到人群里了。

旁边有不知内情的考生,听到“杜锦宁”三个字,知道是第一场的头名,都好奇地朝杜锦宁看过来;又转头去看祁思煜,好奇杜锦宁是跟谁发生口角。

齐慕远见状,赶紧冲着祁思煜的背影高叫一声“祁思煜,别跑啊,咱们把话说清楚了。”

祁思煜听到这话,不光不敢停留,脚下走得更快了,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考生们则恍然大悟。原来是第一名和第二名互相不服气啊,这再正常不过了。听说杜锦宁和祁思煜素有龃龉,看来所言非虚啊。

不过这些都不关他们的事。覆试在即,他们还是把试考好要紧。

这么一想,大家就散了,各自去寻找自己的队伍。

杜锦宁对齐慕远竖了个大拇指,并奉送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跟齐慕远配合就是默契,真不愧是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

齐慕远被她这个笑容恍花了眼。贡院门口考生加家长、下人也有五六百人,挤挤攘攘,但齐慕远眼里却只余了杜锦宁那张迭丽出尘的脸。

“杜锦宁,你怎么在这儿害我好找。”一个在掌拍到杜锦宁肩膀上,关嘉泽的声音传来,把齐慕远惊醒。齐慕远赶紧将目光移了开去,看向别处。

现在不是让杜锦宁明白他心意的时候。一来两人正在经历人生最重要的考试;二来,杜锦宁的年纪还小;三来齐慕远总担心他袒露了心思,杜锦宁会离他远远的,再不与他交往,更不说要亲近。如果那样,他想他会疯的。

跟关嘉泽聊了两句,方少华和许成源等人也找了过来。大家又等了一会儿,贡院的大门打开,开始入考场。

这一场考试的题目是一道律法条例的记忆题,两道案情分析,外加两道经义题。

凭杜锦宁的记忆力,律法条例题和经义题都是不在话下的。案情分析题,她虽没像齐慕远那样对这方面有十分深入的研究,但凭她的逻辑思维能力和前世看过的许多法制案例,分析起案情来,自然比那些只顾埋头读四书五经、没多少社会实践经验的书生要强多了。

她依然按着自己的生活节奏,不紧不慢地答题。

这一场考的是齐慕远最拿手的内容,他更是如鱼得水。

方少华、关嘉泽等人即便对刑法案情分析不拿手,但因乡试总考这个,他们练得也比较多。即便分析不到位不够细致,总能根据自己熟记的律法条例对案子进行分析的。

可祁思煜就惨了,他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纵火案被杨云涛发现的后果。

如果这事真被发现,而且被杨云涛找到了证据,举人什么的他就别想了,秀才身份估计都保不住,他还要被关进牢狱。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想到这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祁思煜根本没心思答题。明知道考试重要,他此时最应该的是先把乡试考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但看着那些案例题,想着熟知的律法条例,祁思煜总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下场,完全没办法集中精力分析案子进行答题。

第535章 认出

第二场考试只考两天,潘义庭在开考后依例巡视了一遍后,就耐心地坐在主考官的位置,等着时间过去。眼看着时间已过了大半天了,前面的两道题考生们都应该答出来了,他这才起身,从离他最近的那个考舍开始,一间间地沿着通道进行巡视。

汪时彬和府城几个来助考的胥吏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冷眼看着潘义庭在前面背着手,如同在庭院里散步似的慢悠悠地在逼仄的通道里走着,眼睛不停地往左右两边的考舍看,他心下一哂,暗自冷笑一声。

汪时彬也是从基层官员做起的,在他做县令、知府期间,主考官也当过不少。别人看不出潘义庭的举动蕴含什么深意,但却瞒不过汪时彬的眼睛。

第一场考试时考生太多,差不多一千人,在考舍里巡视一圈就要花不少的功夫;而且几百上千个男人蜗居在窄小闷热的考舍里,两三天没办法洗澡,再有每道通道尽头茅厕的臭味,巡考一圈那简直是受罪,只恨不得快些走完一圈,完全没精力去观察考舍里坐的是什么人,就算看到人了,也无暇观察那个考生在试卷上写些什么。所以第一场考试,他跟潘义庭即便各有自己要提拔的考生,也只能通过辨认考卷上的文章风格来进行猜测。

可第二、第三场就不一样了。因为考生少,自然是慢慢转不着急。而且这一次考的是律法案例分析,而不是写文章,还真看不出哪张试卷是谁的。齐慕远的对刑案感兴趣,时常去衙门里帮杨云涛的忙,这在桂省不是秘密,稍在衙门里一打听就能知道。如果是凭真本事,祁思煜是绝对拼不过齐慕远的。想只通过辨认试卷脱颖而出,与齐慕远抗衡,机会微乎其微。

正因如此,潘义庭这不就着急起来了吗?不管别人会不会说闲话,他毫不避嫌地朝考生卷看去,想把祁思煜认出来,从而在批阅的时候放点水,好跟齐慕远平起平坐进行竞争。

考舍的横板离通道虽然还有一定的距离,但因古代写的字都比较大,如果仔细看,潘义庭还是能看出写什么的。认出了祁思煜,再看看他写的内容,到时候这试卷即便被誊抄弥封了,他也能一眼看出哪份试卷是祁思煜的。

只是汪时彬既知道了潘义庭这点心思,他怎么放任潘义庭这么干?朝庭之所以派两名主考官,除了出题的时候互相制衡,监考的时候不也起到了互相监督的作用吗?

他开口道:“潘大人,咱们这样巡考怕是不好吧?”

潘义庭自打慢悠悠巡考,就知道汪时彬会这样说,他也不怕汪时彬。反正谁也没规定巡考的时候一定要走得快不是?

