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人可是皇上近臣,位高权重啊。有这样的岳丈提携,杜锦宁的科举和仕途岂不是一片平坦?起码少奋斗十几年。

大家看向杜锦宁的目光里尽是羡慕嫉妒恨…恨不得自己就是杜锦宁。

唯有跟杜锦宁交好的那一伙人心情复杂,其中尤以齐慕远为甚。

虽说他知道杜锦宁已做好了准备,但这些人一个个把杜锦宁当成香饽饽,眼睛都在盯着她的亲事,这让齐慕远清楚的认识到,想要跟杜锦宁都不成亲,保持关系亲密的单身状态,何其难也。

他心里生出了那样的情愫,他愿意为杜锦宁吃这份苦。可杜锦宁呢?他让杜锦宁拒绝所有向她伸出的提携之力,走这样一条艰难的路,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新晋举人们一个个心情各异,而那边,汪时彬已经把满肚子的mmp送给潘义庭了。

杜锦宁拿到了解元,不光潘义庭动了择婿的心思,汪时彬也有,急迫的心情一点也不比潘义庭差。当然,择婿的决定是他刚刚看到杜锦宁的容貌才做出的。

全国十几个省,每一届都有解元;且三年一届。解元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并不算什么。但年纪在十八岁以下的解元却不多见;年纪小、未成亲还容貌出众的解元更是凤毛鳞角。再加上派系之争,所以这个女婿汪时彬是怎么的也要争一争的。

生怕杜锦宁开口答应,几乎是潘义庭话声刚落,汪时彬便道:“我也有一嫡女,生的花容月貌,才情也十分出众,是我和我家夫人的掌上明珠。杜锦宁你才貌出众,甚得我心。如你能为我婿,我必倾囊相助,且在京中为你置一大宅,十里红妆将女儿嫁予你。”

众举人又是一口凉气。

潘义庭只说女儿,没说庶女还是嫡女。但不用说大家都知道嫁的必是庶女。他们这样的人家,嫡女是不会轻易下嫁的,必得在京中挑选官宦勋贵人家的出色子弟。可汪时彬却愿意把嫡女下嫁,这已经是很看重杜锦宁,很有诚意了。

更何况,汪时彬看着就比潘义庭长得好,由此可见他的女儿也不会太丑。而且入了京有自己的宅子可住,可比住在岳父家中寄人篱下要好多了,还能把家人接到京里去。最最重要的是,汪时彬的官阶并不比潘义庭低。

举人们羡慕得眼睛都红了的时候,杜锦宁却开口了:“多谢潘大人、汪大人青睐,只是在下幼时便由母亲作主,跟母亲娘家表妹订了亲。在下只能辜负两位大人的青睐与好意了。”

潘义庭为汪时彬的话气的不行,正要说他家也是嫡女,可嘴未张就听到了杜锦宁这一番话。他不由得愣了一愣,转头跟汪时彬对视了一眼,心情很是复杂。

“哈哈,如此倒是我跟潘大人唐突了,没打听清楚情况。也是我们爱才之心太盛,爱才心切啊。”汪时彬笑道。

潘义庭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应和道:“可不是,锦宁的文章让我跟汪大人都赞不绝口,更没想到你还如此年轻且容貌出众,也不能怪我们起了择婿的心思。”

两位老狐狸说完,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的剑拔弩张。

考生已订了亲,主考官还想要招对方为婿,颇有仗着自己身份强迫对方的意思,这种行径传出去会影响官声。所以两人一听订亲就松了口。

而杜锦宁真订了亲,在鹿鸣宴上一听主考官要招自己为婿就应下来,品行上也是要被人诟病的,有头脑的人都知道不能这么干。回去后把亲事退了,再趁着主考官还没走上门去求亲,这才是正确的路子。

所以潘义庭和汪时彬即便想让杜锦宁为婿,也不会在这时候逼迫于他。

只是一遇富贵就抛弃糟糠之妻,这样的人主考官还看不看得上眼,那就是另说了。所以潘义庭和汪时彬的心情才如此复杂。

而杜锦宁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赶紧让陈氏补救着订了一门亲事。否则今天这一关,饶是她再巧舌如簧也难以搪塞过去。

两个主考官都要把嫡女嫁给你,你还统统拒绝,还拿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她这一来不光要得罪两位主考官,目中无人的名声怕是要传到京城里去。这对她以后的仕途是很不利的。

订一门亲事,少却多少麻烦。

第551章 人情冷暖

潘义庭和汪时彬招婿的想法被暂时打消之后,接下来的鹿鸣宴就平淡无奇了。汪时彬是不会让齐慕远受冷待的,潘义庭为了名声,自然也不会冷待其他新晋举人,更遑论像关嘉泽、方少华和梁先宽这些人还是官宦子弟,其祖辈、父辈有些还跟他相识的,他作为主考官、还是这些举人的座师,自然要跟这些少年举子亲近一番,卖个人情,因此之后就不再是杜锦宁一个人受关注了,新晋举子们或多或少的都得了来自座师的关怀。

潘义庭等人劳累了近半个月,也没精力去应酬这些一只脚还没踏上官场的举子们,看大家跳了鹿鸣舞,在宴席上略略动了几筷子,让大家做了一回诗,他们便先退了席。他们一走,杜锦宁和齐慕远也都齐齐托口家中有事,也打算告辞了。

有个举子是府学的,比较善于钻营。之前杜锦宁等人进府学时,跟祁思煜不对付,这位举子就冷眼看着,想让两人斗得你死我活后,再捡最后的胜利者来巴结。只他实在没想到,最后杜锦宁倒是胜了,可胜利之后没等他们这些附炎趋势的上门巴结,她就十分利索地卷铺盖走人,去了南麓书院,让这些人都落了个空。

现在祁思煜坐了大牢,品行上有了大污点,再也没办法参加科举,退出了历史舞台,杜锦宁又如此得座师们的看重,纷纷要招他为婿,这位举子的心思难免活泛起来,忙上前叫住转身要走的杜锦宁:“杜兄,杜兄。”

见得杜锦宁闻声转过身来,他急走两步,上前深深作了个揖:“在下王云,曾跟杜兄在府学时做过同窗,不知杜兄还记得否。”

说着,他又朝齐慕远、方少华等人打了个招呼,打过招呼后又向关嘉泽笑道:“这位关兄看着面生,想是没在府学念书。”

像王云这样的人,关嘉泽在京中两年,体验过人情冷暖,实在见得多了。

他淡淡地回了一揖,道:“我在外地念的书。”其实他的情况,刚才潘义庭与汪时彬等人跟他说话的时候早已透露了出来,他不相信王云没听见。

杜锦宁有事,也没心思跟王云深交,没等他多寒喧,就问道:“王兄刚才唤住我,可是有事?”

王云的目光左右逡巡了一下,见大家都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伸手就想来拉杜锦宁的胳膊。

齐慕远眼疾手快,身子一横挡住了王云那只手,面无表情地道:“王兄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王云不过是想拉杜锦宁到门外僻静的地方去,好推心置腹跟杜锦宁说一说关于亲事的话。现在被齐慕远这么一说,倒好像他是不轨之徒,要非礼杜锦宁一般,他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

不过齐家势大,他不敢得罪;而且看齐慕远这架式,他要是不说出些子丑寅卯来,这些人没准就误会他要对杜锦宁不利。

他只得露出个无奈的表情,道:“我好歹痴长几岁,又曾跟杜锦宁是同窗,想跟他说几句推心置腹的话。要是齐兄想让在下在这里说,在下倒没什么,只是对杜兄就不大好。”

杜锦宁心思再通透不过了,一听这话,哪里还不知这王云想说什么?