他慢条斯理地道:“我年纪大了,前几日车马劳顿,这两天又连轴转地熬夜,身子骨受不了,着实走不快。汪大人要是心急,倒可以先走,老夫是不会在意的。”

汪时彬被他这老赖皮的回答气了个倒仰,却又拿潘义庭没有办法。

不过想想那祁思煜在刑案方面再如何也比不上齐慕远,且刑案分析的答案是死的,不像文章那样,姹紫嫣红总是春。潘义庭的屁股坐得再歪,也不可能把祁思煜做得不好的试卷评为第一,压住做得好的齐慕远。要是这样,他非得上折子弹劾这老家伙不可。

这么一想,他的心又定了下来,跟着潘义庭慢悠悠地在那里走着。

潘义庭既要认人认文章,汪时彬自然也不会做圣人。他想起齐慕远的长相跟其父齐文聪有几分相像,便也跟着一个个辨认起来。

也是汪时彬的运气好,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认出了齐慕远。再一看他齐慕远的试卷,汪时彬顿时乐了。齐慕远的试卷写得密密麻麻的,显然对案子分析得十分详尽;而且看他空出来的地方,显然前面两题已分析完了,现在在做第三题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就做了两题多,可见齐慕远对这份试卷是游刃有余的。

汪时彬十分满意。不过满意之余,他又十分遗憾在第一场的时候齐慕远没有排到第一或第二。否则这一场拿个第一,解元就有一半的概率落到齐慕远头上了。

这么一想,他又想起杜锦宁来。当初齐伯昆托人带消息给他时,曾说过杜锦宁长得十分精致漂亮,比之齐慕远更胜几分;而且他年纪尚幼,才十四岁,身材瘦小,跟个女孩儿似的,十分容易辨认。

汪时彬心里好奇起来,想知道杜锦宁到底长什么样,让齐伯昆这样形容。

一行人一路走着,汪时彬还没看到杜锦宁呢,潘义庭倒把祁思煜认出来了。有人递过祁思煜的画像给他。

可认出是认出了,看到祁思煜那张只写了寥寥几个字的试卷,潘义庭顿时气了个半死,差点没指着祁思煜破口大骂。

律法分析题比较复杂,每一题的字数比较多,考生又少,这第二场的试卷是刻印了发下来的。时间紧迫,考生们在草稿纸上拟写了答案后,都会抄到试卷上。而祁思煜不光试卷是空白的,草稿纸上都没写几个字,他们都走到他面前了,他还两眼无神地坐在那里发呆,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想想自己费劲巴拉地为祁思煜争取了头场的第二名,这一场又不顾忌讳、不辞辛苦地一个个考舍地认人,祁思煜竟然是滩烂泥扶不上墙,连人家一般的考生都不如,潘义庭就气得想要吐血。

齐慕远的父亲是六卿之一,潘义庭没少在朝堂上与他打交道,刚才自然也认出了齐慕远。想想齐慕远那写得满满的试卷,再看看祁思煜的空白卷,潘义庭心灰意冷,已经不想再巡视下去了。

他从另一头转出来,就直接往主考官的位置走去。

汪时彬虽不认识祁思煜,但他会观言察色啊。一看潘义庭那面如死灰一般的神情,再看看祁思煜那空白的试卷,他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心里乐开了花,嘴里叫道:“潘大人,怎么不走了?咱们还没巡视完一圈呢。”

“歇一下。”潘义庭完全不想看汪时彬小人得志的嘴脸,打发他道,“汪大人精力好的话,可以继续。”

汪时彬对杜锦宁好奇,潘义庭不说他也要继续的。拱了拱手,他继续朝另一条通道走去。

好在考生本就才二百人不到,刚才已转过了四五条通道了,没过多久汪时彬就看到一个面容漂亮的小少年正端坐在那里写字,看长相看年纪,跟齐伯昆所说的杜锦宁十分相像。

他走过去,瞥了杜锦宁的试卷一眼,见得这孩子跟齐慕远一样,已在答第三题了,而且看他写的字数,也跟齐慕远不相上下,他越发笃定这个就是杜锦宁了。

想起杜锦宁写的文章,汪时彬忍不住感慨:这桂省,果然是钟灵毓秀啊。一个平民家的孩子,竟然长得这般漂亮,还这么有灵气。长得漂亮有灵气就算了,还这么有才,实在是了不得啊。

第536章 焦黑的院子

认出了杜锦宁,汪时彬并没有凑上去。他胜券在握,没必要做那种让潘义庭抓住把柄的举动。从那条通道上绕了一圈,他便回到了主考官的位置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跟着潘义庭,潘义庭去巡考的时候他就跟在后面,潘义庭坐在那里的时候他也坐着,让潘义庭挑不出任何毛病。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杜锦宁早已做好试卷了,但她仍然坐在考舍里没有动弹。一直到云板敲响,有考生起身交卷了,她才慢悠悠收拾好东西,仍然混在中间位置上交卷。

她不知道齐伯昆跟汪时彬形容过她的长相,并且被汪时彬认出来了。她只根据自己的判断,觉得自己第一场考试时取得头名,已在两位主考官面前挂了号,容易被人掂记上,自然要选择在最安全的时间段交卷,免得让人做了手脚。反正小心些准没错。

汪时彬一直注意着齐慕远和杜锦宁,他发现两个孩子即便早做完了试卷,也没有抢先交卷,而是等差不多有一半的人交卷、交卷最频率的时候交,心里对两人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有才华,还不骄不躁,沉得住气,做事有头脑,知道如何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可见两个孩子能成功,不是没有道理的。

齐慕远能有这样的表现,汪时彬还能理解。毕竟齐慕远身后站着齐伯昆。齐伯昆就是一个十分有手段又有头脑的人,齐慕远跟在他身边长大,能有这样的表现再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