她笑道:“王兄想说什么,在下虽愚钝,也能猜出几分。不过在下的亲事既定,便不会因为在下的身份有变而更改。王兄关心锦宁,锦宁心领了。”说着拱了拱手,转身出了门。

齐慕远定定看了王云一眼,也跟着出了门。

王云被杜锦宁这番话说得脸色又红又白,再被齐慕远这样盯了一眼,旁边其他举子看向他的神色各异,他心里发慌,连忙补救似的冲着杜锦宁的背影道:“杜兄你误会了,我不是说这个。你的亲事自有你父母作主,岂有我置喙的余地?是府学的唐教授有话要我转告于你。”

杜锦宁这一行人,相处日久,各人行事最是配合默契。

许成源作为一群人中年纪最长、且最没有根基的,平时多得大家照拂,遇事未免要比旁人想得更深更周到。

刚才杜锦宁扔下那句话就走,其他人都跟他一同出去了,他却怕王云有不好的反应故意迟了两步,落在了最后面。

此时听王云果然推卸责任,他便道:“唐教授有话要转告,王兄刚才直说就是。你话说的含糊,倒叫我们误会了。行了,这话我听见了,我会转告锦宁的,锦宁有空自会去拜访唐教授。”

说着不待王云再多说什么,他提起前襟跨出门槛,急急去追杜锦宁等人。

听了王云的话,本来对杜锦宁还有些看法的人,再一听许成源这话,便知道王云打的什么主意了。大家心下鄙夷,对王云的印象大坏。

二十五个举人,除了杜锦宁这几个,还有五六个都是府学的学子。有那看不惯王云行事的,便嗤笑道:“王兄不是跟祁思煜师兄交情甚好的吗?此时不远着杜锦宁,怎么还有‘推心置腹’的话要跟他讲?王兄这是打算抛弃祁思煜师兄,改为巴结杜锦宁师弟了?”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王云此人不过是一个缩影,杜锦宁从一无所有的“农家子”,到秀才,再到举人,这样的嘴脸她实在见得多,丝毫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此时走出贡院,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她停下脚步,转身对众人道:“为避免麻烦,我打算即刻回漓水县祭祖,你们有何打算?”

受杜锦宁的影响,便是眼界最窄、最没见过世面的许成源如今也有极高的政治敏感性。而且为了不让后院起火,杜锦宁早在参加乡试之前,就特意召了许成源和方少华这两位姐夫去,把她想要保持中立、不愿意卷入政治纷争的想法说了。

末了她又隐晦地提醒他们,一旦中了举,就要保持一定的政治警觉性,别被人说几句好话就投身一个派系中,被人所利用。

再联想到杜锦宁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未婚妻,许成源自然明白她是什么用意,当即道:“你先走,我安顿好家里也要回乡去。”

第552章 回乡

“杜锦宁,我跟你一起回去。”关嘉泽道。他在府城没什么牵绊,拍拍屁股就能走人。

“我也一起。”齐慕远道。

方少华有母亲在此,梁先宽则有生意牵绊,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两人皆道:“我们安顿好家里再回去。”

大家的祖籍都在漓水县,这考上举人是件大事,自然得回乡去祭拜祖宗,告之族人,并把这事记到祖谱里,所以老家是一定得回的。杜锦宁即便十分讨厌杜辰生,对桃花村也没有任何归宿感,但既然生活在这时代,就得遵守这时代的规矩。刷声望值这种事,就当完成一个任务了。

因为要回乡,杜锦宁是早有打算,行李都收拾好了,放在马车里一块儿过来的,这会子都不用再回去收拾东西。

她把情况告之齐慕远和关嘉泽,问道:“你们怎么办?要收拾东西的话就快些,我在城门口等你。”

“不用那么麻烦。”关嘉泽在京城呆了两年,行事成熟稳定了不是一丁半点,他直接上了杜锦宁这辆马车,然后伸出脖子对小厮道,“你回去把我要带回乡的东西都带上,我们先走,你们在后头跟来。半路在丁家镇汇合。”

齐慕远跟杜锦宁更是默契,杜锦宁虽没对他说过自已的打算,齐慕远却是心中有数的,他早已收拾好东西等着了,只是心里犹豫要不要这样跟着杜锦宁回乡去。

他跟杜锦宁现在相处尴尬,要是两人单独上路,面对面这么长时间,只会更加尴尬。

现在见关嘉泽也一起走,他自然没有半点犹豫了,也如此吩咐观棋,抬脚同样上了杜锦宁的马车。

于是方少华等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杜锦宁三人则直奔城门而去。

潘义庭和汪时彬回到自己的住处,正盘算着如何托人去杜家走一趟呢,杜锦宁在贡院对王云说的那番话就传到了两人耳里。

“老爷,还要不要派人去杜家?”文墨问道。

“去,怎么的不去?他那样说,不过是避人耳目,免得被人说了闲话。”潘义庭道。

汪时彬那里,却没有鲁莽行事,而是叫小厮道:“你去齐府走一趟,问一问齐慕远,看看杜锦宁是个什么意思。”

可派了人出去没多久,两边的人都回来了,禀道:“他们从贡院出来没回家,直接回乡祭祖去了。”

两人都愕然。

杜锦宁拒绝的态度再明确不过了,就是不想跟他们沾上关系。

两人心里愠怒之余,又禁不住的兴灾乐祸:“哈哈,看那老头儿还得意个什么劲儿。”

潘义庭是想,不光是杜锦宁走了,便连齐慕远也走了,还真没给汪时彬留半点面子。汪时彬可跟齐伯昆是一派的,考试的时候还费劲巴拉地为齐慕远和杜锦宁抢解元,现在那两个少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完全没有登门道谢的意思,汪时彬丢脸可就丢大了。

而那边,汪时彬则在想:反正齐慕远是他们这一派的,杜锦宁跟齐家走得如此之近,听说齐伯昆都要把他当亲孙子看待了。为了避嫌他注定不能跟齐慕远走得太近,杜锦宁既跟齐家关系好,即便做不成他的女婿,那也是亲近他们大皇子一派的人。而且这次乡试,第一、第二名都是他们大皇子一派的,他算是赢家,就算招不成女婿也没多大遗憾了。

倒是潘义庭,那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现如今杜锦宁又跑了,那老头儿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呢。啧啧,他都要同情潘义庭了。

大家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乡试既然结束,自然不能在桂省多留。杜锦宁都跑了,摆明了不愿意做他们的女婿。一个小小的举人,即便长得出色一些,也还不至于让两人做影响官声的事。因此几人也不停留,第二日便启程回京城去了。

且说杜锦宁三人乘马车出了城,杜、齐、关三家的护院就已骑着马过来了。杜锦宁和齐慕远三人换了马,直奔漓水县而去。

鹿鸣宴结束的时候是中午,骑马回漓水县也就是半天的脚程。待一行人到达漓水时,已快到关城门的时间了。

“杜锦宁你住哪儿?要不住我家?”关嘉泽问道。

杜锦宁在漓水县城里并没有置过房产,原先所住的庄子上的屋子早已被别人住掉去了。她这么一回来,除了回桃花村杜辰生家,或者去城外的茶园庄子住,还真没落脚的地方。而杜锦宁跟祖父的关系又不好,茶园庄子又十分简陋,所以关嘉泽才有此一问。

他这一问,杜锦宁就看了齐慕远一眼,正好跟齐慕远的目光撞上。两人又同时移了开去,神情有些不自然。

要没齐慕远表白的那档子事,杜锦宁自然是住在齐家的。她在府城时就动不动住在齐家,回了漓水县,自然也应该住在齐家。

毕竟齐家的宅子很大,人口又少,她跟齐慕远的生活习惯很相似,且习惯了对方的相处模式。换了关嘉泽,这家伙虽说成熟了一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还真担心睡到半夜,他摸到她房里去,要跟她抵足长谈。

可是,如果她说要住在齐家,齐慕远会不会多想,以为她对他也有意,无端的生出某种期待来?

她心里正纠结着,就听齐慕远道:“他住我家里。”

她看了齐慕远一眼,见他望着前方,似乎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她眉毛轻轻扬了一下,没有出声反驳。

“齐慕远你不厚道。你整天跟杜锦宁在一起,我好不容易回来,你还要占着他,不让他跟我亲近。”关嘉泽顿时不乐意了,撅着嘴指责道,那神情跟两年前一模一样。

一看他这样子,杜锦宁就忍不住打击他道:“累了一天了,还有什么好亲近的?一会儿一块儿吃饭,吃了饭洗洗就睡了。我可不想跟你抵足长谈,累!”

“就是。”齐慕远点头赞同杜锦宁的话。

“你们…”关嘉泽气咻咻的,“我就不该拿你们当兄弟。”

第553章 见面

杜锦宁跟着齐慕远去了齐府,本还担心齐慕远会旧话重提,或是相处起来尴尬别扭,好在齐慕远一切如常,就跟他的那番话从来没有说过似的,让杜锦宁慢慢放下心来,也恢复了常态。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齐慕远问道:“要不,我陪你回村吧?我这里没什么近亲,只要去祠堂里祭拜一下就可以了,要不了多少时间。”

杜锦宁犹豫了一下,最后点头道:“也好,那就劳烦你陪我走一趟。”

她实在不耐烦应付杜辰生等人,要不是古代读书人重名声,杜寅生的心愿她还要完成,她都不想回桃花村。

而杜辰生自许是半个读书人,平时还是挺要脸面的。有齐慕远在场,想来他会收敛一些,不让牛氏闹得那般厉害,大家面子上也过得去。她要离开时,有齐慕远在,杜寅生他们也不好强留。

“你先祭祖,咱们晚点再去桃花村也不迟。午饭肯定得在那里吃。”杜锦宁道。

杜寅生和章光义肯定是要留饭的,他们的面子,杜锦宁不能不给。

齐慕远也不推辞。祠堂就在他家后面,走过去上柱香再磕几个头,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像他们这种家族,中个举人实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用不着惊动远亲。

不像杜锦宁,中个举人,那是桃花村方圆百里内、几十上百年都不一定有的成就,不光杜家的所有人都闻风而来,便是同村或是邻近几个村落的人都会来庆贺,情况复杂多了。杜锦宁想悄悄的进村,打一枪就跑,那肯定是不行的,至少得在那里吃个午饭和晚饭。

齐慕远祭完祖,杜锦宁就跟他一起骑马出了门。

想了想,杜锦宁在出门时吩咐汪福来去杜云翼家跑一趟,把她回来的消息告诉杜云翼。

此时已过中秋,田里的稻谷已由绿转黄,沉甸甸的垂在稻禾上。杜锦宁、齐慕远带着几个护院骑马进了桃花村,在稻田里忙活的农人们纷纷直起腰来朝他们望过来。

杜锦宁记性好,即便在桃花村呆的时间不长,且跟村里人接触不多,但只要见过面的她都记得。她既回来刷声望值的,此时见到村里人自然要打招呼。

可没等她开始说话,就听到大家嚷嚷起来:“杜解元回来了,杜解元回来了。”

杜锦宁一呆,这才想起,她中了举人,不光府城的衙役会去葫芦巷报喜,县衙的人收到府城递来的消息,也会派差役到村里来报喜。

等她回过神来,村里人都从田间地头走了出来,到路边跟她说话。

她赶紧下了马,跟大家打招呼寒喧。齐慕远也跟着下了马。

“天哪,真是宁哥儿,长这么大了,还长这么俊,老婆子都快要认不出来了。”一个老太太望着杜锦宁惊呼道。

杜锦宁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王婆子,连忙道:“王阿婆,您身体还好吧?”

“好好好。”王婆子见杜锦宁还记得自己,高兴地拉着她的手道,“宁哥儿,你出息了啊。不光考上了秀才,还考上了举人。你娘和你姐姐有好日子过了。”说着,她抹起了眼泪。

这是真心为陈氏她们着想的人。

杜锦宁一直记得王婆子对她一家的善意,此次回来不忘给王婆子带礼物。不过此时人多嘴杂,她也不好拿出来,只得跟王婆子闲聊几句,又应付其他人的问话。脚下她也没停,一路往杜家宅子的方向走去,跟在后面的护院早已接过了她手里的缰绳。

“宁哥儿。”王婆子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压得比较低,像是有悄悄话要说。

杜锦宁朝其他人点了点头,转过头来靠近了一下王婆子。

“你二伯回来了。”王婆子道。

杜锦宁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王婆子说的是杜云年。

杜云年回来了?

算一算时间,还真差不多了。

杜锦宁一笑,对王婆子道:“回来就回来吧,他如今也不敢拿我们怎么了。”

“这话说的对。”王婆子咧开嘴笑了起来。

想当初,杜家小三房孤儿寡母的,没力量对抗杜云年,这才怕他几分。现在杜锦宁考上了举人,便是县太爷都巴结她几分,小三房哪里还怕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混子?杜云年再混,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你娘还好吧?你四姐订亲了吗?”她又问。

听王婆子这么问,其他人也竖起了耳朵。

“我娘挺好,四姐订亲了,四姐夫也是个举人。”杜锦宁顿了顿,又道,“我四姐夫的爹还是个巡抚,三品大官。”

大伙儿一听,一个个都惊叹起来:“天呐,三品大官。”

有人问道:“县太爷是几品来着?”

有那知道的抢先回答:“县太爷是七品。府城里的知府老爷也才四品呢。”

“那蕙姐儿的公爹得是多大的官啊!”

听着大家的艳羡与惊叹,杜锦宁转过头去,看了齐慕远一眼。

齐慕远回了她一个眼神,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觉得她是在炫耀。

两人同窗几年,杜锦宁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不知道吗?她如今这样说,不过是想震慑一下杜辰生几人,也好少些麻烦。

乡里人最怕官吏,平时见上一个衙役都得害怕半天,更不用说比县太爷还要大许多的三品大员了。知道杜锦宁不光自己是举人,杜方蕙的公公还是个三品大官,即便杜辰生和杜云年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再闹腾,出什么幺蛾子了。

一行人一路走去,早有热心的小孩子跑去杜家通报去了。等杜锦宁一行人走到杜家宅子门口时,就见杜寅生和杜辰生等人都站在那里迎接了。杜云年和姚氏一家赫然在列。

“伯祖父,伯祖母。祖父,祖母。”杜锦宁唤道。

“哎哎,宁哥儿,你为咱们杜家光耀门楣了。你曾祖父地下有知,不知有多高兴。”杜寅生上前一把抓住杜锦宁的胳膊,眼泪流了出来。

“伯祖父,锦宁总算不负重望。”杜锦宁朝杜寅生笑道。

杜寅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家里出一个举人,把府城的杜家比下去。现在杜锦宁实现了他的愿望,也算是对得起她穿越时,杜寅生给她的帮助与善意了。

第554章 后悔

“来来,进屋,进屋。”杜寅生说着,看到齐慕远,又赶紧招呼齐慕远,“齐少爷快请进,我们宁哥儿在府城多得你照顾了。”

看到齐慕远在跟杜寅生说话,杜辰生这才嚅嗫着嘴,上前来跟杜锦宁打招呼:“宁哥儿回来了?快进屋坐吧。”

他身后的牛氏以及杜云年一家脸上都堆起了笑容,不过笑容都有些僵,看向杜锦宁的眼神都十分复杂。相对于杜寅生一家的欢喜,他们此时心里更多的是害怕,以及嫉妒羡慕恨。

杜锦宁是个记仇的。现在她考上了举人,不会使手段报复他们吧?就算她顾及着名声不会明着自己动手,但只要她表示一句,想来多的是人愿意为她动手给他们找麻烦。

此时杜辰生无比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他就应该果断一些,要不就直接把杜锦宁的性命给结果了,以除后患;要不就应该在当初杜寅生说要送杜锦宁念书的时候,就改变态度,对杜锦宁好起来。

如果那时他对杜锦宁好了,杜锦宁现在所带来的地位、好处都会归他所有:去府城里住大宅子,使奴唤婢的做老太爷,回到村子来被人艳羡,在章光义和杜寅生等人面前趾高气扬,想想就觉得美好极了。

可现在,这些都应该属于他的风光,一样都没有,他还得担心杜锦宁回过头来报复他。

这是他做得最不明智的一个决定了。

杜锦宁既是回来刷声望值的,就不会落下把柄给别人抓。她表情虽淡淡的,但还是跟杜辰生和牛氏打了招呼,又看向杜云年:“二伯从牢里出来了?我怎么记得,你这还没到三年吧?”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杜云年,“这两年多,二伯看样子还过得不错。”

杜云年咧开嘴笑了一下,笑容带着一丝阴邪,让人心里有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还好还好,我表现不错,那边就给我减了刑。”说着他看向杜锦宁,“要不宁哥儿有个坐牢的二伯,也让人诟病不是?我总得表现好些,免得连累了杜锦宁。”

杜锦宁心里一动,倒是听出了杜云年的言外之意。

她也笑了起来,笑容却是有些冷:“这个倒不会。二伯别忘了咱们签过一个断绝文书,我早已跟桃花村杜家断绝了关系的。这几年逢年过节之所以给祖父送礼,不过是我懂礼而已。其实我不送也没人能拿这事来做文章。”

她这话一出,杜辰生和牛氏等人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杜锦宁不说,他们倒忘了在分家的时候,杜锦宁是签过一个断绝文书的。杜辰生和杜云年都在上面签了字画过押。

可杜锦宁偏偏在这时候提及,就好像提醒村里人,她这个举人的风光完全跟杜辰生这一房无关。

杜辰生忍不住狠狠地瞪了杜云年一眼,笑着对杜锦宁道:“你二伯不会说话,宁哥儿你别在意。你是我杜辰生的孙子,身上流着我杜辰生的血,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咱们的祖孙关系,又岂是一纸文书能断绝得了的?”

说着不等杜锦宁开口,他便道:“行了,别站在门口,赶紧进去吧。”

杜锦宁抿了抿嘴,转过头对杜寅生道:“伯祖父,我得先去给祖宗上一柱香吧?”

“对对。”杜寅生听杜锦宁提及断绝文书,就知道杜锦宁仍然不肯原谅杜辰生和杜云年,正担心彼此闹得不愉快,就听杜锦宁这样一句话,赶紧道,“你考上了举人,这是我们杜家的荣耀,自然得先给祖宗上香。”

杜锦宁便直直地朝前走,过杜辰生的家门而不入,直接去了杜寅生家。

杜寅生家门口站着杜云昌一家四口。刚才人太多,他们凑不上去,便站在了后面。

“四叔。”望着杜云昌,杜锦宁展开了一个真正的笑容。

“你小子,厉害。”杜云昌上前,轻轻拍了杜锦宁的肩膀一下,“走吧,进去。”

杜锦宁跟章氏打了声招呼,跟着杜云昌一起进了门,一面走一面问道:“有人去唤章里正了吗?章鸿文可在家里?”

“应该有人去了。这样的大事,不会没人跟他说。”杜云昌道,“鸿文正好也在家。听到你跟齐少爷回来,他肯定会飞快地跑过来。”

杜锦宁跟着杜云昌刚刚迈进院门,就听身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叫道:“杜锦宁,齐慕远。”

杜锦宁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站在那里,满脸激动的神色。

“章鸿文。”她忙转身,朝章鸿文叫道。

章鸿文没能跟上杜锦宁这些人的步伐,一直留在博阅书院念书。后来他也参加了童生试,但过了县试后,府试的时候却没有通过,所以现在仍然是个白身,没能取得童生功名。

杜锦宁已有两年的时间没见着章鸿文了,这家伙高壮了许多,眉宇间脱去了青涩,变得成熟稳重起来。

“走走走,先进去,进去再说。”杜寅生见这师兄弟三人似乎打算在这里寒暄起来,赶紧打断他们。

章光义此时也过来了,看看村里人越来越多,一条巷子此时已经被完全堵住了,忙高声道:“大家先散了吧,先散了。几位乡佬进来便好。”

杜锦宁也说了几句话,感谢了大家一番,这才跟着杜寅生进了院门,直奔祠堂而去,上了香祭拜了曾祖父、曾祖母的牌位。

“爹,您的曾孙子宁哥儿终于不负所托,取得了举人。再过两年,他必然会拿个进士回来,光宗耀祖。您老人家的心愿达成,您就安心吧。”杜寅生也跟着上了香,站在老爷的牌位面前,老泪纵横。

杜锦宁从袖子里掏出手帕给他,又看了杜云昌一眼。